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的门品读｜雅丹：在门与墙之间——读悦芳诗集《虚掩的门》

作者简介

首先，给孩子调音

《虚掩的门》是方悦诗歌的题目，也是整个诗集的名字，为这首诗乃至整个诗集定下了基本基调。苏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65)曾经说过:“我不寻找情节——我寻找基调，寻找色彩，其余的都会跟随。”她说的语气或者颜色是一个概念，因为语气可以用颜色来表达，她说的颜色就是基调。她后来说，之所以很难一下子找到声调，是因为大家可能感觉到了某些声调的存在，但是很少有人说出来。所以作家是那种捕捉并呈现基调的人。

语气对诗人也很重要。甚至可以说诗人在音调上比小说家更有意识，因为诗歌的单位面积相对较小，但也追求说话极有正义感或者千里之外的效果，这就需要诗人获得正确的音调。在我看来，方悦用“虚掩的门”作为整个诗集的名字，为整个诗集定下了基调。

虚掩的基本形象是“门”，但限定词“虚掩”才是最重要的。这个限定词描述的是“门”的性格或个性，或者说是无法描绘的暧昧。虚掩着的门可能微微开着，也可能马上就要关上了。门的这种二元化情况促使我们去关注一些不能简单定义的东西。当我们回到这扇门时，这扇门想表达或暗示什么？面对一扇微微虚掩的门，有些东西可能出现，有些东西可能已经出现，有些东西可能预料到，有些东西可能出现，等等。这就是这门的模糊性和不确定性。

「虚掩的门」是一扇怎样的门？要理解这门的存在，就必须知道这门与周围环境的关系。首先，你无法确定诗人看到门的地方，里面还是外面。《虚掩的门》这首诗有两个部分，给我们提供了不同的位置感。

第一段是这样的:是诅咒，有时是恶作剧/喧闹的舞蹈，很长时间/沉默……让你害怕/让你着迷。门虚掩着/等着被轻轻敲，就像/贝克特在等戈多。看起来像是一双匿名的眼睛从外面看到了门，但是站在门前，我们似乎能够看到这个人站在门前，面对着虚掩的门，脸上带着猜测和困惑的表情。诅咒、诡计、喧闹的舞蹈、长时间的沉默等等。，面对所有这些低矮的形象，你无法定位，也不知道这些形象是门内的主动现实，还是一个人在虚掩的门后所能感受到的外在现实。

这一切都是出于一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或者是一种似是而非的状态，或者是悬而未决的状态。下一节的陈述应该清楚得多:推，推开/门虚掩/让风进来，让光进来/让上帝——开始呼吸。有了这一节，我们就可以对上面的暧昧做出清晰的猜测，是诅咒，是恶作剧，是喧闹的舞蹈，还是长久的沉默，这一切都可能是虚掩着的门里悬而未决的现实，也可能是一个人站在门前感受着周围混乱而寂静的现实。

这显然是诗人的声音，像是用空画外音。这是对站在门前的人的一种激荡和呼吁，也是对读者的一种激荡和呼吁。到了这里，突然想起屠格涅夫的散文诗《门槛》:我看到了一栋楼。一扇窄窄的前门敞开着，里面有一层黑雾。高门槛外站着一个女孩，一个俄罗斯女孩。浓雾中吹着带雪的风，一股寒意从大楼的深处冒出来。与此同时，一个缓慢而沉重的声音问道:“啊，你踏进这个门槛想干什么？”你知道里面等着你的是什么吗？”“我知道。”女孩这样回答。这个勇敢的女人知道，门槛里有所有可能的糟糕现实。她知道这些东西在里面等着她，但她并不害怕。她做出了选择，勇敢地跨过了门槛。我们不知道《虚掩的门》里门的背后是什么，但似乎我们必须做出类似的选择，要么留在门口，要么推门而入。我不知道这首诗和屠格涅夫的《门槛》是否有互文性，但在这首诗的结尾，诗人清晰的感染力和《门槛》里的一样勇敢，同样的作品，同样的艺术性，同样的作品，也是很精彩的。

这首诗的基调是疏离和冷淡，冷淡不是陌陌，背后是一种温带的激情，冷淡是对某些激情的保留和怀疑。有一种东西让人深深的压抑。有时候好像吐起来不是不舒服，吐起来也不一定很舒服。不能说这是整个诗集的基调，至少是这本诗集第一卷的基调。沿着这种压抑失意的基调走下去，整张第一张专辑都走的很深很冷艳的路，就是高冷。

《无处可逃》《我被囚禁在我的身体里》《病史》《暗室》《深渊》《断章》《在雨中》《再写黑》《话是梦》《阴谋家》《楼梯拐角有面镜子》等。，都有一种孤独、深沉、忧郁和冷艳如笛的感觉。

