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12世纪中叶,蒙古草原已经混乱不堪,而且政治社会结构松散,似乎随时会崩塌。各部落陷于混战泥潭。成吉思汗的父亲也速该被塔塔儿人下毒害死,成吉思汗为了替父报仇向王罕求援并认王罕为义父,后来和王罕多次联合起来作战。
成吉思汗以强硬的手段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他的政治魅力也吸引了部下为他卖命。成吉思汗在1197年蛇年开始征讨兀都亦惕蔑儿乞族长脱黑脱阿。他们在蒙惕察大战,兀都亦惕蔑儿乞人战败。《元史》中称此地为莫那察(Mou-na-tch'a)。这次战役的全部斩获,都送给了王罕。可是王罕在后来与蔑儿乞惕人战争之后,却没有把战利品分给成吉思汗。王罕的出征其实收获应该更大,蔑儿乞惕人的首领脱黑脱阿最终被赶到贝加尔湖东边的巴儿忽真。王罕追赶到那里,杀死了他的儿子脱古思·别乞,把女儿忽都黑台和察阿儿温、弟弟豁都和赤剌温俘虏,收获巨大。脱斡邻勒流浪的时候得益于成吉思汗的帮助才能够重登汗位,却为了小小的利益,抛弃了成吉思汗。
回历595年拉比月(指回历2月)是从1199年1月31日开始的,中原的所谓羊年,是在回历拉比月2日开始。拉施特叙述了在这一个时间段里面,成吉思汗与王罕结成联盟第一次打击乃蛮人。这一次是对乃蛮人的两个国王之一的不亦鲁黑和他的将军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拉施特记载为Koksaku-Sabraq)发动的攻击。在中原的1200年猴年,也就是回历的596年,成吉思汗与泰亦赤兀惕首领阿兀出、忽秃兀阿秃儿和塔儿忽台·乞邻勒秃黑开战。中原的1201年鸡年,也就是回历597年,札木合被各个部落联盟推举为古儿汗(这是据《元史》的局儿罕所翻译,下同)。中原的1202年狗年,回历598年,成吉思汗发动打击塔塔儿人的战役。
成吉思汗-王罕联盟打击乃蛮人首领不亦鲁黑和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成吉思汗与泰亦赤兀惕人的战争;札木合成为古儿汗;塔塔儿人的覆灭,我们之前已经描述过这场发生于1102年的战争。
这些事件发生的顺序,中国的史料和波斯的史料基本是一致的。但与蒙古方面的史料《秘史》有一些出入。在这一段时间里,《秘史》的描述顺序是:(1)札木合称古儿汗;(2)成吉思汗对泰亦赤兀惕人的战争;(3)和塔塔儿人的争斗;(4)王罕和成吉思汗与不亦鲁黑和可克薛兀撒卜剌黑的乃蛮人之间的战斗。这种排列有利于叙述,会让史实更加生动,有着更多的戏剧性。从这点来看,《秘史》颇像史诗。但是好听的故事不代表就是史实,虽然《秘史》比较容易让人接受,但我们更应该相信《元史》和《拉施特书》。因为这两部都是严谨纂修的史书,虽然不一定完全准确,但起码在甄别史料和编年方面会比较接近史实,这是这两部书值得肯定的地方。
根据波斯方面的史料,我们可以知道王罕与成吉思汗对乃蛮人发动的战争是在1199年的时候。乃蛮国王亦难赤·必勒格死了之后,他的两个孩子塔阳太不花和不亦鲁黑实际上已经分裂了乃蛮人的领土,两人各领一支。塔阳统治的是科布多地区的平原部族,不亦鲁黑统治的则是阿尔泰山附近的山区。王罕与成吉思汗首先要攻击的是在兀鲁黑塔黑(“大山”)和索豁黑河附近安营扎寨的不亦鲁黑部。在两人联手的攻击下,不亦鲁黑往阿尔泰山的另外一个方向仓皇逃走,跑到了忽木升吉儿地区和乌泷古河之上。
《拉施特书》和《秘史》记载,一个名叫也迪·土卜鲁黑的乃蛮人的那颜(蒙古汗国贵族的通称)在侦察时,由于马的肚带断了,被成吉思汗-王罕盟军俘虏了。联盟军把不亦鲁黑赶到了乞湿泐巴失湖。不亦鲁黑逃到了与现在唐努都哇的乞儿吉思人同种的谦谦州人的叶尼塞河的上游。
