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ojinke 中国淘金客用命换财富

2012 年 11 月 1 日，在库马西洗砂的工人们。

2013年6月，加纳军警在中国采金者居住地执法检查。

2012年11月，中国淘金者在库马西采到的大颗 粒金子。

2013 年 6 月，一些中国采金者在树林中躲避加纳军警。

据环球人物杂志报道，经过近30个小时的飞行，王建林 乘坐的俄比亚航空的飞机降落在北京首都国际机场。“机上90%都是中国人，其中大部分是我们广西上林人”。王建林说，和他一起的就有40多个同乡。他们都是因为加纳政府打击非法采金而回国的。

据了解，加纳政府的打击行动从2012年10月开始，今年6月掀起新一轮高潮。截至当地时间6月6日晚，169名涉嫌非法采金的中国人，在此次行动中被加纳警方抓捕。后经我使馆与加方有关部门协商，加方承诺于10日释放所有人员。

“我们来加纳，是合作、做生意，不是暴力犯罪，为什么要出动军警、部队对我们进行烧打抢掠？”加纳中国矿业协会秘书长苏震宇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加纳政府这是用国家的最大违法行为去解决另一种非法行为。

苏震宇表示，加纳政府驱逐中国采金人背后，有当地欧美大型矿企的影子，因为中国采金人的到来，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当我们问警察是谁出钱让你们过来的，他们都毫不避讳地说出了那些欧美大矿的名字”。

上林人的淘金路

加纳位于富饶的西非，素有“黄金海岸”之称，目前探明黄金储量约985吨，占世界黄金总产量的3%，是仅次于南非的非洲第二大产金国。

“加纳的采金者来自中国各地。最早来此的是黑龙江人，上世纪90年代末，湖南株洲人相继进入，但真正做成气候、人数最多的就是广西上林人。”苏震宇说，他就是广西人，1995年来到加纳，半路出家搞了金矿。

上林有采金传统，90年代曾上演过“万名金农闯关东”。从2005年开始，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使上林人涌向了加纳。这个故事说，一个上林老乡带了全部身家500万跑到加纳，3年后就变成了1个亿。据上林县官方统计，目前在加纳淘金的上林人约有1.2万人，但民间的说法是3万5万。他们多集中在库马西、奥布阿西、敦夸等市，而这些都是小金矿的集中地。

上林采金群体以砂金开采为主，洗砂环节离不开水，因此砂金生意多集中在加纳的澳芬河、泰诺河等河流的沿岸。加纳以岩金为主的大型金矿，早先被英、美等国的一些大型矿企圈走。只有河滩边的砂金，不适用大型采金设备，而加纳当地人对砂金采用挖坑、搬料、淘金等人力方式，效率低、产量少，一直做不好。

2005年，上林人将砂泵技艺传入加纳后，彻底改变了这里砂金开采的格局。上林的砂泵技术只有上林人才懂，技术不外传。因此在中国采金人圈子里，流传着“非上林人不组机”一说。数据显示，目前加纳每年出产98吨黄金，其中一半是由中国人开采的。

在加纳，上林商人一般和当地的村庄酋长合作，寻找持有采矿许可证的地主，缴纳2万3万塞地的“进场费”后才可开采。王建林买了25英亩地，交了2.5万塞地。买的地上如有农作物，则按农作物价值一次性赔偿20年。而得到开采权后，他们都会雇佣很多当地人来开采。

上林人在淘出金后，会把金块转手卖给湖南人、浙江人和福建人，还有印度和当地的购金者，买家多带到国际现货市场出售，售价按照当天国际金价下浮一定幅度后出售，买家吃的就是其中的利差。

如果是以浙江、福建人为主的国际买家，只有少部分人通过当地银行汇款到卖家账户上，大部分人的做法是直接在国内将资金转账到上林人在国内的户头。一位工商银行广西分行的人士透露，在2011年5、6月，上林县金融系统曾在半个月内涌入10多亿元，引发国家层面的关注，因为上林县2012年财政收入才刚刚突破3亿元。

逃离加纳

“5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你刚采访完我，我们在库马西的金矿工地就被抢劫了。”王建林6月6日在电话里告诉记者，那天晚上，上林采金者与劫匪爆发枪战，一个劫匪被打死，工地的一名黑人工人也不幸遇难。

随着上林淘金者在加纳发财，针对他们的抢劫案接连不断。3月，一个上林人遇劫身亡，劫匪用AK47步枪在他身上打了27枪。

“异国生存，首先是保命，财是次要的。”采金者徐淮说。徐淮的工地上常留着200克金子。“如果几十个劫匪来了，肯定没法反抗，我会让他们把这些金子和钱拿走，不伤人就好。”

为确保安全，在加纳的上林淘金者常常三四个工程队住在一起，或是共同出去卖金，这样可以集中带上七八名保镖。而且他们都持有枪支，因为按照当地规定，外国人通过办理手续是允许持枪的。据估计目前有上万枝枪掌握在以上林淘金队为主的中国商人手中。由于需求不断增加，当地8连发“来福”猎枪售价已从先前的1800塞地暴涨到3000塞地。

大量被雇佣的工人，巨量的石油消耗，可观的税收，被污染的河流，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土地，此起彼伏的抢劫，这一切使加纳人对中国淘金者形成爱和恨两个矛盾的极端。

