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的孩子也要从这里路过|余幼幼

她 们

她们用草木灰

把耳环擦得闪闪发亮

在隐蔽的年纪

把钝器敲打进肉里

她们在棉纱线上吃过亏

就不会拿错纺锤

在挑针、布刀、排梳中间

选择最锋利的一个

托付终身

或者她们进入染缸

和染料一起冷静冷静

待到身体发育得

和布匹的颜色一样蓝

才走向日常

她们用淘米水洗头

头发高过了人

没有一把剪刀可以决定

她们头发的命运

也没有人说

活着究竟美不美好

弯角尺子

顺着梯田往上爬

就爬到一把弯角尺子的

尖尖上

除了测出梯田的垒砌

还测出梯田的欢喜

有多少稻谷、玉米、黄豆

都跑到刻度上躺着

春夏秋冬依次排列成行

种子的往事

低于平地

也在等待被测量

唯有一粒掉在云里发芽

从今往后

它不再被人食用

它只是独自傻乐

俯瞰人间

粮食堆到了半边楼的

尖尖上

手掌心的火苗

给房屋盖上一片瓦

山里的夜有点凉

红瑶老妇在手掌心点燃火苗

火上烤着陪嫁的白银

什么都要

有温度才行

身上的火一直窜到山冈

生活层面的琐事

比白天更烫

夜啊，不得不变成一块

烧红的铁

遇到劈材、喂马、挑水、织布的人就瞬间熔化

楼上楼下

住在半山腰的女子

小腹微微隆起

过堂风挨家挨户带去了喜讯

风中携带着

自家酿的米酒的甘甜

和竹筒饭的清香

山下送来了红鸡蛋

白马驮着喜悦

在她陡峭的肚皮上爬坡

她的房子有两层楼

楼上离天空近

顺便摘星星给娃儿

楼下离小河近

口渴了就让娃儿喝

短把锄

当双手离开庄稼

他们就将镰刀磨成钥匙

通过钥匙孔打开

一段悬而未决的婚姻

男人女人们

在田边地角唱“短把锄”

声带压着一根稻草

稻草咳嗽的时候

显得最真诚

他们清闲的屁股

坐满了田埂

爱情要从这里路过

未来的孩子

也要从这里路过

来源：《诗刊》2016年11月号下半月刊“银河”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