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康 专访丨刘保池：细胞治疗 “探索者”

唐晔 晔问仁医

人 物 介 绍

刘保池，医学博士，博士生导师，上海市公共卫生临床中心任外科主任医师。全国卫生产业企业管理协会细胞治疗产业与临床研究分会会长,手术与细胞治疗学术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国研究型医院学会卫生应急专业委员会常务委员,感染与特殊感染学组组长。B超引导下经皮肝穿肝内门静脉输注自体骨髓有核细胞治疗肝硬化,经皮胰腺穿刺输注有核细胞治疗糖尿病取得良好疗效。应用自体骨髓有核细胞治疗膝关节退行性变,股骨头坏死,卵巢早衰，恶性肿瘤患者的化疗前后自体骨髓保存回输促进骨髓重建等创新疗法获得明显疗效。主编《细胞治疗临床研究》等学术专著8部，获9项国家专利,发表论文160余篇。2015年被评为上海市先进工作者。

口述实录

唐晔：刘教授，您现在还是上海新虹桥国际医学中心和诺医疗特聘教授，您说说与和诺的合作？

刘保池：这里有很好的超声技术。现在，我是在超声引导下经皮肝穿肝内门静脉输注自体骨髓有核细胞，即“超声引导下的细胞治疗”，超声引导下做细胞治疗时，又有了一个意外的发现，超声引导下将干细胞输入后，就成为了超声显影剂，这个发现，在任何书中都没有提到过，我认为，有可能是在抽骨髓的时候，要加肝素抗凝，产生了一些负离子，骨髓干细胞带上负电荷，离心以后在超声引导下将干细胞打进去，打到门静脉，门静脉里的血流和干细胞的密度是不一样的，超声波在密度不同的界面会产生回声，回声波在超声机器上就可以看到亮点，这样就可以看到干细胞的分布，这个发现，对探索干细胞在肝脏的运动轨迹和推演，可能有重要意义。

目前，我们正在与有关研究单位研发5G遥控B超机器人远程导航穿精准刺输注自体骨髓有核细胞。中国有世界领先的5G，B超机器人远程诊断系统已经在中国研发应用。我们有的有核细胞采集，分离和输注技术。先进技术的融合，有利于推广和规范化应用。

唐晔：您所做的细胞治疗，与普遍意义的干细胞治疗比较，有何特点？

刘保池：常规的干细胞治疗，从实验室培养到输入给病人会经过各种环节，细胞扩增及冷链转运系统中任何一个步骤出问题，都可能影响疗效甚至危及病人生命。而我们所做的，采集骨髓，分离有核细胞，然后马上在B超引导下精准用在病人有细胞损伤的部位，不在体外扩增培养，不存在任何交叉感染，而且因为用的是自身的细胞，不存在任何排异反应，以前是用外科手段建立通道解决细胞治疗靶点，而现在是在超声导航下直接穿刺有细胞损伤的靶器官，将骨髓有核细胞输入精准修复损伤靶器官。创伤微小，几乎是无创。

唐晔：您谈谈细胞治疗的典型病例吧？

刘保池：好的。比如糖尿病的治疗。糖尿病是以高血糖为特征的慢性代谢性疾病。研究发现，干细胞具有独特的生物学特性，是重建胰岛功能的最佳种子。有位糖尿病病人，下肢溃疡创面长久不愈，经股动脉输注骨髓1个月后创面缩小，输注骨髓4个月后创面愈合。还有一位病人，是失代偿期肝硬化、糖尿病合并肝癌。我们给他手术切除脾脏和埋置输液港，进行了自体骨髓经门静脉和网膜右动脉输注，手术后第7天，CT检查提示还有大量腹水，肝硬化体积缩小。手术后3个月，CT检查提示肝脏体积增大，少量腹水，患者肝功能大致正常，肝病面容消退，血糖基本恢复正常。

干细胞治疗糖尿病的临床研究已取得令人振奋的进展，其技术的突破，意味着治疗糖尿病将从应用降糖药物和注射胰岛素控制血糖，转入干细胞修复胰岛细胞，恢复胰岛功能，自身调节血糖而治愈糖尿病的阶段，为糖尿病患者点燃了新的希望。但是，干细胞治疗糖尿病的临床研究仍然存在不足。鉴于糖尿病发病机制的复杂性，干细胞生物学的特殊性，进一步优化干细胞治疗糖尿病的临床方案，降低其潜在风险显得尤为重要。

