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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年奇案:120两黄金神秘失踪,交通员人间蒸发,19年后真相大白

这是一桩发生在20世纪30年代的离奇案件。

1931年11月,位于江西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向位于上海的临时党中央秘密发去120两救命黄金,但这120两黄金却在运送途中离奇消失了,负责转运黄金的一共有7名交通员,其中的7号交通员也随黄金神秘失踪。

到底是监守自盗?还是另有隐情?党中央进行了秘密调查,却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也没有结论,此案就此搁置,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被重新提上日程。

1950年,在几乎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上海市公安局4名侦查员以高度的责任感,历经千辛万苦,坚持不懈追寻数月,终于完成了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破获了19年前的120两黄金失踪案。此案情节之离奇,破案过程之曲折,常人难以想象……

案发:120两黄金离奇消失

1949年11月下旬,中共中央华东局、东北局、华北局等地方局的公安部、社会部,陆续收到来自中央公安部、社会部发来的重要通知和一系列机要件,要求对新中国成立前我党我军遗留的、尚未侦破的重特大疑难复杂案件(简称“悬案”)进行调查。

分配给华东局的案件中,有一起“中央特别经费失踪案”引起华东局的高度重视,决定将此案交给上海市公安局调查,上海市公安局收到的任务不止这一项,他们抽调一批精干力量组建了一个叫“悬案调查办公室”(简称“悬办”)的办案机构,杨家俊为主任。

“悬办”下设6个调查组,这桩“特费失踪案”交给了第3组,第3组的组长叫蒋文增,3名成员分别是徐立鼎、胥德深、邬泓,一共4名侦查员。

从杨家俊手里接过卷宗,蒋文增心里咯噔一声:这案子难了。

卷宗袋轻飘飘的,没一点儿分量,打开一看,只有2页纸的案情简介,别的啥也没有。

专案组一商量,想破案,首先得找知情人了解一下情况,而从案情简介看,最了解案件的知情人只有一个——时任中央人民政府秘书长林伯渠。

第二天,也就是1949年12月6日,专案组4人坐上火车去了北京,还真见到了林伯渠。

林伯渠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但听说是了解黄金失踪案的,还是给了20分钟时间。就在这20分钟里,林伯渠讲述了19年前那桩神秘的黄金失踪案。

1931年11月,在上海主持中共临时中央工作的博古,向位于瑞金的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发去密电,安排苏区给临时中央局紧急拨款,用于在上海的工作经费。

苏区中央的经费也很紧张,但还是决定拨给临时中央120两黄金(16两制老秤),此事就由林伯渠负责落实,林伯渠从苏区银行调来一批黄金首饰(打土豪没收的),请金匠把首饰熔炼后制12根金条,每根10两,装进一个白铜小盒,用锡焊封盒口。

当时正值白色恐怖,这批黄金必须秘密运送,而从瑞金到上海距离很远,一个人很难完成任务,需要经过7个地下交通员之手,考虑到金额很大,风险也大,为避免发生意外,林伯渠使用了此前常用的一套交接核验程序。

林伯渠亲笔书写了一个汉字“快”,让人刻在一枚硬木印章上,“快”字一共有7画,按7个笔画把印章破解成7件,事先将7件笔画印章和相应的锁具、钥匙分别寄给7名地下交通员。上下线的交通员在交接时,按照如下程序进行:

1,双方凭事先约定的暗语相认,确认身份;

2,下线持自己的钥匙打开上线掌握的锁具,进一步确认身份;

3,上线将黄金交给下线,下线将自己持有的笔画印章交给上线,上线把自己掌握的锁具交给下线;

4,上线凭下线交给自己的笔画印章,向上级证明他已经完成使命,将黄金交给下线,否则他不会持有下线的笔画印章;

5,原下线交通员已变成上线,他用原上线给自己的锁具与下一站交通员接头,重复上述交接程序。

从1号交通员到7号交通员,每个完成使命的交通员返回后,都把下一站交通员交给自己的笔画印章交给自己的上级,上级再辗转送交发出黄金的苏区,当苏区收到全部7件笔画印章时,就说明7名交通员全部完成了交接任务。

这套交接程序很严密,但通常在全部笔画印章还没全部送回苏区时,上海方面就已经收到钱物,并且向苏区反馈了消息,所以这些笔画印章只在发生意外时才用得到。

不幸的是,这笔苏区向上海拨送的最大一笔经费就遇到了不测。

当时这120两黄金运送的路线是:1瑞金—2南平—3福州—4温州—5金华—6杭州—7松江,最后由在松江接手的7号交通员送到上海。

1931年11月6日,1号交通员从瑞金出发了,预计1个月后送到上海。

林伯渠

可到了12月初,上海的临时中央没收到黄金,便发电询问苏区,从12月初到12月22日,一共发了5封电报,苏区才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

1932年元旦,苏区政治保卫局局长邓发拿着6枚笔画印章找到林伯渠,林伯渠一看东西是真的,但唯独缺了“快”字的最后一笔——捺,说明黄金确实没送到上海。

这下坏了,黄金真出问题了,苏区政治保卫局立即开始调查。

问题出在哪里?很容易判断,因为只缺了最后一笔的印章,那肯定是最后一站出了问题,也就是从松江到上海的那一站——6号交通员把黄金交接给了7号交通员,但在这之后,7号交通员没能把黄金交给上海的临时党中央。

该怎么查呢?难度太大了。

当时正值白色恐怖,上海是最危险的,临时中央都是秘密活动,位于江苏瑞金的苏区政治保卫局不可能派人去上海或松江调查,只好请在上海的中央特科协助调查。

但是这些地下交通员的身份(姓名、职业、地址等)属于高度机密,只有个别中央领导直接掌握,只能由其直接上线与其联络,中央特科也不行,所以中央特科也没招,最后耗费了三个多月功夫,只能麻烦那位掌握地下交通员身份的中央领导。

这位中央领导听说以后,立刻联系7号交通员,可一找才发现,找不到了!

