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相新闻]始乱终弃：不再有美军的阿富汗……

文/周远

美国正在从阿富汗全面撤军，但相关信息不乏自相矛盾，就如同美国在阿富汗战争中的尴尬角色。美国既想赶紧撤离这是非之地，又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还继续谋求在南亚、中亚和中东地区的战略利益。

矛盾：撤军的两种表态

6月25日，阿富汗总统加尼受美国总统拜登之邀赴白宫密谈。拜登试图安抚加尼及其政府和阿富汗安全部队与警察部队，显示美国对加尼政府一如既往的支持，以稳固阿富汗局势，震慑塔利班武装和阿富汗极端势力，可惜收效甚微。一旦美军全面撤离，阿富汗必然陷入混乱。这样的局面，恰恰是美国一手造成的。

7月2日，美国国防部表示，驻阿富汗全部美军当天已从阿富汗最大的空军基地——巴格拉姆基地撤离，所有配合美军作战和驻守阿富汗的北约联军也同步撤走。但几小时后，美国总统拜登在答记者问时表示，部分美军将留在阿富汗直至九月。白宫与五角大楼的不同表态，折射出美国当局在撤军问题上的矛盾心态与决策艰难。

（图片说明：这是7月2日在阿富汗帕尔万省拍摄的美国和北约军队撤离后的巴格拉姆空军基地。新华社发）

追溯：美军遗祸阿富汗

美军攻打阿富汗究竟为了什么？美国在阿富汗战场得到了什么？美国的阿富汗战争遗产又是什么？三个追问背后，更大的问题在于美国撤军后的烂摊子和极端恐怖势力“黑洞”。阿富汗新的战乱又将开始，美国难逃其责。非特殊情况，美国从阿富汗全面撤军已不可改变。这是美国前任和现任总统的一致决定，这是美国朝野两党的共识推动，这也是美国在国际与地区新形势下的战略调整，这更是美国在国内外舆论强烈诟病压力下的无奈选择。

2001年“9·11”事件后，美国以反恐为由发动阿富汗战争，推翻了被指庇护“基地组织”的塔利班政权。此后，美国在阿兵力一度达10余万人，并动员了一批北约联军。然而，20年过去了，阿富汗举国深陷乱局，这场莫名的战争不仅耗费巨大，还造成了约15万人死亡，更直接导致阿富汗的分裂和战乱。拜登总统显然不愿背前任们留下的锅，但美国要全身而退也并非易事。当年美国悍然出兵阿富汗震惊世界，如今美国无奈撤军阿富汗又一次震惊世界；前一次假反恐之名，这一次避责任之故。想来就来，一国尽毁；想走就走，万民贻害。正所谓：始乱之终弃之。

一言难尽：阿富汗的“黑洞”

阿富汗谁主沉浮，自古以来都是复杂敏感的国际和地区问题。阿富汗属内陆国家，自然资源禀赋极差，60多万平方公里国土中大多是不毛之地。连年战争和动乱使这个国家走到了随时崩溃的边缘。阿富汗与多国相邻，并与世界大国有着千丝万缕的利益关联，一直都是各方势力觊觎的目标和争夺的战场。目前的阿富汗，既有各种历史冲突、宗教问题、内政问题，又有日益严重的经济问题、社会问题、毒品问题，难民问题。有人说阿富汗如同“潘多拉盒子”，一旦打翻祸事不断又后患无穷。症结所在是阿富汗长期与多股极端宗教势力有各种瓜葛，背后的“黑洞”深不可测，任何国家和势力陷入阿富汗都将难以自拔。

历史上，欧洲帝国主义在阿富汗失败了，苏联入侵阿富汗失败了，如今美国的阿富汗战争同样失败了。无论美军和北约联军是撤是留，也无论阿富汗今后由谁掌权，目前都看不到政局稳定、社会安定和宗教民族关系和解的希望。美军撤离在即，阿富汗内外各种势力已虎视眈眈，蠢蠢欲动。

两面辩证：阿富汗的硝烟下

当年，美国大举出兵阿富汗打的旗号是国际反恐，但华盛顿所图显然有更深远的国际和地缘政治战略谋求，只是因为后来在阿富汗越陷越深，乱了方向，变得束手无策。美国的阿富汗战争历来饱受指责，美军及其联军在阿富汗犯下的战争罪也触目惊心，但仍需认清两点：一是美国的阿富汗战争得到了联合国同意，这与美国发动的伊拉克战争等入侵性质不同，美国这次是利用了反恐战争的名义；二是美国在阿富汗的军事行动也确实打击了盘踞多年的多股暴恐势力、极端宗教势力，伊斯兰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IS）”和“基地组织”等，这对国际和地区的反恐是有利的。但这场战争给阿富汗造成了极大的破坏，特别是造成了阿富汗更大的动乱。

