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战争（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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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历史虽由千百年来史家们的淋漓墨笔画出了大致的形状，但每人心中却也因着这形状描画出了它的不同模样。小女子不揣冒昧，也想把看过的史书理个头绪出来。虽是查了些史料，到底能力有限，一字一字码得甚是辛苦。文字就像个烤肉签子，把零散的思想串成文章。串得虽费力，但总是不枉闲居家中这些年着实下了些功夫，没有白吃了粮食。

一、为他人做嫁衣裳——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

二、你方唱罢我登场——刘项出场

三、英雄无奈是多情——章邯的失败

四、鸿门宴过楚汉分——刘项离心

五、天下英雄谁敌手——楚汉战争

第一阶段 暗度陈仓定三秦

第二阶段 一路东进马蹄轻

第三阶段 刘邦项羽战彭城

第四阶段 荥阳成皋拉锯战

（一）韩信北伐

1、灭西魏

2、灭代、赵

3、降燕

4、灭齐

（二）刘项拉锯

第五阶段 鸿沟原定天下分

第六阶段 是非成败转头空

一、为他人做嫁衣裳——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

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公元前209年，就是秦王丢鹿的那一年。原本表面还算平静的天下，由于秦王丢了鹿一下子波澜了起来。早在1年前，秦王朝的缔造者，霸气侧漏的始皇帝已在第五次东巡中病逝于沙丘，王朝统治权的接力棒交到了嬴胡亥手中，史称秦二世。胡亥是秦始皇最小的儿子，想是他爹在他小时候不小心被驴踢了脑袋，竟把胡亥交给一个宦官学狱法，生生把一个大好青年学成了个脑残。这个宦官就是大名鼎鼎的赵高。胡亥小朋友全身心地信任赵老师，言听计从，不论真假对错，只要是赵老师说的，都是光明正确滴，成为赵老师忠实的脑残粉。赵老师也没辜负胡亥，秦始皇驾崩后，他说服李斯一起发动宫廷政变，矫诏杀死了秦王朝的合法继承人大公子扶苏，把胡亥扶上了大秦帝国金光闪闪的宝座。脑残胡亥当皇帝的时候21岁，是个杀伤力极强的变态青年，把自己的兄弟姐妹以极其残忍的方式全部杀死。始皇帝如果地下有知，定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他。一个脑残儿子生生把他弄了个断子绝孙的下场，说来也是始皇帝当年杀戮太重，报应不爽。

嬴胡亥当了皇帝，却没有当皇帝的能力和觉悟。天生脑残必有用，不过是对赵高有用。赵高通过一次政变，成功地捧起了一颗耀眼的脑残之星。该星的特点是：不理朝政，贪图享乐，残忍愚蠢，便于控制。赵高大权独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从此大秦帝国在身残志更残的赵老师带领下江河日下，终于在公元前209年，把鹿弄丢了。公元前209年，这一年，对胡亥来说并没什么特别之处，但是因为一个人，一个偶然的事件，却使得这一年变得不同起来。这个人叫陈胜，字涉，阳城（今河南登封）人。这个事件是渔阳戍边。陈胜虽是个农民，没读过什么书，却是个趣味高远，志向比趣味更高远的人。“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他成功地把自己从其他农民中分离出来，成为了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农民。公元前209年，农民陈胜被征发出戍渔阳（今北京密云），大概陈胜高远的气质颇有些与众不同，地方官任命他当了九百征夫的屯长。一起当屯长的还有一个阳夏（今河南太康）人吴广。于是这两个河南人，代领了九百个河南人，向渔阳进发。一番长途跋涉，来到了大泽乡，大泽乡属蕲县，即今天的安徽宿州。这年的大泽乡是名副其实的“大泽”乡，连天阴雨不停，道路阻断不通。眼看着日子在等待天晴中一天天无望地过去，陈胜虽然早就展开了理想的翅膀，奈何这翅膀此时并不比鸡翅膀更管用，没法带着大家飞出大泽乡去。秦律严苛，征夫不能按时到达按律当斩。陈胜纠结了，咋整？！这确实是个性命攸关的大难题。造反是死，不造反也是死。“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陈胜说出了他人生中的第二句名言。他找到吴广，两人一拍即合，谁都知道此时已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揭竿而起才有活路。既是聚众造反，那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个“聚”字。在自然科学还没有兴起的年代，要取得凝聚力，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鬼神。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向来能蛊惑人心。陈胜先买通人在鱼肚子里藏了一卷帛书，上面写着三个朱红的大字“陈胜王”。试想吃鱼的伙计们正兴奋地准备饱餐一顿，结果一筷子下去竟夹起来这样一张骇人听闻的造反宣传单，惊吓不是一点点。一招不够，再来一招。月黑风高夜，装神弄鬼天。趁着乌云闭月，天地晦暗不明，吴广躲在远处的古祠里学狐狸叫，白纸的灯笼在古祠里忽明忽暗，犹如鬼火，隐隐听来竟是：“大楚兴，陈胜王”。这下大家可都相信了，鱼大仙和狐大仙都这么说，看来是真的。于是大家杀了负责押送的秦吏，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就这样因为迟到而诞生啦。农民陈胜成功转型为英雄陈胜，成了第一个追鹿的人。

陈胜吴广起义后，因大泽乡旧属楚地，于是定国号为大楚。假称秦公子扶苏、楚大将项燕未死，就在军中。这原本的愿望是想借着扶苏项燕之名显得根正苗红、名正言顺些，谁知却弄巧成拙，不伦不类。国号定为大楚，自然是要复兴楚国，假借项燕的名号还说得过去，可人家扶苏是秦国公子，秦国公子又怎么会在楚国的起义军里帮助楚国打秦国？！陈胜同学还需要多学习，没文化是硬伤！

泥腿子起义，武器不过是些没啥杀伤力的锄头犁头粪叉子，但此时的秦军已不是十多年前的虎狼之师。当年以“耐苦战”而闻名天下的秦军，如今懦弱了。起义军轻松攻打下了蕲县、陈县（河南淮阳），以及蕲县以东大片土地。葛婴是陈胜军中一名勇将，大泽乡本地居民，英勇善战，为起义初期的开疆辟土立下赫赫战功。泥腿子中成长起来的人物，头脑大都简单，葛婴打到九江的时候遇到了楚国贵族襄疆，没报告陈胜就自说自话地立襄疆做了楚王。这下捅了大篓子。此时的陈胜虽然只攻下了些小小的地盘，自我却大大滴膨胀了起来。他自立为张楚王，葛婴无疑狠狠地打了新生的张楚王一记耳光，即使杀了襄疆向陈胜请罪，也难逃一死。葛婴死于无脑，陈胜有权任性。凡天下之事，最终不过“控制”二字。先是能够控制自己，再是能够控制他人。陈胜自控尚且困难，起义的失败此时已可初见端倪。

早在起义军攻打陈县时，就已经是一支战车六七百乘，骑兵千余人，步兵过万的庞大力量了。随后更以陈县为根据地，四面出击，攻城略地。吴广被封为假王，进攻荥阳；武臣进攻赵地；周市进攻魏地；周文直捣咸阳。此外，还有许多能人前来投靠，如张耳、陈余、孔鲋、蔡赐等。这时候张楚王的声势不可谓不大，人才不可谓不多。可惜陈胜同学志大才疏，文不能广开言路，武不能约束大将。武臣进攻赵地，就称了赵王；周市进攻魏地，就扶植魏国的公子魏咎当了魏王；后来武臣的大将韩广又自立为燕王。与张楚政权同时并存的还有原齐国后裔田儋在狄城（今山东高青县）自立的齐王。正应了陈胜那句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时之间，中原大地到处称王，各国纷纷复辟，起来追鹿的人越来越多，热闹得紧。

就在革命形式一片大好，秦帝国眼看大厦将倾的时候，秦王朝中央杀出了一匹黑马——少府章邯。秦朝的少府相当于今天的财政部长，位列九卿。章部长允文允武，如果不是胡亥赵高把秦朝祸害的不成样子，他大概没机会知道自己居然这么能打。“挽狂澜之既倒，扶大厦之将倾”的章部长是秦末一颗耀眼的将星，是张楚政权的终结者。他把骊山的刑徒组织成军，首先在戏地（今陕西临潼）与西来的张楚大将周文相遇，把周文的张楚军打得落花流水，不仅赶出戏地，还一路追到渑池县，直逼得周文走投无路，引颈自杀。随后，章部长趁热打铁去解荥阳之围。假王吴广是个蠢材，荥阳数月围攻不下，章邯大军马上杀到，眼看就要当夹心肉，他想不出办法，便假装看不见，依然在荥阳城外按兵不动。这“眼不见心不烦”的蠢招急坏了帐下大将田臧、李归。他俩干脆杀了吴广，谎报陈胜，吴广造反，不仅无过反而有功了。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的主角之一吴广同学就这样去领盒饭了。田臧和李归一人继续攻打荥阳，一人迎击章邯。但章部长何许人也，几个回合，田臧、李归都被斩于马下做了无头鬼。解了荥阳之围后，章邯率领这些刑徒军又连下数城，一路上势如破竹直打到陈县以西——张楚的权力中心。陈胜不修武备，不结人心。这时兵临城下，他一无可用之兵，二无退敌之计，唯有坐车逃跑。生怕追兵赶上，一路打骂车夫，惹得车夫火起，一刀宰了他了事。威仪赫赫的张楚王陈胜竟被一个车夫给杀了，鸿鹄终是没能展翅，死于燕雀之手，死得比吴广还窝囊。

