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广东“珠宝村”：化粪池里都是宝 下水道被

广州北京路珠宝店巨大明亮的橱窗前，一名女珠宝厂工人赵雪正躺在那里。她面前的项链和她一个月前亲手打磨过的那条很像:“对，应该是那条。”但是她摸摸口袋，看了看男朋友，觉得他们两年都买不起橱窗里的项链。她拉着男人的手，没有进去。她是番禺大罗塘村一家珠宝铸造厂的工人。

村子里的街道像蜘蛛网一样。沿街廉价的快餐店、金店、玉器店鳞次栉比，名为“周、金、富”的小珠宝店比比皆是。广州番禺区大罗塘村，看起来和一般的郊区产业集群村没有太大区别。90年代初，为了吸引港商投资，成为珠宝厂和冷库集中的工业区。

5月7日的一场大雨使它出名了。随着数千家珠宝生产销售企业的聚集，珠宝市场储存的一些宝石、金银废料被突如其来的洪水浸泡冲走，数量不明，导致周围人挖宝，垃圾场、井盖、下水道都被搜查一空。

“有什么课？去大罗堂挖宝石。”番禺某网友的调侃在朋友圈广为转发，引起省市媒体纷纷报道。

在寻宝者中，大罗塘当地珠宝厂的工人来的最快。据官方统计，这里有数万名珠宝行业工人，涵盖了珠宝原料供应、珠宝加工、营销和珠宝机械生产的整个产业链。

来自湖南的移民女孩赵雪是珠宝行业的一员。她三年前中专毕业，随表妹来到广州。她在番禺南村做了一年的服装厂工人。她听说珠宝的工资比较高，然后来到番禺大罗塘的一家珠宝厂当珠宝学徒。

珠宝厂和服装厂很不一样。每个制作岗都处理金银首饰，非常值钱。每一件首饰制作过程中，有多少贵重金属材料损失是有严格计算的。甚至在首饰打磨抛光的时候，工作台上还有专门的排气扇来收集抛光产生的灰尘。一个月后，可以回收几公斤金银废料。

让赵雪不舒服的是珠宝厂的严格规定。每个离开珠宝工厂的工人都必须接受金属探测器的检查，有时甚至检查他的口袋和指甲。因为之前发生过工人把DIA藏在指甲、嘴巴等意想不到的地方，和他一起离开工厂。当然，每一颗微小的宝石进出车间都有严格的规定。

化粪池里装满了财宝

南方记者在没有流水线和大型机械的情况下，走进沙湾珠宝工业园一家相对较大的珠宝代工企业，发现它与服装厂、电子厂等其他劳动密集型企业不同，生产过程大部分还是手工完成，自动化程度不高。分为设计车间、铸造车间、马赛克打磨车间等。，都是“慢工细作”。

一盏台灯，一张小木桌，锤子、镊子、研磨机等小工具。，以及各种颜色的粗糙戒指、项链和石头都放在桌面上。珠宝工人戴上放大镜，小心翼翼地将切割好的宝石固定在金属上，将一小块五金并排打磨抛光成为珠宝，在聚光灯下放射出耀眼的光彩。

桌面上，台灯旁边，一个类似韩国烤肉的排气扇上气不接下气的吸着，收集着工人打磨过的金银碎屑。小数怕长，就算是收藏多年的k金或者925银，也是一笔可观的财富。大罗堂珠宝产业集群区，从大型外资珠宝厂商到小的前店后厂，共有2000多家企业和作坊，年产值达数十亿元。巨大的产值也催生了一个神秘的特殊行业——金银废料回收，包括金银电镀液、研磨产生的金银粉末，甚至珠宝厂的化粪池、垃圾箱，这些都是回收者争夺的重要资源。

“空混粉”已经成为珠宝回收商争相争夺的“宝贝”之一。为了争夺首饰厂的空清洁权，很多废品回收公司在大罗堂的海报板上贴出了“Recycling 空混粉、清洁空调整”。杜南记者拨通了一位掏高价清洗的店主空，对方表示愿意掏高价承包珠宝厂的清洗权空，甚至更高。

