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味道

小时候看书，经常会疑惑于关于时间味道的描述，时间，有味道吗？

后来，年纪渐长，阅历渐多，我似乎明白了这样含糊描述的意义。

吃臭豆腐，学校街边的拐角，摆摊的阿姨熟练地从盖着纱布的竹制簸箕里取出一块块长满绿毛的不明物体，丢进滚烫的油锅里，由此而来的恶臭，能一直飘到学校的大门口，5毛钱一块儿的腐朽食物，配上特制油泼辣子，唇齿咀嚼间，酥脆异香，你明白这种惊异的“变质”，叫做时间的味道。

和朋友喝茶，他轻轻从布袋里取出30年的老茶头烹煮，动作小心翼翼，颇有仪式感的操作让人觉得这茶的珍贵，得来实属不易，不似新茶的清新甘冽，略显晦涩的汤色，精美微小的茶盏，只需一口，你明白了这种温润和谐，叫做时间的味道。

去罗马旅行，当你刚从距今2000多年的古罗马遗迹广场中的残垣断壁走过，然后来到同时代建立，已然屹立2000年的万神庙（Pantheon），满怀敬仰的情绪穿过16根14米高、直径1.4米的整块花岗岩的柯林斯式石柱，43米直径的穹顶之下，面对着文艺复兴时期巨匠拉斐尔的棺墓，你明白了这种庄严与沉重，叫做时间的味道。

时间在万物上留下刻痕，标注着刻度，残酷而精确地提醒着我们向前。我们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却从来看不清它的模样，它在食物中留下味道，我们根据这些味道探寻着它的最初的模样。

这其中最典型的，莫过于葡萄酒了。

经验丰富的饮家，有时能够通过色香味推测出一款葡萄酒的品种、产地、酿造方式甚至年份，这像极了侦探游戏，能够仰仗的破案工具就只有眼睛、鼻子和嘴巴。

颜色看着深沉，有可能来自色深的品种，赤霞珠，西拉还是马尔贝克？

闻着有灼烧感，应该酒精度比较高，如果不是外源添加的酒精那说明成熟度很高，应该来自较为炎热的地区，美国纳帕，智利，阿根廷还是中国宁夏？

没有新木桶的气息却有些微氧化的风味，难道是老派的里奥哈？

......

一杯葡萄酒诞生，除了天、地、人的三要素，最重要的因素非时间莫属。

在人的成长历程中，时间会打磨青春的棱角，让人变得成熟可靠，同样在葡萄酒的陈年过程中，时间会沉淀酒中的酸涩，让酒变得圆润可口。

不仅是在陈年阶段，就连葡萄酒的酿造，时间也充当着“法官”的角色，判定着每一款酒的好坏。葡萄园的原料再好，酿酒师的水平再高，都只能耐心等待时间的裁决，因为只有它，才能给我们最终的答案。

我记得在一次中国式饭局上，庄主设宴款待一位澳洲酿酒师，酒过三巡，已经有些晕的澳洲酿酒师站起来说了这么一番话让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

他说我们外国人来到中国，尊重中国人“干杯”的习惯，我已经干了三圈。礼尚往来，现在，请听我说一下，我们外国人喝葡萄酒的方式。

请大家把酒杯拿起来，先凑近鼻子闻一下。

这一下，我们闻到的是葡萄园一年工作的结果，因为从葡萄藤出芽到挂果采收，这需要经历整整一年的时间，这期间有着酒庄种植师和团队所有人的努力。

然后，我们尝一口。

这一口，我们尝到的是酒窖一年工作的结果，因为采收后从发酵到陈酿，大部分葡萄酒都至少需要经历一年的培养才能装瓶上市，这期间有着酒庄酿酒师和团队所有人的努力。

所以，每一杯酒，都是至少2年的辛勤工作，为了诸位这2年的时光，为了表达对于诸位的敬意，我们现在可以按照中国人的方式，干杯了！

真心佩服这位酿酒师的风趣和幽默。

这番话，让我这个酿酒师今后在拿起任何一支葡萄酒的时候都会认真对待。

因为，这不仅是自然的馈赠，也是时间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