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4·西沙海战复盘（三）

回到战场上

389舰在海战中因弹药库爆炸受重伤后，成功地从陈恒道夺取了海滩，全体指战员在民兵的帮助下撤离了军舰。

荣立集体一等功的389舰部分官兵合影

396舰虽然被命中76毫米以上炮弹11发，弹痕过百处，但奇迹般地仅受轻伤，伤3人。西沙海战后，396舰继续留在永乐环礁支援登陆作战。

274艇被命中127毫米炮弹5发，76毫米口径以下炮弹13发，弹痕多处，牺牲2人。西沙海战后，274艇因受伤较重，在永兴岛简单维修后，独自驶回榆林基地修理。

271艇被命中127毫米口径以下炮弹4发，弹痕多处，牺牲1人。

中国海军在战斗中共牺牲18人，受伤67人，大部分伤者伤势轻微。海战共消耗各种口径炮弹16940发，14.5毫米机枪弹17270发，手榴弹26枚。

西沙海战庆功大会

南越海军“日早”号沉没，“李常杰”号、“陈庆瑜”号各中弹数百发，均遭受重创丧失战斗能力。“陈平重”号受创稍轻，但主炮被毁，全舰40毫米以上炮位仅剩一个，亦基本丧失战斗力。南越共死亡53人，受伤16人，被俘48人（不包括美军联络官科什）。

“李常杰”号和“陈平重”号在战斗结束后返回岘港入坞修理。1975年4月30日，南越灭亡，两舰根据南越海军秘密计划逃往菲律宾，后编入菲律宾海军分别被命名为“Andrés Bonifacio”号和“Francisco Dagohoy”号。菲律宾当局判断“Francisco Dagohoy”号（“陈平重”号）没有维修价值，将其闲置，零部件被用于维修同型舰。“Andrés Bonifacio”号（“李常杰”号）在菲律宾服役9年，1985年退役闲置。

“陈庆瑜”号因受伤过重，南越灭亡时仍在坞中未完成修理，被越南人民军俘获。人民军将该舰修好后重新命名为“大记”号（DAI KY，编号HQ-03），作为训练舰使用。至少在21世纪初，该舰仍在使用。

尽管很多人认为西沙海战是一次“惨胜”，但实际复盘双方损失可以发现，南越舰队确已无力再战。在11点20分“陈平重”号逃离时，除瘫痪的“日早”号外，“陈庆瑜”号所有炮位全灭，“陈平重”号仅剩1座单联装博福斯炮，“李常杰”号严重倾斜，三舰均已丧失战斗力。中国海军除了389舰冲滩外，其余各舰尚有1座85毫米炮、8座37毫米炮、2座25毫米炮和16座14.5毫米机枪可用。虽然各舰炮弹仅剩20%～30%，但压制此时已奄奄一息的南越各舰仍然绰绰有余。此外，2艘6604型猎潜艇搭载的火箭深弹尚未使用，这些重达73千克的深弹在水线爆炸时，足以对千吨级舰艇造成致命伤。即使没有281编队到场，南越海军也难逃惨败的厄运。

火箭深弹威力大、射程近，可用于对重伤敌舰“补枪”

从技术角度说，这次海战的起因与结局都是因为南越方面对双方实力的严重误判。阮文绍企图通过刺激民族情绪，转移国内矛盾，不断在西沙、南沙挑起事端。但实际上，由于西沙群岛位于中国空军作战半径内，即使南越打赢西沙海战，也不可能在规模庞大、战斗经验丰富的中国空军及海军航空兵打击下守住西沙群岛。18日晚，当前线回报中国海军船少、船小时，阮文绍便赌徒心态发作，想要“捞一把”，于是下令南越海军强行占岛。在强行占岛失败后，阮文绍继续增加赌注，下令开火，终于导致惨败。南越军方虽然对己方战斗力的孱弱略有自知之明，但对美国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以为中国会顾虑刚刚恢复的中美关系不敢过多介入越南战争，加之对中国海军的战斗力缺乏了解，更缺少战场侦察能力。最终，南越当局的决策变成了事前的冒险主义，事中的机会主义，事后的逃跑主义。

