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一课

文/单体舜

我的家乡，坐落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山坳——六汪镇大沟村。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憨厚，纯朴，虽不善言辞，却是古道热肠。

从村北头再延伸三里地，有一道岭叫王昌墩。一到秋季，这里便成了令孩子们心驰神往的乐园。因为这里岭高林密，草木繁茂，风景秀丽，其乐无穷。趁大人们忙秋时，孩子们也可以跟着来玩。

岭上苍松密布，枝繁叶茂，山风袭来，松香弥漫，沁人心脾。树上还有绿翅中装饰着一对白色斑点的螳螂，秀气而威猛，舞动着两只可以自由折叠的带刺钩刀，刀刀见血。一旦钳住昆虫，螳螂便是一顿生啃，它才不管钩下的哀嚎，弱肉强食才是道。

岭上还有在清风中阳光下泛着绿光的一墩墩阔叶栎树丛。小巧玲珑的蝈蝈，最爱伏在它那又绿又大的叶片上，“果，果，果”地演奏着清脆悦耳的曲子。这娇小的演奏家音色美，姿色更美。它永远都是孩子们求之不得的至爱。

在向阳的草地上，还能逮到全身碧绿满腹金卵的登山大蚂蚱。用火一烧，浓香扑鼻，令人垂涎。

如果你到林中转一转，在满眼的绿色中，那红得耀眼的野百合花儿，定会让你眼前一亮，那才叫名副其实的万绿丛中一点红呢！近前端详，更是优美，五片匀称而厚实的紫红色花瓣上，还零星地点缀着黑色的斑点，恰似着美人痣的少女，高贵而典雅，令人赏心悦目。她是偌大绿色林海的眼睛和灵魂，也为一望无际的碧绿林海增添了无限情韵和灵性。

在我十二岁那年，生产队里安排爷爷和一位曹姓老爷爷在此耕地。因离家太远，耕牛中午需要吃草休息，两位老人自然需要送午饭。与老爷爷相依为命的老奶奶，小脚走不得远路，我自然就会为其捎脚。

刚开始我信心十足，还暗自高兴呢！不就是送个饭吗？我正好可以名正言顺地在那儿尽情地玩耍了。我每天总是先带上自家的饭，再到老爷爷家去。三天的新鲜劲一过，辛苦也就油然而生，胳膊被勒得生疼。

第四天中午，在我去老爷爷家的路上，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见不得人的念头----要是不捎的话，不就轻快些了吗？反正也不是一家人。于是，我一咬牙就径直走了。毕竟作“贼”心虚，一路上心里老打鼓。饭是轻了，心却沉了。一路走一路寻思，我是不是做错了?

我怀揣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硬着头皮，迈着越来越沉重的步子，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两位老人一见我来了，连忙卸了牛，把它拴到了深草丛中。同往常一样，他俩都喜形于色地站在那儿望着我。而我的目光却再也没有勇气像往常那样自豪地跟他们对视了，我感觉自己像是犯了一个弥天大错，正置身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

我低着头，怯怯地把饭篓递到爷爷手里。爷爷随手打开包袱，只一愣，接着就把一个玉米饼子递给老爷爷。老爷爷却高低不要.“这孩子------”爷爷喃喃着一时怔住了。

我出神地望着眼前那一排排波浪式的新翻的犁土，往日那混着花草树叶清香和这新翻泥土气息的清新空气，曾令人心旷神怡。此时却像一下子凝固了似的，甚至令人窒息。这雕塑般的窘迫场面，深深地触及了我灵魂的深处。我清楚地意识到大错已然铸成!

“老爷爷，对不起。您还得干活呢，您先吃，我回家再吃。”我焦急内疚地央求着。

“好孩子，老爷爷不怪你。”老爷爷脸上终于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接过了爷爷手中的饼子。两位老人会心地笑了。我也如释重负，终于松了一口气！

原来，这就是无需言语却能令人从灵魂深处受到强烈震撼的乡情啊！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品尝到做事无情无义的苦堪滋味。同时，也让我深刻地体会到情义之于人的幸福与潇洒。

过了好久，裹着小脚的曹家老奶奶步履蹒跚地赶来了。我一溜小跑地迎上前去，歉意地接过她手中的饭，只觉心里好酸，直想哭！

爷爷也连忙上前致歉：“表婶子，孩子小不懂事，让您多跑这趟腿。”“大侄子，千万别冤枉了俺这大孙子，这些日子多亏了他啊！”老奶奶竟然不计前嫌地为我开脱，这让我心里更加地难受。

午饭后，和蔼可亲的老爷爷带我到栎树丛中，教我捉蝈蝈的方法。须站在声源的远处，先仔细观察其藏身处，不能贸然走近。我如法炮制，可不，只见一只绿色的蝈蝈正伏在一片宽大的绿叶上，一张一翕地快速抖动着短翅，发出优美的旋律。恰似一位出色的演奏家正在全神贯注地演奏着。老爷爷趁机悄悄地靠了过去，中途连眼睛都不敢正视它，生怕惊扰了它。近了，只见老爷爷一个麻利的急转身，同时五指弯曲并拢，两手猛地对扣，一下子就把它罩住了。然后再腾出一只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住其后颈。整个过程一气呵成，看得我眼花缭乱。

爷爷也顺手捡起一根长草，先用指甲刮软，再将一端系好活扣，套在它的大腿根部，勒紧，拴在我的饭篮沿上。

我如获至宝，连忙俯下身子，审视着这个梦寐以求的小精灵：两颗巨齿，令人心悸。一对小眼，相当滑稽。两只短翅，天然乐器。两条大腿，弹跳有力。这小精灵，虽算不上能歌善舞，至少也算得上能歌善跳了，甚是可爱。

老奶奶见我爱不释手，当即笑眯眯地向我表态:“大孙子，回家我给你赶制蝈笼，养在家里听歌。”今天的收获可真大。面对我的过错，没有埋怨和说教，只有宽容和奖赏!这让我幼小的心灵受到了更强烈的震撼。我隐隐约约地意识到:并非所有的事情都可以为所欲为，无形中还有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在引领着你，让你坚定不移地走自己该走的路。

我从这落伍的山沟里一路走来，在我人生的字典里，虽没有多少值得炫耀的成就，但对奸恶底线却有深深笔画，这对我人生性格的养成，可说是刻骨铭心的一课。

作者简介：单体舜，祖籍六汪镇大沟村，在六汪镇中心卫生院工作。喜欢读书写字，喜欢择善而从，喜欢精益求精。

主编：jing1qiu（静秋）

排版：shitoulpr001(若兰）

校稿：王培仁

声明：文中插图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