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新型冠状病毒”疫情仍在蔓延,“人传人”情况明显出现。

昨晚,钟南山院士表示:“在广东有2个病例,没去过武汉,但家人去了武汉后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现在可以说,肯定的,有人传人现象。”而且,还有15名医护人员感染。

从“有限人传人”到“肯定人传人”,疫情的警报已提升至新的声量。

据央视消息,截至昨日20时,我国境内累计确诊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病例218例,四川、云南、上海、广西、山东皆出现疑似病例。

尽管目前专家一再申明“此次病毒既非SARS,也非MERS”,尽管此前有专家强调病情“总体可防、可控”,尽管各地已采取“零报告”(没感染人员也要报)措施,但公众仍然惶惶不安,生怕曾经肆虐的传染病会又一次卷土重来。

而比恐惧更可怕的是对未知的恐惧。就在疫情扩散之时,关键的传染源仍未找到。

老百姓不知此病因何而起、经何传播,感觉如同蒙眼参加一场事关健康安全的赌局,会否感染病毒只能看“命”。

但昨晚,钟南山院士给出了自己的“猜测”:某海鲜市场中的野味很可能就是传染源。

01 卖野味的市场

钟院士提到的海鲜市场就是武汉市华南海鲜市场。

2019年12月30日,武汉市官方发布消息:武汉市华南海鲜市场陆续出现不明原因肺炎病人。

在早期通报的27例病例中,患者主要为武汉华南海鲜批发市场经营、采购人员。

后续新增病例进入医院时,都会被照例询问:“是否去过华南海鲜市场?”“是否接触过在华南海鲜市场工作的人?”“是否吃过华南海鲜市场里的东西?”。

世界卫生组织1月12日发布的报告提及此市场

这家汉口片区最大的综合市场之所以被“针对”,是因为它“挂着海鲜的牌子,做着野味的生意”。

红星新闻记者曾在疫情发生后对该市场进行暗访,见到不少商家仍在贩卖野生动物,现杀的野鸡和兔子随意摆放。

这家市场里还能买到活的蛇、鳄鱼、娃娃鱼、狗、羊、蛇,以及宰杀好的野兔、刺猬等,不知是真野味,还是养殖的,总之光看图片就让人产生强烈的生理不适。

每一只动物在市场里都被明码标价,一只活孔雀只要500元,一根鹿鞭只要400元。

吊诡的是,武汉市场监督管理局去年9月还曾对华南海鲜市场展开了地毯式排查,却“未发现违法经营行为”。

当然,无论官方怎么定性,肮脏的野味现场买卖是真实存在的。

有些人就是对野味、活杀等有“蜜汁喜爱”,哪怕上一次野味引发的危机还没有走出一代人的光景。

2003年,SARS在全球造成774例死亡、8069例感染,万余只果子狸、獾、貉等野生动物随后被迅速捕杀,中国人热衷于吃野生动物的陋习也头一次曝光在了世界面前。

当时的英国《自然》杂志刊文称:

“在中国大陆的南方,因为一些动物管理方面的混乱,可能将是全球主要新型流感毒株的发源地。”

《自然》一语成谶。本次疫情爆发后,公众的第一反应就是“SARS又来了”。

1月9日,武汉病毒性肺炎病原检测结果初步评估专家组紧急发声,将病原体确定为“新型冠状病毒”(2019-nCoV),并排除了流感、禽流感、腺病毒、传染性非典型肺炎(SARS)和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等呼吸道病原。

“冠状病毒”的定性,把矛头指向了“野味”。

上海市呼吸病研究所副所长兼肺部感染研究室主任胡必杰说:“我们其实一知道是冠状病毒,就怀疑这可能是跟野生动物有关系,从来没有人去怀疑海产品,尽管那里是海鲜市场。

“但海产品不太会有冠状病毒,而是野生动物。”

中国疾控中心的资料也表明,冠状病毒广泛存在于野生动物身上。

昨晚钟院士的官宣更是一锤定音。但这么多种野味,哪一种才是病毒的自然宿主,哪一种又是传染给人类的中间宿主呢?