1933年1月底,由于形势恶化,临时中央撤离上海,这桩悬案就此搁置。

重启:7号交通员行踪成谜

通过林伯渠的介绍,专案组终于初步掌握了基本案情。

重启这个案件的关键,当然是寻找7号交通员。但18年前的调查已经证明,7号交通员在当时就找不到了,如今18年过去了,想要找他不啻大海捞针。

专案组想直接找不好找,那就从1号开始,顺藤摸瓜,看能否摸到7号的情况。

可惜林伯渠当时只负责调拨黄金,不负责调查案件,而负责调查案件的邓发已经在1946年遇难了,其他人就更不清楚案件情况了。不过,林伯渠提到自己认识从瑞金出发的那个1号交通员,好像姓秦,给高自立当过警卫员。

高自立是老革命、老红军,在井冈山跟罗荣桓、粟裕是战友,新中国成立后担任中共中央冀察热辽分局委员兼财经委员会书记。

侦查员立即前往沈阳,还好他们走得快,因为高自立当时已经积劳成疾,病情十分严重,晚来20几天就见不到人了,病床上的高自立提供了如下情况:

警卫员,姓秦,名朴,江西萍乡人,现在解放军第13兵团任职。

侦查员立即南下广西南宁,赶到13兵团驻地,找到了已是副师长的秦朴——他确实是1931年运送黄金的1号地下交通员。

秦朴对18年前的那个秘密任务印象十分深刻,详细讲述了当时的情况,他当时的对外身份是瑞金城内一家“盛福饭庄”的跑堂,接到任务后,他从瑞金出发,骑马到南平,250公里的路程走了6天,当天下午赶到了指定的交接地点——南门的关帝庙。

秦朴的下线也就是2号交通员,就是关帝庙的庙祝,两人按如前所述的程序对暗语、钥匙开锁、交接黄金、上交笔画印章……完成后立即走人,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其他交流,双方都不知道对方姓甚名谁,相貌如何,这是组织纪律的要求。

当时,秦朴不知道自己交接的是黄金,更不知道2号交通员的真实情况。

案件第一次遇到了瓶颈。

这个时候,上海市公安局“悬办”提供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他们调到了当年中央保存的绝密档案,找到了18年前参与运送黄金的6名地下交通员的姓名、籍贯、年龄等资料——遗憾的是,唯独没有最重要的7号地下交通员的情况。

不过,这已经是极其宝贵的线索了,节省了太多时间精力,而专案组也十分幸运,一路摸下去,从南平到福州、温州、金华、杭州,2至6号交通员都健在,专案组及时与他们取得联系,这样从瑞金到松江这前6站的交接情况都搞清楚了。

杭州的6号交通员名叫刘志纯,对运送黄金的经历,他印象十分深刻。

当时,刘志纯的对外身份是“茂福竹行”的伙计,一个姓夏的校长把他发展成中共党员,让他做了地下交通员,他一共给组织执行过3次任务,每次都很顺利,而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就是运送黄金。

一开始,刘志纯接到上级秘密来信,他从接信的次日起计算的第16天至18天,每天中午11点去西湖“楼外楼”酒店前等候接头,刘志纯按信行事,果然在第17天与一名国民党军官接上了头,不过对方并未交给他任何物品,而是交代给他一个秘密任务。

军官告诉刘志纯,1个月之内会有人跟他联络,交接一件东西,刘志纯收到这件东西后,要在当天或次日前往松江,入住火车站前的“汉源栈房”,如无意外,会有人来旅馆找他接头办理交接;如果抵达松江后3天内无人来接头,刘志纯要在第4天返回杭州,把东西藏好后,组织上会另派人来取。

交代好之后,军官把笔画印章、锁具和钥匙交付给刘志纯,刘志纯看了一眼,赫然就是“快”字的倒数第三画——横。

1931年12月1日晚7点,住在竹行的刘志纯听到有人敲门,马上问是谁,对方准确回答了约定的暗语,刘志纯打开门,俩人什么话都没说,完成交接后对方便转身离开。

第二天晚上11点多,刘志纯坐上火车前往松江,因为携带重要物件,他在火车上一宿没敢睡觉。火车跑了足足8个小时,直到12月3日上午7点才抵达松江,刘志纯简单吃过早点,便去了“汉源栈房”入住。

一觉醒来,已是下午4点,刘志纯见没人跟自己接头,便下楼跟客栈的老板、账房聊天,打听一下情况,这时忽然走进一个人:三十五六岁的中年男子,身穿黑色棉袍,头戴黑色绒线帽,向老板打听是否有一个杭州来的竹行先生入住。

刘志纯一听,当下说道:“敝人姓刘,是杭州‘茂福竹行’来松江出差的,先生可是找我?”

对方微微点头,两人便上了房间,对上了暗语,按规定交接东西,对方将自己持有的印章——“快”字的倒数第二笔画——撇,交给了刘志纯,随后离开,谁也没多说一句话。

来人刚走了5分钟,警察就来客栈盘查住店客人了,还搜查了刘志纯的行李,吓得刘志纯心惊肉跳,如果下线晚来5分钟,自己就完了,组织上交来的东西也完了。

刘志纯回到杭州后,又有人来联络他把那个“撇”的笔画印章取走,刘志纯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这是他最后一次为组织效力,此后他的上线出事了,再也没人跟他联系。时间一长,刘志纯脱党了,成了一名普通群众,仍然在竹行工作。

不过,在杭州解放后,刘志纯还是主动去找了杭州市委,向组织上反映当年作为地下交通员的情况,组织上做了如实记录和上报。如果不是他主动反映,这次上海市公安局提供的地下交通员名单中,估计又要少1个人,侦查难度就更大了。

至此,最神秘的7号交通员浮出了水面——那个穿黑色棉袍的男子。

7号交通员的真实身份如何?他拿到黄金后去了哪里?途中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没把120两黄金送到上海?甚至连人也神秘失踪了?黄金又去了哪里?

一系列疑团搞得侦查员头疼不已,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去松江调查。

寻找:7号交通员到底是谁?

1950年2月1日,专案组来到秘密交通线的第6站——松江。

松江县公安局一听案件如此重要,便指定熟悉本地情况的侦查员老马协助调查。蒋文增对老马说目前不掌握7号交通员的任何信息,只能去当年他和6号交通员刘志纯交接黄金的“汉源栈房”去打听一下,碰碰运气。

老马一听那可麻烦了,因为“汉源栈房”早在1937年就关门大吉了。

蒋文增有些失望,又问:“那……当年的老板、账房还能找到吗?”

