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股文范文】

  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

  清   韩菼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盖圣人之行藏,正不易规,自颜子几之,而始可与之言矣。

  故特谓之曰: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迨于有可以自信之矣。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歌自适也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回乎,人有积生平之得力,终不自明,而必俟其人发之,人有积一心之静观,初无所试,而不知他人已识之者,神相告也,故学问诚深,有一候焉,不容终秘矣。

  回乎,尝试与尔仰参天时,俯察人事,而中度吾身,用耶舍耶,行耶藏耶?

  汲于行者蹶,需于行者滞,有如不必于行,而用之则行者乎?此其人非复功名中人也。

  一于藏者缓,果于藏者殆,有如不必于藏,而舍之则藏者乎,此其人非复泉石中人也。

  则尝试拟而求之,意必诗书之内有其人焉。爰是流连以志之,然吾学之谓何。而此诣竟遥遥终古,则长自负矣。窃念自穷理观化以来,屡以身涉用舍之交,而充然有余以自处者,此际亦差堪慰耳。

  则又尝身为试之,今者辙环之际有微擅焉,乃日周旋而忽之,然与人同学之谓何,而此意竟寂寂人间,亦用自叹矣。而独是晤对忘言之顷,曾不与我质行藏之疑,而渊然此中之相发者,此际亦足共慰耳。

  而吾因念夫我也,念夫我之与尔也。

  惟我与尔揽事物之归,而确有以自主,故一任乎人事之迁,而只自行其性分之素。此时我得其为我,尔亦得其为尔也,用舍何与焉?我两人长抱此至足者共千古已矣。

  惟我与尔参神明之变,而顺应无方,故虽积乎道德之厚,而总不争乎气数之先,此时我不执其为我,尔亦不执其为尔也,行藏又何事焉?我两人长留此不可知者予造物已矣。

  有是夫,惟我与尔也夫,而斯时之回,亦怡然得默然解也。

  

译文

  孔圣人对于何时出去施展才能、何时深藏不露这个问题,只有遇到合适的人,才会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看法。【破题】

  孔圣人对于“行藏”问题坚持自己的观点,因为颜回紧跟自己,才可跟他说这个话题。【承题】

  所以孔夫子特地对颜回说:“我毕生的阅历,只有十分之一二可与别人分享,而想要无拘无束地交流,那很难得,只能靠我自己坚信自己的想法了。假如自己的心得无法与别人共享、一个人独处而无人可以交谈,难道就在睡觉时唱唱歌自我安慰吗?还好我现在可以跟你说说。”【起讲】

  “颜回呀,有的人积累了一身的本事,却一直不了解自己,必须等别人发现他;有的人很有修养和内涵,本来并未一试身手,却不知道别人已经赏识他了,因为老天爷会告诉别人的,所以只要学问真的很深,总会有机会的,不会永远被埋没的。”【入手】

  “颜回呀,我曾经和你一起仰头看天象,低头看人世,并且考量自己,到底别人是重视你还是不想用你,到底应该出去施展才能还是应该深藏不露呀?

  渴求施展才能的人会栽跟头,为谋生而做事的人缺乏活力。有没有那种对施展才能无所谓,只是因为被重用才出去做事的人呢?这种人就不再是热衷于功名的人了呀!

  只想隐逸的人太涣慢,终身深藏不露就耽误了自己。有没有那种不坚持隐逸离世、只是因为不被重用才深藏不露的人呢?这种人其实不是逍遥无为的人呀!”【起股】

  “所以我曾经想找到这样的人,我想诗书里会提到这样的人,于是一直流连其中,去弄明白我学他们什么,但这个目标竟然遥不可及,原来我一直自以为是呀。我想自己自从明白了道理、看清了人世之后,一次次在受重用与被轻视之间折腾,但是还有足够的空间让我做我自己,这样我也可以自我安慰了。

  我也曾经亲自去实践,现在经过周游各地有了一些经验,但整天应酬、身不由己,却忘了出来做事究竟为了什么,但是跟别人探讨这个问题,却得不到任何反应,真让我叹息呀!特别是无话不谈的那种交流,也从来没人探讨“行藏”这个问题。但是颜渊你知道其中缘由,这也可让我们都得到宽慰了。”【中股】

  “所以我就想到了我自己,想到了我与你。

  只有我和你能够把握世界的规律,而自信自己的见解,所以任凭境遇的变迁,都坚持自己的个性。这样我就能做我自己,而你也就能做你自己,受不受重用又有什么关系呢?你我就一直抱着这个信念到永远吧!

