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弓协同是古代战争中应用最广泛、最常见的协同方式。这种近战兵器和远程投射武器相配合的协同早在人类早期的狩猎活动中就已经广泛运用了,后来用到战争中更是得心应手。本文主要就是讲步弓协同在对抗骑兵时的应用,一般来说步兵对抗骑兵通常采用防守反击战术,即结成圆阵以战车、障碍物或持长兵器的重步兵在前列抵挡骑兵突击,弓弩手在后射杀。这样的战例可以说是举不胜举,比如汉朝卫青用武刚车结阵的漠北之战,李陵被迫投降匈奴之战都是这样的典型战例。然而下面这个战例却和那些防御性作战不同,可以说是进攻性的,那就是界桥之战,袁绍手下大将麹义在此击破公孙瓒的“白马义从”。
公孙瓒为什么会对冀州下手,表面原因是其从弟公孙越受袁术委派跟着孙坚攻打袁绍部将周昂时被流矢射杀,根本原因还是为了抢地盘。利益之争。袁绍用阴谋诡计从韩馥那骗取了冀州,这么大块地盘换了谁都会垂涎三尺,你袁绍抢得我公孙瓒为什么抢不得?面对公孙瓒的攻势,袁绍自然不会将冀州拱手相让,于是挥师北上迎击,因而两军在界桥南二十里处发生激战。
公孙瓒的部署是这样的:三万步卒结为方阵居中,左右两翼各是五千骑兵,而他的骑兵部队是以其精锐“白马义从”为骨干。“白马义从”虽然是骑兵,但骑射是其主要的战斗方法,这和公孙瓒常年和北方的少数民族打交道有关。因为常年和胡人作战,公孙瓒吸收了不少胡人的作战特点。这样就很明显了,公孙瓒布下的军阵是曲阵,也就是俗称的“雁行阵”,而其手下号称“白马义从”的精锐部队最主要的战法就是利用其骑兵部队的灵活机动对敌实施交叉射击,也就是古人说的“左射右,右射左”。既然如此,可以推算出公孙瓒军阵的正面和纵深,其中央步兵方阵应该是九军八阵或者直接就是一大方阵,正面在180人到200人左右,人和人之间间隔为一到两步,也就是说中央方阵的正面是200米到400米,纵深在150人到160人左右,前后的距离应该长一点在3到4步,即中央方阵纵深为450米到600米。
而其两翼骑兵因为要发挥“雁行阵”的威力,正面肯定比较长而纵深较浅。估计也就3到5列,每列1000余骑,每骑相隔3到4步。
可以看到公孙瓒的战术是这样的,两翼骑兵的作用好说,就是利用高度的机动性射击对手,而这种射击如前所述是交叉火力,射的就是中央步兵方阵前的敌军,所以中央方阵的正面不能过于超出其射手的射程。而中央方阵的作用有两个:一是吸住对方。也就是说挡住对手的突击,不让其形成突破。所以结阵时要密集,未战时可能间隔会是两步,到作战时间隔很可能就会变得很小,道理很简单,要利用人的密集阵型形成合力抵抗对手的冲击。吸住对手的目的就是为了让骑射手们能够尽可能的射击对手,通过密集的箭雨对敌军形成极大的杀伤。二是破阵。一般情况下敌对方也不会是傻子,不会任由你公孙瓒让你的“白马义从”这样射我,那就得分兵去攻击或驱赶公孙瓒的骑射手。所谓破阵就是指这个时候,也就是当对手分兵攻击驱赶其两翼骑兵时,利用对手兵力向两翼分散中央抗压能力下降的时机,让中央方阵实施中央突贯以求形成对敌军的分割,而两翼骑兵也会利用其高机动性对被分割的敌方部队实施合围。这样,对于公孙瓒军阵的一些细节问题也可以知道了,其中央方阵前列的步兵必是其最强的精锐之士,在稍后位置亦有一精锐部队组成的强力预备队,不然无力阻击对手亦无力突击对手。
在三国时期,公孙瓒的战术是相当的有特点,不同于一般军阵,而是和马其顿的亚历山大的战术有相似之处,都是利用密集步兵方阵吸引对手或突破对手,而使用骑兵进行歼敌行动,只是一个用重骑兵突击,一个用弓骑兵射击。公孙瓒也正是凭着这一手在北方地区横行,一时之间可谓威名显赫,所以在界桥之战前袁绍一直姿态很低、百般示好,甚至把自己原先的渤海太守的印绶都给了公孙瓒的从弟公孙范以讨好公孙氏,想避免和公孙瓒作战,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然而公孙瓒的军阵貌似强劲,缺陷也很明显,就是骑兵强而步卒弱,步卒缺乏良好的训练,对两翼骑兵的依赖太强,其两翼灵动而中央迟缓,就好像鹰击长空全凭两翼,然一旦落地则为走兽所食。
