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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是东北人,妈妈是上海人。

父亲是军人出身,在河南柴油机厂(也就是407厂)当军代表,69年因为出身问题被“清队”,就地在厂里转业。母亲中专毕业就分配到407厂工作。所以,407厂,就跟其他洛矿、洛拖、洛轴、洛铜、洛耐一样,成员基本来自五湖四海,且来自沿海相对发达地区的人大多从事管理和技术岗位,而来自本地以及周边县市的当工人的比较多。

那个时候,一个工厂就是一个小社会。在这个小社会里,有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有食堂、医院、理发店,有维修队(类似现在的物业)、甚至还有冷饮厂,在夏天的时候生产一些冰棍供应职工和家属。所以,一个大厂工人,甚至可以一辈子都不用走出厂区,生老病死全部都有厂里包了。

那个时候,没有贫富差别没有这么大。我家人口少(我只有一个姐姐),且父母工资相对较高,所以,我们家的生活水平算是中上吧。就算是这样,在我的记忆里,过生日的时候,也不过是多一个煮鸡蛋而已。我觉得我跟其他同学家的区别,仅在于我们家的糖果之类好吃的,是不用藏起来的。但家境的好坏,仅仅是个潜意识而已。与同学们一起上学,一起下学,当然,全部都是步行。大家一视同仁。下晚自习的时候,为了偷看在灯光球场放映的录像《霍元甲》,我们会结伴翻越铁门或者从大铁门下钻进去。

洛阳玻璃厂

那个时候,我们的想法都很现实,特别是我们这些学习一般甚至很差的孩子,没有什么考大学的奢望,将来接父母的班,还进大厂工作就是最好的归宿。就这样,浑浑噩噩的上到了高中二年级。突然有一天,同学们开始热烈的讨论接班的问题,还煞有介事地对我说,你已经进咱厂工作了!搞得我一头雾水。回到家追问父母才知道,我母亲办了提前退休手续,让我接了她的班进厂了,为了不影响我的学习,前期还一直瞒着我。就这么着,1986年,年仅46岁的母亲就提前退休了,让我顶替进了厂。因为,据说这是最后一次退休接班的机会。

那个时候,社会已经发生了变革,知识变得越来越重要了。我也从一个懵懂少年,逐渐开始懂事了。进厂前,父母跟我进行了一次正式的谈话,叮嘱我,虽然工作解决了,但绝不能放任,还要努力学习。我在当时还很热门的自修大学报了名。但是,随之,我通过厂里专门在我们这批青工里招收的技校考试,又开始了学生生涯,而大学梦想只好暂时搁置了。我的专业是机修,这在厂里算是比较好的工种了。每个月不用上班却能拿着二三十元的工资,我觉得我就是最幸福的人了。骑车走在上学或者去车间实习的路上,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心里憧憬这今后这不紧不慢的生活,简直要被自己陶醉了......

中铝洛铜

那个时候,机修算是比较不错的工种。在工厂工作过的人都应该听说过这句话:“紧车工慢钳工,吊儿郎当是电工”。而机修工就属于钳工的一种。两年的技校生活很快结束,我被分配到23车间干机修。我们的班组是在车间的一个小屋里,一共10多个人,分为机修和电工两班人马(吉师傅、韩师傅、尤师傅、大马师傅、小马师傅、牛师傅、李师傅,多年不见,你们还好吗?)。我师傅、师兄和我三个人负责一个工段的设备检修。我们工段的设备,是全车间最复杂,品种最多的,甚至还有几台德国原装进口价值百万的马克磨齿机。因此,那时候我还是很自豪的,因为我的技术自豪。与此同时,为了不被时代抛弃,我再次报名参加了高教自学考试,我学的也是当时很热门的工业经济管理专业。机修工作相对清闲,机床坏了,操作工来报修我们才会去,有时候连续一两个星期都没有什么活,当然,有时候机床会接二连三出故障,那么我们就要忙得吐血了。没事的时候,人家在屋里打牌侃大山,我呢,就坐在一边学习。要么,就端着一杯茶水,搬个小凳子到车间外面的小花园里,一边安静的喝茶,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对面的摩托车厂试车工骑着黄河川崎250在试车道上风驰电掣。就这样,三年后,我拿到了大专文凭。

那个时候,407厂的效益比之洛矿、洛轴、洛拖等几个大厂虽然有差距,但还不至于太差。我技校毕业后大概工资是28元,后来就涨到50多元了。每个月工资发下来后,我要尊照母亲的命令,采用零存整取的方式,在银行存15元,一年下来就是180元。我的第一部照相机是华夏821,就是用这笔钱买的。91年还是92年的时候,我们机电修几个人在屡次想请假出去旅游而不被批准的情况下,集体不辞而别,踏上了南京—黄山—杭州—苏州之旅,耗时一周,花费300多元,这相当于我一年多的存款了。这次旅行,真的是“苦旅”。为了省钱,不吃早饭,在爬黄山的时候差点饿昏了。为了省钱,在从黄山去杭州的长途车上,甚至充当了师兄在途中偷人家梨的帮凶。当然,旅途归来,我们几个被车间主任扣罚了当月的奖金(大概10多元吧)。当然,为了报复车间主任,我们几个,当得知主任的儿子要结婚的时候,不请自到参加了婚礼,每人出了毛把钱塞到了一个红包里。当然,我们随后也遭受了更惨重的损失。

洛阳一拖

那个时候,文凭还真的管点用。我的大专文凭拿到没多久,一天正在班组里发呆,突然分厂颜厂长打电话让我到他办公室去。我还纳闷,最近没有刁难过操作工,有报修都赶紧去修了呀!谁知厂长第一句话就是:“柴油机生产处缺一个生产调度员,你愿不愿意去?”我当时都震惊了,这样的好事儿,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就这样,告别了铁锤、扳手和螺丝刀,我坐进了敞亮的办公室开始了“干部”生涯。我主管一个车间的生产调度。这个车间,也差不多是全厂生产零件品种最多、工期最长的车间。一两千种零件,每个零件都有长达13位的编号,比现在的手机号都长。不仅要记住零件编号,还要记住生产流程,以及库存量。工作难度和强度可想而知。话又说回来,工作不复杂,干嘛找你来呀!最初的那半年,常常夜不能寐,半夜经常会被噩梦惊醒,不是哪个零件没安排上就是哪个零件严重缺货而导致生产中断。终于,我适应了工作,再也不用做噩梦了。

那个时候,407厂的效益逐渐下滑,开始裁员了。柴油机生产处重组,我这个本来就是工人的编外人员,首当其冲离开了办公室,重新回到了车间,重新拿起了铁锤和扳手。这还不算完,紧接着,车间也开始裁员了,被裁的人叫“下岗”,而我不幸又位列其中,从每个月400多元的工资,变成了96元。还好,父亲退休后,开了一个卖橡胶制品的小店,我就在那里帮忙,而不至于无所事事。

98年,我终于凭自己的努力,结束了12年的大厂生活,开始了人生第一次重大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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