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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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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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

语言、存在和光是指所有的可能性。

002

对一个人,乃至一个民族的尊重,首先从语言开始。

003

当一个人无法以语言或文字的方式与世界沟通,那他只能选择以命运本身来交流。

004

一种思想的觉醒,首先源于语言的冲动,之后才颤栗于词语。

005

文字艺术的魅力,它的额头正在失去光泽,正被娱乐一撇一捺地消费,而它的自重也随着创造它的人日渐轻浮。但我们的手——却依然握着它的剑柄,须臾不曾松开。

006

在文字与艺术世界,有巨人,也有侏儒,却永远没有上帝。

007

诗歌艺术的褪色,不单单是由于诗歌作品本身着色不足,而是由于鉴赏能力或鉴赏方式的粗糙、以及鉴赏思想的功能性萎缩而使之变得憔悴。这一切尤其被视觉艺术以一种瞬间技术的综合而狼吞虎咽地抵消。荷马、但丁、萨福、贺拉斯、弥尔顿、马拉美、兰波、荷尔德林、歌德……甚至普希金之后的里尔克不存在这样的挑战。而我们则时刻置身于这样的语境之中,被无声无息的消解着。

008

书写,书写本身即是审美能力的盛开。尤其是审美格调。

009

我们呼吸,我们开口,所有的敞开都是与世界的对话与握手,甚至抵抗。一如幽谷之于水的呜咽与跌宕。

010

想象的世界永远属于自己而非他者。但我们可以追寻他者的足迹,以我们心和眼睛的开辟。 011

现代人对命运的沉思,几乎不会脱离自身的经历。而对社会性问题则投入的情感与精力几乎为零,尤其是对那些时事的评论。从表面上看,似乎是一种思考,但究其实质来说,远未上升到形而上的高度。更难以企及乃至抵达阿伦特《极权主义的起源》或米沃什《被禁锢的头脑》那样一种源头清理与在场思辨的精神之巢。

012

究竟是什么,总是迫使我们无话可说,在广袤的空间。甚至不及一只青蛙或一只过路的蜻蜓。

013

这些词,总是游手好闲。

014

一个人只有有能力思考较为复杂的东西,才能活得简单。有很多人宣称追求简单,事实上,是在追求肤浅。这一切仅仅是为了省略思考。就像一个医生,只有当他有能力处理很复杂的病患的时候,他才能说——也必然才能处理较为简单的病症。舍此,所有的宣称,即使声贝再高,也不过是说说而已,不足以作为一种生活方式之依凭。

015

似乎人们的内心,潜伏着一种对堕落的渴望,而且时时刻刻。在这样一个天堂与地狱并置、幻象与诱惑共生的时代……“心理正常和疾病的界线究竟在何处?”由于我们的现实能超越最大胆、最病态的想象。

016

善良既不是稻草,也并非金条,而是一种力量,并且始终是。

017

在我这面镜子里,你永远美丽、永远可爱。

018

虚妄的东西有时主宰着我们的意识,而且久而久之,很容易成为我们脱不掉的内衣。

019

当一个人活在自己都不需要自己的世界,绝望也许真的降临了。

020

如果生活感动不了你,那你就竭尽所能地来感动生活。 021

一个时代的所有浮躁,皆是由人自己一点一滴堆积起来的,如同楼下的垃圾,人不能把这个结果,当做一个理由为自己的过失开脱。

022

一个人寿命长,活的未必就最充分。

023

人在本质上渴望一种东西:变化。人,在所有的期待中——对变化的期待——也许要远远高于和大于、甚至重于对梦想的期待。

024

我的语言,我的上帝。

025

阿甘本,一个命题,一种启示。

026

真正的艺术,永远不会被功利性的冲动所操纵,却会被自己的想象力与创造力而活生生地局限。类似荷尔德林或兰波这样的艺术天才,说或不说,疯或不疯,乃至狂与不狂,于我们而言都是一种划时代的开创。

027

我们所知道的,就是我们一无所知。

028

如果仅仅为颠覆已存的艺术事实,无论这种冲动的幅度是宽是窄,首先必须拥有比你要倾覆的艺术事实更为原创的力量,才能从本体上完成一种艺术重塑,而不是仅仅停留在口头或宣称上,乃至盘桓于某种情绪化的宣泄中,甚至满足于一种自酌自饮的无知陶醉。

029

更多的时候,我们在干什么?