老马想了想,“应该可以。松江城不大,‘汉源栈房’的老板叫林汉源,咱们去打听打听。”

一番打听,老马找到了林汉源的家,侦查员很兴奋,可一看林汉源本人,已经年过六旬,中风三年卧床不起了,侦查员一打听18年前的事,林汉源一脸懵圈。这也难怪,就算是年轻人,恐怕也想不起18年前的寻常一幕,当时谁会特别留心一个普通人呢!

侦查员并不死心,当时在场的那个账房先生呢?他能不能想起来?

根据林汉源的指示,侦查员到一家轧米厂寻找账房先生褚国宝,一打听才知道褚国宝在1947年因为牵扯到一桩土匪抢劫案被判了5年徒刑,现在还在苏州监狱吃牢饭呢。

侦查员马不停蹄,立即连夜坐船赶往苏州,直奔监狱找到了褚国宝。

褚国宝身体健康,精神正常,态度也很积极,但不管侦查员怎么启发,他也想不起18年前一个杭州竹行的旅客入住“汉源栈房”的事,更想不清还有一个身穿黑色棉袍的男子来客栈寻找——客栈一年到头那么多旅客,又过去了18年,谁能记得住?

侦查员大失所望,正准备离开,褚国宝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有一样东西,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汉源栈房”的账本,还在我家里放着呢!”

侦查员想了想,账本只是记录住店旅馆的信息,不会记来访的客人,对寻找那个穿黑色棉袍的男子应该没什么用,但聊胜于无,他们还是记下了褚国宝家的地址。

第二天,侦查员又坐船返回松江,直奔褚家,取走了全部22本账册。

一番翻查下来,至少证明了一点——刘志纯确实是在1931年12月3日入住“汉源栈房”,但却找不到那个穿黑色棉袍的男子——也就是7号交通员的任何线索。

案件再度遇到瓶颈?人海茫茫,去哪里寻找一个18年前没有留下任何信息的人?

侦查员感到毫无头绪,甚至有了放弃的想法。这个时候,侦查员胥德深突然提出一个观点:从刘志纯回忆的情况看,当时客栈老板和账房先生对这个穿黑色棉袍的男子应该十分陌生,那就说明此人很可能不是松江本地人,而是来自于外地。

蒋文增点头称是,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如果是外地人,范围更大,更难找了。

胥德深兴奋地说:“你们想想前几名交通员说明的情况,每名下线交通员都是至少提前2到3天到接头地点等待,7号交通员如果是外地人,应该也会提前赶到松江,那他在松江应该有落脚点,不是住在旅店,就是借宿在哪里,刘志纯会不会知道呢!”

对呀!蒋文增一拍脑门,咋忘了这个情节!

第二天,蒋文增和胥德深又跑去杭州找到刘志纯。

刘志纯绞尽脑汁地回忆,再加上侦查员的耐心启发下,终于想起一个模糊的细节——当时黑衣男子从包里取那个“撇”的印章时,他无意中瞥见包里似乎有一张薄薄的纸,模样跟“汉源栈房”开给自己的预付款收据差不多。

蒋文增、胥德深互相看了一眼,果然是了,这个黑衣男子很可能住在松江的哪家客栈!

离开杭州后,蒋文增、胥德深马不停蹄,再度坐火车返回松江。

两人在路上分析了一番,因为当时交通不便,加上白色恐怖,地下交通员的出行时间很不准确,上下线交通员往往都是约定了数天、一周甚至更长的接头时间段,在这个时间段里,上线会在接头地点被动等待下线,而下线则去接头地点主动寻找上线。

这样的话,7号交通员应该提前到了松江,找到一处客栈住下,然后去“汉源栈房”寻找刘志纯接头,所以他去“汉源栈房”的时候才是空着手,什么都没带,那么下一步的重点就是调查松江城内所有旅馆在1931年12月初的住宿情况了。

这又是大海捞针。

别说是隔了兵荒马乱的18年了,就算是太平年代的18年,甚至是技术高度发达的当代,想要查18年前的住宿记录也很难,即便是21世纪初,住宿使用本人身份证实名登记也没有完全普及,很多旅店没有身份证也可以直接入住,何况是兵荒马乱的1931年!

但是4名侦查员一合计,没有一个人灰心: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付出百倍的努力!

中断:7号交通员住在哪里?

侦查员和自己入住的“大福祥旅馆”老板钱某聊了一会,得知18年前松江城一共有5家旅馆——“大福祥旅馆”、“汉源栈房”、“清福阁旅馆”、“邢天华客栈”、“九峰三泖旅社”,“汉源栈房”在1937年关门了,“邢天华客栈”在1950年关门了,目前还剩3家。

侦查员又问:“能不能查到18年前的住宿记录呢?”

钱老板回答说:“我们是老店,还保存至少30年的旅客入住记录,其他就难说了。”

侦查员一听面面相觑,那就一个个来试试看吧。

一番查找后,侦查员发现在1931年12月2日、3日,只有松江城内一家“富贵糕团店”的老板周德冲订过一个房间,问钱老板和伙计都想不起来是谁住的,侦查员只好找到周德冲,周德冲说是为了接待他的亲家——上海来的“聚财绸缎行”账房先生刘羽定。

侦查员暗喜:这个刘羽定很可能就是那个黑衣人!

可再一打听,侦查员的心凉凉了:刘羽定早在12年前就病死了。

侦查员又从周德冲家里找到了刘羽定的一张照片,拿去给6号交通员刘志纯辨认,刘志纯一看摇了摇头:此人跟自己接头的7号交通员大相径庭,肯定不是。

侦查员仍不死心,继续挨个旅店寻找。

侦查员先后找到“九峰三泖旅社”、“清福阁旅馆”,幸运的是,他们都有18年前完整的旅客入住记录,但翻找一番后发现,这两家旅馆在1931年12月初生意冷清,无人入住。

侦查员的心一点点凉下来,只能寄最后希望于去年刚关门的“邢天华客栈”。

当找到客栈老板邢天华时,邢天华的一句话让侦查员的心彻底凉透:

“店都关了,留着账本干啥?我吩咐伙计把账本什么的一把火全烧了!”

这样一来,最后的希望落空了,线索再次中断!

如果7号交通员就是入住了“邢天华客栈”,那就预示着专案组永远不可能破获此案了!