我被囚禁在我的身体里/我的身体是透明的/蜻蜓的翅膀是透明的/黑夜也是透明的/在宇宙的黑洞里种下一朵透明的花/用凉凉的嘴唇吃掉它/悲伤四季(我被囚禁在我的身体里)。这首诗的基本颜色是黑色，这是透明和黑色的关系。当透明和黑色交叉时，黑色快速通过，然后透明的颜色变成黑色薄膜。黑色和透明色交织平行，和平共处但又互不相同。有一簇异质同构的意象群:透明的自己，透明的蜻蜓翅膀，透明的黑夜。这三个图像特写模糊，平行重叠。因为它们共有“透明”的特性，所以这三个图像同时具有某种亲和力，或者简单地说，就是共鸣和共鸣。

在宇宙的黑洞里，那个透明的花是什么，是“我”，是黑夜，还是蜻蜓的翅膀，都是，但根本不是。这朵花很凉，可以吃掉整个季节的悲伤。这段文字写得绝望而有力，仿佛是凌空突然高八度的声音。

那我们要问，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选择这样的曲子？诗人到底遇到了什么？是什么阻止了她选择暖色调？《没有出路》这首诗说的是一个道理，我把这种愿意形容为存在的有限性。就像这张专辑的标题是《禁锢》一样，首先，当你遇到各种禁锢的时候，你会无路可逃，你会遇到各种尴尬。尴尬不是小概率事件，而是存在的常态和真实本质。正因为如此，你才会遭遇或折磨存在的有限性。当你的目光/切入世界的局限/我无处可逃/就像房间的一面墙/挨着另一面墙。这是某种关于生命的局限或局限的素描。在医学史上，疾病也会成为一个无形的牢笼:我是自己的障碍/我得了不治之症/我活在无奈中。

很多诗词和篇章都带有“病人语言”的色彩。当然，他们并不直接写病情的细节，而是模仿一些不连贯但深刻的见解和对存在核心的直接理解。夜越黑越能看清/神奇的光背后/更神奇的黑/像一个真理/被另一个真理覆盖//俯身命运。无声的话语/不可剥夺的隐喻/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入黑暗/一些注定要到来的可能性/终究没有发生。可能性是开放的，看似注定，其实并没有发生。当然也是意料之外的可能。这就是有限和禁锢的本质。就像黑夜或者突然的没落，虽然可以描述，却无法挽回。

二、光影

夜和梦是什么关系？这个问题隐含着另一个问题:梦与现实的关系是什么？夜越黑，看得越清楚。这是另一种真相，是被掩盖的，也就是隐藏的真相。所以，在夜里，真相可能会自己出现，也就是说夜越黑，看得越清楚。

方悦的诗歌有故事感，或者隐含着某种叙事结构，或者与特定的故事互文，故事或多或少与真相有关，这意味着出现在夜晚的是白天不会出现的真相。在《寻找乌托邦》中，诗人说:黑暗中行走的阳光/涉水而过/一只蝴蝶救了我。这些诗构成了神秘而又动态的意境。如果有歧义，也就是说，诗人巧妙地、刻意地利用了意象的张力和歧义的意义。

在她的作品中，阳光、黑夜、光影并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相互兼容的，甚至在某一时刻相互重叠。显然，这不是经验和知识的问题，而是图像学的问题，这是图像学中的学科问题。在图像学的语境下，即使图像是非法的、约定俗成的，也仍然是合法的，这样的图像与约定无关，与主体有关。面对“阳光走在黑夜里”的形象，我们需要问的根本不是这个形象的可靠性，而是这个形象想表达或指的是什么主题？

走在暗夜中的阳光，不仅与暗夜并列，还可能是暗夜的果实，因为光影只是相对的区分，两者之间的界限模糊不清。正因为如此，很多东西在价值上只是相对的。这个模棱两可的中间地带更肥沃，能孕育出我们想要的，也能孕育出让我们惊喜的。爱就在这里/在灵魂和影子之间/作为光的囚犯。《断章》是一组诗，其中有一种疏离的现实，看起来像是遥远而清晰的声音，或者是某种声音的回声。这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即使是对自己熟悉或喜欢的现实，也是一种保持冷冷感觉的距离。我居住的城市嘈杂，忧郁/没有期待/我站在恶劣的天气/没有方向。突然想起/托尔斯泰1896年的日记/“手心冰凉。很想哭，很想爱”。这首诗极冷，让你感受到内外的寒冷，互文的寒冷，身份和感觉的寒冷。