030

苏格拉底呼吁:认识自我;而卡夫卡则强化了这种提示:一个人要把握自己的能力范围,而且要最大限度地把握。事实上,在艺术的祭坛上,我们常常忽略的正是这一点。有时,盲目甚至将我们全心全意地还原为祭品,但我们却把这种错觉当作壮怀激烈的殉道。 031

这个不可能的世界,而一切又都是可能的,包括希望的可能。

032

不要图谋获得更多,一朵海桐花瓣足够,足够葱茏你一生的荒芜。

033

失眠的不是你,而是那台钟。

034

变暗的花园:绶草以及刺楸,还有被鬼针草拉伤的清风。

035

祭坛,总有人成为祭品,除了神祗。

036

从死亡的斜坡开始攀爬,或许你才能最终获得重生。

037

如果一个词丧失了阴霾,这个世界注定丧失了不止一种色彩。

038

爱,如同一种没有孝带的葬礼。

039

所有的止步来自于一种不得不抉择的否定。

040

在一种迷失中,谁的风车像日晷一样紧抱随时脱轨的轴心?即使你钻进日晷,仍是一片丧失中心的涡流。 041

哦,太多的眼泪,从一颗午夜的心钟摆一样渗漏。

042

失落,在干旱的八月……你颗粒无收。

043

如此之多的蜘蛛,带着魅影爬满我的未来——从你顺手丢给我的时针。

044

把玫瑰撕碎,但她依然是玫瑰。尽管滴着血和疼痛……

045

让比光更绚烂的晨曦跌落,为了更深刻地激怒一朵蓓蕾。

046

夜,一棵聚拢黑色理性的树。

047

而你们之中,我们之内……谁是犹大,谁又是浴血的基督?

048

从孤独到孤独,中间没有隔离带。

049

这木棉,如同一朵用声音开花的风暴。

050

这爱,也许比死亡站得更高,也许比阳光的玻璃更纯粹也更易碎。 051

当拥有放弃拥有,当放弃被迫放弃。

052

你瞧:一片波涛翻卷的绝望——从云朵上走来。

053

那么与心争吵,我们被迫选择了的接受。

054

停留,仅仅是停留,在一朵木棉的叹息里。

055

你需要一种浸透骨髓的绝望,用以擦亮自己的眼睛以及眼睛里的心。

056

这个世界有很多我们惧怕的东西,但事到临头还得直面,犹如肉体面对灵魂的死亡,犹如子弹面对呼啸。

057

从雪开始,我们必须考虑融化。在这个错乱的时代,连雪也会长满牙齿。任何一件丑恶的事件,我们都不得不用心说服自己去接受它。丑恶包围着我们,含毒的植株簇拥着我们,在有限的呼吸中,你必须容纳很多你不愿接受或根本反对的东西。让人性变得像鳄鱼一样丑陋不堪,也许这正是这片土地真正想要的。

我们什么也做不了,像是又回到了人类的幼年期,除了张口吃饭蒙头睡觉,就只有矫情。几乎没有一种高尚的东西能让我们的心砰然发生悸动。换句话说,也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称之为高尚。我们几乎抛弃了一切精神家园,除了钱。

忍受着,含辛茹苦地活着,只是为了钱。忍受着,忍受一切地活着,仅仅为了钱。这个时代的精神恐怖出乎我们的想象。至于某些人口头上的所谓信仰,从根本上说那是在作贱自己,完全不可信。因为他们龌龊的行为足以回应他们所说的一切。