轰轰烈烈的大泽乡起义，在反秦的大道上放了第一把火。可惜还没等到燎原就被秦帝国平地杀出的黑马给轻而易举地踏灭了，前后只存在了几个月。同是在公元前209年，还有两位大人物出场，加入逐鹿大军。陈胜吴广虽然失败了，却成就了他们。一身热血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这两位大人物就是大名鼎鼎的刘邦和项羽。汉朝建立后，刘邦追念陈胜的功劳，特地命令地方官重修陈胜在砀山的坟茔，迁来三十户人家为他世代守墓祭扫，谥号“隐王”。当年河南乡间的泥腿子，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拼死一搏，挣来偌大的名声，世代享受烟火食报，想来也能瞑目了。

陈胜死后，他手下大将分崩离析，以各自的方式为史上第一次农民起义完美收官。他们中有成功的，有不成功的，有幸运的，也有悲惨的。最终由召平和吕臣将陈王旧部带入到楚汉战争的洪流中。召平广陵（今扬州）人，陈胜死后，召平在广陵孤立无援，他渡江南下来见项梁，谎称是陈王派他来拜项梁做上柱国的，并说陈王有旨目前江东已定，请项梁叔侄西进攻秦，算是找项氏做了避风港。吕臣是陈胜的中涓亲信，陈胜被车夫杀死后，吕臣从新阳（今安徽界首）赶回，杀死车夫为陈胜报了仇，将陈胜葬在砀山，全了君臣之义。后来吕臣占据陈县，组织苍头军重建张楚政权，项梁西进中原的时候，他投靠了项梁，刘邦胜了，他又转投了刘邦，汉朝建立后受封新阳侯。

二、你方唱罢我登场——刘项出场

刘邦是西汉的开国皇帝，他的故事讲西汉的时候再说。这里先来介绍一下项羽。项羽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孙。原名项籍，字子羽。因自觉项籍二字不够霸气，改名项羽。项燕战死后，楚国灭亡。叔叔项梁为了躲祸带着项羽和一班族人隐居在了会稽郡。项羽天生一对重瞳迥异常人。历史上记载有三位大人物是重瞳: 虞舜，项羽，李煜。项羽的时代，李煜还没出生，当时的人们认定重瞳是吉相。由于项羽生就一副圣人之像，叔叔项梁卖力打造他，希望他文武兼修。怎奈项羽是个天生“姓名粗记便可休”的武夫，不好学习，单是力大过人。据说他力能扛鼎，所以一生都自持勇武，不通谋略。

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起义后，各地纷纷响应。秦朝的官吏则人人自危，生怕哪天一个不小心就被起义军摘去了脑袋。会稽郡的郡守殷通此时也是忧心忡忡，在府衙中来回踱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秦王朝眼看大势已去，要么造反，要么被造，也就是早晚的事。殷通与项梁是好友，项梁毕竟出身贵族，迁居会稽郡后很快成为乡中领袖，殷通对他很是敬重。造反这样的大事，殷通请好友项梁来商议。项梁叔侄自楚国被灭，素来立志报仇。殷通想造反对项家叔侄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天要与会稽郡于项家，怎可不取。第二天一早，项家叔侄闯进郡守府一刀杀了殷通，反了。这件事说起来做得很不地道，叔侄俩靠出卖朋友换来了造反的第一桶金。自古欲成大事，势必得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由头，项梁项羽的起义在一开始就输在了道义上。这一年，项羽二十四岁。他迅速在会稽郡招募了八千壮士，在江东打下些地盘，这些人就是书中常提到的江东八千子弟兵。

陈胜旧将召平的到来，给项家叔侄跨江西进提供了理由。项家军携平定江东之势，走丹徒（今镇江），涉长江，在东阳收了陈婴，过淮水收了英布，声势日大，一路打到薛城（今微山）。项梁在薛城得到确切消息，陈胜是真的死了! 陈胜一死，项家军就成了实力最强的一支起义军，此时已有六七万人马。遥想项梁当年，陈胜初殁了，骋目湖山，谈笑间，好似樯橹灰飞烟灭。他在范增的建议下找来楚怀王的孙子熊心，立他当楚怀王，自己在薛城干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买卖。真是快哉，快哉！熊心在楚国灭亡后流落民间，成了放羊娃，现在被项梁找回来当楚王，却明显只当他是个摆设。“怀王”本是谥号，项梁把一个给死人的谥号用在活人头上，其心可知。

图一 秦末农民起义

薛城，便是刘项风云初会之地。刘邦为啥会来薛城呢？因为他的老窝丰邑被人端了，他是来薛城找项梁借兵的。公元前209年，刘邦在沛县起义，人称沛公。管辖沛县的泗川郡长官来攻打他，被刘邦打败了。刘邦留下老乡雍齿守丰邑，他亲自领兵追击败军。结果雍齿叛变了。为啥呢？因为是雍齿兄是个文青。他一向看不起地痞无赖出身的刘邦，觉得臭流氓当领导，自己在他手下干得委屈。正好这次他独自守丰邑，魏国的丞相周市来挖墙脚。人家魏国的主子正经贵族公子出身，高富帅一枚，于是文青雍齿义无反顾的叛了。刘邦老窝被端，急了，几番攻打不下，刚好张良路过丰邑，出主意让他去向项梁借兵。张良是刘邦命中的贵人，每遇急难，都有张良帮忙。项梁借给刘邦五千人马助刘邦夺回丰邑，赶走了雍齿。正当刘邦准备把借来的兵马还给项梁的时候，接到了项梁的邀请函，邀请刘邦来薛城一起共商大事——立熊心做楚王。刘邦来到薛城时，遇到刚刚屠了襄城回来的项羽，于是大眼对小眼，猩猩惜狒狒，一见如故。要是拍电影，估计这时薛城上空应该是结界大开，风起云涌，火花四射。这一年，项羽是二十四岁的暴力青年，刘邦是四十八岁的油腻大叔。

说到项羽屠城，咱们扯点题外话。史学大家司马迁应该是喜欢项羽的，中国人自来同情悲情英雄，一曲霸王别姬唱断多少肝肠。司马迁在西汉本朝写史记，竟敢把项羽本纪放在高祖本纪之前，确实有胆量。史学家吕思勉也喜欢项羽，他在书中总试图为项羽的屠戮寻找各种可接受的理由。但不管项羽出于什么原因，无奈也好，被迫也罢，满城百姓的脑袋因为他的屠刀而分家总是事实。项羽初战屠襄城，再战屠城阳；屠咸阳；坑杀二十万秦朝降卒；暗杀楚怀王熊心；杀秦王子婴；烧毁秦宫室，大火三月不灭。这桩桩件件的事实摆在眼前，欲为其开脱，想必也难。项羽此人，以虎狼之心而行妇人之仁，不足成事。

三、英雄无奈是多情——章邯的失败

起义军在薛城立了楚怀王，算是继陈胜之后有了名义上新的共主，刘项暂时合兵一处，随着项梁东打西杀。他们的主要对手依然是秦末赫赫有名的大将——少府章邯。从公元前209年陈胜吴广起义到公元前207年巨鹿之战败于项羽，整个中原大地都是章邯的战场，他灭魏伐齐，所向披靡，勇不可当。

章邯消灭了张楚政权后，旋即来打魏国。魏国首都临济（今河北长垣县）告急。齐、楚来救。这一战，魏国丞相周市战死，魏王咎自焚，齐王田儋战死，可谓惨败。魏咎在史书上只有寥寥几笔带过，说他向章邯假意投降，在签订不杀百姓的约定后，纵火自焚。我对他实在敬重，自古能以君王死社稷之人屈指可数。况且他不仅死了社稷，还保了黎民。这敬重隔着千年的岁月，压得心头有些沉重。魏王死了，魏国的丞相也死了，国都被攻陷，魏国就算是再度覆灭了。齐国因为齐王田儋的死也乱了套。田儋死后，齐国人立了原齐王田建的弟弟田假为齐王。田建是个呆子，他是战国时期齐国的最后一位君主。当年秦始皇采用远交近攻的策略，忽悠田建打下天下后与他平分，这呆子居然信了。当秦始皇消灭了其他几国来攻打齐国的时候，齐国完全没有准备，田建自己也被饿死在了山洞里。立田假为齐王，田儋的弟弟田荣第一个不答应，把哥哥田儋的心血拱手让给别人，他不甘心。田荣是个狠角色，他不服田假当王，便占据东阿，立田儋的儿子田市为齐王，自己当丞相，弟弟田横当将军。