王罕与成吉思汗的领兵回到领地,但乃蛮人仍未被打服。一个名叫可克薛兀撒兀剌黑的首领(他被拉施特称作“不亦鲁黑的别乞们的别乞”)还准备在道上偷袭成吉思汗-王罕盟军。这名将领很有能力,把军队部署在巴亦答剌黑别勒赤儿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拜塔里克河,这里正是军队从科布多和乌泷古河返回土拉河地区的必经之路。两军对垒,可是天已经黑了,盟军准备过一夜再和敌人决战。
可是王罕为了自保,晚上悄悄拔营退却。成吉思汗还被蒙在鼓里,这就让成吉思汗措手不及,陷入了危险。王罕的这种做法让成吉思汗以后对其颇有微词。这次出征,札木合也有参与,很难让人不相信,他就是煽动撤退的那个人。这个人居然在事后还指责铁木真没有一起撤退。他跟王罕说:“铁木真不肯跟你一起,一定是想向乃蛮人投降。之前他就和乃蛮人有所来往。罕啊!我是白翎雀儿,守候故土;铁木真是告天雀儿,注定散落远方!”另外一种说法是:“对于您来说,我是白翎雀,无论寒暑总是留在北方;他是鸿雁,遇到寒冷的天气便飞去南方取暖。”传说中还有一个古邻·把阿秃儿认为札木合这样做很不恰当,说:“成吉思汗是你的安答,怎能背后论人是非?”
最终王罕也没有得到好的结果。《拉施特书》记载,王罕后来来到答答勒脱豁拉地区扎营。他的儿子亦勒哈(伊勒哈)有着桑昆的称号,王罕的弟弟札合·敢不率军殿后。两人来到额垤儿阿勒台的森林周边地区扎营。这里就是《秘史》记载的“Ider-Altai”。就在这个时候,乃蛮首领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发动了突然的袭击。《秘史》里面描述,王罕部的军队来到达帖列克秃隘口被可克薛兀撒卜剌黑袭击,受到重创,财物、妇女和牲畜被掳掠。遭到袭击后,亦勒哈投奔父亲王罕。这时,他手上的两名人质——蔑儿乞惕首领脱黑脱阿的两个儿子忽图和赤剌温——也趁着这个机会溜之大吉,跑到贝加尔湖旁去找归附他们的部落。
这时候,王罕只能向成吉思汗请求援助。蒙古人的史书描述,成吉思汗十分宽宏大量。他马上表示愿意帮助王罕,并让他手下“四杰”博尔术、木华黎、博尔忽、赤老温去帮助王罕。另一方面,可克薛兀撒卜剌黑在收藏好抢来的东西之后,便准备再次对桑昆发动袭击,在忽剌安忽惕地区摆开阵势开始激战。客列亦惕勇将特勤忽里和亦突而干余答忽被杀,桑昆也差点被活捉。“四杰”及时赶到,击败了敌军,力挽狂澜,还为王罕抢回了辎重和人畜。
这一次战斗,王罕完全欠下了巨大的人情债。他说道:“以前,他的好父亲有恩于我,为我救回了我失去的百姓。现在,他的儿子又派‘四杰’将我失去的百姓救了回来。欲报其恩,天地护助知也者。”他也对博尔术感恩戴德,成吉思汗让他拜领王罕的赏赐,他带回了王罕赏赐的衣服和四个金杯。可是博尔术并没有沾沾自喜,反而跪在成吉思汗面前自责,觉得自己身为成吉思汗的部下,却去别人那里领赏。可见成吉思汗的人格魅力,以及部下的忠诚。
在和乃蛮人的战争后,成吉思汗开始对泰亦赤兀惕人发动战争。1200年猴年的春天,王罕和成吉思汗在撒阿里客额儿地区召集“库里尔台大会”。其后就开始了对泰亦赤兀惕人的征讨。
