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重九节不是老人节，是兄弟节

可能作为中国人的我们，格外讲究孝道礼道。

我小的时候，打从老辈流传下来的风俗，自逢重九，一家人一定要聚在一起，簇拥着老人过个热闹节。

后来奶奶去世，一家人的主心骨仿佛也随着去了。家人关系倒没有疏远，只是逢年过节很难再聚得齐，也真正体会出了“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含义。

幼时满满生活气的家人欢聚渐渐成了愿景，封存在回忆里。

08年刚到北京打拼那会儿，没觉得自己会定居在这个拥攘的城市，也不敢想象会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心里还是惦记着老家，带着土腥味的空气，惦记着爸妈，老寒腿怎么爬上爬下。

那时刚毕业，和几个哥们儿一起颠着绿皮火车，吵吵嚷嚷后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大家看着窗外，变幻的土坡摇摇晃晃，似乎甩走了我们大把挥霍的岁月。未知的前程让我们踟蹰，只是觉得跟兄弟在一起，四处闯荡也充满希望。

老钟是跟我一起玩到大的，又是大学校友。打小就是街坊邻居，我妈每次做红烧肉，老钟寻着味儿一准来蹭饭。几个兄弟里，我俩的关系是最好的。

大林子是我大学的上铺，北京土著，打小在胡同里串大的。大一军训时候，原本是我被分在上铺，后来无意说了句“晚上睡不着习惯在书桌上看书，爬上爬下的不方便”，他二话没说，就把下铺腾出来让给了我，一让就是四年。

兽哥是我们同专业隔壁班的。身高172，体重230。他说，他家估计从爷爷的爷爷那辈就在经商，家境着实殷实得很，每天见他也总是乐呵呵的。但他很不喜欢被人说胖，于是就有了他的“谥号”——兽哥，我们时不时就打趣他说“兽”通“瘦”。

开始在北京打拼的岁月，除了大林子有着土著基因，我和老钟、兽哥一起合租了两年。后来各自因为面包或者爱情，虽然都留在北京，但都陆续搬离了合租的区域。

工作越来越忙碌，属于我们哥儿四个的微信群却始终置顶。

每逢闲暇之时，哥几个必会相聚着小酌几杯。印象里不论几重辛酸还是悲苦，都能伴着酒盅一仰而尽。

12年的时候，兽哥被家里安排相亲，也是回去接手家族的工厂。相聚时难别亦难，为他践行的酒桌上，四人说着大学里的故事，不知不觉喝得酩酊大醉。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这个场景，我们彼此早已心照不宣。此后分别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是我们在北京聚齐的最后一次。

不知是不是我和老钟来自同一个地方的原因，我俩格外重视节气时分的风俗习气，腊八嚼青蒜，清明嘬寒食，冬至吃饺子…

兽哥还在北京的时候，我们哥几个儿经常一起过节，带着媳妇，带着好酒。不是在你家，就是在我家，或者大林子挑头，找个好些的馆子。

后来，也是离家久了。逢年过节开始提前计划好日程，赶回老家和父母团圆。兄弟几个一起过节气的机会更是寥寥。

难得我和老钟，几十年了，就这么处下来了。老钟蹭我妈红烧肉的习惯，也沿承到他儿子身上，回北京以后，还吵着要吃“奶奶的肉”，弄得我们笑不可仰。

那天，我在公司开季审会，突然接到老钟的电话。

“喂喂——”果然，电话那头老钟十分急促。

“怎么了？我在开会。”

“怪不得你在群里没回复。兽哥，下周要来北京了！”

兽哥来北京了，我们，又能聚齐了…

匆匆挂掉电话，我按捺着激动的心情结束剩下的会。

原来，兽哥家厂子的生意有意扩展到北京，兽哥就跟家里请缨来打天下。

那时候，他三十岁，我三十一岁。

兽哥到北京那天刚好是重九，农历九月初九，星期天。因为上礼拜国庆假都在老家陪爸妈，我和老钟就跟家里人商量着，今年重九就不回去了，在北京跟老钟和大林子一块过，也恰逢给兽哥接风洗尘。

提前一周，老钟就把我们的微信群名改成了“相约久久重阳节”。

我做东，大林子找好了酒店。刚中午，就开喝了。这顿酒，我们哥四个整整盼了4年。

点菜时，老钟嚷嚷着“今天重九，一定要点菊花糕啊！”“再来瓶好酒！”兽哥应着。

估计整个酒店都听得见我们包房的声音，好不热闹。那个在我幼时记忆里的重阳节，像又回来了般。兽哥大口喝酒，大口就肉的样子，终于又能看到了。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大林子吟起了王维的《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

“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

而后，酒桌一片安静。恍若十年前，我们在初来北京的火车上，大家彼此沉默着。不一样的是，此时的我们早已不再唐突和迷茫。

我举起酒瓶把玩，没说话。迟疑了一会，揭下瓶后的笔，在瓶身上洋洒起来——

“

秋末重九，初雪眉睫

但求哥仨相伴

来一生旷日持久的枯荣

”

“初雪…眉睫…啥意思？”

兽哥盯着我写的字，琢磨半天蹦出这句话。我们捧腹，大林子端起兽哥的杯子。

“就你不知道啥意思，罚酒罚酒！”

“你们就知道咬文嚼字，罚酒就罚酒！”

“哈哈哈哈……”

如果说，匆匆世间一行，

留不下任何痕迹，带不走任何风雨，

至少，在我尚能执笔之时，

拥有这帮好兄弟。

即使相逢又告别，离岸又归帆，

但今伴重九，久伴至老，

重九不仅是老人节，

也可以是美酒节。

不论相逢在何时何节气，

我和你，终归是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