谎言是这个时代最智慧的行为,也是最正常的行为。你接受了谎言,也就意味着接受了这片土地的一切,包括罪恶。

058

人类是诗性的产物。

059

坚守或铆固一种精神的东西,远比坚守一个弹药库艰难。对弹药库的坚守仅仅是一种责任,而对精神的坚守则完全是一种穿梭于血液中的信赖。生与死不足以摧毁的一块沉积岩。这是一个民族得以存在的根本所在,而我们眼下丧失的恰恰就是这种精神的兰花。

060

过剩的欲望让人们的面孔开始抽搐乃至变形,一个为欲望癫痫的族群完全陷入了欲望比拼的恐怖擂台。他们为此而生,他们为此而战,甚至为此而死并矢志不渝。其荒诞的程度着实令人咋舌。 061

从雪开始,也许你有更多的话要说。在这个春天,我们捧读的每一本书对我们来说都是一种恩赐,我们陷入对真理无穷无尽的追逐之中,以至于对现实的困境反而忽略殆尽。邪恶围困着我们,始终围困着……一刻也没有停息。(我们像被体制追缴的一群猎物,横竖都走投无路。只有屈服并成为供他们驱使的牲畜,也许我们才有所谓的出路。这一直是他们真正想要的结果,想想都令人不寒而栗。)

但一些东西必须无条件地坚守,像加缪一样,即便活在贫困当中也是值得的。这至少是我的信念,不会因现实的某些利益而改变。

062

随雪瘫痪的不是洪水,而是阳光。在清明时节,类似地中海的阳光,和煦地照耀在沟壑、山梁、街道和瓦檐,空气透明得像一面镜子,身在其中,我感到了这个世界的绝对美丽。然而,也感受到了它的绝对短暂——倏忽即逝。活着,需要给出这个世界一个具有征服我们自己能力的理由,到我们离开时才不觉得亏欠。

珍惜自由以及自由之思想,我想,这是最可宝贵的。

063

寂寞再次来临,像黑鹫,在我的额头和内心盘桓,它不可能就此离去,它在我的心底已经做窝,并生子繁衍。它已成为我生存的重要组成部分。在穷乡僻壤,要思考——寂寞是必须的。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更没有喧嚣,像海德格尔植根于黑森林。此岸的世界可以暂时忽略不计,我们当更多地关注形而上的世界给我们带来哪些有益的启示!而当下的中国人就怕让自己静下来去思考纯粹的精神问题,这是最要命的。

我专注于此,沉浸在一种无意义的寻觅中,从黄昏到黎明。一如查拉图斯特拉置身于山巅与丛林。

064

对于存在的深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从古希腊开始,这种努力就在进行中,而且付出的代价远比我们现在的要大的多。克尔凯郭尔就是先例。我们和克尔凯郭尔一样,是在众多的质疑中对它产生超乎寻常的兴趣和激情的。我们不能无视我们自己的生存状态来谈论抽象的形而上的玄学。

这是必须要克服的。

065

雪开始融化了。

读《雪的款待》和《保罗·策兰诗文选》。词,再次让我感到某种说不出的惊诧。策兰让语言成为人自己——具有深刻的现实可能性。尖锐,让策兰的诗歌最大限度地被赋予不可替代的杀伤性。而思想的深度则再次显示了策兰作为一位从纳粹铁蹄下走出的天才诗人的敏锐与饱满。

当语言精练到词,当思想犀利到让“石头开花”,我们不能不被他冷酷中的叙述久久震撼,哪怕你曾是个纳粹罪犯。策兰迫使语言中的每个词毫无选择地和人站在一起,融为一体,人即是词,词即是人。一种黑洞洞的隧道感、幽暗感与一种在黑暗中擦亮火柴的烛照感相互交融,构成了策兰石英般的思想与精神世界。

由于策兰的存在,二十一世纪的诗歌写作有必要从头开始。由于他无所顾忌地颠覆了语言中的词的意义和作为,甚至词本身。让词有了呼吸、获得血液、长出骨骼、睁开眼睛并伸展双臂,让词和我们一起走进这个世界的美丽与丑恶,苍白与血腥,邪恶与杀戮,怜悯与眼泪。