《拉施特书》与《元史》都记载,成吉思汗-王罕联盟由于势力庞大,引起了各部落的妒忌和害怕,于是也结成了同盟军,准备与其争锋。哈塔斤人和撒勒只兀惕人是这个“反成吉思汗-王罕”联盟的发起者。成吉思汗曾经想要让这两个部族也归到自己麾下,但他们都不愿意,还用羊肠和腊肠打使者的脸。他们与泰亦赤兀惕人首领联合起来,并纠合了朵儿边人、翁吉剌惕人和塔塔儿人,宣誓结盟。他们用一马、一牛、一羊、一狗作为祭礼,拜天联手,然后准备与成吉思汗一决雌雄。可是成吉思汗的岳父德·薛禅是翁吉剌惕人的首领,他马上告诉他的女婿。成吉思汗和王罕知道这个消息,于是再次联合起来迎战,在捕鱼儿海打败了“反成吉思汗-王罕联盟”的军队。《元史》说“反成吉思汗-王罕联盟”的军队是在阿雷泉宣誓。我们从《元史》可以获知与拉施特所说相同的内容,即德·薛禅(《元史》称迭夷)派人通知女婿成吉思汗。
这次与成吉思汗作战的则是蔑儿乞惕人斡兰兀都儿。成吉思汗在答兰捏木儿格思打垮了对手。
成吉思汗在战斗前就告诉手下的战士,不让他们在战斗时候抢掠财物,他说:“战斗胜利之后,才能够瓜分战利品。”还告诉他们在初次进攻失败的情况下也要回到战场继续攻击:“不返回,斩!”成吉思汗打败了塔塔儿人,占领了他们的营盘,占领的领土直抵兀勒灰失鲁格勒只惕地区。此地位于阿哲儿刊方向,或者更有可能在失勒津方向。
即使成吉思汗三令五申,可是还是有人不遵号令。成吉思汗的叔叔答里台、同祖昆弟忽察儿和亲王阿勒坛把成吉思汗的命令当成耳边风,不等大家一起分配收获的时候就把抢来的东西据为己有。他们认为他们的地位尊崇,可以在成吉思汗的札萨克(法令)和“禁令”之外为所欲为。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情带来了很坏的影响:忽图剌的亲生儿子阿勒坛不肯听从成吉思汗的号令,那就是有叛逆之心,必须惩罚。于是成吉思汗让者别和忽必来把他们抢掠而来的东西没收归公,以正法纪。这三个人对此觉得很不公平,很快他们就转而投靠王罕,还让王罕出兵攻打成吉思汗。
成吉思汗对待众多俘虏的问题上,也是有着自己的想法。蒙古史诗记录下了他在一次军事会议上的发言:“塔塔儿人害死了我的父亲,现在我们打败了他们,把他们长到车轮般高的男性都杀死吧,女的就让他们给我们当奴婢!”会议过后,别勒古台不小心把成吉思汗说的这些话告诉了塔塔儿人也客·扯连。塔塔儿人害怕起来,逃到兴安岭里,安营扎寨。成吉思汗攻破他们的城寨后,就开始屠杀塔塔儿人的男性,可是蒙古人也在屠杀的过程中有些损失。塔塔儿人听从也客·扯连的计谋,衣袖和小帽下藏好刀片,至少他们还可以杀一个刽子手来垫背。正是别勒古台的泄密让蒙古人蒙受损失,成吉思汗于是大发雷霆,以后也不让别勒古台参与军事机密。
打败塔塔儿人之后,成吉思汗把大本营迁移到客鲁涟河上游,这里地理形势比较好。王罕的势力中心在土拉河上游。成吉思汗在消灭塔塔儿人后,就可以在东部占据了这个地区,跟客列亦惕人分庭抗礼。1203年,成吉思汗与王罕翻脸,成吉思汗被迫离开了客鲁涟河上游的领地,来到这个地方安身。如果不是早就占领了这一地区,那么成吉思汗很可能无处安身,最后只能是被王罕赶尽杀绝。
塔塔儿人的失败,让形势发生了逆转,王罕变得无力。也让后来的成吉思汗对盟友提高了要求,最终让他和王罕分道扬镳。
这一件事情在蒙古帝国的发展史上是关键的一环,史学家们总是不吝笔墨地把这件事情反复叙述。根据《秘史》记载,开始的时候成吉思汗帮助王罕击败了乃蛮人,把他们赶走,为王罕立了功,王罕甚至考虑过放弃桑昆,把成吉思汗作为自己的继承人,他说过:“我年纪这么大了,我百年之后谁能约束我的部众?札合·敢不品格有问题,我信不过。儿子桑昆也不成器。如果有了铁木真这个义子,我就放心多了。”这位客列亦惕人的头领似乎曾经真的在黑森林边与部众大摆筵席,正式认成吉思汗为自己的义子。这就巩固了二人的关系,立下了誓约。这之前成吉思汗已经把他父亲的老朋友王罕当成父亲(Khan etchig)。王罕也在一个正式场合上把成吉思汗认作儿子。他们立誓:“打敌人的时候我们要一起去打击他们,打猎的时候也要一同去,不被别人挑拨,有什么问题当面说了才算!”