章邯灭了魏国，北上攻齐，兵围齐国东阿。楚国再次来救。东阿城外，章邯初遇项羽，遭遇人生中第一次惨败。项羽就是章邯头顶的闪电乌云，走到哪里，总能把章邯劈得外焦里嫩。解了东阿之围，田荣不肯再追败军，他急于回去理清齐国内部的一团乱麻。项梁却不愿放过章邯，一路把他追进了濮阳城。项梁驻军定陶和章邯对峙，派刘邦项羽合力向西攻打其他城池。刘项联军第一站：城阳，项羽屠城；第二站：雍邱，杀三川守李由。李由是李斯长子，战死沙场，又被赵高诬陷投敌，身败名裂，他老爹造孽，报应了儿子。此时项家军击败章邯，斩杀李由，声势大振。于是项梁大叔开始飘飘然了，驻军定陶不思进攻，日日宴饮不休。一个叫宋义的谋士来劝他，此时的傲娇梁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忘了人家章邯善于干啥，善于夜袭啊。等你们放松警惕，喝高了的时候，章邯悄悄地来了。项梁甚至来不及穿盔戴甲，就被章邯一刀劈成了两半。这时是公元前208年9月，距项梁叔侄会稽郡起义整好一年。项梁一死，刘邦项羽无心再战，回军彭城。楚怀王熊心也迁都彭城。攻守易位，项家军暂处守势。

就在章邯大军势如破竹的时候，秦军出现了两个致命问题。一个是章邯自己的决策失误。他认定项梁已死，楚国不足为惧，于是调转矛头北上去攻打赵国的巨鹿，而不是继续打击楚国，这样就给了楚军喘息的机会。另一个是秦王朝内部的问题。秦二世昏庸残暴，赵高一手遮天。一些正直的大臣如右丞相冯去疾，将军冯劫都被陷害自杀于狱中，即使是李斯也无力自保，被赵高陷害，备受五刑，腰斩于市，灭三族。一代名相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终是因为放不下“私利”二字！ 秦王朝内乱，赵高不但不给章邯派援军，还处处猜忌他，担心章邯功劳太大威胁到自己的地位。正是这两个主要原因导致了章邯后来的失败。章邯从南面进攻巨鹿城，命秦将王离（王翦之孙、王贲之子）和涉间包围巨鹿。天下诸侯咸来救赵国，却没一个敢迎战章邯。此时在楚都彭城，楚怀王也在派兵遣将。他一方面任命宋义为上将（称卿子冠军）、项羽为次将去解巨鹿之围，一方面派刘邦西入咸阳。并约定诸侯，先入咸阳者为关中王。项羽虽然也想当关中王，但他更想给叔叔报仇。破釜沉舟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地点就在巨鹿城外的漳河。项家军渡过漳河后，项羽下令，凿沉船只，砸破锅碗，誓与章邯死战到底。巨鹿一战，项家军大破秦军，涉间自焚，王离被俘。章邯遇到他命中的乌云再次败了。项羽大展雄威，众诸侯来见项羽，竟无人敢抬头看他，膝行进帐，拜倒在项羽脚下。遥想项羽当时情境，何等威风，何等霸道!

图二 巨鹿之战形势图

章邯战败，连损大将，后继无援，又遭猜忌。山穷水尽，万般无奈下，投降项羽。章邯投降，王离被俘，李由战死，秦朝再也派不出什么大将来了。现在的秦王朝，文官皆死，武将离散，它终于自己耗干了自己所有的气数。章邯以文官之职在王朝危亡之际挺身而出，组织一批骊山的刑徒南征北战，他一心救国，最后不是败给对手，而是败给自己人。那投降时的一跪，多少屈辱，多少不甘，英雄无奈是多情，怎奈他人不领情。

四、鸿门宴过楚汉分——刘项离心

项羽北上救赵之时，正是刘邦西进攻秦之日。公元前207年2月，大雪纷飞中刘邦从彭城出发向咸阳挺进。秦朝大军此时正聚于巨鹿苦战项羽，所以刘邦一路上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西行路上犹如游山玩水，顺带招贤揽圣。当月经过昌邑遇到彭越，二人相见恨晚。彭越是游击战的老前辈。秦末大乱，彭越被当地的小混混推举出来四处劫掠，渐渐有了一定规模。项羽在楚汉战争中的失败，和彭越在敌后“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有很大的关系。刘邦攻昌邑未下，告别彭越继续西行。经过高阳时，一个叫郦食（yì）其（jī）的老头前来自荐。郦食其自称高阳酒徒，世人唤他郦生。善谋略，成为刘邦日后主要的谋士之一。走走停停，从高阳到陈留，再经开封到曲遇，公元前207年4月，刘邦顺利地打到颍川，在颍川偶遇老朋友张良。张良建议刘邦不走函谷关，而是南下南阳，绕道武关（今商洛丹凤县武关河北岸），从武关入咸阳。因为函谷关是入关中的必经之路，向来有秦朝重兵把守，而武关和函谷关（今河南灵宝市）几乎在南北一条直线上，函谷关在北，武关在南。虽绕路，却能攻其不备。武关的守将果然没想到起义军会突然到来，不及抵抗，便开城投降。过了武关，前方就是无遮无拦，一马平川的大道。公元前207年8月，刘邦来到咸阳城下。从出发到到达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

胡亥在刘邦攻打武关的时候已经被赵高杀于斋宫。天下大势汹涌如此，胡亥连做傀儡的价值也没了。他悲剧而脑残的短暂一生，甚至让人唏嘘不起来。刘邦到咸阳时，秦王朝的主人是扶苏的儿子子婴。赵高在几天前已被子婴诛杀，曾经指鹿为马，不可一世的赵丞相，杀起来居然顺手得很。可子婴接手的天下此时已算不得是秦朝的天下，诸侯割据，刘邦率领的起义军已经兵临城下。子婴回天乏力，可怜生在帝王家。他小心翼翼地不敢称皇帝，而称秦王，史书上甚至不称他秦三世，只记作“秦王子婴”。这样的卑微小心挡不住起义军的马蹄。公元前207年10月，咸阳城破，只做了46天秦王的子婴素车白马，手捧传国玉玺，跪在道旁，向刘邦俯首请降。卑贱了大半辈子，33岁才混上亭长的刘邦，此时将秦王朝的最高统治者踩于脚下，得瑟，可以使劲得瑟了！“大丈夫当如是也！”刘邦如是了，秦朝亡了。秦帝国，一个幅员辽阔，曾傲视群雄的王朝就这样窝囊地结束了。始皇帝所希望的二世，三世，乃至千万世戛然二世而止。秦朝从公元前221年秦始皇统一天下到公元前207年灭亡，只存在了15年。公元前207年11月，刘邦入咸阳，和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处死，伤人及盗抵罪。”关中百姓被秦朝的苛法压迫得苦了这些年，终于等来了宽大的新主人，很欢迎。秦朝灭亡，连个哭丧的人都没有。

回过头来，再说项羽。巨鹿之战后他心急火燎地调头向咸阳赶来。半路上担心刚刚归降的秦军反叛，在新安（今河南渑池东）坑杀了新降的20万秦卒。新安不安，成了20万人的殇逝之地。这20万人都是关中子弟，关中百姓家家挂白，哭声震天。他们恨透了项羽，也恨透了章邯。恨项羽残暴，恨章邯投降。刘邦也畏惧项羽，项羽手下40万大军，刘邦此时只有10万，4比1，一旦撕破脸，汉军必是完败。公元前207年12月，项羽入函谷关，驻军新丰鸿门。刘邦不敢再住秦宫，移军霸上。这移军虽是刘邦放低了姿态，对项羽示了弱，但此时项羽心中却对刘邦存了芥蒂。毕竟先入关中的是刘邦，按照之前在彭城的约定，刘邦该当关中王。可这关中王不同于其他诸侯王，关中是秦王都所在地，关中王自然意义非凡。