对于这样的军阵,一般就是两个应对方法,一是针对其软肋,全力攻击其步兵方阵,形成中央突破后让其两翼骑兵不得不撤退。这样打势必要付出极大代价,取胜的机会就是寄希望于公孙瓒相对薄弱的步卒不堪一击,而且必须在战斗一开始就投入全力以求速战速决。但是风险是及其巨大的,不能成功就肯定是完败,世上就再无袁绍这号人物了,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或到了背水一战的地步一般不会如此冒险。二是先破其骑兵,剩下的步卒则不足畏。要先破骑兵,也有两种:一是用自己强大的骑兵部队压制对方骑兵,利用其中央方阵失去骑兵保护的战机实施突击。可是当时的袁绍还没有这样强力的骑兵部队,这招行不通。二就是用步卒去破骑兵了,打这种弓骑兵,袁绍的步卒还是有一战并战而胜之的实力的,就是用大楯、强弩对付骑兵弓弩,也就是说用装甲战车对付跑轰战术。
针对公孙瓒的部署,袁绍也出招了。他让部将麹义带领800精锐步卒以及强弩千张为先登,自己率领数万步卒结阵在后。看来袁绍的作战意图就是先以少量精锐部队做先锋,力求在公孙瓒阵前建立一个支撑点,主力部队凭借这个支撑点为依托投入战斗攻击公孙瓒军,战事不利的话也可以凭借这个支撑点掩护主力部队脱离战斗。
显然,袁绍并没有战胜公孙瓒的把握,麹义的攻击行动只是一次试探进攻,胜固然可喜,败也无碍大局,先看看公孙瓒怎么应对,再决定接下来的行动。正是因为没有把握,袁绍的这次出击还是有点问题的,就是麹义所部过于突出,侧翼缺乏掩护、策应的部队,如果公孙瓒采用步骑协同战术,以部分步兵正面迎击麹义,部分骑兵包抄麹义部两翼,那在这样的夹击之下麹义会相当难受。看起来袁绍的大部队就在后面可以迅速提供支援,可要是就这样直接去支援麹义作战的话正好进入公孙瓒喜欢的模式,公孙瓒也掌握着强大的预备队,可顺势前进,这样一来袁绍密集的步卒方阵就会按公孙瓒所希望的那样成为活靶子。
事实上袁绍至少应该安排三个麹义这样的小方阵出击,强弩在方阵之中,外围以大楯掩护;三个方阵成“品”字形,互相之间保持在强弩的射程之内,保持互相之间有效的掩护;两翼的方阵以强弩兵为重点配置,中央方阵以重步兵在前面数列、适当配置部分强弩;以缓慢的步速依次前进,一点一点往前挪,袁绍指挥的主力也跟随这样的步伐依次交替前进,保护先登部队的后方。这样在面对公孙瓒的步骑协同时,一不怕他中央步兵吸住麹义,有重步兵在前面顶着呢,二不怕其骑兵包抄,两翼有大量的强弩配置,射程、精度、防御都强于公孙瓒的骑射手。这个就是用堡垒战法去对付公孙的步骑协同。
当然,袁绍没有这么做,也许是没想到,也许是知道自己部队的训练水平达不到这样的协同程度,这个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但袁绍对于能否击败公孙瓒并没有把握这点却是相当明显的,只是后来战事的变化实在是出乎袁绍和公孙瓒两个人意料之外。原因在于两个人,公孙瓒本人和麹义。
首先,公孙瓒的应对出了问题,他看的很清楚,迎面而来麹义部手持大楯,而其中很可能隐藏着强弩,一看就知道是想用步射的射程、射速、精度优势来压制他的骑射。公孙瓒和北方的胡人征战了半辈子了,当然知道此时如果选择对射他的骑射手会吃亏。然而公孙瓒也没有如前所述用步骑协同来压制麹义,而是命令他的骑兵去冲散践踏麹义部,也许是因为他感觉麹义部人少,经不起大队骑兵的冲击,而且在骑兵冲击的时间里不过够麹义的弩手射出一箭而已,他准备让他的骑兵不与麹义部对射直接冲击他的阵型来最大程度的化解步弓手的优势。但是,这也同时意味着公孙瓒放弃了他步骑协同作战的优势,试图用单一兵种来解决战斗。公孙瓒这种阵型、这种战术的优势本身就在于利用步兵与对方的缠斗来最大程度的发扬骑射手的火力,单独的骑兵或步兵投入战斗而没有另一兵种的支援,战斗效能都会大大下降。公孙瓒让骑兵单独冲击正是袁绍的部将麹义所希望的,麹义此人长期在凉州和羌人打交道,对于骑兵的作战方式、作战特点以及马的习性可以说是烂熟于心。面对着前方来势汹汹的公孙瓒骑兵,麹义不慌不忙,从容指挥着士兵们卧倒在地,前排用大楯遮挡掩护,当公孙瓒的骑兵冲到还有几十步距离时,突然一声令下撤去大楯,千余强弩同时发射。从坐卧在地上上弦这一点来看,麹义部的千张强弩很可能是腰张弩,至不济也是蹶张弩,几十步的距离,这样的强弩,威力可谓绝伦。