成吉思汗为了与王罕搞好关系,为自己的长子术赤求娶王罕的女儿察兀儿·别乞,还想要把自己的女儿豁真·别乞嫁给了桑昆的儿子秃撒哈。桑昆却不以为然,说:“我女儿到他家只能面对北方守门;他女儿到我们家则在营帐里向南而坐(指尊位)。”意思就是说客列亦惕的公主比蒙古的公主金贵得多!成吉思汗感到面上无光。
成吉思汗的宿敌札木合也在他和王罕部落之间不断地上蹿下跳。札木合曾经在最终没能当上古儿汗之后投靠了王罕。成吉思汗-王罕联盟军与乃蛮人交锋之时,札木合也在军中到处煽动,想让客列亦惕人的军队偷偷撤离营帐,想要坑害成吉思汗。后来王罕遇险,被乃蛮人首领可克薛兀撒卜剌黑逼得无力反击,也是成吉思汗派遣“四杰”为他们解围的。那时候札木合似乎没有在军中。到了这个时候,札木合听说成吉思汗和桑昆因为联姻的问题闹得不愉快,便又开始了动作。在1203年猪年,札木合与他们曾经密谋过,后来又跑去扯哲儿温都儿之北的别儿客额列地区与桑昆商量。桑昆一向看成吉思汗不顺眼,札木合趁机煽风点火,说成吉思汗与客列亦惕人的敌人乃蛮人眉来眼去的:“铁木真口口声声称王罕为父,却与敌人串通一气!”札木合还说出了一个让桑昆觉得很绝望的事实——王罕死后似乎会剥夺桑昆的继承权,让成吉思汗接管客列亦惕部落:“如果不先下手为强,恐怕到时候后悔莫及!”成吉思汗这边,两个不安定因素——兄弟忽察儿和堂叔父亲王阿勒坛也想要推翻成吉思汗的统治,于是大家一拍即合,说:“杀了他,把他的手脚都绑住!”
桑昆加入了他们的队伍,派人去见自己的父亲,指出成吉思汗的野心。他甚至说王罕是老眼昏花了,竟然没看出成吉思汗包藏祸心,“似乎耳聋眼盲了”。桑昆想要王罕出兵制伏成吉思汗。《秘史》记载王罕很犹豫,不想违背二人成为父子的誓言。他说:“上天不会庇佑我的,札木合说的话信不得。”桑昆见自己的人没能劝服老头子,就亲自上阵说:“你现在还在,铁木真已经如此嚣张了。如果有一天你死去,他肯定会想办法抢夺我的地位。”王罕不胜其扰,后来勉强同意,但他始终决心不大,《秘史》记载他的思想是很矛盾的。他把自己的背叛行为归结到他儿子身上:“要做你们尽管去做吧,但你打不过铁木真的!”这可能只是蒙古人写历史时候的想法,也许是真的,拉施特也曾说过王罕的无可奈何,他指出王罕也说过:“札木合的话不要听,成吉思汗帮过我们这么多,你们怎么不听劝,一心要颠覆他呢……”《元史》也有类似记载,王罕说:“札木合并非道义之人,其言不足听。”“成吉思汗于我有救命之恩,何以如此对待他?吾髭须已白,遗骸冀得安寝……汝善自为之,毋贻吾忧可也。”《元史》和拉施特的说法都准确地记载了桑昆试图说服他父亲的时间,就是1202年底到1203年初。王罕还没有完全表态,札木合等人已经先下手为强,把成吉思汗牧马的地方烧个精光。
一场大火,还没能激起战争。桑昆想要使用点阴谋诡计把成吉思汗抓住。《元史》说,在1203年猪年,《秘史》则更清楚记录是在春天的时候,桑昆假意同意和成吉思汗联姻,让他来喝酒。成吉思汗并没有怀疑,只带了十人去赴宴,在路上就住宿在蒙力克老人的家里。蒙力克老人觉得成吉思汗这次行为太鲁莽了,说道:“他们本来不愿意和你结亲,现在又转了一个态度,似乎有点问题。不如你就找个理由推掉,说你忙着春天放牧,不能离开牧马的地方……”成吉思汗觉得有道理,就让不合台和乞剌台替他去赴约。这样的话,桑昆就知道成吉思汗已经知道他的想法了。
