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政坛“叱咤”了16年的德国总理默克尔,即将走下政治舞台。
就在正式离任之前,默克尔为自己安排了一系列活动,似乎要作外交上的“告别”。
当地时间7月15日,默克尔将在白宫与美国总统拜登会面,由此默克尔将成为拜登上任后在白宫接待的第一位欧洲国家领导人。
默克尔早已表示无意在今年9月德国大选中谋求连任,预计这将是默克尔最后一次以德国总理的身份访问美国。
其实,早在访美之前,默克尔就已经进行了一系列外交活动。
当地时间6月11日,默克尔出席了在英国康沃尔举办的七国集团(G7)峰会;当地时间7月2日,默克尔在英国乡村官邸契克斯别墅会见了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5日,默克尔出席了中法德三国领导人视频峰会;12日,默克尔在联邦总理府会见了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随着德国大选即将到来,“后默克尔时代”的外交政策也变得“扑朔迷离”。专家指出,若由联盟党总理候选人拉舍特接任德国总理,预计他会在短期内维护默克尔的“政治遗产”。如果最终德国绿党在执政联盟中占有一席之地,或为德国外交政策增添不少变数。
赶在生日前访美,希望缓和德美关系
默克尔在离任之前,决定再去美国一趟。
当地时间7月15日,拜登将在白宫与默克尔会面。此前,拜登已经在白宫面对面会见了日本首相菅义伟、韩国总统文在寅。由此默克尔也将成为拜登上任后面对面会见的第三位国家领导人。
值得注意的是默克尔访美的时间,此次会面的两天后便是默克尔67岁的生日。(默克尔出生于1954年7月17日)
中国人民大学德国研究中心研究员孟虹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表示,“虽然这只是一次工作访问,但刚得知访美时间的时候,我也很惊讶。”她进一步分析称,美国前总统特朗普领导的四年里,德美关系一直很紧张。如今拜登上任,默克尔希望德美关系能够正常化。去年美国大选时,默克尔便是率先对拜登当选表示祝贺的领导人之一,如今还在生日前访美,这些都反映了默克尔希望德美关系缓和的意愿。
根据白宫新闻秘书珍·普萨基披露的消息,此次德美领导人见面交流的议题包括应对新冠疫情以及气候变化、促进经济繁荣和国际安全等。
资料图:德国总理默克尔与时任美国副总统拜登。/IC photo
除了这些老生常谈,德美之间还有一个绕不开的话题——“北溪-2”项目。
“北溪-2”是一项天然气管道项目,目的是铺设一条从俄罗斯经波罗的海海底到德国的天然气管道,可绕过乌克兰把俄天然气输送至德国和欧洲其他国家,项目全长约1200公里。
据彭博社报道,一旦“北溪-2”项目完工,可能会使乌克兰经济和地缘政治受损。对此,德国对乌克兰做了一系列安抚工作。
当地时间7月12日,默克尔还在联邦总理府会见了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默克尔在会晤后的记者会上表示,即使“北溪-2”项目建成,乌克兰将继续保持俄罗斯天然气向西输送过境国的地位,德国会认真对待乌克兰的担忧。
因为“北溪-2”项目,德美之间也是长期龃龉不断。
尽管德俄反复强调该项目属于商业项目,但美国声称“北溪-2”是俄罗斯地缘战略项目,还曾多次向德国施加压力,甚至对项目相关方施加制裁,要求德国放弃该项目。
直到近期,美方的态度才略有好转。据BBC报道,今年5月,拜登政府取消了对“北溪-2”项目的制裁。美国国务院提交给国会的一项报告中写道,放弃制裁符合美国国家利益。
当地时间6月1日,德国普特布斯,“北溪-2”项目的天然气管道被装上货船。/IC photo
此次德美领导人会见,预计还会就“北溪-2”项目有一番博弈。
彭博社指出,德美两国有可能在默克尔访美期间达成一项协议,承诺加强乌克兰的基础设施并为其可能损失的过境费做出补偿。
几名熟悉谈判情况的人士指出,目前正在讨论几种可能,其中一个有争议的想法是,美国希望建立一个“快速机制”,一旦不认可俄罗斯的行为,便停止通过“北溪-2”输送天然气。该想法遭到德国官员的反对,他们拒绝将“北溪-2”项目用作政治武器。
