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金连已经连续三夜没有合眼了。
第一天,监狱长找到了他,让他收拾行李,准备第二天的宣判,几乎可以确定无罪。那天晚上,他什么也没想,却无缘无故睡不着。法庭出来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扔掉了号码为“4317”的囚服。
黎金连扔掉的囚服。
第二天,法庭宣判他无罪后,来自世界各地的媒体记者追着黎金连的车来到他家和他聊天,直到凌晨3点。
第三天,他和家人一起去给为他辩护了17年的妻子、母亲和律师朱中道上坟。离开了近20年的家乡,早已变了模样。我当年住的房子坏了,不能再修了。我自己的田被邻居用水泥柱占了,留着当棺材的大木头也被偷了。出狱后,他气得一夜睡不着觉。
躺在床上,他想起了过去的种种。为此,他被囚禁了近二十年,妻子陈春香被迫自杀,女儿李春兰多年未婚为他平反...
所有这些悲剧的伏笔,都埋在了黎金连与同村女子肖某相暧昧的那一刻。
6月2日,黎金连在多年不见的家人陪同下回到了家乡。
富裕家庭
当黎金连还是个20岁的男孩时,他非常富有,一点也不鄙视村里的女孩。当时,黎金连的父亲承包了村里的碾米厂,他周围的人不得不在这里碾米。在的父亲面前,李的堂妹曾经说过,只要是看上的女孩,不管是谁都会告诉他。
他只看上了潭前村的陈春香。一天,她手里拿着米饭来到了碾米机前。她很漂亮,很温柔,说话也很好听。黎金连立刻被吸引住了。家里安排了人当媒人,很成功。他们于1973年结婚,两年后有了大女儿李春兰。
夫妻都是勤劳的人,陈春香干农活不比黎金连差。他们家有三英亩土地,种植水稻。此外,他们还承包了12个山区种植油茶,每年需要两个月。总的来说,黎金连家是村里的一个富裕家庭。
1982年,黎金连修复了当时村里最好的房子,前后花了两年多时间。说到房子,他很自豪。第一年用石头打地基,冬暖夏凉,防潮;第二年,我从山上带回来好木头好土,然后和姐夫一起修墙。
那时,黎金连生活舒适,知道如何享受生活。除了油茶,他还在山上种了杨梅和板栗,每年都受到家人的喜爱。
90年代,村里的人都出去打工了。黎金连不这么认为。过年的时候她和打工仔聊天,惊讶的发现他们的年收入和他家持平。于是,他和妻子商量后,决定留在村里和小儿子一起种地,妻子出去打工了。
2014年1月14日,山西省太原火车站,临近春节,很多农民工返乡过年。
劈腿过去
黎金连的前半生平凡而平静。也许唯一惊心动魄的是他和一个村里的女人小牟香的恋情,很多人都知道。
肖某某长相普通,但灵活勇敢,与村里人相处融洽。他的丈夫李金谋90年代随波逐流去东莞打工,留下她一个人在村里照顾两个孩子。起初没什么,但渐渐地,一些关于她的爱情故事传遍了全村。
1991年左右,黎金连和肖某某被感染。据他口述,他家种豆子的地就在小家隔壁。有一次他们一起拨豆子,肖某某含蓄地对他说:“晚上来我家玩。”
听了肖某某的话,并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心里有些顾忌,回应道:“李金童养了几条狗,晚上会叫死人。”
“听到狗叫,我就出来帮你。”
“你老公知道怎么处置你?”