这个拙劣的计谋失败之后,桑昆终于还是说服了懦弱的父亲,想要偷袭成吉思汗。
他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会上就部署了这个计划,将领也客·扯连也列席其中。散会后,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多嘴把这一计划泄露给了妻子阿剌黑·亦惕,还说了一句:“如果把这个情报放出去,不知道铁木真怎么赏赐呢!”妻子怕隔墙有耳,阻止了他。一个名叫巴歹的负责看守草地上马匹的佣人刚好要送马奶,经过这里听见了他们的对话。然后他拉着朋友乞失里黑一起偷听。他们听到也客·扯连的儿子纳邻·客延正在发话,说哪个下人听见了,就割掉舌头去。他们闻言吓了个半死,于是马上烧了一只羊羔,骑马跑到成吉思汗部落去告密了。他们还提醒成吉思汗:“他们想要把你活捉,要小心啊!”
成吉思汗马上召集部下,要求他们做好战斗准备,把粗笨的家具等东西扔掉,马上狂奔向卯温都儿山——它应该属于兴安岭山的支脉,把军队埋伏在客鲁涟河上游和喀尔喀河源之间,者勒蔑担任前哨,监视敌人的举动,并断后。成吉思汗则带领大军到合剌合勒只惕-列惕地区扎营休整,等到蒙古将领阿勒赤歹的看马人赤吉歹飞速报上军情,看见“红柳”方向尘土飞扬,成吉思汗于是披甲上马迎战。
根据《秘史》《拉施特书》的记录,那一场战斗,成吉思汗占有优势,但是也是惨胜,自身也是受到了不少损失,伤敌一千自伤八百。成吉思汗让人照顾好忽亦勒·答儿并把他带到大后方去修养,自己也在离战场较远的地方休整。后来早上清点人数的时候,他却找不到三子窝阔台和自己的老朋友博尔忽和博尔术。他顿时大放悲声:“他们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啊!”刚说完,就看见博尔术跑了回来,告诉成吉思汗:“我的马被射死了,桑昆也受了伤,对方停止了攻击,我于是骑着一匹运货的马回来了。”一会儿,博尔忽也回来了,他马背上伏着成吉思汗的三儿子窝阔台,他颈部被射中了。博尔忽用简单的方法给他施救,用嘴巴把脓血吸出,弄得满嘴是血。《秘史》里面说,成吉思汗这么铮铮铁骨的男儿,也感到痛心,留下了热泪。
这次战斗没有分出胜负。客列亦惕人被重创后逃到了卯温都儿山前、忽剌安不鲁合惕(“红柳”)方向。成吉思汗也无力追赶,只能带兵沿兀勒灰失鲁格勒只惕河往上行走,退却至答兰捏木儿格思地区,也就是蒙古最东边,捕鱼儿湖以南,失勒津或阿哲儿刊河方向,兴安岭山脉的分支索约勒诗山旁休整。在这个时候,王罕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应该背叛成吉思汗,加入这场无谓的战争。一个女人离开客列亦惕人驻扎的地方,跑到成吉思汗这边报信。据她的描述,王罕对桑昆不断责备,部下阿赤黑·失仑则说:“没有儿子的时候,你就求老天赐给你一个儿子。现在儿子有了,你就宽恕他吧。”虽然这一战没有打赢,但客列亦惕人的力量还是强于成吉思汗的军队,人数和装备都比他们好得多。客列亦惕的将领们也很乐观,他们觉得蒙古人不堪一击,“就像收拾马粪一样”,能轻松打败他们。
