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女,河南人,1955年生于四川成都。1974年高中毕业,作为“知青”下乡插队,1976年回城。1980年毕业于成都电讯工程学院(今电子科技大学)。曾就职于某物理研究所。1981年开始发表诗歌作品。曾旅居海外。

1984年,囊括二十首抒情诗的大型组诗《女人》,以独特奇诡的语言与惊世骇俗的女性立场震撼了文坛;1986年,该组诗在《诗刊》社的“青春诗会”发表后,更是引发了巨大的轰动。1996年出版散文集《纸上建筑》之后,成为自由撰稿人。在数十年的诗歌写作中,翟永明一直保持充沛的写作和思考的活力,每个时期都有重要作品问世,在中国诗坛具有无

可置疑的重要性。被普遍认为是中国当代最优秀的女诗人;东方最美丽的女人。翟永明1998年于成都开设“白夜”酒吧文化沙龙,策划举办了一系列文学、艺术及民间影像活动。

翟永明作品曾被翻译为英、德、日、荷兰等国文字。已出版诗集《女人》《在一切玫瑰之上》《纽约,纽约以西》等诗歌、散文集10多部。翟永明2005年入选“中国魅力50人”,2010年入选“中国十佳女诗人”。2007年获“中坤国际诗歌奖·A奖”;2011年获意大利Ceppo Pistoia国际文学奖,该奖评委会主席称翟永明为“当今国际最伟大的诗人之一”。

诗人语录

·我的写作尤其是1990年代之后,跟时代是有关系的。你们会觉得诗人不关心社会么?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但我没有真正关注过政治,我觉得政治是特别复杂也特别肮脏,特别功利的事情,我不太感兴趣。我很清楚,政治真正值得关注的东西是我永远了解不到的,我真正关心的是它的真相。但我们可能永远也不知道政治事件背后的真相。我想我们了解的政治可能都是表面的。但我们生活在政治的控制之下,如果说关心,我关心它到底要把我们控制到什么程度。

·对我自己来说,最能够给我带来快乐的还是诗歌,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变化,个人是无法控制的,惟一能

够自己控制的就是写作。通过写作能够表达自己的想法,也能够感觉到自已的存在。我有时非常虚无,需要一个东西来支撑自己,使自己不觉得是行尸走肉。诗歌正是起到了这样的类似宗教的作用。所以我说诗歌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诗人必须为自己找到一种活法,这样才能有利于写作。在四川,许多20世纪80年代中期活跃的诗人在90年代后,有的已经投入到经济潮流之中;有的仍然在四处漂泊,为生存奔忙;有的经商之后又重新回到书桌旁潜心写作。他们中的有些人无法在这个时代获得现实感,只能在写作中攫取能量;另一些人也许在现实中获取能量,但无论如何也需要将它转化为对诗歌的欲望。我不认为处境的改变,和身份的置换,就能解释诗人在现实中的一切。对于诗人来说,他的职业和身份都是不确定的因素,惟一确定的是诗歌对他的意义。

《渴望》

今晚所有的光只为你照亮

今晚你是一小块殖民地久久停留,忧郁从你身体内

渗出,带着细腻的水滴

月亮像一团光洁芬芳的肉体

酣睡,发出诱人的气息

两个白昼夹着一个夜晚

在它们之间,你黑色眼圈

保持着欣喜

怎样的喧嚣堆积成我的身体

无法安慰,感到有某种物体将形成

梦中的墙壁发黑

使你看见三角形泛滥的影子

全身每个毛孔都张开

不可捉摸的意义

星星在夜空毫无人性地闪耀

而你的眼睛装满

来自远古的悲哀和快意

带着心满意足的创痛

你优美的注视中,有着恶魔的力量

使这一刻,成为无法抹掉的记忆

《母亲》

无力到达的地方太多了,脚在疼痛,母亲,你没有

教会我在贪婪的朝霞中染上古老的哀愁。我的心只像你

你是我的母亲,我甚至是你的血液在黎明流出的

血泊中使你惊讶地看到你自己,你使我醒来

听到这世界的声音,你让我生下来,你让我与不幸构成

这世界的可怕的双胞胎。多年来,我已记不得今夜的哭声

那使你受孕的光芒,来得多么遥远,多么可疑,站在生与死

之间,你的眼睛拥有黑暗而进入脚底的阴影何等沉重

在你怀抱之中,我曾露出谜底似的笑容,有谁知道

你让我以童贞方式领悟一切,但我却无动于衷

我把这世界当作处女,难道我对着你发出的

爽朗的笑声没有燃烧起足够的夏季吗?没有?

我被遗弃在世上,只身一人,太阳的光线悲哀地

笼罩着我,当你俯身世界时是否知道你遗落了什么?