雪开始无声地化了。像策兰闯进我们心中的每个词一样,化为寒冷的开槽之思辨。

066

融化。就是这个词。这是冰雹般的思想的唯一陈仓。

067

最无助的时候到了。一种写作除了它自身之外,我几乎什么也做不了。这才是真正困扰我的东西:虚空,雪飘一片。那些想说的东西,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为何总像鱼刺卡在喉咙而不能一吐为快呢?太急太仓促的表达,还是准备不充分的表现。艺术是需要沉淀的,思想则更需要厚积薄发。无助,毫无疑问就是一种充分的不自信走向了它的极端。

人,有时就是这么荒诞。愈是心里一片空白,愈是急于动手写作,似乎有一种不可遏制的力量在幕后充当无形的推手。在午夜,这几乎是一种精神折磨,简直不能自制。

写作,是需要更多更充裕的寂寞的。这些——你有吗?

068

疲惫地恭候不远万里的孤独,尾随窗外被谷雨染绿的砂引草如约而来。当昏暗延伸到窗口,像蛇钻进了你的嘴里。那是一种怎样的静谧?在初春的雪光里,凝固或松开所有的思想去揣测阿尔贝·加缪的《鼠疫》,是否已在我们的心里弥散,像这风中被寒冷劈碎的雪花。一种急迫而无助的冲动让我的神经骤然紧张,我们必须做点什么,即使像西西弗一样也必须去做。不能让我们的心仅止于吃饭睡觉、仅止于某种行尸走肉般地被时间的风耗干。这就是存在。存在的本质在于行动,在于用思想行动。在于做,或不做的一种精神抉择。

我想到了绝望中的卡夫卡、想到了恐惧中的特拉克尔、想到了被疯癫撕碎的荷尔德林、想到了背负心灵创伤的保罗·策兰,还有在风雪中挣扎于沃罗涅兹劳改营而写下不朽诗篇的曼德尔斯坦姆,以及在被流放和驱逐后仍不思悔改的布罗斯基,在生命尽头仍在呼吸的茨维特耶娃,这些用时间和暴力不足以摧毁的伟大而高贵的心灵,足以在混乱与破碎的时代像风灯一样,照亮我们行进中的某种黑暗、某种落魄、某种自我毁弃。最大限度地迫使我们回到一种自省与亢奋的精神历险中来。

069

“我们只认识那些给我们带来痛苦的人。”歌德如是说。这就是我们多年来的精神积淀:沉闷、艰涩而又铭心刻骨。

凯尔泰斯·伊姆莱认为“博大的思想并不仅仅源于思想,还需要非思想的东西:这就是力量……”其实人类在更多的情况下是在非思想的状态下活着。不仅仅是过去与现在,即使将来也是如此。整个生命的无序状态,最大限度地为非理性创造了机遇。如同皮拉图斯所说的,“我们只有尝试了我们蔑视的东西,也就是说,只有当我们捕猎尽最后一丝希望以及盘踞在我们体内的暴君意志;只有当我们在所有的承诺皆已兑现、却仍感失落之时,我们的退缩和放逐才真实可信。假如有什么东西被强加在我们身上,我们就会把它雕琢成纯粹的道德,显然,就跟在许多情况下一样(也许在我的情况下),这只不过是种精神上的东西。”这是伊姆莱在《船夫日记》中引用皮拉图斯的话。但我窃以为,它是我们生存境况的真实写照。

雨雪霏霏之后,接着是不着边际的寒冷。在阴霾之中,我想起了《船夫日记》中一段话,“迄今为止,在这个地方谎言一直是真理,然而今天,就连谎言也不再真实了。”在这里——我们天天生活的土地上,情况正是这样——连谎言也不再真实了。