萧某某不屑道:“他不敢。就算他撞见我和你私通,我也有办法对付他。”
第二次,当萧再次发出邀请时,并没有忍住。晚上,他骗陈春香说:“我出去办点事。”然后悄悄摸了摸小的门。肖把狗赶走,给他开门。
一瞬间,两人的关系持续到1994年,被肖的姐夫李金童发现。李金童当时还是个光棍,在村里名声很差。村民提到他,忍不住说了几句。有的说自己懒,有的说“什么都能做”。据的小姨子郭说,“小某某看不起这个姐夫。曾欲与萧同寝,被萧拒绝。”
那天晚上,李金童把黎金连和肖某某锁在屋里。小很生气,生气地骂:“开门,你无权管我。”然后打开柜子,把钱拿出来,扔出窗外。“我给你车费。去把你弟弟叫回来。”
过了一会儿,李金童打开门,黎金连逃走了。几天后,两人的关系在村里传开了。黎金连和他的妻子坦白了一切。陈春香只说:“以后不要和她来往。”
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两家的关系并没有陷入困境。李金童经常和一起去打猎,肖的丈夫从来没有和吵过架。去县城的时候,她经常帮小买种子,给孩子带鱼肝油。
毒糖案
直到1998年9月27日,黎金连从街头小贩那里买了四包老鼠药快速杀神,悲剧才开始展开。当时茂源村没有猫,老鼠成群,经常咬庄稼,几乎家家户户都备有老鼠药。
黎金连清楚地记得,那年10月9日中午12点,她带着7岁的儿子去探前村看望公公。下午四点多回来,大概六点多经过我村大武场的岔路口,看到好多村民聚集在一起,吵吵闹闹的。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直到他上前询问,有人告诉他:“肖某某下午在路上被糖毒死,已送医院抢救。”
据李金童回忆,李的两个侄子和李默红那天放学回家,但肖某某不在家。他告诉他们洗澡后不要乱跑,然后他们去山上设陷阱抓野猪。他到山上没多久,就开始下大雨,所以他不得不找个地方避雨。直到这时,有人打电话给他,说两个侄子吃了毒糖,等他赶回家的时候,两个侄子已经毒发身亡了。
事发后,案件的侦破方向迅速定性为投毒杀人。黎金连被认为有犯罪动机,因为她曾在类似的时间去过岔路口,也因为她与肖某某的不正常关系,成为办案人员的关键嫌疑人。后来,调查人员从他家里搜出“快杀神”,里面含有导致两个孩子死亡的“毒鼠强”。有一段时间,黎金连有一些争论。
“杀鼠剂”是国家禁止使用的剧毒杀鼠剂之一。图为2003年12月10日福州“杀鼠剂”统一销毁现场。
回过头来看,此案的一个关键点是在两个孩子误食毒糖前后出现在犯罪现场,萧呼救。如果是后者,可以排除为犯罪嫌疑人。
警方收集证据时,村民朱某某和袁某某提供的证词均显示,他们首先看到黎金连出现在村口,然后听到肖某某呼救。后来,在辩方证人的证词中,更多的证人说受害人之前吃了糖,黎金连出现在后面的岔路口。
黎金连当时的辩护律师朱忠道亲自到现场调查取样,用卷尺测量当时的道路一米一米,估计黎金连带着孩子走路需要多长时间。通过调查,他发现黎金连没有时间犯罪。
在黎金连的手写材料中,他详细解释了与警方主要证人的关系。朱某某和袁某某是和他发生过矛盾,树敌多年的村民。村民发现朱某某与某男子有不正当关系,但她一直怀疑是黎金连透露的。袁某某70年代占领稻田养鸭。黎金连指出这一点后,两个家庭产生了怨恨。
在狱中,她从后来入狱的老乡那里得知,第一份口供中袁的话没有被公安机关立案,第二份口供则改成了看着在萧家的方向上厕所。在2011年中毒案的再审中,这也成为了辩护的依据:“侦查机关10日下午隐瞒了袁的证言,严重违反了程序。”
“我没有犯法”
事发当晚,警方找到了黎金连。这是水稻成熟的季节。黎金连穿着很薄的衣服,在自己的稻田里收获了一年的果实。“你是黎金连吗?我们需要问你一些事情。”
黎金连毫不犹豫地把大米带回家,带着她7岁的儿子,跟着警察来到村委会。反过来被带到横岭乡政府。在那里,警察不停地问他和小牟香的关系,是否买毒药和桂花糖,案发时他在干什么。
根据黎金连的回忆,他在镇政府呆了4天5夜。他不得不站直身子回答警察的问题。如果他站不直,就会被踢。他没有睡觉,没有洗脸,也没有洗澡。“我第一天去要衣服就感冒了。他们没有给。后来发烧了,背痛不稳。”他说。
他受不了了,趁办案人员睡着了,从乡政府逃走了。经过几天的折磨,他特别害怕再次被抓,不敢上路,甚至不敢回家。于是我爬进了山里,在山里呆了好多天。饿了就挖红薯填饱肚子。困的时候就躲在草丛里睡觉。
随后,刑侦大队来到黎金连家,却没有找到黎金连,带走了刚从东莞回家的陈春香。据的嫂子郭说,陈春香被带走了六天。当她回来时,她的健康状况很糟糕。她手臂上的一大块肉没有皮,她被铐的伤口很深,足以看到骨头。
躲在山里的黎金连看到家里有一盏灯,以为他的妻子回来了,所以她半夜偷偷溜回家。他站在窗外,不敢进屋,环顾四周,打算如果出了什么事就跑。陈春香看见他,哭着伸出手窗外。“我差点丢了性命。他们甚至不允许我拉屎。他们都把它拉在内裤里,扔在地上。他们把我吊起来打我。我喊疼的时候,他们把我的内裤塞到我嘴里。”
说话间,黎金连摸着妻子的手,包着李木做的草药,哭着说:“我没犯法,我无所谓。你对我有罪,你以后一定会发现的。”
