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看到一个有意思的说法,叫做茶空间“2.0时代”——可以复制的美学体验。可以复制,就是可以有样学样的易操作性。还有一个流行的说法,“生活需要一点仪式感”、大概国内现在茶事对仪式感的追求在很大的程度上是受到了日本、台湾“茶道”的影响,是通过一套器具、流程等等,营造出与日常生活相区分、甚至割裂的场景和氛围,“醉翁之意不在酒”,诉诸更玄妙、超越(或更实际、功利)的意义。

很奇怪的一点:难道日常的生活就必须“丑恶”,而应该与美的体验相区分开来吗?假如现在的生活是不那么美的,我们就完全没有使之变美的能力和勇气吗?又或者说,凭什么非常态就要比常态更美呢?

我并不支持美和美感的泛化、相对主义(谁都可以定义美,什么都可以是美的),试图模糊美丑的边界。可除了作为一种标准,美还应该是一种理想和行动指南,是人人都向往而可以付诸实践的。真正美好的事物,或者寄托有美好诚愿之心的事物,即便时时在生活中出现,也不会损害其价值,反而可借此获得隽永的涵义。

我曾经这样写道:『可以打禅,可以玄想,可以寄情,可以造境,可以礼教,可以市易,可以养生健体,可以解渴充饥。《大学》中有一句——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所以没世不忘。一碗茶汤,无论高士村夫、三教九流都可以从中得到慰藉。因此茶有着圣王一般的品德,可以没世而不忘。』

再名贵的茶,都不会不具有实际和功利的意义;再粗贱的茶,也不妨碍人们把它当做遣怀寄情的慰藉。中国的茶从来是人间的茶,我们喝茶从不需要躬着腰爬进象征着另一神圣时空的和式茶室。这世界上从来也不是只有“距离产生美”,我们在日常的生活与人、与物的亲密接触(使用、爱惜、盘玩)中也可以诞孕出生生不息的美。

因此,我不承认“可以复制的美学体验”,我也不需要超越于生活之上的“仪式感”。就像追求真理和道德那样,我不会因为是在日常生活中而停止对美的追求。平常可以是美的,也应该是美的。

我没有资格谈真正的茶席美学,所以要戴上引号——根本不成体系,也实在是实践得还不够多。我只能分享自己的一些经验和体会吧。

俗话讲“一茶一性,一茶一壶”,这就是本着对不同茶叶的欣赏、爱惜和尊重,希望通过在冲泡的器具、用水、手法等方面的努力,从而呈现出个性分明、姿态饱满的茶汤。因此,即便从实用的角度出发,置备不同的主泡器和品杯也是理所当然,更不用说还有美观上的需求。有了主泡、品杯,那或许还有公道,壶承,茶席布,湿泡法还有排水茶盘等等——这么多器具摆在桌面上,应该怎么组织呢?

首先,化繁为简,在无实用、阻碍实用的方面做减法。茶桌越大,器物越多,也就意味着越难组织掌控,所以没什么用处的东西作为点缀即可,碍事的东西最好要撤到不碍事的地方去。有人会觉得我的茶桌特别精致,但精致不代表会存在太多的冗余。比如把茶点单个地摆放在碟子里,这并不只是完全为了好看,而是从取用的方便和防止掉落渣滓的实用需求去考虑的,也可以提高客人的享受体验。

其次,高低方圆上要做出设计和协调。茶席不是一个平面,而是一个立体的空间,通过不同的器具营造出空间感是非常重要的。比如说,对于一些器型扁平的壶,我会使用一些高挑的壶承,这样不仅让拿持冲泡变得更加方便自然,也可以更加展现出壶身的线条形体,立起壶的风格姿态,紫砂壶的“皮、肉、骨、魂”,需要我们因时因宜的搭配而得以展现。茶席上不仅要高低错落,直线和曲线也要组合起来使用。

然后,要注意色彩和材质的拿捏,以及光线环境对茶席的塑造作用。紫砂又叫五色土,陶瓷更是有数不清楚的色釉种类,光这两类东西的色彩搭配就够琢磨的了。尤其需要注意的是材质:陶、瓷、玻璃、竹木、金石、织物,透光的不透光,粗糙的光滑的,柔和的刚硬的,需要好好协调。而光线不仅影响摄影,也影响肉眼可见可感的茶席色彩、造型和空间层次,光线的色温、性质、方向、范围等等都是必须考虑的参数。我个人偏好自然光,用窗帘调整光线的方向、照度和范围。灯光里顶光也不是没有用得好的(虽然我不喜欢),主要还是看个人怎么去布置了。

最后,要考虑意韵的贴切和流动。摆在桌子上的器物不仅要美,还要美得有文化意义的内涵,不同的器物所提示的意象要可以构成一个完整的意境,韵味能得以流转通畅,让人久久的玩味。但这也毕竟是非常难得的。

对于一些有纪念意义的茶事,我也会郑重地安排拍摄。但是所有的拍摄都必须以不妨害茶事本身为前提进行。然而拿相机去拍自己见到很美的东西,和要去把固定好的东西拍得很好看是完全不同的,我自己常常也是怎么拍都不满意,可时间一到也只能放下相机了。

本文分享自东家用户:怀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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