就在大家感到失望透顶时,市局传来了最新的情况通报,说蒋文增他们第三组的工作进度在“悬办”所有案件中排名最末,其他组都有进展,这4名侦查员顿感脸面无光。可以说,大家付出的艰辛不比任何一组少,进展却很不利,遇到了最大的瓶颈。

就在大家几乎陷入绝望时,通报里的一句话突然触动了蒋文增敏感的神经:

负责承办中统、军统陷害民主人士案件的第五组,调查有较大收获,该组的经验是:“不厌其烦,向看似无法调查的方向伸出调查触角。”

蒋文增似有所悟,喃喃自语道:我们这个案子是否也存在“看似无法调查的方向”呢?是不是我们局限了自己的调查思路,错过了一个“看似无法调查的方向”?

一名侦查员一拍大腿:如果7号交通员不是住旅馆,而是借宿到哪户人家呢?!

其实,专案组之前就分析过这个可能性,但觉得可能性很小,因为外来者人生地不熟,承担如此重要的秘密任务,不可能冒险投宿人家,旅馆是最安全的选择,但“可能性很小”不代表0%,现在旅馆这条线已经断了,借宿或许就是“看似无法调查的方向”。

专案组振奋精神,围绕“借宿”开展了调查。

这项工作很难,但也不是绝无可能,因为20世纪30年代初流动人口很少,松江城又不大,街坊邻里关系也很透明,谁家来过什么客人,不光户主一家清楚,邻居们往往也知情。

最关键的一点是我们有“朝阳区群众”,只要把“朝阳区群众”发动起来,利用群众的力量,就没有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在松江县公安局的协助下,一条“公安局——派出所——各镇各街居委会——各居民小组——各家各户”由上到下的工作链迅速启动,大家围绕“1931年12月3日前后是否有一个穿黑色棉袍戴黑色绒线帽的外地男子借宿”一事展开广泛而深入的摸排。

要说新中国成立初年的群众,政治敏锐性和工作热情都极高,任务布置下去,不到一天半的时间,全城的摸排都出来了,结果都是3个字:没查到。

侦查员的心再次受到一万点暴击:无语!这条线又断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侦查员失去了信心,几个月马不停蹄的工作竟是这样的结果。但就在他们灰心丧气时,转机突然以一种出人意料的方式出现了!

转机:一个出人意料的发现

眼看快过春节了,组长蒋文增决定先回上海汇报调整,过了春节再作计议。

这个时候,侦查员胥德深不好意思地向蒋文增请假,说自己在松江军分区司令部有一个山东老乡,很久没见面了,想借机去看看对方,蒋文增说你怎么不早说,快去吧!

谁都没想到,就因为胥德深这一去,专案组获得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胥德深到松江军分区司令部,见到了山东老乡杜复明参谋,杜复明听说胥德深有同事在,便邀请蒋文增三人一起过去吃饭,三人盛情难却,便过去了。

大伙边吃边聊,蒋文增对菜肴赞不绝口,杜复明一听很高兴,便叫厨师老柏出来跟客人见面,蒋文增一看,干脆就请老柏入席一起吃饭喝酒。

闲谈时,胥德深聊起他们正在调查一桩18年前的悬案,找遍了松江的旅馆都没头绪。这时,老柏忽然插话说:“松江还有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哩,不知道你们查过没有?”

话音一落,蒋文增他们齐刷刷地盯住老柏,请他往下说。

原来,老柏在1930年来松江给“富春楼”当大厨,因为厨艺好,不时有头面人物请老柏去掌勺,最多的就是“松金青中心保安团司令部”,一来二去,老柏跟保安团混熟了,知道他们开了一个内部招待所,有50张床位,专门用于招待来松江出差的保安团军人。

这个招待所不对外营业,后来因为有空闲床位,也接待社会旅客,但入住条件很严格——必须有保安团连以上军官介绍,并有营以上军官的签名担保。

对外地旅客而言,保安团的内部招待所当然是最安全的,但因为条件太苛刻,真正能住的人也不多,而且除了内部人,知道这家招待所的微乎其微,这就是此前调查时没人提到这个招待所的原因。

正所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侦查员闻讯大喜,立即追问招待所的详细情况,但是老柏第二年就离开松江了,再也没跟保安团打过交道,只隐约记得招待所的负责人姓顾,名三才,青浦人,再也无法提供其他线索了。

不过,这个信息已经足够了,侦查员又升起了希望,立即取消返沪计划,第二天跑到松江专区公安处打听,这一打听有了惊喜:松江保安团的档案都在库房里,没人动。

侦查员浑身充满干劲,就连翻档案都很愉快,这一翻不要紧,保安团的档案堆里竟然真有内部招待所开办期间(1930年至1937年)全部的旅客入住登记资料!

侦查员直奔重点,翻查1931年12月初的入住记录,立刻就有了发现。

12月1日至5日,入住的非军人旅客(可以肯定黑衣人并非军人)有3个,其中两人是一对夫妻,来自南汇县;另一个名叫梁壁纯,来自上海,12月1日入住,12月4日离开,担保人是保安团第一营营长郭洪顺。

这个叫梁壁纯的上海来客,立即引起了侦查员的兴趣,他们仔细查看了附在旅客登记簿上的担保函,内容是被担保人梁壁纯系其(郭洪顺)族叔郭北昌在上海所开的“祥德源国药号”的店员,前来松江向“余天成中药堂”联系采购中成药。

侦查员大喜过望,如果这个梁壁纯就是7号交通员,那他已经呼之欲出了!

不过进一步调查显示,郭洪顺早在1933年因贪污被解职,去向不明,没办法通过他查找梁壁纯,只能找郭洪顺的族叔、上海“祥德源国药号”老板郭北昌了。

这个时候的侦查员已经充满了希望,立即登上火车返回上海。

这个时候就马上过春节了,他们先回到市局向领导汇报了工作进度,并且主动放弃春节假期,坚决把这个线索查到底,否则连年都过得不舒心。

就这样,1950年2月16日,除夕(大年三十)上午,侦查员跑到上海市卫生局,查到了“祥德源国药号”的情况,得知这家药店的老板郭北昌已经在1941年9月病逝,药店也在10月23日申请注销正式歇业了。

线索貌似又断了,但侦查员心有不甘,又跑去打听药店的情况,一打听才知道经过这么多年,当初的路名都改了,门牌号也重编了,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祥德源国药号”的原址,现在换了一家鞋帽店,但在附近打听了很长时间,谁都不知道“祥德源国药号”。

破冰:7号交通员果然是他

侦查员还不死心,又找附近的年长居民打听,一连找了好几个,终于有了一点收获,一名六旬老人知道这个“祥德源国药号”,也听说过一个姓梁的店员。

侦查员暗喜,追问道:“那他后来到哪里去了?”

