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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宗三 《走下神坛的牟宗三》| 对话复旦教授杨泽波:从牟宗三研究“冷”下来说起

杨泽波,博士,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国际儒家协会理事、中国哲学史学会理事、中国孔子学会常务理事、中国现代哲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他多年来致力于研究孟子,著有《孟子性善论研究》、《孟子及孟子与中国文化评论》。此后,他将精力转向现代新儒家的研究方向,著有《论牟宗三三制的平衡》、《贡献与终结——牟宗三儒学研究》(五卷本)、《焦点清晰——牟宗三儒学的几个核心问题》。在《社会科学研究》、《哲学研究》等期刊上发表学术论文150余篇。

牟宗三研究:从流行到流行

杨韶涵:你对牟宗三的研究,几卷本出版后,学术界开始关注。最近一些相关的讨论论文陆续发表。但是根据我的感觉,关注度和关注度似乎没有达到应有的水平。当然有很多原因。例如,消化这些书需要一段时间。但还有一种说法是,这些书并没有达到相应的重视程度,因为牟宗三的哲学“过热”,或者说学术界的关注点发生了转移。那么根据你的观察,牟宗三哲学在海峡两岸四地的研究现状如何?

杨泽波:我注意到了你提到的现象。《贡献与终结》出版后,学术界似乎没有引起很大反响。原因值得总结。你说这里“过热”是有原因的,也是有一定道理的。牟宗三的研究热了二三十年,现在新的研究课题层出不穷。牟宗三的研究确实给人一种“落伍”的感觉。当然我觉得你说的前一个原因大概更重要,就是需要时间消化。我对牟宗三的研究不是零敲碎打的,而是一个完整的体系,其中很多是基础性的。批评我的研究,也需要整体性。这需要一个消化的过程。《贡献与终结》出版后,一些牟门弟子告诉我,他们会写文章讨论,我欢迎他们,以共同促进牟宗三思想的研究,但他们还没有看到他们的文章。和往年“热”的情况相比,现在有点“冷”。我一点也不失望。我一直有一个想法:好东西是别人认可的。我相信,我对牟宗三的研究是一件严肃的工作,一件流着血泪的工作,一件好事,也不乏抄底者,只是条件还不成熟,时机还没有到来。

《Mainland China新儒家》:我不接受这个称呼

杨韶涵:这涉及到近年来儒学内部一个必然的话题,那就是“Mainland China新儒家”。不管怎么定义都没有问题,就是它对话的对象是港台新儒家,尤其是牟宗三。因此,港台新儒家的一些弟子参与了mainland China新儒家的对话。但我们发现,包括你在内的很多研究港台理学的大陆知名学者,似乎并不热衷于参与其中,也很少公开发声。我有一种感觉,你一定有话要说。不知您能否谈谈您的总体看法。

杨泽波:你提的问题很尖锐。我注意到这个问题近年来争议很大,也很活跃。我不参与,因为我不接受“Mainland China新儒家”这个称号。“Mainland China新儒家”的说法可以追溯到现代新儒家。按照刘的分类,现代新儒家有“三代四群”。第一代分为两组,第一组是熊十力、梁漱溟、马一浮、张君劢,第二组是冯友兰、何霖、钱穆、方东美,他们都是现代新儒家的开创者。第二代是第一代的继承者,主要是唐君毅、徐、牟宗三。第三代是第二代学生,主要有、刘、、钟英成、。这些人大多生活在海外,也被称为海外理学。一段时间以来,一些大陆学者对现代新儒家不满,认为他们过于注重心性的研究,而不注重政治的研究,而政治是儒学的根本目的,并掀起了将研究重点回归政治儒学的热潮。在这个大旗下,聚集了一批比较年轻的学者。由于政治贴近现实,容易引起关注,很快引起了社会的关注,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因为这些学者生活在大陆,有人称之为“大陆新儒家”,与海外新儒家形成对比。

对于这种情况,我从一开始就很警惕。我的想法有两个基本点。第一,对政治儒学的强调不能过分。现代新儒家第二代中的一些人物确实有忽视政治研究的倾向,这需要纠正。但他们不能因此而走到对立面,把心学和自然学看成是两个互不相交的东西,更不能认为心学和自然学不能研究。心性研究与政治研究是一个有机的整体,是心性研究的基础和目的。既然心性之学是政治学的基础,当然可以分开研究。有些人看到别人谈性就生气,真是可笑。第二,要想在政治研究上有大的突破,必须有扎实的探索心性研究的基础。在一些学者看来,只要回归汉学,回归儒家经典,回归康有为,做好政治制度,就能弥补前人对心性之学重视的缺失,拯救社会。他们认为这是儒家应有的立场。这是一个很大的误解。按照我的理解,社会问题,包括政治问题,只有在哲学层面上解决,才能真正解决。在儒家文化中,对政治的研究是以对心性的研究为基础的,其中包含了许多哲学问题。不搞清心性之学,不在哲学层面上有本质的突破,只关注政治运作,重视汉学,当然是有意义的。它甚至可以很快引起人们的注意,但很难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基于这两方面的考虑,我认为“mainland China新儒学”一词过于狭窄。对应海外新儒家,当然可以说“大陆新儒家”。然而,“Mainland China新儒学”的概念需要一个新的定义。从长远来看,它将是一个人数众多的庞大群体,因此不适合作为某些人的专有名词。目前,对于所谓“Mainland China新儒家”的研究方法还有讨论和检讨的余地,至少我在一定程度上有所保留。