合勒合河从奥孛乐喀巴那山和阿鲁脱那兀山流向捕鱼儿湖。成吉思汗认为现在所在的答兰捏木儿格思地区还是有潜在的危险,于是就顺着河流继续转移。他手上只有2600左右的人马。他们转移的路上靠打猎为生。成吉思汗不让忽亦勒·答儿受着伤去狩猎或打仗,但他没听成吉思汗的劝告,最后金疮再发而死。他被成吉思汗埋在了合勒合河附近的斡耳讷兀山半山腰。成吉思汗让主儿扯歹去联系翁吉剌惕部落,说:“你们还念亲情吗?想要投降还是打一仗(孛儿帖是翁吉剌惕人)?”翁吉剌惕人投降,于是成吉思汗在他们的领地休整,善待这些亲人。
成吉思汗让马队在统格河沿岸休整,这里有肥美的水草。他让两名使者:阿儿孩·合撒儿和速客该·者温去王罕、桑昆、札木合、阿勒坛、忽察儿那里,向他们申诉。他让这两名使者,用韵文把成吉思汗的心声尽数流露。
阿勒坛和忽察儿曾经推举成吉思汗成为部落的领袖,可是这时他们却叛逃出去,加入了客列亦惕人的联军。成吉思汗想要勾起他们的回忆,于是在这篇檄文里面说道:“忽察儿,你的父亲是涅坤太子,你从前却拒绝了我们请你做汗王的要求……阿勒坛,你的父亲忽图剌汗曾经统治蒙古人,但你也拒绝了我们请你做汗王的要求……你们不顾我的反对,在一次大会上宣布立我为汗,现在却背弃了我……”他还试图唤起蒙古人团结的血性,客列亦惕人正筹划着霸占他们的故土“三河”地区,他们必须奋起守护自己的生活的热土。
在檄文的最后,成吉思汗跟桑昆说:“你是赤裸而生的儿子,我是穿衣服而生的儿子,但我们都是你父亲的儿子。”就是说虽说他只是义子,也有信心成为客列亦惕的王者。他指责桑昆为了一己私利,骚扰了父亲的晚年生活,让他饱受滋扰。他还在文章里面暗示,桑昆在父亲还在的时候就想要谋朝篡位。以上的各种巧妙表达,基本比得上他给王罕的“口头书信”。成吉思汗觉得自己与王罕关系密切,桑昆他们的挑拨让自己的义父对自己渐渐疏远,让他感到很伤心。他又斥责札木合在挑拨王罕与桑昆的父子关系,让他们之间产生芥蒂,从中谋取利益。他说了很多话去劝告那些背叛蒙古部落的声名显赫的亲王们,让他们回归自己的部族,不要做在客列亦惕人庇护下的叛徒,相反要把客列亦惕人赶出自己的领地。
在这样目标明确又声情并茂的申诉之下,对方的联盟也开始渐渐瓦解。
根据史料的记载,这个申诉的效果十分明显。王罕在听到了这个感情丰富的“口头书信”之后,感到十分后悔,说:“真不应该和我的儿子铁木真闹翻啊!”他用刀割伤自己的小指头,用小桦皮桶装着自己留下的血——表达了自己对之前发誓的忠诚,然后把小桦皮桶交给成吉思汗的使者,说:“若我再对我的儿子铁木真做错事,我就会流血!”这一段故事可能并非真事,应该是蒙古人修史为了给成吉思汗攻击王罕找一个借口。拉施特的记载也告诉我们,王罕确实很后悔,但是后来回复成吉思汗的人是桑昆派去的。
这个“口头书信”让桑昆勃然大怒,他拒绝与成吉思汗部和解。按照《秘史》的说法,桑昆对成吉思汗的斥责,让人们看到成吉思汗的另一面:成吉思汗虽然认王罕为父亲,但在其他人面前却很随便地称他是刽子手,说他杀死了自己的诸多兄弟。据《拉施特书》的记载,桑昆大喊大叫:“必须决战!必勒格·别乞和脱朵延将大旗竖起来!用草料喂饱马匹,准备出征!”他还放出豪言说:“让我们的命运由刀剑来决定吧!胜者得到汗位,战败者将‘兀鲁思’拱手相让!”就这样,阿儿孩·合撒儿把对方拒绝的态度告诉了成吉思汗。
