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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夏小说 潘绍东 |《半夏》(短篇小说)

作者简介

潘绍东,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学院第32届高级研究班学生。参见《北京文学》《十月》《天涯》《芙蓉》《清明》《长江文艺》《解放军文艺》等。,曾被《小说月报》、《长江文艺好小说》、《北京文学中篇月刊》等转载。或被人民文学出版社选为《21世纪小说选》。曾获湖南省第六届北京文学奖和第五届毛泽东文学奖。

作者的声音

短篇小说

一个刚丧偶的退休老人,被一个在夜市唱歌的乡下男孩的吉他弹奏惹恼了,引发了激烈的冲突。知道内情后,他在不失尊严的情况下对对方产生了怜悯之心。从冲突到和解,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们是如何把战斗变成玉石的?

半个夏天

正文/潘少东

一个

夏天来了。整个小镇就像是在烧红的炭盆上休息。这里极其繁华,那里不断加炭。气温每天爬一段楼梯。

到了夏天,老年有两种恐惧:头怕热,骨架裹着近170斤肉,特别是太阳凉的时候,等于铁签把羊肉串在火上;第二,我怕吵,怕高血压,怕冠心病。外面的声音高了,里面的血压就会飙升,整个人就会变成一个充气的气球,随时会炸起来。妻子去世后,这种情况更加严重。身体和房间都裁掉了空只剩下一个薄薄的纸壳。似乎任何包括噪音在内的东西一旦侵入都会刺破这个外壳,房间和身体同时坍塌成一个死平面——这个外壳需要的不是噪音或者其他什么,而是活生生的血肉。

老纪家在六楼——这个单位集资室最高的楼,没有电梯。每次爬楼都是艰苦的人生奋斗。我以前跟老婆一样买菜。她从小就像燕子一样轻。她提着一袋蔬菜,一口气没喘就上了六楼。现在我一个人。好在买的时候可以吃两天甚至几天。你通常尽量少下楼,靠在阳台上,点一支烟,远眺匆匆来来往往的人和车水马龙。

楼下的车道不算宽,但是两边的人行道都很宽,要种两排树才能适当打扮。一排广玉兰在春天盛开,一个接一个,像在枝叶间歇息的白鸽。夏天一排假杨梅开花,一簇簇地黄像一串串麻风树油灯笼。两种花都是香的,香气像一团团雾气冲上楼被热气蒸发,然后钻进鼻子里,遮住了远处一家停产的氮肥厂飘来的残氨味。只有老婆死了,我才赏花见树。我以前工作很忙。退休后看电视调整心态。不到半年,老婆确诊肺癌,然后一次次住院。我妻子离开已经三个月了。

白天,太阳像腐蚀性液体一样不停地倾泻在空和地球上,人们避开它。而到了晚上,雨后,夜莺帐篷像蘑菇一样铺在两边人行道上,阻挡行人左右转弯,像打手走在乡间小路上。政府多次用大喇叭喊,禁止大排档出店,但小县城就是这样。用食品摊贩的话来说,出城三步才能到田里。禁止这个也是一种虚饰。最好给人民一个生存的机会,不要向你们政府要石油和盐钱。城管喊了几声,没用。晚上出来的时候,它干脆不叫了。没什么可做的,但是在这个世界上,苹果烤箱、电烤箱、烤肉机等夜莺装备一个接一个的被搭建起来,租用一个门面,陆续开业。不出三四年,这里就形成了著名的夜莺街。据说县政府里工作到很晚饿着肚子的官员会溜进一个棚子里吃一碗炸粉或者一盘红烧猪耳朵。现在,就算县长自己来,恐怕这里的宵夜摊也拆不掉了。

光是吃喝的声音并不是特别大,六楼最多相当于一两只蚊子进房间。我怕年轻人喝多了。如果他们不同意,他们会用拳头砸瓶子,砸到深夜安静的街道。还好不常发生,110也及时出了警。即使醒了,他一翻身就睡着了。

从去年开始,出现了一个更令人恼火的情况——有人半夜在小吃摊旁边用一把破吉他边弹边唱——为了让食客们得到一首歌五元的奖励。这通常是放暑假之后——因为他们基本都是大学生,但声音依旧温柔却装出沧桑的样子,设备简单成本低,不求质但求量。可能是受他们学习的大城市影响,给县城带来不好的氛围。去年老纪老婆化疗期间,突然有一天晚上,楼下响起了弹琴唱歌的声音,老婆挠他的心,挠他的肺,钻他的骨头,割他的皮。老纪打了城管和110,连县长的热线都打了。只打了三天,就把小家伙踢出去了。