而整日里口口声声捍卫真理的人,其实却在捍卫谎言。谎言是人类心灵的普遍欲求,在这里却变为一种普遍情节,成为一种我们眼睛里最常见的植物——牛耳草。

难以逃避,一种现实如同头上悬浮的阴云,你无法躲避它,它始终跟着你——即使在太阳朗照之时。我们不得不怀疑这个世界的真理性,它是否可靠,是否像石头一样坚实,这成了我们的整个生活。无论你能否发现真理,人们都不需要它,不需要一个真理来阻碍人自己满足某种私欲。每个人的内心装满了暴君的欲望或渴望。这么多人、如此之多的人竟渴望成为“君主”。他们渴望让暴君的碎石装满权力的袋子。我看着他们背负着权力的沉重在路上行走,尽管艰难,而这些人却感到发自内心的狂喜与满足。因为他们要的就是这份沉重。权力的沉重、极权的沉重。 070

在这里,我以为,在任何情况下都不是思想驾驭全局。而正确的理解应该是:权力驾驭全局。令我们感到可悲又可笑的是:正是那些手握重权的权贵们,在要求那些手无寸柄的属下们用思想驾驭全局。中国人的可笑不仅仅来源于一种自欺欺人的虚荣,而更多的是来源于某种需要,以及由需要衍生的虚荣和阴谋。这是一种超常的游戏,凌驾于道德之上,不是思想的产物,而是权力的直接结果。

071

“我们怀着对他人的盲目崇拜而蔑视自己。人类的命运、准确地说,就是体现在人类身上的上帝的命运:需要等待,直到我们的或者他人的盲目崇拜消退,直到眼睛睁开,直到从心里接受。”伊姆莱如是感怀。一种强大的诱惑冲击力迫使你走向崇拜,仰慕他人,以别人为象征,改变自己。努力使自己更像他人。这样一来,似乎上帝的命运在自我中得到了最大限度的彰显,对个人来说,某种神圣感便油然而生。与此同时,人性的卑贱感暴露无遗。满足自我的卑贱感是人性的需要,是一种扭曲的需要。

072

对于世界来说,人是唯一的。不过这只是理性的说辞,在现实中并非如此。在现实中,政治的需要是唯一的而不是艺术和人。它可以凌驾于任何事物之上,可以蔑视甚至践踏任何人。政治,准确地说,它从来不是维护正义的中坚力量。政治对人性的扭曲从来都是毁灭性的。而这也正是它的魅力与诱惑所在,它吸引更多的人向它的中心凝聚,即便是邪恶的政治也是如此。

073

博尔赫斯说,这个世界就两件事。一件对事,一件错事。同样我们也可以理解为:一件好事,一件坏事。

074

存在既是虚无的,又是最充实的。

075

人,本质上就是个悖论。

076

一切被一切蕴含,又被一切向往与厌倦。

077

在我们的语境中,让一个诗人在一首诗中充满精神担承,远比让基督从十字架上复活更难。因为现实的名与利要远远高于甚至重于其他,更重于精神担承。

078

在中国,只有读书人,而没有精神意义上的知识分子。一如在我们的文字中,有诗行却始终没有诗歌精神。由于我们的肉体,至始至终不接待我们的灵魂。

079

正如你所看到的,体制内那些被招安的所谓主流文学,主流诗人与作家,乃至主流的话语权,包括以纳税人的钱圈养的各类家禽一样的文学期刊或文学奖项,其所有的努力,就是为了迫使中国文学由一种精神倾注与奔赴而最终沦为一个被耻辱充满的“笑话”。而时下又有多少人,眼巴巴渴望加入这一“荒谬”的合唱,甚至以加入这一荒谬的合唱为能事和幸事,作品本身反而被置换为一个次要的副产品。这一切,本体上恰恰正是文学要抵御和批判的,而这些东西却又是这些人倾其所有想要得到的。试想,如果把文学乃至诗歌交到这些人手里,就如同把良家妇女交到流氓手中,除了糟蹋,余下的只有湮灭。