“后来?哪里有什么后来!听说那位梁先生有一天突然失踪了!”

侦查员大吃一惊:突然失踪了?这就对了,那120两黄金不也是突然失踪的吗?

调查到了这一步,可以说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只要找到梁壁纯,一切都将水落石出。

经过一番讨论,专案组决定从寻找当年在“祥德源国药号”工作过的员工入手,了解梁壁纯的情况,他们兵分两路,用3天时间获得了一些有价值的情况。

梁壁纯,江苏嘉定人,长期在“祥德源”工作,技艺高超,是店里的技术权威,因为性格谦和,品格正直,大家都很喜欢他,老板郭北昌尤其把他当作心腹,逐渐把药材进货渠道也交给他,梁壁纯接手之后,建议向松江的“余天成”进货,郭老板同意了,店里的一些老伙计估计梁壁纯1931年12月初的松江之行,应该就是去跟“余天成”洽谈生意的。

梁壁纯在松江呆了三四天,12月5日上午九点返回店里,跟老板说想先回家休息,下午再回来,说完就离店而去。谁都想不到,梁壁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到了下午4点多,郭老板还不见梁壁纯来,就派人到梁壁纯租住的屋子查看,回来报告说屋子锁着门没人,郭老板纳闷,便亲自赶去,一打听邻居们说梁壁纯已经好几天没回来过,郭老板感到异常,立刻报了警,巡捕房来了以后打开房门发现一切整洁如常。

巡捕房简单询问一番,排除了梁壁纯卷款潜逃的嫌疑,也没发现牵扯其他案件的可能,很可能是他本人因事不告而别,也就没再管这件事,甚至笔录都没做,随着时间推移,这件事就无声无意地过去了。从此以后,谁也没再见过梁壁纯。

租界巡捕

除此之外,侦查员还有一个重要收获——一张拍摄于1931年中秋节的“祥德源国药号”全体员工合影,其中就有梁壁纯,照片经过技术处理后非常清晰。侦查员又跑到杭州,把照拿给刘志纯辨认,刘志纯一眼就从中认出了梁壁纯。

至此,“中央特费案”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梁壁纯就是7号地下交通员!

7号地下交通员的身份确认了,可是人已经失踪了19年,茫茫人海,何处寻找?

1950年2月26日,专案组确定了下一步调查方向:解开梁壁纯的失踪之谜。

综合前期调查,专案组做出一个推断:梁壁纯应该不是遭人劫持而被迫失踪,而是有计划、有准备地失踪,也就是说,是梁壁纯自己制造了失踪,故意让别人找不到他的踪迹。

梁壁纯为什么要制造失踪?可以肯定的是,肯定与那120两黄金有关。

具体是哪个方面的原因呢?专案组分析有两个可能。

1,梁壁纯发现自己运送的物品是黄金,私吞之后制造失踪假象,远走高飞。

2,梁壁纯在运送黄金途中出了事,导致他无法完成任务,至于出了什么事,最大的可能是被敌人逮捕了。

但是专案组很快派出了第二种可能性,因为当初苏区政治保安局、中央特科调查时已经考虑过这种可能性,还动用了安插在各租界巡捕房、国民党各调查机关的所有内线进行了秘密调查,都没有发现7号地下交通员被捕的消息。

这样一来,专案组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梁壁纯私自侵吞了120两黄金,而接下来的调查方向就很清楚了——全力寻找梁壁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晃19年过去了,到哪里寻找一个刻意隐匿的人?

突破:终于抓获7号交通员

侦查员决定根据药店老板提供的线索,到梁壁纯的老家江苏嘉定寻找,但嘉定是个大县,梁壁纯具体住在哪里?梁壁纯是一名很优秀的地下交通员,没向老板和同事们透露过任何关于自己家乡的细节,专案组没办法走捷径,只好跑到嘉定漫天撒网。

专案组已经不是第一次大海捞针了,但这一次他们的运气真不错。

嘉定县公安局请县工商联组织了一个座谈会,把全县几个中药铺的人都请过来,让他们回忆嘉定是否有一个曾在上海工作、叫梁壁纯的药工。结果,人刚到齐,惊喜就来了,73岁的“积福堂”创始人陆积福一听:这个梁壁纯不就是自己收的第一个徒弟嘛!

侦查员闻言大喜,继续询问,老爷子说梁壁纯当年就住在嘉定南门外,已婚,有3个孩子,老婆小名叫贞姑,不过后来听说梁壁纯突然失踪,贞故一个人难以谋生,就变卖房产后带着孩子回黄渡镇的娘家了,后来的情况就不清楚。

得了,啥也别说,继续找人吧!

侦查员一路追踪到了黄渡镇,在当地派出所的配合下,打听了大半天,得知贞姑大名叫陈孝贞,以前带着3个孩子住在黄渡镇长街上,大概在1942年的一个秋天,一家人招呼也没打,突然全家搬走了,听说有人开着一条小船把娘4个拉走了,走得很匆忙。

侦查员面面相觑:贞姑走得如此神秘突然,跟当年的梁壁纯如出一辙,难道是梁壁纯偷偷跑回来,把自己老婆孩子接走了?这很有可能!

侦查员继续打听贞故的去向,大家都说不知去了哪里,但有人说今年正月贞故家里一位老人去世,贞姑还从外地赶回来参加丧事!侦查员抓住这条线索,又找贞姑家的亲戚调查了一番,终于获得了一条至关重要的线索:

贞姑就是被她的丈夫梁壁纯接走的,他们现在的居住地就在上海浦东的洋泾镇!

侦查员大喜过望,马上就要揭开谜底了!

1950年3月4日晚,侦查员突袭了梁壁纯位于洋泾镇的住处,一举抓获了化名“申继谷”、化身钟表匠的梁壁纯,但在搜查中却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

梁壁纯到案后,主动向侦查员作了陈述,但陈述内容却让侦查员大吃一惊,因为梁壁纯的陈述跟侦查的判断大相径庭,谁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梁壁纯说自己是在1927年,经由药店老板郭北昌的弟弟、共产党员郭斗昌与共产党结缘的,后来在一个叫老屠的人介绍下加入中国共产党,并被发展为地下交通员,利用“祥德源”店员的身份从事秘密工作。

1931年11月底,梁壁纯接到上级指令,前去松江执行一项绝密任务,交接一样重要的物品,临行前领导无比严厉地叮嘱:人在物在!物丢,要掉脑袋!