我对周围的现实很疏离，感觉很冷，站在恶劣的天气里。此时此刻，在现实的时刻，在场面非常强烈的时刻，我想起了托尔斯泰，他的婚姻和精神危机在1896年越来越深，想起了托尔斯泰说的话。即使像托尔斯泰这样的巨人，也有脆弱而含泪的时刻，这就是人只是人的缺点。爱，深深的爱，一定会成为生活中无法自圆其说的缺点。正因为如此，爱情成了一种珍贵而稀有的元素。

在我看来，这首嵌在《破章》里的诗，可以成为理解所有诗人诗歌的一把钥匙。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这首诗中，诗人生动地描绘了这几个方面:他对恶劣天气的独立态度，他对周围环境的主动异化，他的交往和互文，尤其是他对爱情的矜持、困惑和受伤的态度。在恶劣天气下独立意味着在任何自然天气下独立。甚至可以说，自己的独立和自然条件没有直接关系。如果是的话，这种冷漠独立的态度和什么有关？肯定和周围的噪音有关，和对整个嘈杂环境的“没有期待”的感觉有关。

这是一个人冷静、清醒地摆放正面照片的态度，也是一个人从自己身上寻找自己存在的基础，而不是向外呼吁的选择。没有期待，没有期待，没有贬低自己，我就是这样，我还是一样。这种冰冷的感觉背后，是我的热情关注和守护。换句话说，我就是改变不了我已经选择的一些距离和态度。

什么是爱当我们谈论爱时，我们谈论什么？其实谈爱情的本质就是谈孤独:不谈爱情的那个夜晚/注定孤独/我愿意承受/这种安静的孤独。为什么会这样？诗人接着说:许多谎言挤在/又被关在外面/拥挤的世界/今夜变得稀疏。爱情很容易变成美丽的谎言。所以谎言往往会闯入爱情的话语，诗人对此保持清醒。所以，他们宁愿孤独也不愿谈爱情。谎言不仅篡改爱情，也篡改孤独。所以，再次把包装好的谎言拒之门外，至少会让你承受纯粹的孤独，让孤独的夜晚陪伴你。这是诗第一节结尾表达的追求:我愿意承受/安静的孤独。《破碎之章》另一处写道:我在黑暗中闭眼/它仿佛关上了黑暗的一扇门/我内心的羊群/保持安静，延迟未来。这些都是选择和保留，甚至是在一些问题上的退让姿态。所以这个手势表现出了一些冰冷的感觉。

冷是一种克制和保留，是一种安全的距离，是对自己的警示和保护，是一颗温暖的心，是一种无声的爱:不和谐，不为国家奉献/只为我奉献一切/深爱世界/被世界深爱。这种爱的基础不是绝望，而是生死的清明。《破碎的第七章》:几年后的清晨或夜晚。我不再遇见你/我不再遇见一切//星星和月亮交替/没有人为我而活。

无论是黑与白，明与暗，冷感还是冷艳，都是诗人对这个世界矜持而不完全绝望的态度。诗人更喜欢冷峻的意象，用冷峻和浩瀚来刻画意境，这一切都可以这样看待:这是一个对生命、对世界、对诗歌有充分意识的诗人努力完成的自我体验，即让诗歌面对生与命的中间地带，生与死的中间地带，甚至让诗歌去捕捉和刻画我们之外的体验。

三、偶遇

人与人之间有互文性，作家之间有更大的互文性。这种互文性不仅表现在文本之间的关系和协调上，还表现在对人格的借鉴和学习上。互文是相遇，相遇是对话。在《虚掩的门》第二卷中，诗人开始了自己的对话之旅。

《遇见塞拉》、《遇见卡夫卡》、《不安的恰朗》、《请用一朵玫瑰纪念我》、《里尔克的玫瑰》、《夜晚读兰博》、《偶尔想起他》、《河的记忆》、《我似乎也站在那个时候空、《从小麦到太阳》、《咖啡馆角落》、《有巴赫在这里的人，从诗人到画家到音乐家再到经典意象，都是诗人的相遇、诗人的对话，或者说诗人的互文，是诗人用自己的诗性话语建构或解读的。

在这些诗中，大致传达了这些意图:迷失、错位、人生悖论、激情与孤独，所有这些最终指向一个问题:命运是什么？或者说，如何理解和解释命运这个话题？

我和他们的相遇也是一种缘分。遇见的人终究会遇见，找不到理由。即使他们找到了一些理由，也是牵强附会。人们对命运的解读会有些牵强，因为命运是不可知的。语言能解释命运吗？文字面对命运，也就是面对自己的极限:巴赫的音乐在体内循环/混沌的心寻找秩序/“文字破碎的地方，什么都不存在”/万物静静地停留在原地/化为砂砾，沉入流动的沙丘/万物重新开始。无尽(与巴赫同呼吸)。文字可以说明命运的意义。也许人是通过文字来构建内心秩序，然后把这个秩序交给命运，但结果可能是无效的，因为在用文字构建内心和命运秩序感的过程中，往往面临着文字破碎的危险。由于口误，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言语不能干预一切。一切都保持原样。文字最终变成沙砾和流沙，最后一切重新开始。这就是命运的难处，也就是解释命运的难处:我试图接近他/但我看不懂他，我看不懂他/...他的生活总是在别处/他需要成为“另一个人”/来决定他的存在................................................................................................人是无法救赎的，因为命运是无法救赎的。