岁月把我放在磨子里,让我亲眼看见自己被碾碎

呵,母亲,当我终于变得沉默,你是否为之欣喜

没有人知道我是怎样不着边际地爱你,这秘密

来自你的一部分,我的眼睛像两个伤口痛苦地望着你

活着为了活着,我自取灭亡,以对抗亘古已久的爱

一块石头被抛弃,直到像骨髓一样风干,这世界

有了孤儿,使一切祝福暴露无遗,然而谁最清楚

凡在母亲手上站过的人,终会因诞生而死去

《独白》

我,一个狂想,充满深渊的魅力

偶然被你诞生。泥土和天空

二者合一,你把我叫作女人

并强化了我的身体

我是软得像水的白色羽毛体

你把我捧在手上,我就容纳这个世界

穿着肉体凡胎,在阳光下

我是如此眩目,是你难以置信

我是最温柔最懂事的女人

看穿一切却愿分担一切

渴望一个冬天,一个巨大的黑夜

以心为界,我想握住你的手

但在你的面前我的姿态就是一种惨败

当你走时,我的痛苦

要把我的心从口中呕出

用爱杀死你,这是谁的禁忌?

太阳为全世界升起!我只为了你

以最仇恨的柔情蜜意贯注你全身

从脚至顶,我有我的方式

一片呼救声,灵魂也能伸出手?

大海作为我的血液就能把我

高举到落日脚下,有谁记得我?

但我所记得的,绝不仅仅是一生

《生命》

你要尽量保持平静

一阵呕吐似的情节

把它的弧形光悬在空中

而我一无所求

身体波澜般起伏

仿佛抵抗整个世界的侵入

把它交给你

这样富有危机的生命、不肯放松的生命

对每天的屠杀视而不见

可怕地从哪一颗星球移来?

液体在陆地放纵,不肯消失

什么样的气流吸进了天空?

这样膨胀的礼物,这么小的宇宙

驻扎着阴沉的力量

一切正在消失,一切透明

但我最秘密的血液被公开

是谁威胁我?

黑夜更有力地总结人们

在我身体内隐藏着的永恒之物?

热烘烘的夜飞翔着泪珠

毫无人性的器皿使空气变冷

死亡盖着我

死亡也经不起贯穿一切的疼痛

但不要打搅那张毫无生气的脸

又害怕,又着迷,而房间正在变黑

白昼曾是我身上的一部分,现在被取走

橙红灯在我头顶向我凝视

它正凝视这世上最恐怖的内容

《静安庄》(组诗)选

《第一月》

仿佛早已存在,仿佛早已就序

我走来,声音概不由己

它把我安顿在朝南的厢房

第一次来我就赶上漆黑的日子

到处都有脸型相像的小径

凉风吹得我苍白寂寞

玉米地在这种时刻精神抖擞

我来到这里,听到双鱼星的哞叫

又听见敏感的夜抖动不已

极小的草垛散布肃穆

脆弱唯一的云像孤独的野兽

蹑足走来,含有坏天气的味道

如同与我相逢成为值得理解的内心

鱼竿在水面滑动,忽明忽灭的油灯

热烈沙哑的狗吠使人默想

昨天巨大的风声似乎了解一切

不要容纳黑树

每个角落布置一次杀机

忍受布满人体的时刻

现在我可以无拘无束地成为月光

已婚夫妇梦中听见卯时雨水的声音

黑驴们靠着石磨商量明天

那里,阴阳混合的土地

对所有年月了如指掌

我听见公鸡打鸣

又听见轱辘打水的声音

《第二月》

从早到午,走遍整个村庄

我的脚听从地下的声音

让我到达沉默的深度

无论走到哪家门前,总有人站着

端着饭碗,有人摇着空空的摇篮

走过一堵又一堵墙,我的脚不着地

荒屋在那里穷凶极恶,积着薄薄红土

是什么挡住我如此温情的视线?

在蚂蚁的必死之路

脸上盖着树叶的人走来

向日葵被割掉头颅,粗糙糜烂的脖子

伸在天空下如同一排谎言

蓑衣装扮成神,夜里将作恶多端

寒食节出现的呼喊

村里人因抚慰死者而自我克制

我寻找,总带着未遂的笑容

内心伤口与他们的肉眼连成一线

怎样才能进入静安庄

尽管每天都有溺婴尸体和服毒的新娘

他们回来了,花朵列成纵队反抗

分娩的声音突然提高

感觉落日从里面崩溃

我在想:怎样才能进入

这时鸦雀无声的村庄

《十四首素歌》(组诗)选

《黄河谣》

母亲说:“在那黄河边上

在河湾以南,在新种的小麦地旁

在路的尽端,是我们村”