鸿门位于骊山脚下，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子，因2千多年前，项羽在此举办的一场宴会而闻名天下。鸿门之宴，宴无好宴。范增原是劝项羽在这次宴会上杀掉刘邦以绝后患，宴会既开，杀意已露，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不知是因樊哙在酒宴上生吃了一只猪腿，令项羽顿觉壮士生猛，还是记着之前曾与刘邦共同对敌的情谊，项羽在宴会中途竟改变了主意，放刘邦离去。项羽在最好的时机没有杀掉刘邦，当断不断，放虎归山，再找机会可就难了。鸿门宴中，项羽虽然没有杀刘邦，但是二人心中都知道，从前的同袍之义到此已走到尽头，日后再见，即为死敌。同月，项羽火烧秦王宫，屠咸阳城，杀子婴。秦都的壮丽繁华，历代秦王的风云往事，皆随着咸阳城的滚滚浓烟腾上云天，渐渐被风吹散，再无踪迹。

公元前206年正月，项羽在戏地（今临潼）分封十八位灭秦有功的将领为诸侯，遥尊楚怀王为义帝，自称西蜀霸王。此时的项羽正处在人生巅峰，20多岁的青年靠着无敌的武力挣到了无上的权利。他志得意满，目空一切。他原本没权利以诸侯的身份去分封诸侯，此时的天下共主名义上还是楚怀王，但这些名义道义在项羽心中狗屁不如，他封自己为霸王，便准备以霸王之名行霸道之事。项羽没有按照约定封刘邦为关中王，而是把刘邦一脚踢到蜀郡，还是项伯帮刘邦说好话，项羽才把汉中施舍给他，封刘邦做了汉王。当初关中王的约定像一枚毒针一样扎在项羽的心中，即使将刘邦远远踢开也不能释怀。他将关中一分为三，任命秦朝的三名降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为王，将刘邦包围住。秦朝的三名降将分治关中，成为“三秦“的由来。而项羽分封的的其他诸侯，大都在日后的楚汉战争中或降或亡，几个起伏便湮灭在历史的波涛中，有的甚至来不及翻出些许浪花来。

图三 项羽分封图

公元前206年4月，诸侯陆续离开戏地，各回封地。四个月后，楚汉战争爆发。

五、天下英雄谁敌手——楚汉战争

2千多年前的这场楚汉大战打了将近四年。从公元前206年8月刘邦暗度陈仓出汉中开始，到公元前202年2月项羽四面楚歌，乌江自刎结束。短短的四年，却被后世津津乐道了千载光阴。书本上，舞台上，楚汉争霸的故事演绎得荡气回肠。就连象棋的棋盘上，也分明标着楚河汉界，可见，楚汉水火不容，秦朝的鹿究竟死于哪家，要在战火中试试身手才知道！

第一阶段 暗度陈仓定三秦

刘邦自入得汉中，便一直闷闷不乐。明明先得关中，不但关中王没份，还被踢出了中原富庶之地。但即便恨得牙痒，也只能在南郑的宫中自己磨磨。对于霸王羽的武力值，刘邦还是望而生畏的。或许天意属汉，从刘邦去汉中封地到楚汉战争爆发短短的四个月间，发生了两件事。这两件事，使刘邦打回关中不再只是个边磨牙边做的美梦。

第一件事是5月份的时候，齐地的田荣反了。田荣是个狠角色。他不仅自己狠，兄弟三个都狠。哥哥田儋，与张楚政权同时自立为齐王，在救魏时战败被章邯所杀。弟弟田横，汉朝建立后率500壮士避居海岛，因不愿屈服刘邦而自杀，500壮士为他同死。这样的义薄云天被后人世代追捧，康熙皇帝在写给郑成功的挽联里就有“四镇多二心两岛屯师敢向东南争半壁；诸王无寸土一隅抗志方知海外有孤忠”。这个“海外孤忠”就说的是田横。项羽分封诸侯时把原齐国一分为三，分别是齐国、胶东国和济北国。三国的新王都姓田，偏偏没有田荣。为啥呢，项羽恨他当初不肯同项梁一起追击章邯。项梁死在定陶的账，项羽也给田荣算上一份。但是项羽没想到，田荣是个一言不合就造反，造反造得六亲不认的二货。4月份才分封的诸侯，5月份田荣就反了，杀了济北王田安和胶东王田市，赶跑了齐王田都，田都逃到了西楚，从此下落不明。项羽新鲜出炉的十八路诸侯，转眼间就完结了三个。田荣随后将三齐合并，自立为齐王，视项羽为眼中钉，准备攻打西楚。

第二件事是韩信出场了。韩信楚国人，据说穷得没钱吃饭还不忘在腰里挂着把剑得瑟。当时佩剑是身份的象征，所以当地的二代们很看不惯他。一天，韩信走在街上被一个杀猪的二代拦住逼着钻了裤裆。韩信发达后，韩信钻裤裆便成了“大丈夫能屈能伸”的美谈。人眼看世界多是如此，不论何等糗事，在成功者身上都能化为腐朽为趣闻。韩信初出茅庐先选了项羽，可是项羽却看不起这个爬过裤裆的穷小子，让他当个小小的持戟郎中，在营门口站岗。鸿门宴的时候，大帐外站岗的士兵里就有韩信一个。韩信在项羽这里一直不得志，便跑了，转投了刘邦。可到了刘邦这儿，依然不得重用，当了个治粟都尉管理军粮，还是个小官。韩信很灰心，但他坚信自己不是废柴，于是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韩信借着月色又跑了。萧何知道韩信的本事，连夜将他追回来推荐给刘邦。这就是著名的“萧何月下追韩信”的故事。刘邦沐浴斋戒，正式选了吉日，升坛拜将，拜韩信为大将军。韩信从此在历史和人生的舞台上留下了无比璀璨的身影，耀眼而短暂。

公元前206年8月，刘邦在南郑憋了4个月后，终于选定吉日东征！在此之前，他已和韩信秘密定下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计谋。这个计谋极为机密，甚至瞒着汉军中诸多高级将领。具体说就是先大张旗鼓地派一队老弱病残兵去修之前刘邦入汉中时烧毁的栈道，给对面的雍王章邯一个要从这里入关中的假象，实则暗地里走一条鲜为人知的小道从后面绕到陈仓（今宝鸡）直接进攻雍都废丘（今陕西兴平）。前面讲过，项羽为了防备刘邦，把关中分成三国——雍、塞、翟，分别封秦朝的三名降将——章邯、司马欣、董翳为雍王、塞王、翟王。这三国把刘邦牢牢包围了起来，成为刘邦和中原之间的一道屏障。这个防贼的法子本来不错，奈何雍塞翟三王却是一盘好棋中的三个烂棋子。首先章邯、司马欣、董翳都是秦朝旧将，二十万关中降卒因这三人的投降而被项羽坑杀。关中百姓对他们恨之入骨。三王在关中失了人心，而刘邦的口号却几乎可以是“打回老家去”。第二，雍塞翟三王，除了章邯能打外，另外两人武力平平。司马欣从前救过项梁，是项家的老朋友；董翳则是个无名之辈。刘邦突然出现在陈仓，打了章邯一个措手不及，章邯兵败，被汉军团团围困在了雍都废丘。章邯毕竟是百战名将，一面派人快马告知项羽刘邦反了，一面千方百计地坚守废丘。废丘一围就是十个月，章邯到死都没有等到项羽的救兵，项羽去打田荣了。田荣造反在先，而且山东离西楚更近，项羽把田荣列为头号敌人。再加上刘邦反出汉中后，张良给项羽写了两封信，一封说刘邦攻打关中只不过是想拿回他的关中王，他一旦打下了关中就不打了。另一封则说田荣联合赵国要来进攻西楚。这两封信坚定了项羽暂舍关中，先取山东的决定，项羽被张良忽悠了个结实。再说毕竟关中还有三国可以抵挡刘邦，而齐国和西楚接壤，形势更加危急。但是项羽没料到，田荣这么难打，也没料到，关中三国那么的不堪一击。公元前206年8月，章邯战败退守废丘；同月，塞王司马欣降；同月，翟王董翳降。刘邦刚出汉中，除了废丘之外，其他地方都废了。平定三秦大地不费吹灰之力。章邯在废丘苦守了十个月等不到援军。公元前205年6月，韩信水灌废丘，章邯自杀。

第二阶段 一路东进马蹄轻

公元前206年8月，刘邦占据关中。项羽此时正在齐国和田荣打的昏天黑地顾不上刘邦。刘邦几乎是一路高唱着凯歌前进的。中原那几个新分封出来的小国争先恐后地前来亲吻汉王的马蹄，降得极轻盈。