080

这里和那里一样,都在以女人代替想象代替言说,甚至以姿色代替言说中的诉求。所谓较少褪色的诗歌艺术(扎加耶夫斯基认为),随着利益暗夜的降临,它的色泽正在黯淡,尤其是当下,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东西:类似娼妓,既龌龊又下作。甚至连娼妓都不如,俨然一坨烂泥:一种脱脂或剔骨的诗歌乱象。 ◎悖论之论

01

俯瞰:一些身居文坛(体制内)要职的人,一方面对上宣称如何效忠朝廷意识形态的信仰,另一方面对下又大谈西方大师们的自由与独立精神。令人悖论的是,他们嘴里谬谈的大师与他们自己笔下所幻化的所谓诗歌,恰恰正是这些大师从本体上要抵御、批判与狙击的靶向——更是直接射向这些谈论他们的人的伪艺术的弹头。即便这些人被体制的铠甲武装到牙齿,被身份的油彩涂抹到颧骨,被谎言的垃圾弥漫至肛门,其艺术的尺度亦不会进化到被大师们所捍卫的精神之独立与自由的基座,更别说其文字所蕴含的尴尬。这类人,从跨进御用门槛的一瞬起,便以所有的自我分裂完成了对艺术的诀别。本质上,这就是一窝官僚,一窝体制文学的家奴,一窝与文学无关的人。用桑塔格的话来叩问或许最切靶心:重要的不是你说出了什么,而是你是什么?

02

一个人如果对审美与艺术的独立缺乏信仰的认知,在任何时候谈论诗歌,都是对艺术本质的亵渎,对自由本体的抹杀。换句话说,一个竭尽所能追求不自由或不独立的人在谈论诗歌艺术,那就像一条鱼缸里的鱼在谈论椋鸟的样貌与翅膀。这里除了荒诞,更内在的则是自欺。以及由此激发的铮铮谎言。

03

以诗歌艺术提供的虚假乃至谎言,来蒙蔽甚至误导人们精神自由与独立的审美企图,永远是御用诗人们无法救赎的原罪。其所有的故意,就是迫使更多的人更泥泞地走进“积极的不自由”*的樊笼。进而实现让艺术充当意识形态的精神盲流与说客,靶向是为了更隐秘地剥夺其独立构成另一个精神世界的可能。

04

常识对我么来说,依然是个问题。就像悖论无处不在一样。比如一个不容许批判或批判永久缺席的社会,一切事物的成长都是畸形的,包括文化与艺术。一如一个从小缺乏审美专业抚育的人,他所能做的,只能盘桓于那些家长里短的所谓诗歌上,美其名曰:审美。严格地说,缺席批判就像缺席审美一样,都是对自我精神向度的一种最从容的反讽、瓦解与羞辱。

05

现在的症候是,所有的政治家都在高调谈论文化艺术,而那些“诗官”以及那些被朝廷册封的所谓的“著名诗人”却宣称只论艺术,不谈政治。那他们自己当下的社会身份本身又意味着什么呢,这难道不是一个悖论吗!试问这个世界有单纯的艺术或单纯的政治吗?但丁的《神曲》是在谈论单纯的艺术吗!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也是在谈论单纯的艺术吗!不可否认,人类真正宏大的主题,永远都是艺术与政治的对峙、撕扯与博弈。诚如布罗茨基所强调的“文学必须干预政治,直到政治不再干预文学为止。”而远非某些人“自我膜拜”所衍生的内裤与阴道,更非才子们“我愿与你虚度”所喂养与供奉的娼门。这同样是常识。

06

然而同样悖论的是,作为诗人的身份,在我们这片土地的语境中却有着非同寻常的赋予。一个人诗写的好不好,够不够一个诗人的配重,不是由读者来决定,而是由官方来钦定。这在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奇葩中之奇葩。不经官方筛查之人,即使诗写的再好,也不被认定为诗人。(比如前苏联有位先生,后来成为诺贝尔奖桂冠诗人的布罗茨基,他就曾因写诗而未被官方钦定,由此而被冠以“寄生虫”的帽子获得流刑)。难道诗人或诗歌艺术的抱负,只有交给一帮以谎言为生与诗歌无关的“诗歌警察”来调戏,甚至蹂躏,才能在鄙俗的人世最终赢得一块“诗人”的招牌吗!在这里,话语垄断——再次显示了它刚性的“正当性”。