在他带领军队在巴泐渚纳苦苦挣扎的时候,有一个叫搠斡思·察罕的蒙古部落首领来到他这里要为他效力,他是火鲁剌思部落的头领。《元史》里的说法恰好相反,认为他是被火鲁剌思人打败的亦乞剌思部落首领孛徒。王罕的联军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分裂的情况。拉施特说,那些投奔王罕部的蒙古亲王们对王罕的领导心怀不服,准备联合起来把他赶下台。成吉思汗的叔父答里台、堂兄弟阿勒坛和忽察儿,还有那个总是到处煽风点火的札木合都参加了这次谋逆的活动,他们计划“趁着夜色谋反,抓住王罕,然后自立为王,不再受客列亦惕人和铁木真权力的约束”。王罕知道了这件事,先下手剿灭他们,这帮乌合之众四散逃亡。答里台回归到成吉思汗麾下效力。阿勒坛、忽察儿和札木合一起到草原西边投靠乃蛮人。《元史》的记载与此大致相同。
在这次变动中,客列亦惕人把成吉思汗的弟弟拙赤·哈撒儿的妻子和儿子也古、也松格和秃忽抓住了,哈撒儿本人也只是侥幸逃脱。他逃向了合剌温只敦山,想要找到成吉思汗重新归附,却没能如愿。在寻找成吉思汗部的道路上,他过得十分可怜,只能吃生肉填饱肚子。这个时候成吉思汗用了个计谋,骗了王罕一次。
哈撒儿派沼兀列亦惕部人哈里兀答儿和兀良哈部人察兀儿罕跑去骗王罕说:“我寻遍每一个地方,依然找不到我的兄弟铁木真。他听不到我的呼唤。我每夜都睡在地上,望着满天星斗。罕父啊!你掌握着我的妻儿,你若派一个亲信来,我就再次去你那里。”成吉思汗就跟这两个使者说,事情完成后,就去客鲁涟河上的阿儿合勒苟吉地区会合。
成吉思汗设伏于阿儿合勒苟吉地区,王罕则大摆筵席去招待合里兀答儿和察兀儿罕,对他们的话完全没有怀疑。他表示欢迎哈撒儿回归,按照蒙古风俗送给他装满在牛角里头的血(为使哈撒儿喝饮料时沥血起誓言),表示他对重归于好的诚意。王罕派遣他的亲信亦秃儿坚跟着两位使者送这个盟誓的信物去给哈撒儿。
《拉施特书》里记载了这件事的发生:合里兀答儿已经看到成吉思汗的大旗了,他怕亦秃儿坚看到后会立刻掉头就走,于是他假装有石子嵌入了马蹄里头,下了马请亦秃儿坚帮忙把马蹄里面的石子取出来。这个时候,成吉思汗的人就赶到了跟前,然后这名使者轻易被擒。《秘史》的说法是,亦秃儿坚看到远处浓烟滚滚,知道必定有诈,于是准备回头就走。可是合里兀答儿拦在了他身前,这时他的马屁股被察兀儿罕射箭射中了,他掉下马来被擒住。
成吉思汗计谋得逞。王罕完全没有准备,他以为敌军还远在天边。却不知道合里兀答儿和察兀儿罕已经把他扎营何处和布防情况告诉了成吉思汗。成吉思汗命令主儿扯歹和阿儿孩为前锋带兵奔袭。
他们昼夜兼行地来到折额儿温都儿山的方向,从折儿合不赤孩的隘口突袭来到客列亦惕人的营帐。敌人毫无防备,可是客列亦惕人仍然抵抗了三天三夜才宣告失败。王罕和桑昆往西逃去,王罕恼羞成怒,把失败归罪于桑昆与成吉思汗的交恶。
虽然战事失利,但客列亦惕还是拥有很多部众,成吉思汗为了瓦解他们的团结,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子民,花了不少心机,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他们的事务。勇猛的客列亦惕俘虏合答黑·把阿秃儿被押送到成吉思汗跟前说:“我的责任是保护王罕。我和你打了三天,保护他安全离开,已经完成任务了。要杀就杀,不杀的话,我就用我的生命为你效忠。”成吉思汗被他打动了,觉得他一定能够成为一名好的助手,于是他接纳了合答黑·把阿秃儿,让他领100个人,听从忽亦勒·答儿遗孀的调遣。