最终，我们不知道命运的秘密:河流，河岸上的灌木丛/隐藏的命运的神秘/斑驳而闪亮//河流中的倒影/试图诉说世界的一切秘密/(《记忆的河流——阅读伍尔夫》)。这是文字与命运关系的速写。读命运就像读河里的倒影，似是而非。就算你把河中所有的倒影都尽收眼底，也很难完整的讲出来，破解其中的奥妙更难。《咖啡馆的一个角落》说明了一种类比的解释，只有这种解释才有可能接近命运的多义性。一根管子，点在一个人手上，闪啊闪。这个人坐在那里，面容模糊，内心却坚守着人性的温暖。这个人正在认识到生与死的真相:这个世界的真与假，是否存在/从生到死化为一阵烟雾，从白到黑/可见与不可见/只留下空个洞作为痕迹。没有具体生命支撑的命运，是一片没有主人和虚无的土地。所以，命运只是人的命运。没有人，就没有缘分。

接着，诗人谈到了马格里特的名画《这不是烟斗》。这幅画之所以出名，不仅仅是极简主义的极致，也就是说接近视觉和文字的口，还因为法国著名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曾经在这幅画上写过著名的分析文字。

福柯面对的不是出现在画布或黑板上的烟斗。他说空里还挂着一根管子。首先，画家在他的烟斗的画上写了这样一个标题:这不是烟斗。为什么看着管子形状说不是管子？是的，这不是一个真正的烟斗，而是一幅关于它的画。没有这个铭文，我们会想都没想就以为这是烟斗。但是因为这个负面的铭文，让我们知道这是一幅烟斗的画，甚至是别的什么。在福柯看来，这种负面的题字恰恰暴露了文字与视觉的巨大差距，也暴露了文字和视觉艺术都无法真正察觉的隐藏的、多义的世界。文字和视觉艺术的艺术，即使面对看似平淡无奇的微小食物，也可能会尴尬和拉伸，这不仅显示了艺术和诠释的极限，也显示了文字和事物之间永恒的张力。

一个是画布上的管子，一个是黑板上的管子，还有一个悬浮的管子空一直存在，就是意识形态上的管子，还有一个是物质上的管子，深藏不露。正因为如此，画布上的管子不是管子，而是管子的替代品，是管子现有四种方式中的一种比喻。隐喻只是一个有限的有点有面的现实。整个真理可能什么都不是，也可能是沿着转喻的无限延伸可以到达的其他能指。就像一幅关于管道的画，它会指向黑板上的黑白管道，物理管道，悬浮意识形态的无形管道。

命运也是。不可知的命运并不意味着命运会完全看不见，而是我们无法理解命运的隐喻，即使理解，也无法理解这个隐喻的背景。

方悦的诗歌整体上是沉重而深沉的，因为它的色调和宿命感都很低。但这并不是说没有光明诗，也不是说她沉沦到底。她的关于季节物候的诗表现出另一种风格:明亮欢快，即使有悲伤，也是淡淡的悲伤。

在《雨》里，她说:雪还没有融化。这个消息像野火一样传播/一些荒凉/在一个城市外面死去/我把我的书房打扫得一尘不染/等着下雨/在某个岔口与我的内河相遇/神奇地融合在一起。在《惊魂》中，她又急又激动地说:不能再继续潜伏下去了。春天已经很深了/没有时间对着镜子自怨自艾/醒来吧，沉默的人/播下温暖寒冷的东西/它给了我们再生的秘密/每一个蓓蕾都击中了软肋。《这个春天是你的》开头说，这个春天是你的/花儿和笑脸是你的/与风和阳光一起/与飞鸟一起/-都是你的/我喜欢你高高在上的样子/被风吹成旗子等等。这样明亮欢快的诗歌，本身就像瞬息万变的季节节奏，无声却充满活力。一切都在更新，所有的更新都充满或绽放着特定物候的秘密。这样的快诗，令人振奋，令人耳目一新，是一种真正简单的心灵愉悦，是那些积极感知季节和生活节奏的诗人所能表达的。读这些诗的体验是这样的。我几乎松了一口气，一口气读完了《时间》第三辑所有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