"我们工厂的地毯、洗手盆和化粪池都在竞争合同."珠宝厂老板梁先生说，地毯清洁权每年承包出去2000元左右，水槽最高的时候承包费是3000元。早期，淘金者在水槽里洗手。现在很多工厂让工人先用水桶洗，但是收废品的觉得不划算，合同价降到1000多元。空调整滤网也是有偿清洗的“重要资源”，但是回收商业腐蚀性液体清洗上面的贵金属粉，“对滤网伤害太大，一般不洗。”

5月7日，洪水冲进珠宝城，回来的珠宝市场老板组织工人抢救浸泡在水中的珍贵首饰盒和电脑，并要求工人迅速到门口人行道上刮去开水后沉积的泥浆，看看有没有被冲走的珠宝材料。一位珠宝业主承认，一旦被冲入下水道，这些东西就无法捡拾，因为珠宝业主非常清楚，大罗堂珠宝采集区各个区域的下水道都是由专人承包的，在承包商看来，这些化粪池里堆满了财宝。

空调配粉、地毯粉、电金水、金银盐...回收后，神秘的“炼金术”开始了，贵金属从垃圾中提取出来。这是一个巨大的罐子。将下水道冲刷出来的废布、垃圾甚至“婴儿”放入锅中，加入腐蚀性液体，不断搅拌。在加热过程中，散发出强烈的恶臭和刺鼻的气味。贵金属从混合液体蒸发后留下的残留物中分离出来。由于气味污染严重，这个车间常年受到周围居民的投诉。

熟悉大罗堂地区的陈先生记得，十多年前，大罗堂附近有一个黑炼丹作坊，藏在一个僻静的地方，专门从事深夜工作。由于环境污染严重，居民非常抱怨。这些炼丹作坊现在番禺附近已经不多见了，但回收炼丹产业链依然存在，估计已经搬到比较偏远的地区了。

数百年前的古老工艺

番禺承接海外珠宝加工的历史可以追溯到20世纪80年代末，当时一批香港珠宝商因为就业成本上升，来到珠三角寻找产业转移基地。最早的珠宝加工厂位于番禺著名的一发商业街，后来逐渐扩展到大罗塘、沙湾，形成了大罗塘珠宝产业集群、沙湾珠宝工业园等连片工业区。

其中，大罗塘工业区的尹平路最具代表性。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道路两旁不断修建引进外资建设的工业建筑。进入这些以香港工业建筑形式建造的旧建筑时，标志统一使用繁体字，甚至电梯标志都是仿照香港的。二楼叫一楼。在大罗塘尹平路71号，一栋看起来和普通“乡镇企业”没什么区别的建筑，一年四季都关着门。但大罗塘当地人却知道，这是一家由69岁的香港珠宝商人、番禺香港金银珠宝商会会长黄投资的珠宝厂。金银首饰年产量以吨计算。

杜南记者被允许参观广韵珠宝厂的展厅，那里藏着一件无价之宝。占地相当于一个车位的大型首饰装饰“天坛祈年殿”，以北京天坛为创作原型，采用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微镶技术。整个工作消耗了超过125公斤的白银。红宝石109，901颗，蓝宝石24，327颗，DIA 12，684颗，绿松石15，765颗，优质青金石11，435颗，宝石玉石共计174，112颗，材质为黄金、铂金等材质。这种珠宝装饰也可以通过传统的机械装置打开，让人们看到珠宝祈祷大厅的微型瓷砖、门、窗等部件。这件作品在上海世博园展出，象征着“番禺工艺”的最高水平。