“实际上,美国想把‘北溪-2’项目复杂化、政治化。”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所长崔洪建指出,尽管德俄之间早已达成共识,该项目只是商业项目,没有政治因素,但在美国持续对俄罗斯施压的背景下,美国一直在将其政治化。
反观默克尔的态度,前不久,德法两国还呼吁欧洲要和俄罗斯保持接触,崔洪建认为,这些表态可以预见默克尔在“北溪-2”项目上会坚持态度。
默克尔也坦言,不认为在访美期间会就“北溪-2”项目提出一个完整的解决方案。崔洪建分析道,“北溪-2”项目从正式完工到投入使用,这其中还会有长期的博弈,该项目可能随时会受到欧俄关系和美俄关系变化的影响。
默克尔借访美巩固“外交遗产”
拜登上台后,反复强调“美国回来了”,还主张修复“跨大西洋”盟友关系。默克尔此次访美似乎是对拜登的回应。
据路透社报道,阿斯彭研究所执行主任Stormy-Annika Mildner指出,默克尔想要通过访美强调跨大西洋关系和德美关系的重要性。“德国人经历了特朗普的动荡四年后仍处于紧张状态,默克尔访美之旅向美国和德国国内都发出了信息,即现在双方迎来了一次(改善关系的)机会。”
不过,默克尔未必会得到她想要的。
从近几届美国政府来看,德美关系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在美国前总统奥巴马时期,德美关系表面上非常融洽。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形容默克尔是奥巴马在欧洲最亲密的伙伴。待到特朗普执政时,德美关系便急转直下,两国不仅就“北溪-2”项目意见相左,还在军费问题上争执,德美关系一度非常紧张。如今,默克尔又等来了高喊着要修复盟友关系的拜登。
崔洪建指出,其实德美矛盾长期存在,在特朗普时期,也只是将德美之间在经贸、能源等领域的深层次矛盾暴露出来而已。尽管拜登呼吁修复盟友关系,但德美间矛盾仍在。除了上述问题,美国仍对德国未来的发展方向充满犹疑,还未想好该如何应对不断崛起的德国。
美国可能“重返欧洲”,但能有多大改变?/《纽约时报》报道截图
《纽约时报》指出,跨大西洋伙伴关系从来就没有像它的拥护者说的那样互惠互利,即便拜登的态度比特朗普略有缓和,但拜登也并没有太多向盟友妥协的意愿。“我们生活在一个信任减少的时代。”前德国驻美国大使沃尔夫冈·伊申格尔说道。
“此次访美更多是出于修复德美关系的象征意义。”崔洪建认为,德国9月即将迎来选举,默克尔希望能够进一步巩固她的“外交遗产”,并将德美互动转移到更良性方面。由于德国内部对德美关系也有争论和分歧,此时的访问互动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德国新政府未来的对美政策。
谈及德美关系的未来走向,孟虹指出,尽管德美关系可能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但相对以往会有比较大的调整。“整体上,德国和美国之间会保持一定联系,但不会亦步亦趋地依附美国。”
除了前往华盛顿,默克尔此前还专门去英国见了约翰逊,通过视频方式对英国内阁发表了讲话。
崔洪建指出,英国还属欧盟一员时,英德之间的矛盾分歧就很严重。德国历来主张发展实体经济,英国更多强调金融业、服务业,两国在欧盟应发挥怎样的作用、欧盟成员国应做出怎样的贡献上,观点也多不一致,这其中的某些分歧更是导致英国内部极力推动“脱欧”的重要因素。
如今“脱欧”已经翻篇,英德也想就此翻过这些年的紧张关系。
默克尔访英,更想“维稳”。崔洪建表示,目前欧盟国家对约翰逊政府将会如何执行“脱欧”协定,如何建立英欧、英德之间的新关系,其实并没有多少把握。因此,默克尔访英的主要目的也是想能在一定程度上将英欧、英德关系稳定下来。
主张务实沟通的“铁娘子”
默克尔在国际舞台上的样子似乎总是一成不变,一身西服外套搭配深色长裤,就是她的标配。
然而,正是这位中意固定穿搭的默克尔却在16年执政中切实改变了德国在国际外交场上的模样。
德国政治杂志《国际政治》(Internationale Politik)撰文指出,自2005年默克尔上台以来,德国在世界舞台上的角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曾经的德国只是遵循美国等西方外交政策路线,如今德国形象变得更加独立、积极主动。默克尔曾被多次邀请参加国际演讲,这也体现了默克尔的国际影响力。