  只有我和你能揣摩天意的变化而顺应一切,所以我们虽然在道德上有深厚修养,但决不与别人争高下,这样我就不固执己见,你也不固执己见,施展才能还是深藏不露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和你就把这些不可知的事情留给老天爷去管吧!”【后股】

  “有这样的见识的人,只有我和你而已呀!”此时的颜回也在喜悦中默默领会了老师的教诲。【束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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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股文,是明清科举考试所采用的一种专门文体。又叫制艺、制义、时艺、时文、八比文等。它要求文章必须有四段对偶排比的文字,总共包括八股,所以称八股文。“股”或“比”,都是对偶的意思。

  八股文滥觞于北宋。王安石变法,认为唐代以诗赋取士,浮华不切实用,于是并多科为进士一科,一律改试经义,文体并无规格,不一定要求对仗排偶。但有的考生不自觉地运用排比笔法,写成与八股文类似的文章。元代科举考试,基本沿袭宋代。

明代洪武元年,诏开科举,对制度、文体都有了明确要求。成化年间,经王鏊、谢迁、章懋等人提倡,八股文更为兴盛,并逐渐形成比较严格的程式。此后,一直沿用下来,直到戊戌变法后,才随着科举考试的停止而废除。

  八股文的基本特点,大致为以下几方面:1.题目一律用《五经》、《四书》中的原文。2.内容必须以程朱学派的注释为准。3.体裁结构有一套固定的格式。全文由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大结等部分组成。

  八股文的字数也有限定。明初制度:乡试、会试,用《五经》义一道,500字。《四书》义一道,300字。清康熙时要求550字,乾隆以后一律以700字为准。书写亦有格式。

  明清两代,八股文是几乎所有官私学校的必修课。从童试到乡试、会试都要用它。不会写八股文,就无法通过科举考试,就难以做官。而八股文的惟一用途,即在于应付科举,此外毫无实用价值。明清时期许多有识之士,均对八股文深恶痛绝。它最后终于被废弃,应该说是历史的必然。 八股文是明朝考试制度所规定的一种特殊文体。

八股文专讲形式、没有内容,文章的每个段落死守在固定的格式里面,连字数都有一定的限制,人们只是按照题目的字义敷衍成文。分为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落下等组成部分。顾炎武《日知录·试文格式》条详细说明了八股文的起源、格式和演变情况:“‘经义之文’,流俗谓之‘八股’,盖始于成化以后。

股者,对偶之名也。……成化二十三年,会试《乐天者保天下》,文起讲先提三句,即讲‘乐天’四股,中间过接四句,复讲‘保天下’四股,复收四句,再作大结。……每四股之中,一反一正,一虚一实,一浅一深。……故今人相传,谓之‘八股’。若长题则不拘此。……发端二句或三四句,谓之‘破题’,大抵对句为多,此宋人相传之格。

下申其意,作四五句,谓之‘承题’。然后提出夫子为何而发此言,谓之‘原起’。至万历中,破止二句,承止三句,不用原起。篇末敷演圣人言毕,自摅所见,或数十字或百余字,谓之‘大结’。明初之制,可及本朝时事,以后功令并密,恐有借以自炫者,但许言前代,不及本朝。至万历中,大结止三四句,于是国家之事,罔始罔终,在位之臣,畏首畏尾,其象已见于应举之文矣。”

  八股文的产生经过漫长的历史过程。历代学者多数认为,它滥觞于北宋的经义。经义是宋代科举考试的一种文体,以经书中的文句命题,应试者作文阐明其中义理。宋代的经义虽无固定的格式,但在代圣人立言这点上,已奠定了八股文的雏形。经义后来吸收了南宋以后的散文和元曲的一些成份,到明初被确定为一种独立的八股文体,成化以后逐渐形成比较严格的程式,遂演变成为一种僵死的官僚式文体。

  光绪二十八年,废八股,乡、会试虽尚有四书义、五经义,文章格式已不受限制。

 