关中三国往东，分别是西魏国、河南国、韩国和殷国。在关中初战告捷后，刘邦声势大振。公元前206年10月，刘邦和韩信率领大军继续向东来到陕地（今河南陕县），河南王申阳不战而降。这个申阳之前名不见经传，不知道为什么会被封王。显而易见，这厮毫无战斗力。公元前206年11月，刘邦派原韩王成的庶子韩信攻打韩国（此韩信非大将军韩信），韩王郑昌战败投降，刘邦立韩信为韩王。打下河南国和韩国，天气已至寒冬。漫天飞雪，不利于行军。刘邦暂回关中，把都城从南郑迁到栎阳（今西安市阎良区）。栎阳是秦国旧都，商鞅变法的时候才将都城从栎阳迁到了咸阳。公元前205年3月，刘邦从栎阳出发，攻打西魏国，西魏王魏豹降。同月，殷王司马卬降。不久，一个对刘邦来说非常重要的人前来投靠。此人就是刘邦军中第二大谋士——陈平。陈平是个超级大帅哥，阳武县（今河南原阳）人。家里很穷，从小父母双亡，被哥嫂养大。陈胜吴广起义的时候，陈平曾在魏国任太仆。因为得罪了人，便转投项羽做了都尉。这次刘邦攻打司马卬，项羽派陈平去救援，援军刚走一半司马卬便降了。陈平担心项羽迁怒自己，赶紧溜了，跑来投靠了刘邦。刘邦很喜欢陈平，小伙子长得帅，又机灵口才好，便将陈平留在身边当都尉，兼管护军。陈平在楚汉战争中六出奇谋，为汉朝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

图四 关中三国往东的中原各国

在旋风邦横扫中原各国的时候，项羽却下了一招臭棋。他命令九江王英布暗杀义帝熊心。熊心这个楚王从他的处境来说当得是不错的。首先他有自己的立场，不甘心任由项家叔侄摆布。其次他暗中培养自己的势力，希望能够和项家叔侄分庭抗礼。但是形势比人强，霸王项羽是个靠拳头说话的主儿，打不过，其他都是瞎扯。好好一个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机会就这样被项羽简单粗暴的浪费了。刘邦却利用了这个机会，下令全军缟素三天，为义帝举哀，发檄文传遍天下: 项羽放杀义帝，大逆不道，愿天下共击之。这样刘邦就妥妥的占领了道义的制高点，而这制高点还是项羽亲手送上门的。

在公元前205年春寒还料着峭的3月，刘邦已经占领了汉、雍、翟、塞、魏、殷、河南和韩八国的大片土地。他联合了赵国和彭越，纠集了56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项羽的老巢——彭城杀来。心机刘和粗暴项的首次对决就要打响了。和彭城之战比，前面的那些只是小前奏，现在主旋律才刚刚开始。

第三阶段 刘邦项羽战彭城

刘邦自出汉中以来，大大小小打了那么多场仗，却从来没和项羽正面交锋过。他俩以前是战友，合力打秦朝。刘邦打关中和中原各国时，项羽一直在打齐国。所以彭城之战，才是刘项的首次对决。彭城在今天的江苏徐州，先秦时诸侯多在这里建都，向来是兵家必争之地。首先它地处中原腹地，西接关中洛阳，北连燕齐，南控江东，处于战略枢纽位置。其次彭城地势略低，是个小盆地。三面环山，一面临水，易守难攻。项羽西楚的都城便在彭城。

公元前205年4月，刘邦挟多国之兵共56万人来攻彭城，留大将军韩信在河南断后。此时项羽并不在彭城，西楚的主力都随着项羽在齐国。3个月前，齐王田荣兵败逃到平原县，被当地的农民给刨死了。项羽趁机攻下齐地，扶植田假做了新齐王。齐国人不喜欢傀儡田假，跟随田横一起抵抗项羽，项羽被牢牢地困在了齐地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正当项羽在齐国的泥地里无法自拔的时候，消息传来，彭城被刘邦占了。都城被占，非同小可，对项羽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项羽连夜带着3万人从齐国都城临淄火速回援，黎明时分杀到彭城。此时的彭城静悄悄的，天上挂着的晓月竟然透露出祥和。刘邦之前仗打得太顺，攻下彭城后也不能免俗地傲娇了。彭城里天天歌舞升平，完全没有战争的严肃紧张。项羽到彭城的时候刘邦还在梦中。项羽一路切瓜砍菜一般直入汉军大营，有如天兵天将降临。霸王羽手拿一杆火尖枪，一声怒吼，挟风雷之势，左突右闯，无人能挡，朝着刘邦的大纛就杀过来了。刘邦吓得肝胆俱裂，拍马就跑。刚跑出几步，就听见身后呼啦一声大响，大纛已经被项羽一枪给挑倒了。大纛是主帅的象征，大纛一倒，汉军立刻如鸟兽散，整个汉军大营乱成一片。除了快跑，刘邦脑中一片空白。眼前晃动的全是项羽的身影，耳边听到的全是项羽的怒吼。这场大战杀得异常惨烈，汉军被杀死的、踩踏死的、淹死的不计其数。彭城外的睢水里全是汉军的尸体，睢水为之不流。正午的阳光照在彭城地界上，一片血红。这一战，司马卬战死；司马欣、董翳和魏豹重归西楚。

彭城一战，刘邦损兵折将，告别了他短暂的辉煌。有关彭城之战，最被津津乐道的还不是战争本身，而是和它有关的两件事。一件事是关于一个美人儿，一件事是关于两个孩子。

先来说美人儿。刘邦彭城战败之后，一路逃命，身边开始跟着几百人，渐渐变成几十人，再后来就剩下他一个人了。一匹瘦马驼着一个糟老头儿在前面狂奔，后面尘土飞扬，楚军紧追不舍。逃命邦实在跑不动了，他绝望地停下来回头向楚将看去，却是旧相识丁公。老天的天枰此时再次倾向了刘邦，如此关键的时刻，如此关键的人物，却被丁公莫名的放了。刘邦一人一马，形单影只，前路漫漫，不知何去何从。眼看太阳就要落山，刘邦跑了一天，水米未沾牙，筋疲力尽，满身血污。这时，前方鸡犬之声相闻，林间透出隐隐灯光，一个小村庄渐渐露出它温暖的身影。刘邦在村里遇见一位老汉。老汉热心地将他请至家中，让女儿做了饭菜款待。这个女孩此时18岁，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她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戚夫人。据说这位戚夫人通音律，善歌舞，尤善折腰舞，跳起来婀娜多姿，非常动人。刘邦和戚夫人当晚便成了婚。白天狼狈逃命，晚上却当上新郎睡在温柔乡里，刘邦这一天过得颇为摇曳生姿。

说完美人儿，再来说孩子。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刘邦依依不舍地辞别了戚老汉和新夫人。追兵依旧，逃命还得继续。没走多久，身后尘土又起。追来的是刘邦的太仆——夏侯婴。夏侯婴和刘邦是总角之交。刘邦起义后，夏侯婴一直跟随他。自从昨晚和刘邦走散，夏侯婴心急火燎地找了一夜，终于在这里找到了刘邦。刘邦弃马登车，一路上看见的全是难民。打仗说到底还是百姓遭殃，白白的妻离子散。忽然，刘邦看见难民中有一对小孩像极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忙命夏侯婴把俩小孩抱上车，一看，果然是。两个孩子吃了不少苦，和家人走散，在外面流浪了两天，今天可算是遇到了亲爹。抱孩子一耽误，后面追兵又赶来了，这回不是丁公，是季布。季布是项羽得意战将，对霸王羽忠心耿耿。季布对刘邦穷追不舍，急得刘邦站在车上跳脚大骂，对季布恨得牙痒。刘邦车小人多，季布马快，眼看要追上了。这时刘邦做了一件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事，他把自己亲生的儿女毫不留情地从车上推下去了。那时他儿子刘盈才刚五岁，女儿大些，也不过是个幼童，马车在玩命地飞驰中，一个做父亲的竟能狠心将亲生的俩孩子亲手推下车。夏侯婴跳下车将俩孩子一手一个抱回车里。跑了一会儿，又快被追到，刘邦再次把孩子推下车，夏侯婴又抱回来。如此来来回回好几次。这样折腾，季布居然没追上，刘邦再次成功逃脱。此时刘邦的妻兄吕泽正屯兵下邑，离此处不远。刘邦在下邑重整人马，准备和项羽再战。韩信得知刘邦兵败赶来相救，三战大败楚军，刘邦得以退守荥阳。

第四阶段 荥阳成皋拉锯战

刘邦彭城兵败，好不容易攒下来的一点家底儿被打得七零八落。他清楚地认识到了人生无常，繁华转眼皆散，不如早做准备。公元前205年6月，刘邦立年仅5岁的嫡长子刘盈为太子。

经过一年的交战，楚汉双方终于都看清了对手的实力，项羽凶猛如虎，刘邦狡猾如狐。棋逢对手，势均力敌。于是楚汉战争在爆发10个月后，一场为期3年的持久战开始了。无独有偶，2000多年后，在中国大地上爆发的抗日战争，也是在1937年7月正式开战的10个月后，毛泽东在1938年5月提出了《论持久战》。虽然两场战争的本质不同，但是战术却有些相似，都有正面战场和敌后战场。楚汉战争在相持阶段的正面战场是项羽和刘邦两个男一号的对手戏，基本是一个打，一个跑，然后一个占据荥阳，一个占据成皋。敌后战场是韩信的北伐和彭越的游击战。