在黄河岸是谢庄

母亲姓谢名讳

若香草和美人之称

她从坡脊走来

河流扩大

坡地不断坍塌泥土

涌到对面的河滩之上

母亲说:“我们的地在一点点失去”

于是就有了械斗、迁徙

就有了月黑风高时的抢劫

一个鬼魂的泅渡

就有了无数鬼魂的奢望

那些韶华红颜的年轻女孩

她们的爱人都已逝去

“在黄河上刮来刮去的寒风

每年刮着他们年轻的尸骨”

虽然河水枯黄、石滩粗糙

我的母亲出落得动人

她的脸像杏子

血色像桃花

当她走过坡脊

她是黄河上最可爱的事物

当她在河边赤脚踩踏衣服

一古寒意刺痛了岸边的小火

使他们的内心一阵阵懊恼

我的四十岁比母亲来得更早

像鸟儿一只只飞走

那一年年熟视无睹的时间

我天生的忧伤锁在骨髓里

不被我身旁的年轻人所知

也不被睡在我身旁的人所察觉

我的四十岁比母亲来得更早

“什么样的男人是我们的将来?

什么样的男人是我们等至迟暮?

什么样的男人在我们得到时

与失去一样悲痛?

什么样的男人与我们的

睡眠和死亡为伴?”

我的母亲从坡脊上走来

挟着书包还没有学会

一种适合她终身的爱但

已经知道作女人的弊病

和恋爱中那些可耻的事情

她没有丝绸身着麻布衣衫

谁看见她

谁就会忘记自己的一切

使遥远的事物变得悲哀

使美变得不可重复

是你变得不朽

时间的笔在急速滑动

产生字就像那急速滑落的河滩上

倾斜如注的卵

不顾及新坟中死亡者的痛苦

流到东流到南

又拍打到对面

不顾及人们为它死在两岸

《迷途的女人》

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生来就如此生来就

合体相称无依无靠

厌倦了生活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于你无损

人们一动不动而你

四处漂零

做你想做的事

在夜里梦游

发出一种受苦的声音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豆蔻年华男人们为此覆没

而你总不相信

一些谎言将使你痛哭

哭得足够伤心

迷人的冬天你婚姻失败

像个完成者去找老朋友

或者大同小异你是

一个迷途的女人

于你无损

《黑房间》

天下乌鸦一般黑

我感到胆怯,它们有如此多的

亲戚,它们人多势众,难以抗拒

我们却必不可少,我们姐妹四人

我们是黑色房间里的圈套

亭亭玉立,来回踱步

胜券在握的模样

我却有使坏,内心刻薄

表面保持当女儿的好脾气

重蹈每天的失败

待字闺中,我们是名门淑女

悻悻地微笑,挖空心思

使自己变得多姿多彩

年轻、美貌,如火如荼

炮制很黑,很专心的圈套

(那些越过边境、精心策划的人

牙齿磨利、眼光笔直的好人

毫无起伏的面容是我的姐夫?)

在夜晚,我感到

我们的房间危机四伏

猫和老鼠都醒着

我们去睡,在梦中寻找陌生的

门牌号码,在夜晚

我们是瓜熟蒂落的女人

颠鸾倒凤,如此等等

我们姐妹四人,我们日新月异

婚姻,依然是择偶的中心

卧室的光线使新婚夫妇沮丧

孤注一掷,我对自己说

家是出发的地方

《她的视点》

她的视点从床的一端

射向另一端 看着你的身体

从一大堆衣服 手机 鞋

和钥匙中钻出来

还有你的指头

它们修长 刚直

似乎能再次听见

盆骨和白昼的碰撞声

每个人都被阉割了

每个人的健康都遗失了

每个人都暴露在他的肉体之外

要去的地方是个苦难窝

即使穿上盔甲 此时也不能

把你的穴道包裹起来

你的每一寸肌肤终究会

慵懒起来 可供抚摸

她也会为此快活一番

关灯吧 进化论的高潮一再说:

你今晚准备献出来的

不是那么重要 对她而言

(他们的孩子会看见

生育的全过程

羊水 血 婴儿

唏里哗啦地冲出来

没留下一滴精子可供选择

没留下一寸空间可供栖息)

《致大麻》

她们说:不要你

你坐在两个红色口袋之间

你的床单是白色的

你的大衣 远处的街道

是白色的

她们说是因为她们不知道

天在下面 地在上面

她们也不知道化身为酒的惊喜

男女的声音很远很近

象靠过来靠过去的肩膀

我说我要你

我要抢在DJ到来之前

把我和你搞定

于是我从空到满

从一种白到另一种白

不太麻烦

她们也不知道你悄悄地

塞给我一种能力

两个红色口袋象

两个贴得很近的乳房

你坐在它们中间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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