成吉思汗对客列亦惕人算是十分客气的,没有像对塔塔儿人和乃蛮人那样疯狂屠戮他们。而是把他们归到蒙古部众手下效力。客列亦惕人中的主要力量只儿斤人被成吉思汗分成100个营帐,给速勒都思部的塔孩·把阿秃儿当部下。札合·敢不的一个女儿巴合·别乞被成吉思汗收作妻子,莎儿合黑塔泥则给他的小儿子拖雷做妻子。《秘史》里面暗示了,由于有了这一层关系,成吉思汗对待札合·敢不一部的客列亦惕人比其他客列亦惕人要稍好一点,没有让他们妻离子散。到了最后,成吉思汗也知恩图报,没有忘掉给他带来情报的看马人巴歹和乞失里黑,让他避开了王罕的突然偷袭。他把王罕的金帐、服侍王罕的仆人,还有里面的财物都赐给了他们。巴歹和乞失里黑在喝酒的时候也能够带着弓箭,“饮酒时又许他们喝盏(按照金人旧礼,皇帝宴飨必奏乐,皇帝喝完酒后,众乐齐止。陪位之官饮酒时另奏他乐,谓之喝盏。这是一种殊荣)”,打猎的时候也允许他们保留自己的猎物,不用拿出来分享,打仗抢到的东西也可以私自藏有等。
王罕与儿子桑昆跑到了西边逃难。《秘史》提到,王罕在达涅坤河边感到口渴难耐,想要到河边饮水,却被路过的乃蛮人将领豁里·速别赤在巡哨时候看见,抓了回去。王罕表明自己的身份,但是这名野蛮的将军没有听他的,于是便把他杀死了。拉施特的记载说王罕并非被一个人杀掉的,另一名将领德的克察勒也参与了杀害王罕。《秘史》中这名将领叫作克撒合勒。
《拉施特书》记载,他们把王罕的人头先给了乃蛮人的首领塔阳,这位首领却斥责他们这些野蛮无知的部下:“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位老人家杀害了?这是一个伟大的王者,你们应该带他来见我!”塔阳为了表达他的崇敬,他让手下在王罕的头颅上镶上银子,然后放在宝座上供奉。《秘史》说道,塔阳的母亲古儿别速为了表达敬意,把王罕的人头取来说:“我要看看是不是这位伟大的汗,如果是的话,要祭祀他。”她认出了王罕的头颅,于是用牲口和乐曲对王罕进行祭祀,王罕的头居然露出微笑。塔阳觉得很诡异,于是把这个头颅扔到地上,并踩碎了这位老人的头颅。他的这种行径让塔阳的部将、勇敢的可克薛兀撒卜剌黑感到很惊恐:“你踩碎了这个死人的头!现在不祥的狗叫声正是将要失败的预兆啊!”
王罕的儿子桑昆没有和父亲一起来到乃蛮人的边境,而是折向南方。根据《秘史》的记载,他来到了戈壁沙漠中的“川勒”地区。《元史》则说,他是从这里来到了西夏国的边疆。他以抢掠为生,西夏人对他很厌恶,把他赶到拉施特所谓的“曲先”的龟兹国,龟兹国是一个畏兀儿人,他擒杀了桑昆。
《秘史》对于以上这些事情的描写,可以看出成吉思汗其人的性格。桑昆在“川勒”地区逃亡的时候,他看见有一群野马在那里,于是他就想猎杀这些野马。他的马夫阔阔出趁机把他的马抢走了,然后逃之夭夭,去投靠了成吉思汗。他的妻子也看不惯丈夫的行为,劝他好好为桑昆尽忠,可是丈夫却不听她的。阔阔出以为自己会得到赏赐,可是成吉思汗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叫骂:“怎么能够信任这样一个弃主人于沙漠而不顾的人!”于是他杀了这个无耻的马夫,然后赏赐了他贤惠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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