南越海军虽然规模庞大，但本质上是一支半殖民地半封建国家海岸巡逻队式的武装，并在精神和物质上都对美国极端依赖。美国虽执行多年“越南战争越南化”政策，将大批舰只交给南越，让南越海军一度自称“世界第十大海军”，但这些舰只的妥善率却直线下降。至西沙海战前，南越海军三分之一以上的船只已无法运作。此外，南越海军与陆军一样，内部封建势力强大，阶级矛盾尖锐。中国海军指挥员魏鸣森等中方参战人员回忆，在双方对峙期间，中国海军亲眼见证南越军官对士兵颐指气使，动辄打骂虐待。在对峙期间，中国民兵多次驾驶渔船前出执行侦察、对峙等任务，民兵们评价南越军军容不整、纪律涣散、贪生怕死，完全没有正规军风气，“不像能打仗的兵”。和任何一支封建军队一样，南越海军内部还有深刻的派系矛盾，何文锷直到20年后的回忆录中仍然在攻击“李常杰”编队懦弱怯战，而事实上“李常杰”编队的战果比“陈庆瑜”编队大得多。

作为现场第一负责人，越军指挥员何文锷对战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后来在回忆录中说，他认为中国海军的有效战斗力只有271艇编队，对于396舰编队，他草率地认为这是2艘比271、274艇更小的、轻武装的“T43型扫雷艇”，和在场的南海渔业公司2艘渔船一样是“辅助舰只”。据此他认为，只要“陈庆瑜”号的MK34自动炮开火击沉271、274艇，自己就能获得海战的胜利。但事实上，396舰编队的2艘6610型扫雷舰的排水量比271编队的6604型猎潜艇大得多，装备更先进，机炮火力也更强大，只是缺少一座85毫米炮。何文锷轻率的误判使得“李常杰”编队遭遇灾难性后果，直接造成“日早”号的沉没。

同属73大队的272号猎潜艇，照片可见舰桥前部的装甲指挥室

造成这一后果的原因除了南越海军麻痹大意、忽视侦察的恶习外，也与何文锷本人在海战期间一直躲在装甲指挥所和战情中心，忽视对战况的目视观察有关。虽然何文锷在回忆录中辩解说他需要电台来进行指挥，但作为一场目视距离内的小编队炮击战而言，显然通过目视掌握战况更加重要。何文锷在整个作战过程中一直没能有效掌握仅数千米外的“李常杰”编队的作战情况，他对此推说因为能见度不良。但根据战斗记录19日永乐群岛天气多云，海面能见度极佳，而南越海军两编队之间的距离也不远，“陈平重”号的主炮甚至还误伤了“李常杰”号。与此相对，中国军舰虽然也有装甲指挥室，但指挥员均不约而同地选择在视野更开阔的舰桥驾驶台上指挥作战。虽然这种有些鲁莽的勇气导致274艇政委冯松柏中弹牺牲，但却为中国舰队灵活的指挥与配合奠定了基础。

在海战开始之前，双方曾连续多日互相摩擦冲撞，但何文锷并未利用这一时机有效掌握敌情，最终作出错误判断。实际上，何文锷不仅对当面敌情全无所知，甚至对己方舰艇情况的掌握也不确切。如他一直认为“陈庆瑜”号拥有2座MK34主炮，但照片显示“陈庆瑜”号仅有1座MK34主炮。以这种不知己也不知彼的状态作战，焉有不败之理？