此外，这家企业内部的展厅也展示了金质九龙壁模型和猛犸象牙雕刻的大型牙雕等，安保严密。珍贵的材料和复杂精致的工艺让人感觉此刻仿佛置身于展示欧洲皇家珠宝的展厅。

如果说东方珠宝是以简单的珍珠和翡翠为代表的话，那么番禺人从香港大师那里学来的西方古典珠宝风格则是熠熠生辉。番禺作为一个在过去30年里接管珠宝订单的地区，继承了西方的工艺和美学。16世纪后期，文艺复兴席卷欧洲，各国皇室通过大航海攫取了大量财富，使得镶嵌在金属首饰中的各种宝石成为奢侈的象征。这种趋势在今天的国际市场上仍然很流行。作为欧洲的传家宝，数百年来风格没有太大变化，经典的十字架和玫瑰造型依然是爆款，只是番禺匠人制作的单一首饰。

对于高端珠宝的生产，数百年前的旧工艺，失蜡铸造法，仍用于手工生产。失蜡铸造法起源于公元8-10世纪的欧洲。先用蜡做成首饰的形状，再倒入液体石膏封住蜡模。石膏凝固后，内部的蜡被加热熔化，形成一个空空腔，然后将熔化的金属倒入空腔，冷却，石膏破碎，从而形成一件珠宝的金属部分。

珠宝的金属部分铸造完成后，需要关键的手工操作部分:镶嵌和抛光。切割的宝石镶嵌在金属部分，然后抛光每个切割面。这部分很关键。珠宝是否耐用，佩戴是否舒适，主要取决于主人的手。

梁大钊，国家一级高级技师，永泰来珠宝有限公司技术研发总监，手里拿着一个IPA D，他指着上面的一个皇冠。十几年前，他做了一顶据说是属于中东某公主的皇冠，上面镶嵌了上千颗宝石。他承认，这种“夸张”的风格虽然代表了番禺工匠的水平，但在国内市场上很难找到买家。

红色石榴石、蓝色坦桑石、绿色橄榄石、黄色电气石、紫色紫水晶...由于产地、硬度、透光率等各种差异。，宝石被赋予了成千上万的名字，令人眼花缭乱。在罗达珠宝城、李记彩宝交易中心等珠宝原料和半成品的专业市场，它们被分类放置在玻璃柜中供人们选择。

铸造厂利润微薄

番禺珠宝工艺品在业界享有世界闻名的声誉。据番禺有关方面统计，番禺珠宝产品约占全球市场30%，占港澳市场约70%。但是番禺的名牌很少。原因在于铸造企业的保密制度。一旦代工泄露客户信息，根据合同将面临巨额赔偿。

“所有涉及的品牌和设计都无法拍摄，这涉及到客户的知识产权。”在进入大罗堂一家珠宝代工厂面试之前，工厂负责人多次强调，客户的所有标志都不能拍，拍出来的照片必须经过检查才能离开。《南方记者》要求报道时，得到了这样的回应:“我们只是一家代工公司，根本不需要报道。你的报告会给我们带来麻烦。”

一位未透露姓名的番禺珠宝行业资深人士透露，国外高端珠宝品牌普遍采用小批量外包给工厂的模式，经常调换代工厂，以防止设计知识产权长期落入同一个工厂。

大罗堂不仅有大量的国内珠宝代工企业，也有许多国外珠宝企业。去年11月，珠宝行业媒体上有一篇文章，标题是“牛逼，w ord番禺！美国总统女儿的品牌珠宝产地其实就在这里”透露，以美国总统特朗普的长女伊万卡命名的珠宝品牌“伊万卡朗姆酒pFineJew elry”主要由印度珠宝企业K . G . K .供应，其主要工厂位于大罗塘。当杜南记者试图通过政府和行业协会联系这家印度企业，并试图询问伊万卡特朗姆酒p是否在番禺工厂生产时，K G K .上海办公室的回复不方便采访。