（一）韩信北伐

先来说北伐。韩信的北伐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惊才绝艳！

图五 韩信北伐图

1、灭西魏

西魏王魏豹是魏咎的弟弟。项羽分封诸侯时被封为西魏王。曾战败投降刘邦，刘邦彭城兵败后，魏豹背叛了他。于是韩信的漫漫北伐路从西魏国开始。

时间： 公元前205年8~9月

领军： 韩信、曹参、灌婴

著名故事：木罂渡江

图六 韩信灭西魏

西魏国的都城在平阳（今山西临汾）。平阳四周环山，中间平川，也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汾水从平阳流过，向南汇入渭水。在汾水下游，有一个渡口——临晋津。魏军在这里设重兵把守，守将叫柏直，用刘邦的话讲“乳臭未干”。但柏直扼守临晋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韩信在用兵上像一头冷静的猎豹。面对强大的敌人，他并不急于展开进攻，而是先在暗处观察对手和环境，等待时机。一旦时机成熟，迅猛出击，一招毙命。韩信在临晋津按兵不动，派人四处勘察。他发现在通往平阳的汾水沿岸，只有临晋津上游的夏阳守军最少，但是夏阳没有船只。韩信下令曹参带部下上山伐木，越快越好。又命灌婴去买几千个瓦罂，也是越快越好。曹参灌婴得到命令后莫名其妙，不知道韩信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韩信也不解释，只是催促。两天后，材料备齐了。韩信让士兵把木条绑成方格，中间夹住瓦罂。一个方格夹一个瓦罂。然后把方格连在一起，几十个方格为一排，一共分了十几排，名为木罂。韩信命灌婴带兵在临晋津摇旗呐喊，造出渡河的假象，吸引柏直的注意。自己亲带了曹参，命令士兵抬着木罂悄悄地来到夏阳。一个瓦罂里可以坐2~3个士兵，士兵们用兵器当桨，轻轻松松地就划到了对岸。这时柏直还傻呼呼地紧盯着临晋津对岸摇旗呐喊的灌婴，根本就没有想到敌人已经从后面杀过来了。韩信大军有如神兵天降，一旦登陆，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西魏国。西魏的守将们根本来不及抵抗，东张、安邑纷纷被韩信攻占。韩信带兵直指平阳。魏豹大惊，手忙脚乱地率兵迎敌，但大势已去。魏豹没有哥哥魏咎有骨气，再次对刘邦俯首称臣，西魏国灭亡。

2、灭代、赵

时间： 公元前205年9~10月

领军： 韩信，张耳

著名故事：背水一战

图七 韩信灭代、赵

代国和赵国放在一起说，是因为这两国关系实在紧密。项羽本封赵歇为代王，陈余不服，自立为代王，都城设在阏与（今山西和顺）。迁赵歇为赵王，自己兼任赵国的丞相，留在赵国辅佐赵歇，把代国交给丞相夏说来管理，所以代国和赵国等于是一家人。几个月前，陈余同意助刘邦攻打彭城，条件是刘邦必须杀掉张耳。张耳本与陈余是莫逆之交，共同辅佐过赵王赵歇。张陈两人在巨鹿之战中反目成仇。项羽分封诸侯时，封张耳为常山王，陈余仅得封侯，陈余更加恨张耳入骨，带领赵代联军攻打张耳，张耳兵败从常山国逃到刘邦军中，投靠了汉王。刘邦不忍杀张耳，他找了一个与张耳长得面目相似的人，割了血肉模糊的脑袋假冒张耳送给陈余，骗得陈余出兵相助。后来消息走漏，陈余得知被骗，立刻就反了。韩信以陈余叛汉为由，向刘邦再要三万人马，准备讨伐。刘邦命张耳领兵前去助战，顺带报仇。

攻打代国很容易，代王陈余不在，夏说不经打，一个诱敌深入就被抓了，代国灭亡。陈余赵歇得到消息，唇亡齿寒，知道韩信的下一个目标定是赵国。于是他们严阵以待，在进出华北的重要隘口井陉口设下20万大军。井陉口在石家庄井陉县太行山下，是天下九塞之一。太行山南北走向，纵跨中原800余里，平均海拔1500米，是山西和河北的天然分界线。而井陉口是太行山东西方向的天然孔道，四面高中间低，像一口井，得名井陉口。井陉口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一旦失守，让韩信得以成功进入华北平原，那拿下赵国就是分分钟的事。

陈余军中有位谋士名叫李左车，善谋略。他对陈余说：“韩信远道而来，粮草不济，必急于速战。赵军有井陉口作为天堑，以逸待劳，应坚守不出。我再从小道出去劫了他们的粮草，不出十日，韩信必败无疑。”陈余此人刚愎自用，志大才疏，对李左车的计谋嗤之以鼻，他幻想着能和韩信兵对兵将对将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他是真不了解韩信，韩信用兵虚虚实实，绝对不会以硬碰硬，所用者唯计谋而已。韩信听说此事，大呼万幸，如果陈余听从了李左车的建议，攻打赵国就难了。和打西魏国一样，韩信先不急于出兵，他在离井陉口30里处扎营，四处勘察。一切明了之后，韩信开始派兵遣将。他趁夜派出三路人马。一路埋伏在赵营背后，两路埋伏在赵营两侧。自己和张耳带兵渡过泜水，背靠泜水列阵。泜水在井陉口南边，本是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河，因这次韩信的“背水一战”而闻名。背水列阵，原是古代兵家之大忌。韩信的背水列阵，和项羽的破釜沉舟异曲同工，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思。一切部署妥当，天亮的时候，韩信和张耳大模大样地闯入井陉口引陈余出战。陈余等待亲手宰掉张耳的日子已经很久了，他迫不及待地大开营门，赵军像洪水一样朝韩信张耳涌来。韩信张耳假意败走，引得陈余来追，他们的目的就是把陈余引到泜水，这里将是他的墓场。陈余带军追到泜水，韩信下令反攻。汉军没有退路，当然个个拼命。赵军虽然人多，却占不到任何便宜。这一仗一直从早上打到中午。等到陈余想收兵回营的时候，却赫然发现井陉口上已经飘扬着汉军鲜艳的红旗。那只埋伏在赵营背后的人马，趁着赵军倾巢而出时偷偷劫了赵营。大营被劫，等于没了家。陈余大惊，尚不及反应，从赵营两侧，又杀出两路人马，赵军彻底被打蒙了。这两路汉军只是追打，并不夹击赵军，他们的目的是把赵军逼回泜水。明知泜水上也有敌人，但赵军已经顾不了许多，军心已散，士气已泻。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他们顾着各自逃命，蜂拥着奔跑，两路汉军像牧羊人一样在后面挥鞭追赶。陈余明知回到泜水只有死路一条，但是一个人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了人流，他几乎是被裹挟到泜水的。陈余心中大急，这时从泜水边又杀过来一支汉军，带头的将领二话不说，对着陈余当头就是一刀。陈余在脑袋落地之前，勉力睁眼一看，模模糊糊中看到的是张耳倒立的身影。泜水一战，赵国20万大军或死或降，赵王歇被抓，张耳毫不犹豫地结果了这位曾经的老领导，赵国灭亡。

3、降燕

燕王臧荼，军阀出身，杀旧主原燕王韩广上的位，是个欺弱怕强的主儿。韩信短短三个月之内连灭西魏、代、赵三国，天下震动。赵代两国与燕国接壤，韩信下一个要攻打的就是燕国。臧荼心中惊恐，日夜难安。韩信确实准备攻打燕国，但是被李左车劝住了。李左车虽不得陈余重用，韩信却仰慕他的才华，千方百计将他收归账下。李左车建议韩信休息兵士，劝降臧荼。说服臧荼来降实在是件太容易的事，他心里本来就惧了，韩信一提，他就降了，燕国灭亡。

4、灭齐

时间： 公元前204年10月

领军： 韩信

魏赵代燕四国被灭，北方诸侯中便只剩下齐国。攻打齐国势在必行。但齐国自姜子牙受封以来，素来便是东方大国，靠渔盐之利，富甲一方，且根基深厚，要打下齐国谈何容易。韩信对攻打齐国颇为慎重。他一面在赵地招兵买马，一面致书刘邦，请求刘邦封张耳为赵王留在赵地巩固后方，接济粮草。就在韩信在赵地秣兵历马，摩拳擦掌准备跟齐国大干一番的时候，郦食其来了。郦食其前一阵给刘邦出了个馊主意，建议刘邦分封各国原来的贵族回国当王，被张良驳斥失了面子。现在听说韩信要去攻打齐国，郦食其觉得找回面子的机会来啦，便向刘邦自告奋勇出使齐国，要靠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齐国来降。

