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电视剧《三十而已》在葡萄酒圈被嘲讽,原因是品尝其中几段酒的台词。

例如:随口能品出降雨量(神仙才能办到);深宝石红的85年拉菲(这个可能是抄了人家十好几年前酒评家的笔记吧。三十多岁的酒,已经不会是宝石红色了。);因为有淡淡薄荷香所以是传奇的82年拉菲(薄荷香是新鲜的酒就可以有的香气,而且通常也不会出现在波尔多赤霞珠中)

以上出现的雷人语录其实只要对葡萄酒稍微有些深入了解就可以避免。相较之下,以下所介绍的以葡萄酒为题材的影片可是专业多了。“杯酒人生”(Sideways)可能是葡萄酒圈里最为经典的一部电影,曾获得2005年奥斯卡最佳编剧奖。其中的很多台词被葡萄酒爱好者奉为圭臬。剧作者应该是下了不少功夫,其中对于葡萄酒的描写大部分都非常专业。我们跟着剧情来看看葡萄酒的主题是如何贯穿全剧的吧。

男主角迈尔斯是一名其貌不扬的中学英文老师,写了本小说却找不到人出版。经济拮据到为了陪好友度假居然还需要偷母亲的积蓄。婚姻也同样失败,离婚两年,前妻早已另结新欢而迈尔斯却迟迟走不出来。除了写小说,唯一的爱好就是葡萄酒。因为再过一周迈尔斯的好朋友,过气明星杰克就要与富家女克里斯汀结婚,两人去迈尔斯经常光顾的葡萄酒产区享受最后一周的单身汉生活。

一上路,迈尔斯就开心地告诉杰克为这次假期他准备了些好酒。杰克从箱子里抽出一瓶起泡酒,是1992年Byron(拜伦)酒庄的“黑中白”,也就是用红葡萄品种黑皮诺酿造的有着白葡萄酒色泽的香槟风格的起泡酒。为何红葡萄品种能酿出白葡萄酒的种颜色?片中迈尔斯的解释非常专业--葡萄酒的颜色主要是来自葡萄皮,这款起泡酒是用葡萄压榨过程中流出的果汁(“自流汁“)直接发酵,未曾带皮浸泡发酵,所以酒液的颜色是“白”的。拜伦酒庄以黑皮诺闻名,在但拍这部电影的时候已经不再生产这款起泡酒,市场上很难再觅。可是,这么一款珍贵的起泡酒,杰克竟然不顾迈尔斯的极力阻止,未经冷藏就这么在车上直接打开了!(心疼的感觉,暴殄天物!起泡酒,以及白葡萄酒或者桃红葡萄酒,适合在比较低的温度饮用。如果温度过高会破坏葡萄酒清爽的口感。)

在餐厅中,迈尔斯遇到了相熟的服务员玛雅,在杰克的一再撺掇下尝试与其接近。第一次聚会他们喝的是加州Fiddlehead 酒庄的长相思。长相思是近些年风头正劲的白葡萄酒品种。而Fiddlehead酒庄的有趣之处是他们酿造三种不同风格的长相思,分别为卢瓦尔河风格,波尔多风格和新西兰风格的。玛雅提到该款酒是经过超过一年橡木桶的陈酿,大概率是波尔多风格的。新西兰风格的突出水果果香以及清爽的口感,一般不用橡木桶。而卢瓦尔河风格的是把不过桶和过桶的酒液进行混酿。

迈尔斯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葡萄酒,提到葡萄酒就两眼放光,也只有对葡萄酒有着非同一般品味的女人才能吸引到迈尔斯。迈尔斯的前妻让他最念念不忘的是能盲品出所有意大利葡萄的品种(如果大家知道意大利葡萄品种的多样性,也会对她的这一能力顶礼膜拜)。他与前妻最美好的回忆是在草坪野餐时一起享用95年的Opus One。这是由法国波尔多木桐酒庄的庄主菲利普·罗斯柴尔德男爵(Baron Philippe de Rothschild)和美国酿酒师罗伯特·蒙大维(Robert Mondavi)合作创建的酒庄。Opus One,又称“作品一号“,是具有波尔多风格的干红葡萄酒,果香浓郁,层次丰富,单宁强劲又柔和,有着”美国酒王“之称。

