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利斯顿,19世纪初英国著名医生,以大胆和速度著称。从骨折脱位,到面部矫正,截肢,切瘤,几乎没有他不敢做的手术,他做的每一个手术都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完成的。他经常说一句口头禅:“先生们,给我计时。”
在利斯顿的时代,衡量外科医生水平的标准非常简单,一句话,“快”。操作时间以秒为单位,而不是分钟。通常只需要几分钟就可以切下一根手指和一条大腿。医生动作越快,水平越高。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当时还没有发明出有效的麻醉剂,为了减轻患者的痛苦,应该尽快完成手术。
享有“快刀”美誉的利斯顿
乙醚和笑气
古代医生为了制造类似睡眠的昏迷状态,尝试了很多奇怪的方法,比如各种草药,或者把病人打昏,或者使用催眠术,或者把病人灌醉,但效果并不理想。
麻醉的发展直到近代才真正有所突破。化学合成的第一种麻醉剂是乙醚。据说早在1275年,西班牙人雷蒙德·卢里(Raymond Lurie)就将硫酸与葡萄酒混合,首次制成乙醚。然而,露莉根本没有意识到这项发明的价值,只是简单地将这种气体命名为“甜硫酸”。
继露莉之后,许多化学家或医生成功地生产了乙醚。一位瑞士医生甚至用鸡做实验,发现乙醚可以使鸡短暂昏厥而不造成任何伤害。然而,他们没有想到这种气体可以用来缓解手术中的疼痛。
与此同时,另一种气体逐渐引起了人们的兴趣。1795年,著名化学家汉弗莱·大卫开始尝试吸入氧化亚氮,即所谓的笑气。大卫在1800年出版了一本580页的书,描述了他吸入笑气的感受,指出这种气体会让人感到头晕、兴奋和肌肉松弛,并忍不住大笑。他认为既然可以缓解身体的疼痛,那么在不大量出血的情况下做手术可能会有很大的优势。
一张描绘笑气实验的图片
大卫的同事法拉第注意到乙醚和笑气有相似的效果。吸入器会感到压抑,然后脉搏变缓,陷入昏睡状态。他还对乙醚的作用表示担忧,因为吸入器可能会有脉搏缓慢和幻觉等副作用。大卫还指出笑气是短暂的,停止吸入后疼痛可能更明显。
但是为什么这些科学家和医生在手术麻醉中没有真正使用乙醚或氧化亚氮呢?这个问题让后人感到遗憾。也许像丘吉尔说的那样,“人们时不时会被真相绊倒,但大多数人都会站起来,若无其事地跑开。”
闹剧
直到19世纪初,乙醚和一氧化二氮的医学用途仍然局限于治疗痛风、痉挛和头痛,而不是外科麻醉。第一个进行麻醉手术的是波士顿医生莫顿。莫顿出生在波士顿。因为家境的衰败,他早早去了西部,靠行骗为生。1839年的一篇报道说,他缺乏常识,毫不掩饰自己的无知和评论的愚蠢。
20世纪40年代,莫顿去查尔顿和威尔斯一起开了一家诊所。威尔斯参加了1844年的一场笑气秀,发现有些吸入器在皮肤受损甚至骨头断裂后依然毫无感觉。这让他大吃一惊。他说服实验者第二天来他办公室吸入笑气,然后他的学生替他取了一颗牙。整个过程没有痛苦。威尔斯非常兴奋。在那之后,他继续用氧化亚氮麻醉对许多病人进行牙科手术,所有这些手术都很成功。
威尔斯因麻醉手术的失败而蒙羞
莫顿知道这件事后,联系并组织了一场手术麻醉的公开展览,结果是威尔斯和莫顿的滑铁卢。手术过程中,病人突然发出几声痛苦的呻吟,观众哄堂大笑。威尔斯深感惭愧。根据威尔斯事后的辩护,病人并没有完全麻醉,因为他太早脱下笑气袋,即使如此,疼痛也大大减轻了。反正牙医的麻醉演示以失败告终。
此后不久,莫顿去了哈佛医学院,和杰克逊一起学医,业余时间继续学习麻醉。杰克逊给了他很多关于乙醚净化的专业建议。1846年,莫顿再次提议在马萨诸塞州总医院举办麻醉展览。这一次,他用乙醚进行麻醉,成功地为病人切除了一个肿瘤。在整个过程中,患者始终处于安静的睡眠状态。现场的许多教授和医生终于被说服了。