文章中称,默克尔的外交政策重点在于,妥善处理跨大西洋关系,并深化欧盟内部的紧密一体化。此外,她还坚信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基本问题都可以通过多边合作来解决。
默克尔是在拜登上台后,第一位受邀访美的欧洲国家领导人。/《金融时报》报道截图
沟通、合作、务实,几乎构成了默克尔外交风格的关键词。
孟虹指出,默克尔在外交上注重沟通对话,不会因为观点相左便与对方保持距离。从近期默克尔主张“欧普会”也可见一斑,“普拜会”刚结束,默克尔便提出“欧普会”,主张欧盟和俄罗斯保持沟通,与俄罗斯总统普京举行面对面峰会,直接提出欧盟关注和担忧的问题。
另外,默克尔还坚持在国际舞台上走多边主义合作道路。在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单边主义的外交政策影响了国际秩序的稳定。当时默克尔就曾明确表态“会为了多边主义合作理念而战斗。”
这种合作理念也体现在德国应对新冠疫情的措施中。2020年,新冠疫情在全球范围内蔓延,默克尔主张欧盟应统一采购疫苗。《国际政治》指出,默克尔担心欧盟成员国在采购疫苗问题上各行其是,从而导致欧盟内部出现分裂的危险。
默克尔的外交风格也相对务实。孟虹指出,默克尔很少大踏步前进,而是擅长以小步走的方式不断靠近既定目标,中间或有小变动,但她所坚持的基本原则和底线不会变。
“其实默克尔并不是一个非常有远见的战略思想家。”孟虹补充道,与被称为“媒体总理”的德国前总理施罗德相比,默克尔也不够耀眼,反而更为“朴实”。但正是这份朴实和平易近人,让她更能影响到别人,甚至在影响中起到带领作用。
默克尔的处事风格也为她带来一定争议。《爱尔兰时报》指出,在处理希腊债务危机时,默克尔被认为缺乏灵活性,反而加重了希腊的危机。另外,默克尔政府在处理难民问题上准备不足,宽松政策甚至一度加剧了难民潮,也使得默克尔备受国内舆论批评。
后默克尔时代,德国外交或“求变”
离开了默克尔,德国的外交政策或要“求变”。
今年9月,德国大选即将来临。目前在德国联邦议院拥有席位的政党有6个,分别是联盟党、社会民主党(社民党)、选择党、自由民主党(自民党)、左翼党和绿党。
根据德国“wahlrecht.de”民调数据显示,截至当地时间7月12日,联盟党支持率约为28.9%,处于领先位置,绿党以19.4%的支持率紧随其后,社民党支持率为15.3%,自民党支持率为11.2%,左翼党和选择党支持率居于末位。
民调数据显示,联盟党仍处于领先位置,该党在大选后仍有可能保住联邦议院最大党地位,但德国各党均难仅凭一己之力获得过半议席,因此德国大选后,预计将继续组建政党联盟政府。
据英国《卫报》报道,就目前的政党关系来看,社民党曾表示,不愿再与联盟党联手。所有政党都表示不会与右翼的选择党联盟。从传统上来讲,左翼党进入联邦政府执政的可能性也非常小。
德国大选民调统计数据。/《卫报》报道截图
根据执政联盟的组合方式不同,德国外交政策也会有不同的走向。
崔洪建指出,如果德国大选后,执政联盟依旧是以联盟党为主,联盟党总理候选人拉舍特作为默克尔的接班人,至少会在表面上维护默克尔的“政治遗产”。但随着默克尔下台,基民盟在德国政坛的影响会有一定程度的下降,失去一位有决断,又能在多方谋求平衡的人物,德国外交政策的不稳定性也会加强,因此拉舍特必须谋求改变。
另外,就目前民调数据以及执政组合来看,绿党也有可能进入最终的执政联盟。
据彭博社报道,绿党认为北约缺乏战略眼光,主张对北约进行整体改革。在具体议题上,孟虹认为,相对而言绿党的政策会更加激进,他们会更加重视绿色发展、气候变化等问题。
“绿党的安身立命之道是它的价值观念。”崔洪建补充道,绿党认为自己有别于基民盟等老派政党,它没有延续默克尔“政治遗产”的包袱,会尽量体现出自己求新求变的特点,这样在短期内对德国政策的冲击也会更大。由于绿党不可能独自组阁,那么它的政策导向或在执政联盟内部受到其他党派牵制,导致执政联盟不稳。
“就这点来说,一旦绿党上台,一方面会给德国民众带来新的变化,另一方面,这种变化可能会以德国政局动荡为代价。”崔洪建说道。
文/若曦
编辑/张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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