饶是梁壁纯小心谨慎,从未出错,经验丰富,听到如此严厉的措辞,也是一哆嗦。

恰在此时,老板郭北昌安排梁壁纯去松江跟“余天成”谈生意,为了安全着想,郭北昌请刚好来上海办事的族侄、“松金青中心保安团”营长郭洪顺写了一张担保书,安排梁壁纯入住保安团招内部待所——这便是梁壁纯入住内招的原因所在了。

1931年12月1日上午,梁壁纯抵达松江,入住了保安团内部招待所,交了押金,对方给了他出具了一张盖着保安团司令部大印的出入证,还有一纸押金收据,梁壁纯都放在自己随身的钱包里——这便是被刘志纯一眼瞥见的那张薄纸了。

当天下午,梁壁纯到“余天成”谈完业务,便去火车站对面的一家茶楼等待自己的上线——6号地下交通员。一连等了两天,等到12月3日清晨7点多,刘志纯从火车站出来,第一时间就被梁壁纯认出来了——因为他穿了约定颜色样式的衣服、帽子。

随后,梁壁纯一路尾随跟着刘志纯,看他进了火车站附近的“汉源栈房”。当晚,梁壁纯去了“汉源栈房”跟刘志纯接头,过程跟刘志纯的回忆一致,不再赘述。

1931年12月4日上午,梁壁纯携带黄金离开松江。

根据组织安排,梁壁纯回去走的是水路,坐的是轮船,上午9时从松江出发,下午5点抵达青浦码头,然后再转船去上海,傍晚6点出发,次日造成6点抵达上海曹家渡码头,虽然路程远、时间长,但相对火车的人多眼杂、盘问频繁,更安全一些。

一路之上十分顺利,就连途径强盗出没的吴淞江,也没遇到什么意外,到了曹家渡码头上了岸,梁壁纯就难免有些放松了,这一放松,意外就发生了。

意外:120两黄金离奇被劫

梁壁纯登上码头后,一个年轻的黄包车夫过来招揽生意,梁壁纯见他的车很干净,就提着行李上了车。车走到曹家渡桥时,因为桥又高又陡,车夫有些吃力,旁边忽然蹿出一个人来,说着“我帮你推一把”,便向梁壁纯靠了过来。

当时天色尚黑,梁壁纯又是近视眼,还没看清对方的样貌,那人忽然一伸手,将一团散发着药味的纱布捂住了梁壁纯的口鼻,也就一瞬间,梁壁纯失去了知觉。

等梁壁纯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脑袋还是一片迷糊,不知道是在哪里,也不知道几点钟。正迷糊间,房门开了,一个旅馆伙计模样的年轻人走了进来,招呼说:“先生您可醒啦!哎,您这一觉睡得可真长,从早晨一口气睡到现在,整整18个钟头呢!”

梁壁纯恍然大悟,这里是旅馆!

他一下子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情形,忽地一跃而起,惊道:“哎呀!我的行李!”

梁壁纯一看自己的行李,心想完了:那个旅行包还在,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但另一个小皮箱却不见了,而小皮箱就是专门用来装那个“重要物件”的!

梁壁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领导没说这个皮箱里装的是什么,但他根据盒子的体积、重量,大体猜出肯定是黄金了,而且分量不轻,一定非常重要,不然领导在交代任务时的措辞不会如此严厉:人在物在!物丢,要掉脑袋!

可现在,人在,货已经不在了,怎么办?

梁壁纯分析了一下,如果报警,那就是向敌人自投罗网,绝无生路;如果向组织如实说明,那也是自己的重大失误,何况组织会相信自己的一面之词吗?也许会认定他监守自盗,直接当成叛徒“锄奸”了,那自己就成了的叛徒,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来想去,梁壁纯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先留条性命,相信组织有朝一日会查清,但在逃离之前,他决定留下一段真实的记载,一个证据,这样以后即使被组织上当“奸”给锄掉了,只要发现这段记载,就能证明他梁壁纯是无心之失,不是叛徒、内奸。

想到这里,梁壁纯让伙计找来“曹家渡大旅社”的经理乐书秋,对乐经理如实说明自己半路遭遇劫匪丢了黄金的事,并要求旅社出具一个书面证明,为其证实自己是在被劫匪暗算失去知觉后,才丢了一个装满黄金的小皮箱。

一开始,乐经理坚决不肯出证明,但梁壁纯威胁说如果自己报案,“曹家渡大旅社”也会被卷入这桩巨案,一不小心被警察搞成“劫匪同谋”也有可能,乐经理一听吓昏了,赶紧配合梁壁纯写了一个证明,把情况说明了一番。

从证明中,我们可以得知梁壁纯来到旅社的过程,内容很长,大概意思是:民国二十年(1931年)12月5日晨6时07分,两个穿深色棉衣的年轻男子领着一辆黄包车,把一个浑身散发着烧酒气味的穿黑色棉袍、戴黑色绒线帽的男子(梁壁纯)送来旅社,茶役王老三帮忙把车上的两件行李取下,一是旅行袋,一为小皮箱(后者有点儿沉)。

入住后不久,3名男子携带小皮箱坐黄包车离开,走前嘱咐茶役裘青照顾好醉酒男子,醉酒男子醒后称其名叫梁壁纯,丢失褐色小皮箱一个,内有百两以上黄金,云云。

写完证明后,梁壁纯看了一遍,很满意,便让旅社加盖了印章,并由经理乐书秋、账房章依发亲笔签名,收好这封至关重要的证明后,梁壁纯叮嘱二人说:

“日后不管何人来此询问今日之事,若非系我梁壁纯所托,请避而不谈。如来人见面即自语“念漆”(当天系1931年12月6日,阴历十月廿七,沪语“廿七”的读音是“念漆”)作为暗号,你们听到这暗号方可讲出今日真相,可保你们无恙;如果不予道明,势必怀疑你们系劫匪同党,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说罢,梁壁纯作别而去,事情告一段落。