眼见公孙瓒军大败,袁绍开始得意忘形了,这个人能力自然是有,但是和公孙瓒一样也有其毛病,眼高手低尤其凭借自己的出身轻视别人的毛病特别重,在战场上这叫轻敌,是为将者极大的忌讳。洋洋得意的袁绍自然不会再注意警戒这样的小事,身边带着百余人就开始在战场上闲晃起来,结果突然遭遇公孙瓒军散兵两千余骑,把他围了个水泄不通,幸亏麹义及时杀到驱散公孙瓒军救了他一条小命。然而袁绍另有一个毛病,量窄不能容人,后来因为麹义居功自傲就把他给杀了,也算是自毁长城。但界桥一战是当时中国北方争霸战的分水岭,从此公孙瓒转攻为守,在战略上一直开始处于防守态势,再也无力与袁绍争雄。为什么战败?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公孙瓒虽然已经拥有了一支合成军队并有了相配套的战术,然而骨子里却还是有重骑兵轻步兵的思想,导致在作战中舍弃了自己步骑协同联合作战的优势,想依靠骑兵单一兵种取胜,却遭到了对手步弓精确协同的致命一击,以致惨败。古往今来有无数战例证明了诸军兵种联合作战的战斗力加成远远强于单一兵种的战斗力,很多会战一方的失利原因就在于把自己的各兵种分开使用或被对手强制、诱骗而分开使用,界桥之战只是其中的一例。
作者简介:王正兴,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曾在步兵分队、司令部、后勤部等单位任职,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对军队战术及非战争行动有个人独到的理解。其著作于2014年5月、6月,凤凰卫视“开卷八分钟”栏目分两期推荐。他的公众号名亦为“这才是战争”,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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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一下,胜负已分,公孙瓒的骑兵瞬间被千余弩箭射得人仰马翻,冲击的势头大挫。麹义趁此良机率领800精兵扔掉大楯手持短刃急突,步兵想要在肉搏中击败骑兵就是要进行近距离的缠斗,骑兵只有跑起来才具有足够的威力,在近距离缠斗的情况下是很难击败训练有素的步兵的。而对公孙瓒的骑兵来说,按理他们应该在更远的距离遭到麹义部弩箭的阻击,当冲到几十步距离时谁都会认为对手想凭借大楯抵抗他们的冲击,没想到的是强弩突然在大楯后出现,更没想到的是跟随着强弩的是对手的反冲击。麹义正是凭借其步弓间及其精准的协同达成了他反冲击的突然性,别看麹义的协同动作就那么两下,看起来很简单,但任何一个环节没能衔接好都会带来极坏的后果。比如其步兵在持大楯遮蔽弩手时任何一个人在面对千军万马冲击这样的大场面时突然心理奔溃都会直接破坏麹义的阵型,造成给对方骑兵足够利用的空隙;如果撤去大楯时强弩不能及时发射,就无法遏制对方骑兵冲击的势头;如果强弩发射后800步兵不能及时发起冲击突入对方行列与对方骑兵缠斗,就会在瞬间丧失战机,把争取来的主动权拱手让给对方。
但是麹义的协同相当完美,各个步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在这样双重打击下公孙瓒骑兵大败,而受惊的马匹四散乱跑直接把整个队列给冲乱了,甚至把身后的步卒方阵也给冲散了。所谓兵败如山倒,公孙瓒及其手下将领无法制止溃兵,这是没有办法的事,过于重视骑兵其步卒缺乏训练自然无法在战场上有效控制,一溃就是二十余里。麹义追到界桥,与公孙瓒殿后部队再战,再破之,直接冲进公孙瓒军营垒,甚至把他的牙门都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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