莫顿麻醉手术展览
随之而来的是名利之间的竞争。莫顿最初做这个麻醉展是为了名利。他成功后,立即申请了乙醚的发明专利。给他指导的杰克逊深感愤慨,认为他把乙醚的麻醉作用告诉了莫顿,所以荣誉应该属于他。他们争论不休,互相责骂,直到国会仍不能达成一致。结果乙醚专利没有执行,也没人拿到钱。
电话那头,威尔斯听到莫顿的手术后站了起来,给杂志写了一封信,声称他已经和杰克逊、莫顿谈过了,他们都承认了他对发明的贡献。如果他有机会进行第二次陈述,也许发明的权利将属于他。除了威尔斯,佐治亚医生克劳福德·朗也声称自己是麻醉的发明者。早在1842年,他就在手术中使用乙醚麻醉。
争夺麻醉发明权的竞争变成了一场闹剧,谁也没有好下场。威尔斯在展览失败后干脆弃医从文,下海经商,不再出售艺术品。1848年,因向路人投掷硫酸被捕,死于狱中。他死后,康涅狄格州议会确认他是麻醉的发明者。莫顿为了专利权到处演讲呼吁,耗尽家财,1868年死于脑溢血。他的墓志铭说“在他之后,科学控制了痛苦”。杰克逊曾被法国科学院认定为发明家,但他疯了,死在疯人院里。克劳福德·朗虽然出示了证据,但未能改变人们的观念。
麻醉发明之争有四方:左上是郎,右上是威尔斯,左下是莫顿,右下是杰克逊
医生的反对和担忧
1848年莫顿手术后,乙醚和笑气,连同1831年发现的氯仿,已经成功地证明了麻醉的镇痛作用。但矛盾的是,在1848年莫顿手术后,麻醉并没有普及很长时间。
这首先归功于莫顿的行为和当时医学发展的主流认知。在19世纪初的科学家和精英医生看来,医学的进步是建立在仔细观察和仔细实验的基础上的。这是一个缓慢而渐进的过程。一代又一代的科学家和医生无私地贡献了他们的才华和汗水,医学才日益繁荣。发现血液循环的威廉·哈维和发明天花疫苗的爱德华·詹纳就是两个典型的例子。
但莫顿与这种范式截然不同。他的发现不是孜孜不倦的实验研究、数据分析和假设检验的结果,而是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他不是第一个制造乙醚和笑气的人,甚至不是第一个用它做手术麻醉的人;他对以太的研究非常原始和粗糙,他经常依赖杰克逊的建议。而且操作演示也很仓促随意。更尴尬甚至愤怒的是,他为了钱而试验乙醚麻醉,并在成功后立即申请专利,试图垄断乙醚麻醉的所有权,而不是归咎于前辈和同行的贡献。费城医学杂志谴责莫顿的做法,并呼吁波士顿医生反对骗子。
尽管莫顿有争议,但当时的外科医生对新麻醉剂仍然极其谨慎。他们担心麻醉的潜在副作用。考虑到过去用于麻醉的罂粟、曼德拉草甚至酒精都会对人体造成不同程度的伤害,这种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乙醚和氯仿的安全摄入量是多少还没有定论。事实上,当时美国和欧洲都有乙醚或氧化亚氮麻醉致死的病例。至于麻醉时出现心律失常、循环衰竭、呕吐或组织损伤等情况,并不罕见。需要注意的是,在现代医疗条件下,麻醉不可低估,19世纪的医生保持谨慎的态度是正常的。
反对麻醉的另一个原因是它改变了手术的方式。在没有有效麻醉的情况下,手术考验医生的速度和力量,所以像利斯顿这样的医生很受欢迎。但麻醉发明后,速度和力度已经不重要了,医生的判断和缜密的思考才重要。于是那些习惯了过去和荣耀的医生争相站出来否定手术麻醉的必要性。
病人的恐惧
病人也担心麻醉剂的使用。第一个问题仍然是它的安全性。很多患者都知道笑气以前主要用于流浪艺人和马戏团的娱乐表演,现在已经成为麻醉和止痛的新发明。这种变化太突兀,让人接受不了。
病人的担心也来源于对“失去意识”的恐惧。甚至到了今天,很多人都有过可能醒不过来的恐惧,更何况当时。即使能醒过来,人们还是担心麻醉可能会使知觉迟钝,造成永久性损伤。很多人害怕失去知觉,宁愿痛苦的手术也不愿麻醉。