然而,他妻子的病仍然没有痊愈。

就在昨天,昨天晚上正好接近十点,弹棉花吉他和唱破锣一样的声音又响了。老纪的血都冲上头了,他赶紧打了110。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让这个奇怪的“心脏跳动和燃烧”失去了他的火。老纪当时甚至有点激动,好像喝了半两二锅头。“小蛋,还想跟老子打架,吃三桶盐回来。”老纪把身子靠在阳台的窗户上,点了根烟,猛咬了一口,然后吐出一行烟瀑布般向楼下飞去。“有小彩蛋可以再来!”

还在来。晚上十点,老纪看完最后一集和三集的抗日剧,然后洗漱睡觉。睡觉前,我还不忘伸着脑壳扫下楼:“今晚我挺舒服的,可以安安静静的睡一觉。”

还没睡在床上,那边传来了声音。首先吉他的声音不是扫弦的那种,而是由轻到重的弹拨,然后是男声的歌唱——绝对不是昨晚那种粗糙沙哑的男声。这个听起来很帅很年轻,应该很年轻,或者说如果昨晚那是一个高三男生的话,今晚这可能是一个刚上完一整年大学的大一新生。

“这些没毛的小蛋,过来玩老子?”老纪生气地抓起床头柜上关着的手机,摁回去,戳向110。接线员是个年轻女孩,她听出了老纪的声音:“爷爷,又是你。”

老纪一抬头,就竖起了上身:“你怎么跟这个妹子说话?没事,吃多了我找你?”

接线员说不好意思,问是不是又是大众路夜宵街的唱歌事件。

“我年轻的时候,见过你们警察。那是沸水面条。全身发软。现在怎么能软化自己?连几个小鸡蛋都治不好?”

接线员笑了笑:“爷爷,请理解,这样的人流动性很大。今晚就要来了,明天还有一个。很难治愈。我们只能接受投诉。”

老纪气消了一半:“好吧,那就不做你和你的了。"

接线员这次有点开玩笑:“我也有点惊讶。为什么这条街上只能打电话?也许你舅舅的耳朵比谁都灵敏。”说着,有些呵呵笑了起来。

老纪自己有时候也很奇怪。住在一楼和二楼的人如何不怕吵?去年唱歌的时候,他想把一楼二楼的居民召集起来,共同向政府施压。没想到,他发现有几个人说他们的阳台和卧室窗户都关着,一点也不觉得吵。也有人说,如果有一天外面没有动静,恐怕反而睡不好。还有更多,说老了你一定老了心不老了,老婆病了,你不能睡在那里。我气得老纪想和大家打一架。

虽然知道接线员是开玩笑还是故意逗他开心,老火还是上来了:“几百个人,各种各样的人,一条街上总有耳朵。别跟我混了。这里还是有哇哇的。”

不到五分钟,老人听到牛喇叭像踩刹车一样啪的两下,宣告已经迅速报警,并没有打扰正在休息的居民,以至于只是掐点。

老纪起身,走到阳台上,用眼睛跟着警示灯。

吉他还在弹。像某种示范一样,拔毛变成了扫弦,一首听起来像夜宵摊上的油烟味一样放荡的歌。

夏天已经过了一半,太阳仍然很热

在树荫下,你的眼睛(闪烁)

凉风撩起你的长发

慵懒恣意的夏天

……

警示灯很快找到了吉他的音源。老纪甚至听到了警察和歌手交涉的声音。然后,整个世界又恢复了用餐者的宁静。

老纪已经睡不着觉了——他预感到了某种挑战,或者说此时他宁愿有挑战来临,就像一个决定去打猎的猎人绝不会愿意半路回家一样。他又打开电视,随意切换到当地的戏曲频道。突然,房间里充满了哀嚎般的古画歌剧和反十字架的音调。

就像是在履行老年的预感,吉他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快——警车上的人还能听到,如果他们不继续走远的话。但似乎做了一些妥协,声音并不在原来的地方,而是在离老姬院至少一百米的地方,但老姬的耳朵很尖,可以穿透本来就嘈杂的戏曲腔,第一次听到外国东西的弹拨声。

怀念眼前转瞬即逝的花朵

又是一个夏天,太阳还是热的…

这次老纪打了半天电话才上线,110接线员似乎比老纪还不耐烦:“爷爷,城西有两伙人打架。我们忙着调警力,忍忍就好。”说着就挂了。

老纪虽然精神起来了,但还没让他跳——就算这是他想要的结果,那驴蛋也得醋煮:你不注意老头,我就注意你首长。

老纪打了县长热线,这本书上有记录,直接拨通了。

当然,县长是不会接电话的,服务员年纪也不算大,听声音也带点睡眼惺忪。老纪怕他糊涂,要先提醒他:“你听得清楚吗?”