起先迈尔斯对玛雅这个普通的餐厅服务员并没有特别的感情,直至她向迈尔斯解释她为何喜欢喝葡萄酒,这也是本影片最为经典的台词:“我喜欢去思考酒的生命,它是一种怎样的生命的存在。我喜欢去想在葡萄生长的那一年里会发生什么。太阳曾怎样照耀,是否曾经历风雨。我喜欢想象所有那些曾照顾和采摘葡萄的人们 --如果是陈年老酒的话,其中有很多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我喜欢葡萄酒不停地演化,好比我今天打开一瓶酒的话,它的味道会不同于我在其他任何时候打开它。因为一瓶酒是有生命的,它持续地演化、变得更为复杂,直至达到巅峰 -- 如同你的那瓶61年的酒 -- 然后它就开始了缓慢的、不可避免的衰退。” 如此浪漫,如同一首唱给葡萄酒的诗歌。

这段台词中提到的61年的酒,是迈尔斯最为珍爱的干红葡萄酒,来自波尔多右岸的一级庄白马。(这可能是整部片子中唯一的小小败笔。迈尔斯之前曾说过他不喜欢品丽珠,而这款酒却是由品丽珠和梅洛酿造。)迈尔斯一直等待最好的时机去打开那瓶1961年的白马,等着等着,就错过了最佳的适饮期。葡萄酒是有生命的,有它自己巅峰的时段。需要耐心去等待,但也需要及时地饮用。我们生活中常常看到人们总是会将一些最珍贵的东西--可能是一件漂亮的礼服、一套精致的餐具或者茶具、名贵的手提包--留到“最适合的场合“使用,结果,终其一生都没有遇到那个”最适合的场合“。如片中玛雅劝他的:“当你打开这瓶白马的场合,就是最适合的场合“。

另边厢,杰克隐瞒了自己即将结婚的事实,以“即将被送入屠宰场的食草动物“的心态飞速搭上了玛雅的好友斯特芬妮(这个角色是由著名韩裔好莱坞明星吴珊卓扮演,那时候还不出名,虽然不符合美女的标准但很有个性)四人在斯特芬妮家中聚会。斯特芬妮让玛雅在自己的酒柜中随便挑,除了Richebourg(李奇堡特级园)。这瓶酒可是大有来头,其葡萄园毗邻最传奇酒庄(没有之一)罗曼尼康帝,由勃艮第大神(同样没有之一)亨利.贾叶酿造。由于贾叶已于2006年去世,其在世时酿造的每一瓶酒都是不可多得的珍藏。其价格,却比罗曼尼康帝低很多。怪不得迈尔斯惊呼要对斯特芬妮的品味另眼相看。

玛雅放弃了Richebourg,选择了来自加州的穆雷酒庄Andrew Murray,由这是斯特芬妮喜欢的另一个葡萄品种—西拉酿造的。西拉属于比较重口味的葡萄品种,颜色深,单宁高,带有黑莓、醋栗、胡椒、甜橡木和香料的风味。这个酿酒葡萄品种有意思的地方是它是唯一有两个通用名字的葡萄品种,代表两种不同的葡萄酒风格。Syrah为法国罗纳河谷的旧世界风格,Shiraz可能更为国人所熟悉,是来自澳大利亚的代表新世界的风格。

然而,其乐融融的四人行没多久因为迈尔斯不小心说漏嘴而戛然而止。斯特芬妮用头盔把杰克的鼻子砸出了血,而玛雅不能忍受迈尔斯的欺骗而与其分手。迈尔斯难过之余,在汉堡店里就着汉堡,用纸杯一个人喝掉了那瓶珍贵的1961年的白马。我猜作者一定是对法国的葡萄酒情有独钟。片中出现的酒款不是来自法国的典型产区就是加州与法国风格一脉相承的酒庄。

电影的结局落入俗套地圆满。杰克如愿以偿地结了婚。玛雅给迈尔斯的电话留了言。她看完了迈尔斯的小说,希望与迈尔斯仍保持往来。小说名称《明天的昨天》,她喜欢这本小说,也看懂了小说里写的是他自己。迈尔斯用文学的方式来记录和缅怀曾经历的磨难、与自己妥协、完成人生的救赎。此时,书能否出版已不再重要。

最后再来讲讲这部电影的英文名字“ Sideways“,也是非常令人寻味。因为故事的发生在加州葡萄酒产区,所以有人说是形容加州主路两边一条条斜向酒庄的小路。“Sidesways”在金融行业也可以用来形容金融资产价格的“横盘整理”,一种陷入方向不明的泥潭的过程。是磨练人耐性及判断力的阶段,未来可能向上一飞冲天,也可能向下坠入深渊。而此处,也许也可以指陷入中年危机的两位男主站在人生十字路口的状态 --人生旅程已经过半,如何抉择才不至于一败涂地再无翻身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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