2012年10月，加纳政府开始驱逐中国采金者;今年3月，加纳发起第二轮驱逐中国采金者的行动，而6月则是第三次。

“事实上，这次针对中国采金工地的抓捕和抢烧行为从5月底就开始了。”王建林说，关于驱逐中国采金人的消息2012年12月时就已闹得沸沸扬扬，今年4月，汉索公司和三一重工曾与加纳政府多方斡旋，之后一度传出加纳政府承诺不对中国人采取任何行动的传闻，没想到5月中旬，形势急剧恶化，针对中国商人的抢劫呈几何级数增长。

加纳总统马哈马于5月成立了一个由国土资源部、内政部、国防部、外交部、环境部部长组成的高级别工作组，来指挥此次行动。《加纳日报》在5月16日发表社论，高调宣称“彻底清除在加纳的非法采金者的时机已经到来”。

这引起了中国政府的关注。5月中，一个由9名成员组成的中国官方代表团和加纳自然资源、土地及森林部长福赛尼会晤，请求该国政府规范其在加纳从事所谓非法采矿的中国人的遣返机制。

当时，福赛尼在接受一家媒体采访时说：“好吧，我们同意我们不会如此大规模地驱逐中国人，但只要我们逮捕了他们，我们就会把他们拘留在恩萨姆或者詹姆士堡最大的监狱，直到他们做好接收准备。”

据苏震宇介绍，这期间中国驻加纳大使馆和广西政府工作组都曾与加纳协商，中国矿主们都希望和平撤离，向加纳政府要求2个月时间撤离设备、回填矿坑，但加方只给出2周期限，并且在第三天就有军警来到采金工地，焚烧、破坏设施，甚至否认之前官方开出的所有工作签证。一位当地的工作人员向记者透露，执法人员在行动中分不清谁是谁非，一些正常的合法的工作人员也有可能会受到影响。最近，他去加纳一政府部门办事，对方执法人员看到护照后就表示怀疑其护照的真假。

同时，也有人故意在网络上散布一些不实消息，如中国人侮辱当地人、克扣他们工资等，加重了与当地人的矛盾。苏震宇说：“一些当地人对中国人进行洗劫，很多人受到人身侵害。”

“我们的工棚被烧光了，加纳军警进工地后，一些人跟着进去抢设备和其它物品，军警也没有阻拦。”王建林说，那时他将雇佣的当地保安留在工地看守设备，自己则和几个上林老乡逃到一个金矿矿主家中躲藏。

不过，相比其它工地，王建林已算幸运。据多位上林人反映，很多工地的设备、金子、钱都被抢光，人则被抓起来投入狱中，损失惨重。据记者了解，上林人在加纳投资的采金线超过1000条，以每条300万元成本计算，上林人在加纳的投资多达30亿元，而此次加纳官方行动导致的损失或超过2亿元。

或转战异国

加纳政府打击中国采金者的理由是“非法开采”和“污染环境”，但苏震宇认为这值得商榷，譬如污染环境问题，大多是开挖过程中没有及时回填。

“欧美矿企来加纳做了什么，给这个国家留下财富了吗？没有，而中国人却不同。”苏震宇说，中国人在加纳做采金行业是有群众基础的，让很多当地人挣了钱，从泥巴房子里搬出来。“地是你的，矿权是你的，我能拿走吗？从这一方面来说，我们并不违法。”

加纳当地人有土地和矿权，但苦于无资金、设备和技术，中国人进入则弥补了这一不足。中国采金者来到加纳，不仅采矿会交“进场费”，同时还带来了矿权作股权的概念，会给地主12%26%左右的股权，很多当地地主一夜暴富，年入百万。而且，如果按照3万5万上林人有1000个工地、每个工地雇佣510名当地工人计算，雇佣人数将会超过1万人，如果加上带动的消费、油品、住房建设等，上林采金者带动的行业会更多。

目前颇受争议的是中国人利用旅游签证非法滞留在加纳采金的问题。不过，《加纳时报》承认，采金涉及当地酋长、官员、政客、地方警察等诸多人的利益，不少非法采金者正是被这些人招揽进加纳的。淘金者刘彬说，“当地的官员鼓励采砂金，采小矿。当初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让我们大力发展，这样就会促进当地就业和增加一些官员的收入。”

苏震宇说，中国人来到加纳，是投资兴业、共同富裕的。我们手把手教当地人用机械，甚至还会传授一些种植知识，改变了当地很多人的命运。“生意是利益共享的，如果有什么违反法律的都可以商量，大家可以多赢，为什么要用极端方式来解决呢？”

随着加纳局势的动荡，目前像王建林这样的中国采金者已经回国。上林县政府新闻发言人陈美莲告诉记者，当地时间7日当天，中国驻加纳大使馆组织了30多辆皮卡车、4辆大巴车到矿区，护送中国公民到中资企业等安全地带。当晚，已有1000多人撤离矿区，这几天300多人已经回国。

不过，由于航班紧张，更多的人目前难以从加纳脱身;上林有成千上万的家庭在加纳投资，有的家庭甚至为此举债过百万，如果现在撤离，就会被深套其中。

淘金客李英松在加纳3年，今年春节才回家。3年10多万块钱的积蓄，相比其他人上百万的收入，李英松仍想再出去搏一搏，虽然他在加纳过去3年中被军警和移民局一共拘捕过5次。

“我不会再去加纳了。”王建林认为经过多次的洗劫后，中国人对加纳的投资环境已经心寒，“回国休整一段时间后，我也许会去喀麦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