老纪确认能听清楚后,不仅讲了故事,还讲了110不作为。值班的小伙子说:“爷爷,我要……”

老纪道:“你和我说话,能不打吗?”

“大爷,我有鼻炎……”

"...你继续。”

“我会打110处理这件事。至于不作为,我明天向分管县长汇报。你放心吧。”

“你没听说过传达最高指示吗?虽然我不是最高的指令,但我也是人民的声音。”

“爷爷,人民的事情也是优先的。”

“人都要因为小彩蛋崩溃了。不急吗?”

年轻人笑了笑,没有回应。

“急着要做出人命?”

年轻人赶紧回答:“那很紧急。”

“好吧,孩子,我现在就去。”

老纪忽然觉得这个世界靠不住。110不靠谱,县长热线不靠谱,儿子不靠谱——在费米身上花了20多年的钱,拿着弹弓跑到北京。十天半的时间难得有一个电话。虽然要求他过去住,但是不到80平米,几个人住在一起。这不等于捂嘴捂鼻子吗?连他老婆都不靠谱——他们结婚的时候都说自己会长生不老。四十年前,他们阴阳相隔,成了两个永不相见的路人。

走完一百一十二步,老纪觉得比同一个台阶上的其他人都累,额头上好像装了个淋浴头。他后悔了,甚至有点胆怯——这种身体状况完全不适合战斗。他把手里的钥匙和手机塞进了自己的肥西装短裤口袋,伸手从额头到下巴擦了一把,站着不动,均匀地喘息着,然后走出了大门。

没有一丝风,lo mei占满了整条街。帐篷和“小炖肠”、“罗胖子心肺汤”、“老甘味蛇”等立式广告箱,形成一片油腻的密林。老纪像一个原始森林里的探险者,把沉重的身体向弹吉他、唱歌的方向移动。

男孩很高,但很瘦,像一把孤独的竹扫帚。他穿着一件胸前带麦克风的海魂衫,一把橙色的吉他,上面有很多贴纸,屁股后面有一个像垂直抽屉一样的扬声器。他没有注意到老年的到来——他全身心投入到为一群正在吃龙虾喝啤酒的年轻人唱歌。

“给我住手!”老纪冲着他喊。

男孩瞟了一眼晚年,只是一瞥。吃龙虾的年轻人统一看待老年。

“别闹老子了,你在扰民,你知道吗?”老纪握着他的右手,手掌做了个甩手的动作。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威胁性的行动。男孩停下来,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表情,但他似乎并不害怕,他的眼里闪过一道耿介的光芒。

但是有人说话了,其中一个吃龙虾的人:“你吵什么,老头?”这首歌是我们付钱买的。"

这种情况在老年是意料之外的——对手和潜在对手远不止一个,虽然盟友应该很多,但此刻都睡得像猪一样。

“你这帮小蛋还有理由吗?你知道有王法吗?”老纪粗着嗓子喊,但显然准备不足,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声音微弱。

几乎与此同时,桌子像一阵强风一样倒了下来,许多碗、筷子、龙虾肉和龙虾渣、啤酒瓶和啤酒液瞬间朝老去的方向飞去。虽然他们中间倒在了地上,然后刘启的手很快就接过了他们的利刃,像一道来自天堂的栅栏一样围住了老纪。

“你想打什么人?”旧纪律的声音发出了求救信号。但是没有帮助——除了那个男生喊着“不要打,不要打”,没有第三方协助。

“是你!”

“是你!”