根据武汉卫健委通报,新型冠状毒的潜伏期较长,尚无法确定病毒宿主。

甚为无奈,却是实情。

找到中间宿主需要大量检测追踪,找到自然宿主更是难上加难。要知道,追溯SARS病毒的动物源头曾历时13年,直到2016年石正丽才锁定了云南山洞里的菊头蝠,封杀了中间宿主“果子狸”的上峰。

终于,人类又因为贪恋一口本不属于食物的东西,而食到了恶果;

终于,人类又以为自己亲尝饕餮,却被饕餮反蚀。

02 那些年,野味带来的病

之所以说“又”,是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甚至不是第二次,第三次了。

大家随口就能叫出名字的大范围传染病,几乎都与野生动物有关。

上文提到的非典SARS冠状病毒,已被证明来自于中华菊头蝠,果子狸与它们接触、感染后,再将病毒传染给人类。

同属于“冠状病毒”家族的MERS病毒横行世界,以“中东呼吸综合征”之名横扫沙特阿拉伯、伊朗等27个国家和地区。

至2017年8月17日,中东呼吸综合征确诊病例2066例,至少有720人死亡,平均死亡率超过34%,约为SARS病毒的3倍。

经检测,MERS的自然宿主是扁颅蝠和伏翼蝙蝠,可中间宿主却是那种只要去中东旅游就会骑上走两步的特色单峰驼。

折磨了非洲人民近50年的埃博拉病毒,有50%-90%的致死率,2018年—2019年间,共造成刚果(金)和乌干达3681人致病,2210人死亡。

研究人员认为,雨林里常见的果蝠是埃博拉病毒的主要宿主。其他接触感染了埃博拉病毒的人也有可能感染。

在原宿主死亡后,病毒会以爆破喷溅的方式将自己再度传播。

人类历史上最著名的一场瘟疫——鼠疫,曾在14世纪造成约5000万人死亡。

鼠疫的传染源是被称为土拨鼠的旱獭,爆发周期以100年为单位,1910年在很短的时间内杀掉了6万余人;直到去年,中国内蒙古还曾爆发过鼠疫疫情。

继续细分,HIV病毒来自于非洲的黑猩猩或白眉猴;尼帕病毒来自于猪;马尔堡病毒来自于非洲猴子;拉沙热病毒来自于老鼠;麻风杆菌疑似来自犰狳……

这些存在于动物身上的病毒,原本跟人类八竿子打不着,可怎么就突然面目狰狞,引发人类世界一场又一场的传染病呢?

有人说,人类冤枉。在我看来,一点不冤。残酷的传染疫情背后,是一场残酷的猎杀行动。

20世纪初的中国东北,旱獭的皮毛突然涨价,大批工人前去捕猎,卖旱獭皮的同时,还要品尝旱獭的肉。而鼠疫病毒则通过旱獭传播给人类。

2019年蒙古的鼠疫,起因就是一对夫妇食用了未煮熟的土拨鼠内脏。在当地民间,人们相信吃土拨鼠能强身健体。

2003年非典时期,在全国十余个省份里,有4万多头果子狸生活在660家养殖场内,人们被它独特的肉质和优良的毛皮所吸引,猎杀果子狸更成了山区猎户们养家糊口的重要手段。

但猎户们最重要的销售地区却只有一个——广东,这也成了非典首发于广东的重要原因;

在非洲,热带雨林中的部落人追求所谓美味的“丛林肉”,他们捕猎灵长类、鼠类或果蝠,也由此感染了埃博拉病毒;

而在美洲,犰狳外壳会被制成钱包、靴子或乐器,这些被狩猎者杀死的犰狳中,62%呈现出麻风分枝杆菌阳性。

吃过犰狳的人比其他不吃犰狳的人,感染麻风的风险高出一倍。

这些滋着血腥味的事件已经证明,每猎杀一头野生动物,都相当于为新的传染病进入人类社会提供一张全新入场券。

但遗憾的是,人类对这些入场券毫不吝惜,每当病毒蜂拥而至集体入场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连位置都没有了。

03 罪恶的链条

人类之所以捕杀野生动物,原因无他——利益。

仅在中国,市场对野味的狂热追捧,已构建了价值百亿的地下产业。

这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穿山甲。中国既是最常参与穿山甲走私的国家,也是穿山甲的主要消费国。