此时的齐王是田广——田荣的儿子，叔叔田横为齐国的丞相。叔侄二人听说韩信要来攻打齐国，正严阵以待，派重兵驻扎在历下（今山东省济南市东南）。就在一场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打西边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郦食其。他连韩信的大营都没进，直接进了齐营。明摆着没看得起韩信，赤裸裸地抢功劳来了。郦食其确实有口才，说得齐国君臣心悦诚服地降了。历下的守军也放松了警戒，齐营里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郦食其本来就是个高阳酒徒，这下更是在齐国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归期一拖再拖，此间乐，不思汉也。郦食其酒足饭饱之余得意洋洋地给韩信写了封信，大意就是：“我老人家已经说降了齐国，你小子麻溜儿退兵吧。”可要命的是当初刘邦同意郦食其来齐国劝降，本就是试试，根本没给韩信下退兵的命令，所以韩信接到郦食其的来信，便只当他在放屁，大旗一挥，直奔齐营杀来。历下的守军本以为既已投降，便可高枕无忧，谁知韩信大军如天兵降临，历下没有抵抗就城破了。攻下历下，齐国都城临淄就明晃晃的摆在了汉军的面前。齐国君臣闻讯大惊，忙把郦食其从酒缸里捞出来。郦食其听说韩信打来，也懵了。田横怒极，下令煮了郦食其，齐国君臣餐桌上华丽丽滴摆上了老干爹肉酱和老郦家肉汤。齐国由于没有设防，没过几天，便被韩信攻下，齐国灭亡。北伐在齐国划上了圆满的句号，韩信因此名满天下，成为神一样的存在。

（二）刘项拉锯

韩信北伐从灭西魏开始，到灭齐结束，从西到北再到东，绕着中原腹地画了一个半圆。刘邦此时正在半圆的圆心——荥阳（今河南郑州附近）。战国时，魏惠王在荥阳西北广武开鸿沟，引黄河水到魏都大梁（今开封市西北）灌溉农田。秦始皇统一天下后，在荥阳北面的敖山上建立敖仓，储存了大量的粮食。数月前，韩信在这里驻扎，曾修建从敖仓到荥阳的甬道，作为屯兵之用。楚汉战争时可以说得敖仓者得天下。项羽不仅多次派手下大将钟离昧去敖仓抢粮，自己更是率领大军向西来夺荥阳。一来为粮草，二来为报彭城之仇。打探到项羽要来攻打荥阳，刘邦急出了一嘴燎泡。关键时刻陈平来了。陈平属于无德却有才的那种，据说贪财盗嫂，但很有智谋，特别是有急智。越是危急，他的能力越能显现。陈平辅佐刘邦，六出奇谋，为刘邦打下汉家天下出了大力。第一出奇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初施反间，计除范增。范增是项羽最信任的谋士。当初项梁在薛城的时候，范增投入项家军中，曾劝项梁立熊心做傀儡，号令诸侯；又建议项羽在鸿门宴中杀掉刘邦。范增在项羽军中很有威望，被项羽尊为亚父。陈平的反间计和蒋干盗书的故事异曲同工。他先是派使臣去楚营假意求和，愿以鸿沟为界，东边属楚，西边属汉。项羽当然不同意，但是出于礼仪，他也派出使者去汉营回话。陈平要的就是楚使的到来。楚使来到汉营，陈平先是送好酒好菜款待，酒过三巡后便问楚使可有带来范增的手书。楚使道我是项王所派，为何要带亚父的手书。陈平假装大吃一惊，连道认错人了。立刻就有人进来把酒菜全撤了。仆人们用楚使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在门后议论：“他不是范先生派来的! 不配吃这么好的酒食。”这一撤等了好久都没有再抬晚饭进来。楚使饥肠辘辘中又不知等了多久，饭终于来了，却全是臭鱼烂虾，根本吃不得。楚使火冒三丈，回到楚营，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对项羽说了。项羽本就多疑，无能的人大多如此。听了楚使的报告，心里就对范增起了腻味。后来范增再催他出兵荥阳他就不像从前那样言听计从了，语气也渐渐不客气起来。范增知道再待下去没有意义，便想告老还乡。项羽毫不挽留，范增心灰意冷之余又满怀激愤，加上年事已高，又气又累，病死在了回乡的途中。项羽听闻范增的死讯，想起他的种种好处，才醒悟自己中了反间计。刘邦称帝后曾问群臣为什么能打败项羽而得天下。大家众说纷纭，刘邦说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之所以能得天下是因为我能用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不如张良；镇国家，抚百姓，我不如萧何；统百万兵，战必胜，攻必取，我不如韩信。而这三个人都为我所用，所以我能得天下。而项羽只有一个范增，还不能信任他。怎么可能不失败呢。

范增已死，项羽知道自己中了反间计，更是恨透了刘邦，猛力攻打荥阳。荥阳城眼看不保。陈平二出奇谋——金蝉脱壳，脱险荥阳。刘邦手下有一员大将名叫纪信，对刘邦很是忠心，自愿做刘邦的替身。刘邦假意向项羽求和，双方约定刘邦当晚出东门投降。到了约定的时间，项羽在荥阳城东门外守着，苦等刘邦不至，正疑惑间城门开了，黑灯瞎火里走出好多穿着破烂盔甲的人，模模糊糊得看不清，只觉得这些人走起路来扭扭捏捏的，别提多别扭。楚军正要上前阻拦，一阵娇声燕语从这些穿着甲胄的身体里传出：“别打别打，我们是城里的妇女，被困在城中没吃没喝的好些天了，听说今日开城投降，特地出城求生。”又说自己没有衣服穿，只好穿了城里军士丢弃的盔甲避寒。楚军站在路两旁，眼看着这些妇女走完一队，又一队，莺莺燕燕，腰肢轻摆，穿着不伦不类的盔甲，简直蔚为奇观。就连守在西北南三门的楚军也跑来看热闹。这些妇女大约二三千人足足走了大半夜，到黎明时候才走完。妇女走完，城里走出许多持着旌旗羽葆的军士，又走了好久，终于从城里出来了一辆龙车，车里端坐一位身穿王服的人。此人端坐车中，一动不动，并不上前搭话。项羽好不容易等到刘邦出来了，见刘邦不来跪拜，怒气冲冲地命人用火把照亮车内，仔细一看，才发现车里坐的人虽然穿着汉王的王服却不是刘邦。这车中端坐之人便是纪信。刘邦借着妇女和纪信出城，带着陈平、夏侯婴和樊哙从西门逃走了。纪信是条好汉，临危不惧，虽在险境，仍威风凛凛地大喝一声：“我乃大汉将军纪信！”随后对项羽大骂不止。项羽怒急，命令士兵烧车。纪信坐在车中一动不动，任由大火焚烧，皮焦骨烂，全车成灰。就在项羽烧车的时候，荥阳城的城门又关上了，再次将项羽拒之门外。原来刘邦在逃走时留下周苛和枞公守城。周苛和枞公趁项羽不备关闭城门，项羽白忙了一夜。

刘邦逃出荥阳，奔入成皋，本准备召集关中子弟与项羽再战荥阳。一个叫辕生的人给他出主意说，力战不如智取。他建议刘邦南下至宛，项羽多疑，必会怀疑刘邦将绕道进攻楚都彭城，定会来宛拦截，这样荥阳成皋之围自然就解了。果然不出辕生所料，项羽追来宛城。两厢数次交战不分胜负。彭越趁项羽和刘邦打仗不在楚地，劫了下邳的楚营。项羽恨得牙痒，舍下刘邦来追彭越。项羽大军一到，彭越就跑了。趁着项羽追彭越，刘邦从宛城回到成皋。项羽抓不到彭越，回过头来继续攻打荥阳。荥阳城中，周苛和枞公以为项羽远去，便放兵士去休息，没有严加戒备。谁知楚军突然从天而降，周苛和枞公再召集兵士已经来不及了，双双被擒，一个被烹，一个引颈，终是没有负了刘邦。荥阳城破。