07

诗歌兴盛于流派,堕落于圈子,毁损于功利。

08

对自由书写最好的抱持与自觉,就是拒绝献媚。无论是向体制,还是向读者。当下的诗歌生态恰好与此相悖。比如所谓的诗歌春晚与诗歌电影,就再次佐证了一种塌方式的集体迎合。用诗人卡瓦菲斯的话说:他们做的越多,对诗歌的伤害就越大。

09

糟蹋诗歌,似乎正成为当下人们的义务。尤其是在诗官们利用发稿权的利诱之下,但凡有书写能力的人,无不为之全力以赴。其所有的倾注与奔赴,不是为了诗歌本身的完善与丰富,而是为了玷污与戕害。这在更高意义上,是对一种恶俗意识形态的呼应、配合与致意,客观上将诗歌艺术淫邪地推向了娱乐与调情互为拥抱与抚摸的花街柳巷,而不是高于哲学的精神敏悟与担承。

10

御用,不管是诗人还是作家,永远不被创造所蕴含。无论是前苏联,还是前东欧,抑或是我们的“大跃进”与“文革”,其中的御用者——当时那些红极一时的头牌诗人与作家,时至今日有谁的文字与名字像珠贝一样还在我们记忆的星空铿锵。窃以为,今天的御用者在不久的将来会遭遇同样的滑铁卢。毋庸多虑,时间,终会宣告什么是腐朽,而什么又是不朽。 11

一个人的精神高度,决定一个人的写作格局,而不仅仅是格调。

12

谁是我们这个时代昼夜挥舞艺术大棒的诗歌警察,而谁又是被他们的拙劣目光肆意盘查与俯视的子民?他们所有的艺术标榜与道规——果真啸聚为一个民族的艺术尺度吗?这些与艺术无关的人——有资格为我们的精神诉求与我们的艺术独特代言吗?

13

背叛无处不在,尤其是诗人的背叛。明明是铮铮谎言,明明是违反艺术常识乃至普世价值的谬见,却偏偏将之生拉硬扯地篡改为经典。指鹿为马,被一些人或更多的人(尤其是诗人)钙化为思想艺术之成熟。是的,在谎言中熬炼艺术,在艺术中熬炼谎言。这就是当下不可能中的唯一可能,也是众多诗人搜索枯肠之所有。无法想象:一个连一句真话都决然放弃的人,一转身却竟敢遑论诗歌艺术之真谛——这就是我们这片土地被体制册封并从头追捧到肛门的“著名诗人”,包括他们所谎称的艺术抱负。不难理解,这类人一旦离开了体制的庇佑,一旦过滤掉了与权力的深情关联——他(她)们什么都不是。所以,他们拼尽全力要捍卫的不是诗歌艺术,而是手中的权力,以及由此而带来的实际利益。窃以为,他们的背叛是本质的而远非形式的,就如他们对背叛的热爱是骨子里的而绝非口头上的。

14

一个完全放弃或彻底丧失独立与自由的精神操守——这一本体阵地的人,在任何时候,都不配谈论诗歌,更不配写诗。这与他(她)有没有诗歌禀赋,以及诗写的好不好、发表了多少诗歌、出版了多少本诗集又获过多少奖没有任何关系。比如一个满含纳粹思想或紧贴官府极权意识,甚至依附朝廷鼻息才能呼吸的人,即便他(她)的诗写得再好,我们也绝不会认同其存在的理由、价值与意义。相反,这类人的禀赋越高,写的越好,对诗歌艺术乃至人类精神的威胁就越大。置身于他(她)们中间,不是荣光,而是耻辱。

15

叩问:作为诗人——你精神独立吗?你思想自由吗?类似米沃什、布罗茨基或奥克塔维奥·帕斯,以及在漫漫监牢中书写自由之诗的扬尼斯·里索斯?而在我们的语境中正好与此相悖:一边是花样翻新的奴性化写作,另一边则是精神扭曲的性奴化审美。二者相映成趣,相映成辉,进而被更多的人羽化为一条奔赴艺术之塔的圭臬。果真是这样的吗?