麻醉中的女性。
“失去意识”带来的另一个担心是医患关系失衡。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医生会在手术过程中主动与患者沟通,询问患者的感受,并做出相应的治疗行动。同时,由于手术的剧烈疼痛,医生往往尽可能避免手术。但麻醉的使用会导致患者入睡,手术会成为医生的单边手术推演,意味着患者的力量和医生的力量的转移在空之前是巨大的。而且因为疼痛的消失,外科医生可能会鼓励患者进行侵入性手术,这样会给患者带来更大的潜在伤害,比如术后伤口感染。一位医生曾在1872年写道:
在过去,因为手术带来的痛苦,外科医生不会给人做手术,除非他们有很好的成功前景。然而现在,最严重的手术可以毫无痛苦地进行。外科医生急于救他的病人,可能会经常做手术,但这些疾病或伤害以前是不会干预的。
麻醉的出现也引起了人们的道德焦虑。刚投入使用的乙醚、氧化亚氮等麻醉剂,可能会像鸦片一样让人上瘾,使患者变得MoMo、懈怠、虚弱,甚至刺激其隐藏的邪念。有人评论说,这些让人暂时“自由”的药,其实是天使伪装的恶魔。妇女特别容易受到这些药物的伤害。他们上瘾后,会变得“迟钝”,责任心不强。当心,狡猾、多疑、欺诈——为了得到珍贵的鸦片毒品,不惜做贼——做任何事...对羞耻麻木不仁,对感情漠不关心。”一位医生评论说,如果女性知道这些风险,她肯定不会被麻醉,乙醚麻醉的支持者只是重复了“长期以来对道德痛苦麻木不仁的懦弱做法”。
反映人们对麻醉的担忧的图片
必要的痛苦
反对麻醉的人不仅不断描述麻醉可能存在的弊端和弊端,还强调疼痛的必要性。
可以作为证据引用的一个原因是提高手术成功率。许多医生认为疼痛是手术的一部分,有助于减少伤口感染和排出毒素。对于产妇来说,麻醉尤其不必要。甚至喊叫呻吟都是有益的,可以提高肺活量,锻炼呼吸器官。这种言论在今天还不算新鲜,从无痛分娩比例低就可以看出来。一些医生认为截肢的疼痛可以避免死亡,因为它可以刺激心血管功能。
痛苦的另一个好处是锻炼意志和品质。1849年,美国医学会副会长声称,病人在没有疼痛刺激的情况下,手术后会虚脱。他补充说,如果没有忍受疼痛的毅力,就不可能从肿瘤中康复。
受这些医生言论的影响,很多患者对麻醉嗤之以鼻,认为手术是展现人类英雄品质和自制力的时刻。每个人都应该训练自己勇敢面对痛苦。麻醉的使用只会让人沉迷于安逸,成为以太的奴隶。反过来,医生也鼓励病人拒绝麻醉。用一个支持烧灼消毒的医生的话说,最终目的是培养患者的英雄主义。
在许多文化中,疼痛被认为是一种精神锻炼。图为印度一名苦行僧
这种观点不仅存在于发明麻醉的美国,在世界其他地方也是如此。在各种文化中,都有苦行修道的做法。只有能忍受极度痛苦的人,才能得到磨炼,才能完成精神的蜕变和翱翔。古代斯巴达的孩子们宁愿让狐狸啃他的肚子,也不愿让别人发现他不堪忍受的行为;中世纪的欧洲僧侣经常使用鞭笞的极端做法;印度苦行僧经常无水绝食,甚至躺在钉床上,走在木炭上。这在东亚文化中尤为明显。只有吃苦了,才能做大师。“忍”字本身的意思就是往心里插一刀,意思就是忍人所不能忍的,就是最高的修养状态。
麻醉,既然能消除痛苦,自然被这些人排斥。
痛苦的宗教意义
痛苦是上帝的意志,是对人类原罪的惩罚。这是19世纪很多麻醉批评家所持的观点。美国牙科协会第一任主席阿特金森认为,麻醉是一个魔鬼般的阴谋,剥夺了人们理解和忍受痛苦的能力,而这种能力是上帝赋予他们去体验的。由此得出的结论当然是,痛苦不应该人为地减少或避免,否则会激怒上帝。
这种观点并非没有神学依据。创世纪记载了一句关于痛苦的话:“我会增加你怀孕的痛苦,生孩子的时候你会更痛苦。”生孩子的痛苦是上帝的提醒,说明人类还是有罪的。