梁壁纯是情报人员出身,知道“祥德源”、租住处、嘉定老家都不能去了,但为了留下对自己有利的证据,他还是在出走前回了一趟“祥德源”,以便留下自己失踪的确切时期,有利于组织今后调查。

办完一切事宜后,梁壁纯切断了跟所有人的联系,跑到上海浦东洋泾镇的一座破庙,追随一个熟悉的老僧出家,做了两年居士,后来老僧病逝,梁壁纯便化名“申继谷”,在洋泾镇上开了一个维修钟表的摊子。

这几年间,梁壁纯深居简出,不敢跟任何人联系,担心有朝一日组织会找到自己“锄奸”,但直到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仍然没人来调查自己。

又过了几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社会上也从未传出关于120两黄金的消息,梁壁纯心想上海被日本人占着,国共两党都很难生存,全国又这么乱,早就没人管这桩陈年旧案了,这个时候应该安全了,于是便辗转打听到妻子的下落。

1942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梁壁纯一个人悄然潜往黄渡,把妻儿秘密接到了洋泾镇定居,从此过上了合家团圆的幸福生活。

但是梁壁纯绝对没有想到,组织上从来没有忘记这桩悬案,更没有想到到了19年之后的1950年,侦查员会完成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功找到自己!

听完梁壁纯的陈述,专案组觉得基本可信,但还需要进一步调查核实。

侦查员先是根据梁壁纯的提示,搜到了那封藏在一个陶瓷罐里的证明信,与梁壁纯陈述相符,接着又在第二天前往曹家渡一带调查。

幸运的是,“曹家渡大旅社”还在,竟然还是原班人马。

侦查员找到乐经理,出示证件表明身份,问起当初的事情,但对方只是摇头不知;侦查员只好说出“念漆”二字时,对方这才履约,如实说明了当时的全部情况。

经过这番核查,终于可以做出判断:梁壁纯的陈述基本上是真实可信的。

7号交通员找到了,失踪谜案解开了,案件到了这里可以说完成了99%,但还不能说完全破案了,因为劫匪没找到,失踪的120两黄金没找到。

万里长征只剩下最后一步,该怎么办?当然是继续调查。

穷究:谁劫了120两黄金?

专案组奇怪的是,运送黄金的过程如此隐秘,这帮劫匪是如何得知的?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能把时间、地点、人物、事件、物品……都卡得那么准,一下子就盯上了梁壁纯,目标就是那个小皮箱,就连梁壁纯随身携带的钱包都没拿走?

这到底是有预谋的针对性抢劫,还是一次随机产生的意外?看起来很像是前者。

这个判断将影响下一步的调查方向,专案组对此进行了反复研究,最后排除了有预谋抢劫的可能性,依据有三:

第1,这是一桩党中央直接安排的绝密使命,党内知情人极少,就连参与其中的7名交通员都不了解全貌,国民党这么多特务也没听说,一般盗贼劫匪怎么可能事先知道呢?

第2,劫匪是到了曹家渡码头才盯上梁壁纯,到了桥上制造机会作案,这说明对方没有提前踩点,没有预谋。

第3,劫匪的作案手段很套路,很简单,就是“骗人坐车——上桥减速——同伙上前——迷药昏倒——洒上白酒制造醉酒假象——拉到旅馆实施抢劫——最后逃之夭夭”。

综合上述分析,对方应该是有预谋抢劫的作案团伙,但他们的作案对象是随机的,梁壁纯不过是凑巧被他们盯上,才导致120两黄金被劫,以致离奇失踪。

基于这个判断,专案组确定了调查方向——翻查旧档案或者向旧上海的老警察打听,看30年代初是否侦办过类似的抢劫案件,最好也是抢劫黄金。

长话短说,这个调查的过程像之前一样务必艰难复杂,因为时间很久了,旧上海屡经战乱,破坏严重,日本占领过,国民党统治过,还有欧美各国的租界,警察力量十分混乱,再加上行政区划频繁调整,想找一个案件线索,十分让人头疼。

1950年3月8日,专案组召开了一次座谈会,找了数十名旧上海的老警察来询问,大家积极性很高,现场十分热闹,提供了大量情况,有的还经办过类似的抢劫案,但这种抢劫案技术含量很低,加上后来官方的强力打击,很少有专业劫匪再用这种办法抢劫。

如此分析下来,这些经验丰富的老警察们认为1931年的“曹家渡黄金劫案”也许只是一些胆大妄为的贪心青年所为,他们的成功仅仅是一种巧合,很难从同类案件中查找线索。

当然,这些老警察还是很负责的,他们热心地给侦查员出了一个主意——去提篮桥监狱向那些新中国成立以前就被判刑,或者新中国成立前有过抢劫、盗窃等前科案底的在押犯进行调查,也许他们能有人提供什么线索。

民国警察

专案组别无他法,只好请提篮桥监狱协助。

提篮桥监狱也很配合,他们积极发动在押犯向警方提供1931年曹家渡黄金抢劫案的线索,只要检举内容查实,将视为重大立功表现,可以报请减刑或提前释放。通知下去以后,举报线索很多,但一番调查下来,不是落空查否,就是查不下去。

案子再次遇到瓶颈,这也是最后一个瓶颈了。

就在专案组一筹莫展时,4月7日,“曹家渡大旅社”经理乐书秋忽然找到专案组组长蒋文增,说他和裘青(就是那个旅社的员工)又聊起当年那桩案子,裘青说自己前两天做梦时梦见当初3个劫匪送梁壁纯到旅社用的那辆黄包车,牌照号码是300169。

乐经理一开始也没在意,回家跟学医的儿子闲聊时说起,儿子说梦中的很多情形是真实场景的还原,国外有专家把人催眠后与其对话,可以获取隐藏在潜意识中的事实真相,所以他认为裘青说的牌照号码很可能是真的。

乐经理听儿子说得有鼻子有眼,就跑来向侦查员反映,侦查员一开始也不相信,便向上级刑侦专家请教,结果一打听说国外还真有使用这种方法破案的,于是便决定“死马当成活马医”,抱着试试看的想法,调查裘青梦到的牌照号码——300169。

再经过一番艰苦调查,侦查员终于找到了300169黄包车的车主,一个叫曹胜林的人。

但再往下查,曹胜林早就不在上海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侦查员又耗费将近1个月的时间,终于在苏州一家乐器厂找到了曹胜林,曹胜林说这辆车是他的私家车,一直是自己用,从未借给别人,自己经济条件一直很好,更不可能抢劫。

侦查员又找到曹胜林的车夫老凌,一番调查下来,证实曹胜林所说属实。

原本充满希望的线索,又断了。

希望——失望——再希望——再失望——这样的循环不知走了多少次,专案组又失望了,但他们还是没有放弃,否则就是前功尽弃了,监狱试过了,他们又想去看守所调查——全市有20多看守所,碰碰运气,也许会有人提供一些线索呢!