珠宝行业很多人说番禺缺少民族品牌，很可惜。事实上，经过30多年的发展，番禺珠宝企业已经不再是简单的三补三了。为了赢得品牌所有者的订单，工厂甚至会设计好的款式供国外品牌所有者选择，而大多数选择的款式都需要签署独家授权。这意味着番禺本土代工有一定的研发能力，但因为没有品牌和渠道控制能力，只能默默为国外品牌做代工。

番禺珠宝制造业协会副会长黄建民表示，近年来，由于欧美经济不景气，外贸珠宝行业萎缩。番禺珠宝厂为了抢订单，展开价格战，将银饰加工费降到50元/件左右。许多工厂哀叹生意难做。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珠宝首饰的原材料和销售渠道被国外品牌企业控制，中间生产加工环节几乎无利可图。

为了打破这一不利局面，近年来，番禺珠宝行业和政府开始重视品牌建设。去年番禺明确提出要把大罗堂建设成“珠宝之乡”，特别提出要加强大罗堂珠宝的研发能力，树立番禺珠宝品牌，发展珠宝旅游产业，让珠宝不仅能在番禺制造，还能在番禺销售。

现在走在105国道上，大罗堂珠宝城和大夫山、宝墨花园等景点一样，都被列入了主干道上的旅游标志。杜南记者昨天在大罗堂珠宝聚集区的尹平路口看到，大约四层楼高的巨型钻戒几乎已经安装完毕，成为大罗堂正门的地标。番禺区和沙头街已投资3000多万元沿街装修，试图改变这里平房的外观，将大罗堂打造成为“全球珠宝贸易的专业配送中心，中国领先的珠宝加工基地，中国珠宝创意设计的重要领导者”。

事实上，番禺并不缺少珠宝R&D人才，比如国家一级高级技师梁大钊。扎根番禺23年多，在一家珠宝厂当学徒，成为技术研发总监。他探索制作西式首饰的过程，制作中式首饰，以荷叶、蜻蜓为首饰主题。

据统计，番禺大罗塘周边有160多家专业设计公司和工作室，活跃着1000多名珠宝设计师。一些设计师试图通过利基定制来创造个性化的品牌。梁大钊说，一件首饰的出厂价不到市场价的三分之一。随着巨大的价差和日益微薄的利润，年轻人越来越不愿意从事珠宝制作。当然，很多番禺珠宝商早就醒了。番禺珠宝商只有从事品牌运营，才能过上体面的生活。

珠宝必须被赋予文化内涵

否则它只是一个硬件

近日，杜南记者走访了番禺的多家珠宝厂，最深的感受是珠宝商只把手中的珠宝当成产品，而不是作品。

欧美珠宝品牌的成功很大程度上归功于明确的目标客户和为这些客户设计的品牌故事。比如创立于19世纪中期的卡地亚，一直被标榜为欧洲皇家定制珠宝，其珍贵的材质与精致的设计相结合，使该品牌在世界上领先数百年。

另一方面，番禺珠宝虽然制作精美，价格实惠，却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很大程度上没有一个品牌和它的故事是针对特定人群的，也没有它形成的特定设计风格。更多的只是照搬欧美珠宝品牌的风格，品牌故事对中国消费者来说很陌生。对于中国消费者来说，金和玉比珠宝更容易接受。黄金象征财富，玉石代表吉祥，而DIA和蓝宝石的象征意义并没有被很多中国消费者深刻感受到。

因此，番禺珠宝品牌要想在全国扬名，必须委托专业机构根据当地市场的属性进行统筹规划，学会讲故事，以市场为导向进行供方改革。以前很难照搬西方品牌的营销手法。

值得西方珠宝品牌学习的一点是，严格的质量控制。在采访中，很多代工厂抱怨国外品牌的检验标准苛刻，稍有瑕疵就重做了。但是由于手工环节多，珠宝的质量很难统一。国外品牌用这种苛刻的标准来维护品牌权威。很多国际品牌经过几百年的积累才有今天的影响力。

番禺珠宝加工路，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作者:南方记者吴光宇

摄影:南方记者张志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