窃以为,在任何时候任何语境下,官方诗人的文字,都不足以作为诗歌艺术的参照,更不足以将其高挑为一个诗歌艺术的尺度。理由很简单,诗歌的身体太干净,而这些人的灵魂太脏。

16

内省:对更多的人来说,尤其对诗人而言,正义既是一种教养,同时又是一种精神担当,而不仅仅是盘桓于口头与文字中的格式化言辞。特别是挣扎于我们这片泥土中的心灵,一不小心,就会很轻易地落入极权意识的陷阱。客观上孵化为涂炭他人精神的帮凶。本质上,我们要警惕的不是别人,而正是自己。

17

在诗歌的乌鸦时代,一首诗最虔诚与从容的归宿,就是在时间的波涛中自沉自浮,直至自生自灭。而不是如歌妓一样上蹿下跳招人揽客。更不似御用诗人一般——既当婊子又立牌坊——自己提前经典自己,甚至自己超前永恒自己。

18

对诗人而言,质疑——是他存在的基本理由之一,也是他所有的精神蕴含中最好的品质,更是其诗歌存在的诸多可能中最本质的可能之一。如果这个世界的诗人,突然有哪一天活得像演员一样轻松而虚白,那么这个世界真的没问题了。而问题的刻度在于,事实恰好与此相反,不是问题在缩减,而是在堆叠,且以几何级数。试想,一个内心不被质疑吹卷的人,同样也意味着他精神上缺乏诉求;而一个精神缺乏诉求的人又如何写诗,写什么,怎么写!甚至一个没问题的世界,诗人还有存在的必要吗!瞬间,一切都成了问题。换句话说,一个内心不被问题与质疑呼啸的人,不足以成为诗人。

19

作为个人:一边在生活中竭尽所能地龌龊、媚俗与苟且,一转身却又舔着脸高调奢谈什么诗和远方,正如一边是恭顺的奴性化写作,另一边则是优雅的性奴化审美——这种被自虐与悖谬分裂的人格,或许只有在我们这片土地的语境中才能被那些所谓的“诗人”毫无愧意地催生与发酵——并将谎言与崇高并行不悖地安放在同一个人的同一颗心里——一种比无耻更可耻的“平庸之恶”由此分娩而肆虐横行。

一句话,现在的“诗人”越来越像戏子,而戏子却越来越像“诗人”了。

20

在中国,我们首先要面对的不是诗歌写的好不好,而是风暴一样毫无道德与精神底线的人,正是这些人将诗歌在唱腔与念白中一次又次去高贵化 ,进而把诗歌堂而皇之地押往糜烂不堪的庸俗。目的,仅仅是为了个人的名与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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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底,一个诗人乃至一首诗歌,任何时候都需要被一种精神气象所蕴含与支撑;而不是被一堆琐碎奢靡的情绪与谎言所包抄。同样逻辑:一首诗写的越花哨,意味着这类写作越不成熟。理由很简单,这类写作缺的,就是诗歌背后诗写者的精神气象与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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窃以为,一个没有精神内容的人不足以加冕为诗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文字性奴而已。 温馨提示:本平台授权作者作品,未经授权请勿发表于其它平台!“凭作品说话!”这是我们的选稿宗旨及原则!本刊致力打造百万级以上“铁粉”的“高端精品文学平台”!感谢大家的关注与支持,欢迎大家踊跃投稿!更多原创请关注《世界诗歌文学》“微信公众号”:shijieshigewenxue。“头条媒体号”:世界诗歌文学。“微头条媒体号”:诗歌文学。投稿邮箱:shigewenxue@。本刊新浪博客地址:http://blog..cn/shijieshigewenxue。“世界诗歌文学”qq群:487957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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