 周作人论八股文

  我考查中国许多大学的国文学系的课程,看出一个同样的极大的缺陷,便是没有正式的八股文的讲义。我曾经对好几个朋友提议过,大学里--至少是北京大学应该正式地“读经”,把儒教的重要的经典,例如易,诗,书,一部部地来讲读,照在现代科学知识的日光里,用言语历史学来解释它的意义,用“社会人类学”来阐明它的本相,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此其一。

在现今大家高呼伦理化的时代,固然也未必会有人胆敢出来提倡打倒圣经,即使当日真有“废孔于庙罢其祀”的呼声,他们如没有先去好好地读一番经,那么也还是白呼的。

我的第二个提议即是应该大讲其八股,因为八股是中国文学史上承先启后的一个大关键,假如想要研究或了解本国文学而不先明白八股文这东西,结果将一无所得,既不能通旧的传统之极致,亦遂不能知新的反动之起源,所以,除在文学史大纲上公平他讲过之外,在本科二三年应礼聘专家讲授八股文,每周至少二小时,定为必修科,凡此课考试不及格者不得毕业。

这在我是十二分地诚实的提议,但是,呜呼哀哉,朋友们似乎也以为我是以讽刺为业,都认作一种玩笑的话,没有一个肯接受这个条陈。固然,人选困难的确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精通八股的人现在已经不大多了,这些人又未必都适于或肯教,只有夏曾佑先生听说曾有此意,然而可惜这位先觉早已归了道山了。

  八股文的价值却决不因这些事情而跌落,它永久是中国文学--不,简直可以大胆一点说中国文化的结晶,无论现在有没有人承认这个事实,这总是不可遮掩的明白的事实。八股算是已经死了,不过,它正如童话里的妖怪,被英雄剁作几块,它老人家整个是不活了,那一块一块的却都活着,从那妖形妖势上面看来,可以证明老妖的不死。

我们先从汉字看起,汉字这东西与天下的一切文字不同,连日本朝鲜在内:它有所谓六书,所以有象形会意,有偏旁;有所谓四声,所以有平仄。从这里,必然地生出好些文章上的把戏。有如对联,“云中雁”对“鸟枪打”这种对法,西洋人大抵还能了解。至于红可以对绿而不可以对黄,则非黄帝子孙恐怕难以懂得了。

有如灯谜,诗钟。再上去,有如津诗,骈文,已由文字游戏而进于正宗的文学。自韩退之文起八代之衰,化骈为散之后,骈文似乎已交末运,然而不然:八股文生于宋,至明而少长,至清而大成,实行散文的骈文化,结果造成一种比六朝的骈文还要圆熟的散文诗,真令人有观止之叹。

而且破题的作法差不多就是灯谜,至于有些“无情搭”显然须应用诗钟的手法才能奏效,所以八股不但是集合古今骈散的精华,凡是从汉字的特别性质演出的一切微妙的游艺也都包括在内,所以我们说它是中国文学的结晶,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虚价。

民国初年的文学革命,据我的解释,也原是对于八股文化的一个反动,世上许多褒贬都不免有点误解,假如想了解这个运动的意义而不先明了八股是什么东西,那犹如不知道清朝历史的人想懂辛亥革命的意义,完全是不可能的了。

  其次,我们来看一看八股里的音乐的分子。不幸我于音乐是绝对的门外汉,就是顶好的音乐我听了也只是不讨厌罢了,全然不懂它的好处在哪里,但是我知道,中国国民酷好音乐,八股文里含有重量的音乐分子,知道了这两点,在现今的谈论里也就勉强可以对付了。我常想中国人是音乐的国民,虽然这些音乐在我个人偏偏是不甚喜欢的。

中国人的戏迷是实在的事,他们不但在戏园子里迷,就是平常一个人走夜路,觉得有点害怕,或是闲着无事的时候,便不知不觉高声朗诵出来,是《空城计》的一节呢,还是《四郎探母》,因为是外行我不知道,但总之是唱着什么就是。

昆曲的句子已经不大高明,皮簧更是不行,几乎是“八部书外”的东西,然而中国的士大夫也乐此不疲,虽然他们如默读脚本,也一定要大叫不通不止,等到在台上一发声,把这些不通的话拉长了,加上丝弦家伙,他们便觉得滋滋有味,颠头摇腿,至于忘形:我想,这未必是中国的歌唱特别微妙,实在只是中国人特别嗜好节调罢。