2018年9月,广州海关工作人员在对一票花岗岩毛板例行检查时,发现货仓的花岗岩毛板下藏有大量穿山甲鳞片,共计7.26吨,这只是鳞片的重量。

这意味着每年有数万只穿山甲被杀害。

同年,BBC的纪录片《穿山甲:被捕杀最多的动物》上线,完整展现了“捕杀、走私、贩卖穿山甲”的利益链条。

穿山甲的鳞片和肉,成为了利润丰厚的商品,每公斤售价超过500美元,比象牙还值钱。

贫穷的当地人抓到一只穿山甲,可以换取一笔可观的财富。

世界动物保护协会调研发现,印度偏远部落地区出售一只穿山甲获得的收入等同于当地人四个月的平均收入总和。

而走私到国内后,这些鳞片的价格就能翻十倍。

中国海关从2016年至2018年3年间收缴的甲片,价值就高达7千7百万元。这还不算直接流入黑市的甲片。

穿山甲利益链上的人赚得盆满钵满,但仅把批判的目光对准猎杀野生动物的人是远远不够的。

“没有买卖就没有杀害”,那些对野味有热忱需求的买家更应被审视。事实上,通过穿山甲的买家,的确能看到“野味”消费的荒诞逻辑。

首先,野味是一种价值符号,它稀缺、昂贵,能区分阶层,能吃到就是社会身份的体现。

2017年,“穿山甲公子”李加和火爆网络,他发微博称,广西投资促进局书记和局长用穿山甲热情接待了自己,并从此“深深地爱上了这野味”。

尽管后来此微博被证明不实,但当时的网友已深深地感受到了穿山甲的权贵味儿。

在此后的“高端饭局”上,野味几乎从不旁落,纵使没有穿山甲,也有熊掌、犴鼻、蛇羹、驼峰宴撑场面。

味道口感先放一边,吃的就是身份。

另一个让国人痴迷野味的原因,是据说能治病。

穿山甲的药用价值多源自传统中医、民间偏方和口口相传的传说,据说能起到活血消癥、通经下乳、消肿排脓等作用。

而这么说的依据,居然是“穿山甲能穿山,会打洞,所以能通乳。”

可现代医学早已析出穿山甲鳞片的成分,主要成分为β-角蛋白,跟人的指甲、头发没有区别。

与其花高价买穿山甲,还不如咬自己的死皮和指甲。

在民间传说中,跟穿山甲一样能“治病”的野味不计其数,如兽骨善治骨伤,犀角可壮阳,鳄鱼肉“至补益”,龟甲龟血均能养血活络,就连蜥蜴都有防癌奇效,而活血化瘀的“老鼠屎”五灵脂,甚至还入选过高中教材。

由此看来,这些野味的买家实在是太惜命了。

可他们惜的,只是自己的命。

你以为自己不吃野味,就不会被影响和传染吗?非也。不用太动脑筋就知道,吃野味行为带有强烈的“负外部性”。在整个利益链中,最危险的从来都不是吃的人,而是捕杀、烹饪以及不小心碰到野味的人。

根据中国疾控中心提供的病毒存活规律可知,存活时间与温度成反比。

捕杀者冲在追捕野生动物的“第一线”,温度最低,也最有可能被病毒感染;野味运输过程中,病原宿主密集,司机危险;野味放在市场,摊主危险;打开门做生意,路过菜市场买菜的老百姓危险,而他们有时仅仅可能只是为了买把小菜……而吃野味的人却可以潇洒地享用烹熟后无病毒的“美餐”。

在品尝野味之时,他们以为自己付出的高额费用就是代价,却不知道真实的代价远远比这些钱要大得多。

04 愚蠢的后续

阿尔贝·加缪在《鼠疫》中说:人世间的罪恶几乎总是由愚昧无知造成,如果缺乏理解,好心能造成和恶意同样大的危害。

在有关野味的事件里,愚昧和无知还远远没有结束。

如前述分析,蝙蝠类动物是冠状病毒的主要自然宿主,SARS、MERS、埃博拉病毒皆源自此类动物。

可有些家长不仅没让孩子远离蝙蝠,反而鼓励孩子亲近蝙蝠,“锻炼勇气”。

在北京十渡的王老铺,参观蝙蝠洞已然成了一项“亲子活动”。

在这篇报道中,有如下描述:

再入前行攀上一堆横倒竖卧的巨石,站上面抬头望去,一片片一簇簇黑乎乎的东西贴在洞顶上,原以为是笞藓之类的东西,仔细一瞧全是毛烘烘的暗黄色的蝙蝠。

它们紧紧地拥簇着一动不动。像无数绒球挂在顶上,我们举手硬摘下两只,放在手心里也毫无反应。已进暮春它们还在冬眠?把它们带回向导的家中,它们很快苏醒了。

向导的孩子伸手一掏便咬了他手指一口。

花椒粒似的小眼放光了,肉翅膀一乍再乍,要起飞了,真是好玩极了。

嗯,真是好玩极了!

跟蝙蝠一样“好玩”“有爱”的,还有武汉百步亭社区。就在专家纷纷建议人们少去人员密集场合时,他们却开始了年饭。

据《楚天都市报》1月19日报道,当天有4万个家庭共吃年夜饭,席间共上13986道菜,打破了社区自己保持的吉尼斯世界纪录。

邻里乡亲各展奇招,创造出多样有特色的菜品,热闹非凡。浓浓的年味扑面而来。

没错,浓浓年味已扑面而来,但希望这一次的年夜饭里,再也没有“野味”了。

普通人除了戴上口罩,也应该拒绝来源不明的野味,对自己、对家人、对他人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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