或许是侦查员的不懈努力感动了上苍,还没等他们去看守所,最重要的线索出现了!

终结:3个小蟊贼落网伏法

前期参加座谈会的旧上海老刑警中,有一个叫曾丰的人,他参加完座谈会后不久,突然被上海市公安局带走,配合调查新中国成立以前的一些政治案件,因为还没调查清楚,就被留置在看守所,和20多个犯人关押在一起。

犯人听说曾丰以前是老刑警,就请他讲破案故事解闷,曾丰跟大家聊来聊去,就聊到了1931年冬天的曹家渡黄金抢劫案,大家听得津津有味。

故事讲完后,一个年轻人悄悄问曾丰:如果检举像您说的那个“曹家渡黄金抢劫案”那样解放前的陈年旧案,算是立功吗?

曾丰一听眼前一亮,回答说:“当然可以,你要是真知道,那查实以后肯定有好处。你要是相信我,就先给我讲讲,我帮你出个主意看怎么办,不然检举错的话也没好处,有的人胡乱检举,还有送命的呢!”

对方吓了一跳,犹豫了一下,把情况向曾丰和盘托出。

此人叫冯安宝,34岁,老爸是资本家,从小很宠这个唯一的儿子,因此冯安宝成了纨绔子弟,喜欢到处拈花惹草,这次就是因为涉嫌强奸妇女被关进来的,还没判刑。

据冯安宝说,他有一个表兄叫吉家贵,比自己大10岁,经常带着他一起玩。1931年10月,冯安宝过生日,吉家贵跑来帮忙,在冯家住了下来,一住就是两个多月,一直住到12月上旬,跟冯安宝玩得不亦乐乎,还找来两个结拜兄弟——刘阿古、庄克一起玩。

冯安宝的老爸原来有一辆私家黄包车,后来换了一辆汽车,就打算把黄包车卖掉,但吉家贵带着冯安宝几个人整天把黄包车当成玩具拉着玩,就暂时没有卖掉。

两个多月下来,吉家贵三人都快玩成职业车夫了,仍然乐此不疲,冯安宝却没了兴趣,最后冯大少爷一挥手,干脆让表兄把黄包车拉去自己玩去了。

1931年12月上旬的一天,吉家贵忽然把黄包车送回来,还擦得光洁一新,但从此以后,吉家贵好像对黄包车就不感兴趣了,而且也很少来找冯安宝玩了,后来才听说吉家贵自己开了一家店,据说生意还很不错。

冯安宝当时也没起啥疑心,表哥不玩了,开店做生意是件好事,可他自己却长成了一个纨绔子弟,喜欢玩弄女性,到了解放之后,终于因为涉嫌强奸被告进了公安局,一听说判刑至少10年以上,冯安宝才知大事不好,想挖空心思立功,争取少判几年。

当听到曾丰聊起1931年冬的“曹家渡黄金抢劫案”时,冯安宝突然一下子来了灵感:1931年冬,3个人,黄包车……跟表哥他们仨咋那么像呢?再加上表哥在那之后的奇怪表现,冯安宝觉得这事说不定就是表哥和刘阿古、庄克一起做的!

曾丰听了也觉得有点儿像,不过是真是假,还得由公安局调查,他建议冯安宝直接向看守所所长报告,所长接到检举后,立刻跟上海市公安局取得联系,蒋文增闻言大喜,立即全体出动,连夜提审冯安宝。

冯安宝讲完上述情况后,蒋文增不动声色地问:“你家那辆黄包车是什么牌照?”

“300196……”冯安宝不假思索地回答。

300196?“曹家渡大旅社”的当事人梦见的牌照号码是300169,看来是旅社的人因为时间久远,记忆模糊,把尾数记错了,正确的号码就是300196!

1950年5月11日,上海市公安局夜袭“吉家欢南货店”,逮捕了老板吉家贵,搜查发现白铜盒一个,后经刘志纯、梁壁纯两人辨认,正是当年放黄金的那一个!

吉家贵被捕后,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

吉家贵的作案动机是筹款开店,作案过程如前所述,吉家贵负责策划并组织实施,刘阿古、庄克共同参与实施,冯家的黄包车就是作案工具,所谓“喜欢玩黄包车”不过是掩饰作案的障眼法。作案后,吉家贵便把黄包车擦拭一新,还给冯家。

这是吉家贵三人首次作案,原本打算多做几次,哪知第一次出手就盯上了梁壁纯,一得手就是120两黄金,三人心中狂喜,平均分赃,各获40两黄金。

作案成功后,三人为避外界怀疑,就此别过,不再联系。大概在1946年,吉家贵在上海外滩偶遇刘阿古,交谈之下方知刘阿古在北京路经营一家五金商行,而庄克已死。

根据吉家贵的交代,侦查员立即赶赴北京路逮捕了刘阿古。

另一案犯庄克,经调查得知1937年参加“抗日别动军”,次年战死沙场,还被国民政府追认为烈士,但庄克的父母健在,他们主动交出了庄克给他们的两根“大条”黄金,共计20两,后经当年瑞金县打造金条的老金匠辨认,确系出自其手。

至此,这桩发生于1931年的120两黄金神秘消失案终于完全告破,而这个时候距离案发已经20个年头了。

后记

1950年11月18日,吉家贵、刘阿古以“抢劫罪”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梁壁纯以“历史反革命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但因协助破案有功,未入狱服刑,而是交给地方“监视居住”,直到1959年病死;冯安宝因重大立功表现,半年后被释放;曾丰也因立功被立即释放。

这桩离奇案件的侦破,证明了这样一个道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向我们尊敬的人民公安致敬!没有他们的执著和坚持,就不会有人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声明】本文为真实案件。参考资料:《人民网》、《法制博览》、《国防时报》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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