从这里我就联想到中国人的读诗,读古文,尤其是读八股的上面去。他们读这些文章时的那副情形大家想必还记得,摇头摆脑,简直和听梅畹华先生唱戏时差不多,有人见了要诧异地问,哼一篇烂如泥的烂时文,何至于如此快乐呢?我知道,他是麻醉于音乐里哩。

他读到这一出股:“天地乃宇宙之乾坤,吾心实中怀之在抱,久矣夫千百年来已非一日矣,溯往事以追维,曷勿考记载而诵诗书之典要,”耳朵里只听得自己琅琅的音调,便有如置身戏馆,完全忘记了这些狗屁不通的文句,只是在抑扬顿挫的歇声中间三魂渺渺七魂茫茫地陶醉着了。

再从反面说来,做八股文的方法也纯粹是音乐的。它的第一步自然是认题,用做灯谜诗钟以及喜庆对联等法,检点应用的材料,随后是选谱,即选定合宜的套数,按谱填词,这是极重要的一点。

从前的一个族叔,文理清通,而屡试不售,遂发愤用功,每晚坐高楼上朗读文章,,半年后应府县考皆列前茅,次年春间即进了秀才。这个很好的例可以证明八股是文义轻而声调重,做文的秘诀是熟记好些名家旧谱,临时照填,且填且歌,跟了上句的气势,下句的调子自然出来,把适宜的平仄字填上去,便可成为上好时文了。

  中国人无论写什么都要一面吟哦着,也是这个缘故,虽然所做的不是八股,读书时也是如此,甚至读家信或报章也非朗诵不可,于此更可以想见这种情形之普遍了。

  其次,我们再来谈一谈中国的奴隶性罢。几千年的专制养成很顽固的服从与模仿根性,结果是弄得自己没有思想,没有话说,非等候上头的吩咐不能有所行动,这是一般的现象,而八股文就是这个现象的代表。前清末年有过一个笑话,有洋人到总理衙门去,出来了七八个红顶花翎的大官,大家没有话可讲,洋人开言道“今天天气好。”

首席的大声答道“好。”其余的红顶花翎接连地大声答道好好好……其声如狗叫云。这个把戏,是中国做官以及处世的妙诀,在文章上叫作“代圣贤立言”,又可以称作“赋得”,换句话就是奉命说话。做“制艺”的人奉到题目,遵守“功令”,在应该说什么与怎样说的范围之内,尽力地显出本领来,显得好时便是“中式”,就是新贵人的举人进士了。

  我们不能轻易地笑前清的老腐败的文物制度,它的精神在科举废止后在不曾见过八股的人们的心里还是活着。吴稚晖公说过,中国有土八股,有洋八股,有党八股,我们在这里觉得未可以人废言。在这些八股做着的时候,大家还只是旧日的士大夫,虽然身上穿着洋服,嘴里咬着雪茄。

要想打破一点这样的空气,反省是最有用的方法,赶紧去查考祖先的窗稿,拿来与自己的大作比较一下,看看土八股究竟死绝了没有,是不是死了之后还是夺舍投胎地复活在我们自己的心里。这种事情恐怕是不大愉快的,有些人或者要感到苦痛,有如洗刮身上的一个大疔疮。

这个,我想也可以各人随便,反正我并不相信统一思想的理论,假如有人怕感到幻灭之悲哀,那么让他仍旧把膏药贴上也并没有什么不可罢。

  总之我是想来提倡八股文之研究,纲领只此一句,其余的说明可以算是多余的废话,其次,我的提议也并不完全是反话或讽刺,虽然说得那么地不规矩相。

  十九年五月

  

 

 清代学者、医学家徐灵胎曾经对八股文作了深刻的讥讽。他编了一首《道情》说:

  读书人,最不济。背时文,烂如泥。国家本为求才计,谁知道变做了欺人技。三句破题,两句承题。摇头摆尾,便道是圣门高第。可知道三通、四史,是何等文章?汉祖、唐宗,是哪一朝皇帝?案头放高头讲章,店里买新科利器。读得来肩背高低,口角嘘唏。甘蔗渣儿嚼了又嚼,有何滋味。辜负光阴,白白昏迷一世。就教他骗得高官,也是百姓朝廷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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