更像是历史系内地大学的哲学系

杨韶涵:这让我想起一件小事。2016年上半年我访问台湾的时候,听到一个大陆交流回来的同学说,大陆大学很多哲学系更像历史系,而不是哲学系。我只想说他的说法是片面的。但他的话也反映了一个现象,那就是大陆高校很多哲学系的中国哲学专业更注重文献整理,而台湾高校哲学系普遍更注重理论思辨,而文献整理多在历史系或中文系进行。当然,台湾大学很多中国哲学专业都是放在中文系的。你一直很重视中国哲学的思辨性。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杨泽波:我同意你的观察。我对大陆大学哲学系的现象并不满意。目前很多学校的哲学系其实只是第二历史系,或者说是哲学名下的历史系。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他们只研究文献整理,只研究历史。这些研究当然有价值,但不能等同于哲学画。前几天我遇到陈来,他说海外学者不了解大陆的哲学圈,批评大陆人那么多,但是原创的思想很少。这种批评不能说没有道理。复旦大学哲学系也是如此。近年来,哲学学院开设了中国研究课程,招收了一些对传统文化感兴趣的学生。这些学生基础好,热情高,但思想大多集中在史料上。我多次说过,我对这些国学班的学生不满意,甚至非常不满意。根据这种倾向,他们中的一些人可能会成为好学者,他们也会做出贡献,但他们不能成为一流的哲学家。哲学以解决人类存在的根本问题为目的,是人类对形而上学问题的反思,必须能够引领时代。这与纯粹的历史研究有着根本的不同。

杨韶涵:你对孟子、牟学的研究已经结束了。你是个不能闲着的人。据我所知,你还有更重要的工作要完成。不知您能否给我们一个剧透。

杨泽波:虽然我是“七七、七八现象”中的一员,但是因为我的特殊经历,我的事业起步比同龄人晚了十年。在我努力写博士论文的时候,很多同龄人已经是博士导师了。“在路上”晚了,你必须快点,要补很多东西,所以一刻也不能偷懒。你说我是“一个不能闲着的人”,我完全承认。如上所述,从出道至今,我主要做了两件事:一、孟子研究前后用了十年;二是牟宗三的研究,前后经历了近二十年。这两个阶段有很强的内在联系。在学习孟子的过程中,我发现了一种学习儒家思想的新方法,即所谓的“三分法”。这属于“站着”。相比之下,牟宗三的研究就是这种“三点法”的应用。换句话说,我是基于自己的“三分法”来研究牟宗三的儒学的。在我对牟宗三抑郁症理论的评论和对三系说的批判中,可以看出这一意图。这就是“破”。

通过这个“站”和“破”,我的研究方法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样子,但是因为时间短,还是比较生涩和不成熟的。我一直想找个机会,用严谨的哲学方式构建这个新方法。牟宗三的研究告一段落后,不停歇地进入新的课题。我把这个新研究命名为《儒家生存与生活伦理概论》。以下是几个关键词。

一个是“十大力学派”。这里所说的“十大力学派”,是指熊十力传给唐君毅、牟宗三的学校。前面说了,我80年代读研究生的时候接触到十大力学派,通过牟宗三回到熊十力。熊十力理论最明显的特点就是“你看身体”,这是道德本体。受此影响,牟宗三也谈到了本体论。在他的作品中,有很多关于本体的说法,如仁、诚、神、变、语文等等。牟宗三对本体的强调,对清理人心、重建道德起到了很好的作用。但无论是熊十力还是牟宗三,都没有关注道德本体的时间性和空间性,倾向于将道德本体绝对化。从理论发展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的价值很高,直接涉及到十大力学派如何传承。

第二,“活着”。对十大力学学校的发展不太满意,希望继续前进。一个重要的方向是在道德本体中加入时间性和空间性。为此,我引入了一个核心概念,那就是“活着”。“生生”是中国古代哲学的一个思想,来源于《系辞上传》第五章。“生生易,成像干,仿是坤,知是接管,变是事,阴阳不期是神”。这里的“生生”可以有不同的解释,可以理解为动宾结构、主谓结构、两个动词的叠加。但无论采取什么样的理解,“活得轻松”的说法,都说明一阴一阳的变化是一个永无止境的过程。从哲学的角度来看,这实际上意味着万物的生长是时间敏感的,但历史上很少有人将这一思想应用到道德本体的研究中。我从事的是儒家生存与生活伦理的研究,就是从“生存与生活”的角度出发,把时间性和空间性作为道德本体的重要属性,彻底改变以前的旧的思想范式。

第三种是“三分法”。我用时间性和空来解读儒家道德本体,也就是孔子的仁和孟子的良知,必然会带来一种新的观点:因为道德本体具有时间性和空中间性,所以道德本体并不像传统所说的那样绝对。这个问题带来的变化是根本性的,可以帮助我们理解儒家道德理论中的道德基础并不像西方道德哲学中的理性那样单一,而是可以分离的。换句话说,在儒家,在道德层面上,与道德基础相关的原因不止一个,而是两个,即仁和智。此外,它们与情欲一起,形成了情欲、仁、智的三方结构。对应的方法就是我所说的“三点法”。自孔子创立儒家以来,一直遵循这种三点模式,从而呈现出与西方道德理论中感性与理性的两点模式完全不同的景象。从这个角度来看,孟子、荀子和象山斋藤优子对善恶自然和理学有了全新的认识,不仅可以将它们有机地融合在一起,告别善恶自然的历史争论,而且为解决西方道德哲学中的一些重大问题提供了有益的思路。从这个意义上说,“三分法”不仅是儒家的,也是世界性的。这个我想了很多年,之前一直抽不出精力。现在,告别了牟宗三的研究,我可以全身心地投入到这个研究中去了。这是我最想研究的课题,也只有这个研究才能真正代表我的思想。这个研究现在进展顺利,希望能遇到近几年的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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