南越海军虽然驾驶着千吨级军舰，但长期以北越偷渡运输船、机帆船为对手，对如何与同样钢筋铁骨的战舰作战没有经验。和“薄皮大馅”的民船不同，即使是几百吨的小型战舰也有严密的水密隔舱和专业化的损管队伍，击沉绝非易事。对此，中国海军早就在与国民党海军的战斗中总结出一套先打火控、指挥、通信设备，再压制舰面，最后攻击水线、机舱和弹药舱的打击套路。在西沙海战前，中国海军在战前准备会中就此战的战术战法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明确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和战斗原则，并在战斗中予以坚决执行。反观南越方面，战斗准备极为草率，以为四舰一对一突袭就能解决战斗，似乎以为随便打几炮就能击沉敌人。结果在战斗中，中国军舰犹如武林高手，踢裆锁喉招招夺命，南越军舰则像街头无赖乱抡王八拳，虽然击中对方多处，但均不致命。

其实，南越下层士兵并不缺乏血气之勇，如“日早”号水兵在困兽犹斗之中就表现出颇为顽强的战斗意志，仅以3座火炮多次击中389舰和396舰，对中国海军造成不小的伤亡。但军队的战斗力并不是由少数士兵的一时之勇决定的，政治觉悟与军队纪律维护下的众志成城，专业训练下的战斗技术，是军队与亡命暴徒的本质区别。

中国海军在此战中亦有很多教训。因文革破坏，南海舰队装备更新及维护均受到影响，导致突发事件发生时仅能临时动员4艘旧型舰艇出征。南海舰队3艘65型护卫舰虽各有些小毛病，但对作战影响不大，完全可以抢修出1~2艘出战（实际上海战后一天232舰就抵达了现场），但军区领导麻痹大意，未能及时预见到局势恶化，使国产首型护卫舰失去了在海战中一展身手的机会。虽然调动了航空兵参战，但对航空兵的使用较为保守，仅用于制空，未能在对海攻击中有所表现。猎潜艇74大队跨区域调动后出现通讯纪律不严的问题，未能提前赶到战场，否则很可能取得较大的战果。除了两栖侦察队外缺少专业两栖力量，陆军部队在两栖作战中多人出现晕船，橡皮艇被越军击中后多人落水，幸得两栖侦察队和西沙民兵协力救援才没有导致不应有的损失。这也成为日后中国海军建立海军陆战队的诱因。

因为种种原因，中国海军在排水量极大劣势的情形下投入西沙海战。但在海战中，中国海军指战员以大无畏的勇气、智慧和专业技能，充分发挥装备性能，扭转了战局。编队指挥员魏鸣森指挥沉稳灵活，注重发扬军事民主，自始至终把握战斗主动，充分诠释了“绝不打第一枪，也绝不让敌人打第二枪”的自卫还击原则，表现出了一位老八路的军事与政治素养。各艇指挥员和领导干部身先士卒，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指战员们作战勇猛顽强。战斗中多舰曾发生过火炮卡壳停射的故障，战士们不顾危险拉开炮栓，赤手抽出弹壳排除故障。在敌舰炮火下各炮位无一人退缩，多名战士轻伤仍不下火线，有的战士打到手指见骨都浑然未觉。尤其389舰以“海上黄继光”郭玉东为代表的损管人员前赴后继进行损管作业，虽然付出了10人牺牲的代价，却在弹药库爆炸、全舰大火的不利条件下保住了战舰，也挽救了更多战友的生命。西沙民兵更是以高度的社会主义主人翁觉悟，以保卫家园的勇气与解放军密切配合，打出了中国人民的威风。

西沙海战，粗看上去是以小胜大、以弱胜强的侥幸，细看下来却是先进战胜落后、勇气战胜懦弱、认真战胜草率、专业战胜不专业、高素质战胜低素质、团结战胜不团结、保家卫国战胜政治投机的必然结果，是中国海军技术、素质、勇气与谋略的最好回报。

英勇的中国海军，无愧于这场伟大的胜利！

位于琛航岛的西沙海战烈士陵园

位于琛航岛的西沙海战烈士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