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半农曾经送给鲁迅一副对联:“托尼学说,魏晋文章”,这副对联的意思是说:鲁迅思想的精神源头是托尔斯泰和尼采;而其文章则是师法魏晋文章。读鲁迅的文章,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以绝望的心态反抗绝望”的精神,其实,这种精神与尼采是一脉相承的;先生提出的“立人”的构想,很可能也是受尼采的启发,应该是在尼采那里找到的精神支点。

鲁迅开始接触尼采的著作,应该是在他留学日本时期。那个时期,“尼采思想,乃至意志哲学,在日本学术界正磅礴着。”鲁迅早期的文章,多次提到过尼采,在《文化偏至论》中,他这样阐述道:“若夫尼佉本站,斯个人主义之至雄桀者矣,希望所寄,惟在大士天才;而以愚民为本位,则恶之不殊蛇蝎。意盖谓治任多数,则社会元气,一旦可隳,不若用庸众为牺牲,以冀一二天才之出世,递天才出而社会之活动亦以萌,即所谓超人之说,尝震惊欧洲之思想界也者。”鲁迅对尼采,当然是推崇的,但他也能认清尼采的性格缺陷,在《拿来主义》一文中,鲁迅说:“尼采就自诩过他是太阳,光热无穷,只是给予,不想取得。然而尼采究竟不是太阳,他发了疯。”基于这个认识,鲁迅把最后的希望寄寓于少数人物的‘心声’、‘内曜’之上,这就是他的‘个人主义’。”另一位学者的评价更为中肯:“鲁迅是由嵇康的愤世,尼采的超人,配合着进化论,进而至于阶级革命的。”鲁迅的藏书中,有很多尼采的书;鲁迅还曾翻译过尼采的文章。

鲁迅的精神,与尼采是息息相通的,尼采的唯意志论和超人哲学对鲁迅产生了深刻影响,造就了鲁迅只身独斗、永不言败的斗士精神。尼采宣称“上帝死了”,因为他看清了他所处的那个时代的虚妄、堕落的本质,认为必须彻底粉碎过去的一切偶像和传统、重估一切价值,人类才有希望走出幻灭的泥沼;尼采提出了著名的超人学说,认为由于社会的压迫和分工的琐细,人已经被歪曲变形、支离破碎,因此必须超越这样的凡人、成为健康完整的新的人类本站,人类才能得到拯救;尼采的战斗精神,还体现在他所提出的“生命意志”方面,认为生命的价值不在微不足道的生存挣扎而在战斗意志、权力意志,认为这种趋向于权力的冲动是唯一的基本冲动,由此而产生的思想行为都是合理而伟大的。

鲁迅从旧的营垒中杀出来,又反戈一击,重新杀回到旧的营垒中。面对着一个风雨如晦的社会,他满怀着“我以我血荐轩辕”的悲壮豪情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呐喊,在淡淡的血痕中,担负起改造国民劣根性的重任,做了一个“敢于单身鏖战的武人”、“敢于抚尸痛哭的吊客”,他迎向扑面而来的飞沙走石,毅然决然地向前走去,纵然是头破血流,他抚摩自己的凝血、继续前行。作为一个肩负着启蒙使命的思想者,他始终被无边的孤独包围着,和尼采一样一直生活在不被人理解的环境中,“寂寞新文苑,平安旧战场。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但他依旧在孤独中坚持战斗,在孤独中举起了匕首和投枪。在尼采曾经走过的路上,鲁迅先生踩着尼采的印迹、孤独地上路了,终点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已经“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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