也许是出于宗教的考虑,第一届麻醉手术展览会将在波士顿而不是费城等医学比较发达的城市举办。在当时的北美,只有波士顿的神职人员和医生对疼痛有不同的看法。与其他城市的人不同,他们把痛苦和疾病视为上帝的意志。例如,1721年,当当日之花袭击波士顿时,当地医生提倡接种疫苗预防人类痘,即给有痤疮和脓液的病人接种疫苗给未受感染的人。这种做法取得了一定的效果,但显然违背了所谓的天意。
莫顿展示麻醉的马萨诸塞州总医院现在是美国顶尖的总医院
基督教的影响在人们心中根深蒂固,即使在19世纪末20世纪,病人仍然拒绝以此为由减轻痛苦。即将分娩的孕妇担心解除痛苦的手段,认为会破坏她的信仰。内战名将杰克逊在接受截肢手术时拒绝接受氯仿麻醉,他说:“在面临生死抉择的时候,我一直反对使用氯仿……我不想在那个状态下走下辈子。”。
最受欢迎的
麻醉的最终普及首先得益于产科医生和牙医的推广。苏格兰医生辛普森回击了宗教人士对麻醉的批评,指出当上帝取出亚当的肋骨创造夏娃时,他首先把他置于类似麻醉的睡眠状态。英国著名医生约翰·斯诺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他在1853年和1857年两次用麻醉剂接生了维多利亚女王,帮助她生下了第八个和第九个孩子。两次生产麻醉的名人效应大大提高了麻醉的接受度。
同时麻醉本身也在不断完善。斯诺研究了氯仿和乙醚麻醉的剂量,并写了一系列说明和操作指南,打消了许多医生和病人的疑虑。麻醉在克里米亚战争(1853-1856)和美国内战(1861-1865)期间被广泛应用于战场医学,加深了人们对麻醉的认识。
目前反对手术麻醉的人并不多,麻醉的重要性早已被人们所认识,成为医学的一个重要分支。但是对痛苦的赞美依然存在。那些反对无痛分娩的人,那些鼓吹痛苦是神的意志的人,那些赞美苦难的人,当然不会忍受截肢或者肿瘤切除。但在他们眼里,一般的疼痛,尤其是慢性疼痛,是不需要重视和克服的。对此,在麻醉发展到今天,更大的挑战是如何减轻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慢性疼痛。
参考文献:
1)《疾病与痛苦的故事》,阿瑟·凯勒曼著,方晓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10年。
2)《医学史》,洛伊斯·麦格纳著,刘学礼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
3)《麻醉的奇妙故事》,编辑:Edmond I Eger II,Lawrence J. Saidman,Rod N. Westhorpe,Springer,2013。
4)《痛苦的故事》,乔安娜·伯克,牛津大学出版社,2014年。
5)前麻醉时代的外科:罗伯特·利斯顿的生活和工作,雷金纳德·麦咭,《健康与历史》第2卷,第1期(2000年7月),第121-133页。
6)《麻醉剂的意识形态:专业主义、平等主义和以太之争》,斯蒂芬妮·布朗纳,《美国季刊》,第51卷,第1期(1999年3月),第108-143页。
7)《人类苦难的宗教视角:对医学和生物伦理学的影响》,斯科特·j·菲茨帕特里克、伊恩·h·克尔里奇、克里斯托弗·f·c·若尔登斯、劳里·左洛思、克里斯托弗·托勒弗森、卡尔马·列克谢·措莫、迈克尔·p·詹森、阿卜杜勒阿齐兹·萨齐达内和迪帕克·萨尔马,《宗教与健康杂志》,第55卷,第1期(2016年2月),第159-17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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