唐晔：听说细胞治疗对延缓衰老，以及膝关节损伤等都有作用？

刘保池：是的。衰老是生命的自然规律。头发变白、牙齿脱落、皱纹出现……衰老的本质其实是干细胞的衰减，而细胞治疗是利用活细胞重建和更新损伤及老化的细胞和组织。比如，细胞治疗卵巢早衰、膝关节软骨修复重建、股骨头坏死修复重建、神经细胞损伤修复、免疫调节治疗牛皮癣等，我们有一位病人，脑外伤手术后昏迷一个月，四肢无力。自体骨髓有核细胞经腰穿输注后肌力逐渐恢复，术后3个月做轮椅出院。术后6个月来复查行走自如。

唐晔：您自己有否尝试过呢？

刘保池：总有人会问我，抽骨髓痛不痛，我就想，亲自体会一次，才好回答这个问题。原则上讲，骨髓细胞可以修复所有受损伤的细胞，我上大学时曾经是省大学生运动会中长跑多个项目的第一名，大量训练使我的膝关节有损伤，而且最近几年我总是有较重的咳嗽，多种药都止不住。因为这些原因，我就做了一个决定——自己给自己做一次骨髓细胞治疗。我自己消毒，打麻药，用骨穿针穿刺自己髂前上棘采集骨髓，分离出有核细胞以后，穿刺自己膝关节腔输注。三天之后，我的膝关节慢慢就不痛了，咳嗽明显好转了很多。我的体会是，骨穿采集骨髓基本上不太痛。

细胞治疗，我想探索的依旧很多，人也许是可以活到120岁的，但就是因为不同的器官损伤了，无法长寿，但如果修复这些损伤的器官，使各主要器官都能达到正常的衰老年限，人类就可能跨越百年。

唐晔：到现在为止，做了多少例手术呢？

刘保池：比如肝硬化的自体骨髓治疗，已经做了五百多例了。除了上述适应症之外，也做过帕金森、脑中风的病人，不过效果没有立竿见影的表现——一些病人的状况是慢慢在改善的，有些适应症还在探索中，自体细胞治疗没有排异反应，最大的副作用就是没作用，细胞治疗也不是万能的。

唐晔：这样一门学科，现在发展的高度是怎样的呢？

刘保池：在中国的发展是迅速的，几乎与国际发达国家同步。之前在细胞治疗领域也发生了一些急功近利的事情，我认为不可取。我们鼓励去探索一些新的事物，前提是安全、可靠的。自体细胞治疗是安全的，但是作用到底能达到怎样的高度，这是我们所探索的。

唐晔：您的医生生涯很精彩，对此的体会是什么？

刘保池：人如何度过一生，可以有许多答案，我认为，最起码要过得充实，这是我对生活的态度。我已经年过六旬，做医生一辈子，原本可以歇歇了，含饴弄孙，尽享天伦，但是我觉得我还有探索精神，还有热情，细胞治疗有太多可以探讨的话题了，所以，我的周末不是查阅资料，就是和很多科学家朋友喝茶聊天，聊着聊着可能就会有新发现了。

唐晔：做医生幸福吗？

刘保池：这要取决于你对幸福的认定了，我觉得很幸福。我们一家都是医生，我、我爱人、我女婿、我女儿，我们一家人下班回到家，也像是在上班一样，各查各的资料，各自学习，有问题一起讨论。

唐晔：您觉得，医学的核心价值是什么呢？

刘保池：其实，学任何专业都是一样的，用学到的技能帮助别人解决问题，这才能体现做这件事的价值。医学的核心价值就是：治病救人，不遗余力。

唐晔：还会想起非洲的那段岁月吗？

刘保池：很难忘。我们有一块地，种了甜薯、玉米、辣椒、西红柿，临走之前还种了几株树苗，如今已经绿荫如盖。

采访/唐晔 编辑/阿迪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