刘邦得知荥阳城已失，知道成皋必不能久留，无奈之下逃往修武。修武有韩信张耳驻军于此。此时韩信还没有攻打齐国，正在修武招兵买马做攻齐的准备。刘邦一人驰入军营，如入无人之境，韩信张耳尚在酣睡，便被刘邦轻轻松松取走了兵符将印。一物降一物，韩信本事再大，遇到刘邦就屡屡受挫。刘邦遣韩信往别处征兵攻齐，自己得了韩信原来的兵马，重整旗鼓准备夺回成皋荥阳。项羽刚打下成皋，谁知前方胜利后方又乱了。彭越烧了楚军在燕西的粮草。现在情况变成了项羽两头忙，一和刘邦打仗，彭越就在后方捣乱。一去打彭越，刘邦就能杀个回马枪。彭越在后方的游击战神出鬼没弄得项羽不胜其烦。他忍无可忍留下曹咎和司马欣守成皋，自己亲自带兵去解决彭越。临行前对曹咎千叮咛万嘱咐，坚守城门，不要迎战。结果项羽一来，彭越又跑了。待到项羽把之前彭越攻下的城池一一收回，已至新年。元旦这天，项羽正和众将在营中饮宴，探马来报：成皋丢了，曹咎和司马欣双双战死。原来，项羽走后，汉军连日在成皋城下骂阵，极尽侮辱之能事。曹咎忍无可忍，出城迎战，结果中了汉军的计，不仅自己战死了，还连累司马欣送了命。成皋失守，拨乱了项羽的整盘棋，好好的两个气口，此时左边的气口却被生生打了个死结。刘邦夺回成皋后，进一步占据敖仓，驻军广武。项羽得知成皋失守，连忙驰回荥阳，也驻军广武。楚汉双方在广武隔鸿沟对峙。汉军在鸿沟西，据敖仓，楚军在鸿沟东。强弱之势已然逆转。项羽原先明明一盘好棋，下到这里，生生被下成了臭棋。

图八 刘邦项羽广武对峙

第五阶段 鸿沟原定天下分

楚汉双方分据鸿沟东西两岸是公元前204年10月的事。眼看寒冬将至，但汉军有敖仓运粮，足可安然过冬。项羽这边却因彭越不断的截粮渐渐左支右绌。更加上韩信攻齐，项羽腹背受敌，不得不勉力分出20万兵力派大将龙且前去救齐。项羽急于打败刘邦，可刘邦手里有粮，自然乐得坚守不出，看项羽如何折腾。项羽在彭城之战后抓了刘邦的老爹刘太公和夫人吕雉，二人此时正在项羽军中。刘邦坚守不出，项羽便推出太公放在锅上，威胁刘邦再不投降，便要吃爹。刘邦的回答震烁古今，乃古今第一讨巧无情：“我与你同事义帝，约为兄弟，我爹就是你爹，如果要吃，分我一份。”项羽见计不收，亲自出营挑战，乌骓马驮着霸王羽在涧边往来，相貌凶悍，声若响雷，喊刘邦出来答话。刘邦此时怎能示弱，隔鸿沟历数项羽杀义帝、毁约定、坑降卒、烧秦宫等十大罪状，项羽听得大怒，弯弓搭箭一箭射中刘邦前胸。可怜天意不属楚，刘邦虽被射中前胸，却未被射死。日子一天天过去，项羽军中粮草告急。此时消息传来，大将龙且战败被韩信斩杀了；英布投降刘邦，在九江截断楚军后路；彭越在梁地又劫楚粮草。一时间怀消息接连而至，把个威风凛凛的楚霸王弄得一愁莫展，好不狼狈。正焦急间，刘邦遣汉使前来议和，若项羽放回刘太公和吕雉，汉王愿以鸿沟为界，东边属楚，西边属汉，中分天下。项羽此时自顾不暇，这议和正是求之不得。公元前203年9月，项羽放回刘邦父妻，拔营东归。

第六阶段 是非成败转头空

项羽东归，刘邦原也打算退回关中，临行时却被张良和陈平拦住了马头。二人道此时天下诸侯多归汉王，形势对汉军有力，大丈夫欲成大事，不拘小节，怎能为了区区盟约，放弃大好河山。况且当初议和，原是为了救出太公和吕雉，此时目的已经达到，这合约便成了一纸空谈。刘邦本就不是个坚守道义贞操的节妇，盟约誓言更是定下就是用来毁的。张良和陈平一语点醒梦中人，刘邦干净利落地撕毁和约，掉转马头向东追项羽而去。

公元前203年10月，汉军进驻固陵，离项羽大军已经不远。刘邦传书韩信、彭越速来固陵会合共击项羽。书信发出，韩彭二人却迟迟不到，倒是项羽得知刘邦毁约，转头杀回，杀得刘邦大败。韩彭二人本不是刘邦亲近之人，俱是半路上遇到的帮手。此时刘邦项羽约定中分天下，二人按兵不动，原是想着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张良看出二人之意告知刘邦，刘邦无奈，应他们所求封王，二人果然立刻引兵前来。韩彭从此和刘邦离心，为日后的惨死埋下了祸根。公元前203年12月，刘邦、韩信、彭越三路大军共30万人联合伐楚，项羽且战且退，行至垓下时，被汉军赶上。刘邦复用韩信为大将，自己坐守中军。韩信素知项羽骁勇，将30万大军分作十队，十队人马分头埋伏，回环接应。暴力羽一向自持武力无敌，不喜用谋略。一闻汉军前来，立刻上马迎战。韩信与项羽战不了几个回合，拍马便走。项羽自负骁勇，打马便追，楚军将士亦随他追入汉军之中。有人在旁提醒当心中计，项羽哪里肯听。一路追着韩信，便入了汉军的包围圈。一声炮响，杀出两路汉军，鏖战数个回合退下。又一声炮响，再杀出两路汉军，战几个回合又退下。如此这般，汉军交替上阵，轮战楚军。杀到第七八重时，楚军已经所剩无几，就是霸王项羽也是筋疲力尽，不复之前的骁勇了。最后一声炮响时，十路汉军从四面八方一起杀出，团团围住项羽。项羽奋力突围，钟离昧断后，好不容易才逃出汉军的包围圈退回垓下，楚军或逃或死，已经去了十之八九。

项羽有一心爱的美人，唤作虞姬。常陪项羽左右，此时正在垓下军中。项羽新败，闷闷不乐，和美人喝了几杯酒，酒入愁肠愁更愁，便昏昏睡去。睡到半夜时分，虞姬突然惊醒。凄凄风声中传来阵阵楚歌，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听得人忍不住泪下。这又是张良的一计。项羽军中多为楚人，听了故乡的歌，悲从中来，无心恋战纷纷弃甲离去。即便是钟离昧和季布这等心腹大将，也悄悄地走了。只有项羽的亲随800人未曾叛离。等项羽天明酒醒，大势已去，虞姬在一旁已哭成泪人。此时穷途末路，项羽也不禁泪下：“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项羽平生所爱，一为乌骓马，一为美人虞姬。虞姬虽身为女子，却是个有义气的女子，更胜须眉。此时大势已去，多说无益，虞姬趁项羽不备拔下他的佩剑，往颈中一横，立时香消玉殒。人人皆唱霸王别姬，却不道是美人先别了霸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可以为之生，可以为之死。后世叹虞姬，以其名谱曲，作“虞美人”。

葬了虞姬，项羽连夜带了八百亲兵衔枚逃出垓下，到得淮水时，只剩下一二百人跟随。仓皇间不知道路，遇一老农指路，老农恨他残暴，故意向西指了相反的路。待得知道被欺，向东跑回时，已被灌婴追上，一阵冲杀避上山岗，仅剩28骑跟从。灌婴大军将山四面围住，摇旗呐喊。项羽将28人分成四队，向山下突围，霸王羽即使英雄末路霸气不衰，竟带领部众冲出汉军的重重包围，只折损两人。一路奔至乌江，乌江亭长已泊船侯在岸边。一路奔逃，眼看过江即可重整旗鼓，与刘邦再决雌雄。项羽却在此时失去了斗志，心灰意冷。看看身边浴血的将士，回想8年前，带领着8000江东子弟初入中原时的意气风发，项羽只觉得累了，好像如此便已过了一生。8000子弟无一生还，单单自己一人，即便过得江去，又有何颜面面对江东父老。身后尘土再起，汉军又到。这次赶来的汉军将领是项羽旧识，名叫吕马童。项羽对吕马童说：“你我既是旧识，这个人情就卖于你了。闻说汉王悬赏千金要我的头颅，今日这头颅就送你领赏去吧。”言毕自刎。时间为公元前202年2月，项羽年三十一岁。

纵观项羽一生，鸿沟亦是他人生的分界，前半部极尽辉煌，后半部众叛亲离。他自持勇力，大小历经70余战，皆靠武力硬取，少智寡谋，在天下逐鹿的秦末，匹夫之勇终是不能长久。苏轼在《留侯论》中关于“勇”的解读正好可以用在此处。“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人情有所不能忍者，匹夫见辱，拔剑而起，挺身而斗，此不足为勇也。天下有大勇者，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此其所挟持者甚大，而其志甚远也。”

楚汉战争终结于项羽乌江自刎。刘邦成为了秦末农民起义最后的赢家。公元前202年2月，刘邦在定陶氾水即皇帝位，定都洛阳，西汉建立。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寜樂完稿于2018年1月1日元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