当下阿富汗政府、民众和国际社会最为关切的问题是美国和北约全面撤军后阿富汗的局势安危问题。可以预料，阿富汗必定大乱，甚至陷入长期的战乱，除一些极端暴恐势力和宗教势力会继续浑水摸鱼外，对其他方面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仅战争和战乱造成的阿富汗难民问题，就将马上爆发，并祸害无穷。阿富汗已因数百万难民而给邻国和欧洲地区造成巨大负担和社会不安定。如果再打再乱，阿富汗流离失所的难民还将大量增加，这是任何一个邻国和其他国家难以承受的。欧洲不少国家反对美国和北约联军仓促撤离，主要基于这方面焦虑。同时，不要指望阿富汗内部任何一股力量能在没有外来干涉的情况下单独掌控阿富汗的政治、经济和社会稳定大局。

四道难题：摆在美国面前

对美国来说，目前面临最为棘手的问题主要有四个。

一是如何稳固阿富汗的“民选政府”。这个政府是美国发动阿富汗战争后一手扶植起来的，迄今已有两任总统。现任总统加尼连任已多年，但地位仍不稳固；除随时面临塔利班武装袭扰外，其内部也派系林立，矛盾尖锐。作为主要反对势力的塔利班武装，从来就不承认该“民选政府”，认为它不过是美西方的傀儡，代表不了阿富汗的伊斯兰传统宗教、文化、信仰和阿富汗民众的利益。虽然加尼政府及其军警部队已控制阿富汗大部分城市地区，但广大农村和山区都在塔利班武装掌控下，只要美军和北约部队全面撤离，加尼政府将危在旦夕。美国表面上支持加尼政府，在军事安全和经济重建等方面承诺继续支持；但同时又与塔利班武装保持暧昧的传统与现实关系，塔利班也未声称把主要目标对准美国。美国的两头下注把戏，势必导致目前和今后阿富汗政府的不稳。

（资料图片：2014年9月21日，阿什拉夫·加尼（右）在选举中获胜并当选阿富汗总统。新华社发）

二是全面撤军后在阿富汗依靠谁？毋庸置疑，在政治、外交和执政理念上，加尼政府唯美国马首是瞻；但在宗教、军事和安全问题上华盛顿又无法藐视塔利班，甚至试图继续利用塔利班。目前阿富汗的军事安全实力主要是政府军警和塔利班武装两分天下，其它都是小股武装。阿富汗政府军警在人员和装备上明显胜过塔利班武装，但同样由美国早年培植的塔利班武装战斗力并不弱。目前塔利班名义上2万多人，训练有素，实战能力非政府军可轻易对付，且背后有多国和多股势力支持资助。美国认为加尼政府可利用但靠不住，要长期在阿富汗保持既得利益和势力范围，还得再利用塔利班，但此举又有违美国发动阿富汗反恐战争的初衷。

三是如何维系加尼政府和塔利班的势力平衡？加尼政府和塔利班势不两立，是美国一手造成的。加尼政府内部及其支持党派内争严重，塔利班内部同样内斗剧烈，甚至有阿塔和巴塔之说，彼此本来就争斗激烈，美国的全面撤军进一步激活了双方争斗和内部矛盾。美国既想把加尼政府和塔利班撮合起来，以稳定阿富汗局势；又担心双方的联合会将美国排挤出去，或者让美国对双方都失控。美国从2018年就与塔利班秘密谈判，并于2020年2月签署和解协议，一方承诺从阿富汗撤兵，一方承诺不对付美国；双方均表示支持阿富汗内部和平谈判，但塔利班对没明确其执政地位不满。实际上这份协议不过是美国与塔利班的彼此缓兵之计，加尼政府对协议绕开自己和美国给予塔利班对等地位敢怒不敢言。2020年9月，加尼政府和塔利班的代表在卡塔尔多哈举行和谈，但谈判至今仍在僵局中，双方更关注各自巩固和夺取政权。

（资料图片：2020年9月11日，阿富汗政府代表团启程前往卡塔尔首都多哈与阿富汗塔利班及该国其他派别开始和平谈判。新华社发）

四是全面撤军后阿富汗谁执政？阿富汗“民选政府”已执政多年，建立起较完整的行政、立法、司法和军警安全系统，在全国大多数地方建立了政权。塔利班在上世纪90年代末虽一度短期执政，但执政形态模仿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政教合一模式，遭阿富汗民众和国际社会抵触。时过境迁，20年后塔利班要重新执政也非易事。美国智库评论说，塔利班更像是一种革命运动，其意识形态中较极端的因素不利于阿富汗的有效执政治理和经济社会发展。此外，至今外界并不清楚塔利班目前真正的领导人是谁，塔利班是否具备建立稳定治理结构的官员群体。国际上还普遍担忧，塔利班一旦执政，阿富汗是否会重新成为国际和地区恐怖主义的庇护处。

当下的阿富汗形势严峻，面对人口大量增长、青年失业和贸易不平衡，塔利班可能比加尼政府更无力管理和推动发展，使已经陷入瘫痪的阿富汗经济走向崩溃。美国当政者对阿富汗的复杂历史和现状显然是清楚的，但华盛顿已顾不得这些，目前其主要策略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美国有评论指出，华盛顿这出和谈和撤军的把戏也许是一种选择，但它属于“逃离帝国的墓地”。

（作者周远为东方智库首席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