与妻子短暂会面后,黎金连回到了山里。接下来的几天里,李木做好了菜,放在房子后面的柴堆下面。他每隔一天就下山去取。就这样,持续了十几天。
他妻子去世了
那段时间,肖某某的丈夫也从东莞回村。他和他的两个兄弟看到黎金连被逮捕,并认识到他毒死了孩子;我听说黎金连从镇政府跑了,甚至认为他做贼心虚。这三个人每天在村子里巡逻抓人。
黎金连的辩护还提到“在同一个村子里,除了黎金连之外,还有很多男人和小毛象保持着性别关系。”有一段时间,村子里的每个人都处于危险之中。据李家回忆,与肖某某有过关系的男子均有中毒嫌疑。当时有个组长很积极的找黎金连,拿着鸟枪威胁要抓黎金连,因为据说他儿子也和小牟相暧昧。
然而,他们再也没有找到翻山越岭的黎金连。直到10月31日晚上,黎金连又回到家,在柴堆里拿出一个米筐,看到里面有鸭蛋。他受不了饥饿,就一路走着去吃饭,把蛋壳扔在自己家的后山上。很快这些蛋壳就被“巡逻队”发现了,他们用木桩敲开了黎金连家的门,从卧室里抓起陈春香,决定黎金连每天都要从他那里拿走食物。
黎金连的小儿子陈春香也被拘留,“巡逻”人员对着山大喊,试图迫使黎金连出现。直到天亮,还是没有结果,于是陈春香被带到郭的家里。郭记得当时她侄子的精神状态非常不好。她对郭说:“我真的活不下去。”
第二天一早,陈春香离开了小姑家,回到了她家。她洗了头,走出了门。她看到刑事调查小组的人来到村子里,向她家走去。那一刻,陈春香绝望了,转身捡起农药喝了下去。郭听到婆婆的哭声,赶紧跑到家。她到的时候,陈春香已经断气了。
躲在山里的黎金连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那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回家取米,但柴堆后面找不到米筐。只看到房间里的灯光,他以为妻子没睡,就走到房子后面的窗户边。
他看到客厅里有一个人,身上盖着布,只有双手露在外面。那只手他很熟悉。是陪伴了他25年的妻子的手,为他做饭洗衣。那一刻,强壮的黎金连再也支撑不住了,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6月2日,黎金连在妻子的照片前。
醒来后他像行尸走肉一样向山上走去,边走边哭,却不敢放声大哭。在草堆里一动不动地躺了好几天,完全没有意识到饥寒交迫。
冤狱归来
来自世界政治和商业智库的Vista记者找到了李金童,他带着陈春香在山上巡逻。他不承认自己做过这件事。他只说:“我从来没有单独找过他们,他们都是和刑侦大队的人一起去的。”
很长一段时间,李春兰没有想到他母亲的死是自杀。他觉得村里的人和刑侦大队“逼”了他妈。她告诉记者,警察搜她家要500多块钱尸检的时候,在她妈妈家里解剖。在过去的20年里,她向有关部门要求尸检报告,但没有消息。
事情发生时,她23岁,在厦门工作,收到了她家的一封信,那是她母亲去世后的第五天。她很震惊,和同时工作的哥哥一起回到了村子。家里的场景让她难忘。这个7岁的小哥哥无助地站在戴孝的门口。
做完母亲的事情后,她上山去见父亲。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父亲,他骑着她的自行车带她去县城。我记得他很坚强可靠。那时候,父亲像乞丐一样,在山里住了20多天。
“我真的没做过。”黎金连重申。无条件地相信父亲,李家也不再愿意相信调查人员。那年11月12日,李一家人收拾好一辆车,带着村干部去陪,又去县检察院说明情况。
他们终究没能扭转局面。当天下午,黎金连被移交给刑侦大队。
后来,1998年7月6日,黎金连被宣布犯有故意杀人罪,并被判处死缓。二审维持原判。此后近20年,他再也没有自由呼吸过空。我的女儿李春兰也走上了呼吁救她父亲的道路。这几年,她去了南昌、北京等地,上访200多次。
黎金连在狱中手写的材料和判决书。
2018年6月1日,黎金连再次在江西省最高人民法院出庭。在原审事实不清、证据不足的基础上,法院撤销了原审判决,宣告被当庭释放的黎金连无罪。
第二天,村委会门口贴了一张加盖江西省最高人民法院公章的不起眼的公告。黎金连眼睛不好,不戴眼镜就看不清东西。他要求阅读以上内容。李春兰拿起手机拍下的照片,用当地的方言逐字逐句地读给他听。
张贴在村口的通知。
女儿看完公告后,黎金连和女儿一起去祭奠母亲、妻子和律师朱忠道的坟墓,并把女儿复仇的消息告诉了他们。黎金连清楚地记得,他母亲坟墓所在的那座山就是他承包的那座山。他进去的前一年,一场大火后,他重新种植了杨梅树、栗树、冷杉树苗和五棵竹子。如今竹林成了,杉树长得比大腿粗,栗子成了邻居的最爱,每年都会摘。
当被问及下一步如何申请国家赔偿时,黎金连告诉记者,再多的赔偿也无法偿还她欠母亲和妻子的债务、女儿20年的青春和妻子的生命。
黎金连在她母亲的墓前。
说到未来,他似乎很迷茫,很无助,“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负责编辑:袁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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