吼声和拳头一个接一个一起炸开了老年,以至于平时一撮盐入火的老年还没来得及有大作为,身体就像一块被白蚁啃过的烂木头空,推了几下就瘫了。

“妈的,坏人变老了。他还没碰他,先结婚吧。”

“给他点代码就行了。”

一脚踢向老纪的屁股。晚年身体颤抖,嘴唇除了紫色,已经发不出声音。

“打不过人!”男孩脱下吉他,放在音箱上,走过来抓住另一只伸向老纪的脚。

但是一只脚也延伸到老年。晚年的身体再次颤抖。

“你在说什么?你点了两首后只唱了一首。”

“我会退钱的。”男孩拿出五美元递了过去。“打不过人!”

“劝你一路打下去。”一只手像推铅球一样把男孩推开。

这时,夜店老板恰到好处地出现了。这个裹着被子的胖子把手伸给了“龙虾太保”:“活,你活,一定不能得脑溢血,那我就血淋淋的。”他边说边指了指街道的南面。“120来了,别走。”此时,有“哇-哇-哇”的声音。

“这虾真他妈好吃!”太保们不忘闭上嘴一秒钟再散。

“为什么不一起打110?”男孩问夜店老板。

“你对你的小彩蛋了解多少,先救人还是先做事?”宵夜店老板表现出一种大义凛然的感觉。

120的到来几乎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就像暴雨中往池塘里扔石头一样,几乎没有构成异质波。其他深夜吃的食物仍然会发出吱吱的笑声和啤酒叮当声。偶尔会伸出一两个头对准一两只眼睛,但马上缩回来。

救护车上只有两个人——男的是巡回医生,女的是护士。护士动作很快,接过氧气袋,插上老年。医生拿了血压计,但没有量。他反而左捏右捏在老纪身上,甚至翻了翻老纪的眼皮,轻轻说了声“好”。这时,救护车司机已经从车里拉出一副担架,放在老纪身边。

面对老纪庞大臃肿的身躯,120年的三个人显然是不够的。医生向老板和男孩打招呼,好像他们在用手扇扇子。几个人一起把老人抬上担架,然后塞进车里。

车子立刻启动,医生说:“你们谁是家属?”

老板和男孩对视了一眼,老板摊开双手:“鬼家人,他一个人来的。”

医生说:“那你得去找个人。你店里发生的事情是你又打电话了。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去?”

老板又摊开手:“是我的蛋。我没有打他。我叫你来真好。”

医生示意司机把火关了:“跟他走,谁都不准离开车。”

老板急得脸都像焖猪脸了。他突然指着男孩说:“带头的是你,走!”

男孩的眼里有一丝怨恨。他嘴唇动了两下,显然是想用对词,然后说:“我也没打他!”

老板一手抓成麻花:“有债必有主,事从你出!”

这时,司机试着按了两次喇叭——他的耐力处于崩溃的边缘。

医生也不耐烦了:“这是生死攸关的事。为时已晚。”

这时,男孩转过身,举起不重但已经笨重的音箱,向救护车的屁股走去。

医生挥挥手:“这个不能拿到车上。”

老板赶紧说:“东西交给我吧,我帮你保管,你百分百放心!”

犹豫了一会儿,男孩把吉他拿下来,放在扬声器上。吉他倾斜了。就在它要滑到地上的瞬间,男孩用手抓住它,然后竖起来靠在扬声器上。

男孩像一只敏捷的野猫,猛扑向汽车后部。

乡村男孩的新面孔

正文/潘少东

《半夏》写于2017年,当时在鲁源学院读书,已经两年了。初夏的北京舒适度很高,再加上绿源的疗养学习风格,让每个学生都有足够的时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每次发呆的时候,思绪总是飞1400多公里,在一个叫“家”的地方转悠。也许鹿苑太安静了,静到需要噪音来证明。于是我会想起我家楼下那一片白色空长大的宵夜街,那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声如蚊子飞舞的嗡嗡声,甚至还有平日里非常讨厌的烤肉和炖香肠的味道。当然,那年夏天有吉他的声音。老实说,我吉他弹得不错,但在人口密集区扰民也是事实。虽然没打市长热线,但听到警车呼啸的声音——肯定是有人打来的,从那以后就没有吉他了。想到这一幕,我有了写作的冲动,在鹿苑的旧电脑上打了起来。我把吉他手设定为乡村大男孩,把另一个英雄设定为退休老人。这样,城市和乡村,老人和年轻人,构成了人物之间的张力。

后来我想,这种潜意识的人物设定,可能来自于我对近40年来城乡交织变化的关注。随着城乡二元结构的不断松动和打破,农村人的本体价值、基本价值和社会价值也发生了变化。80后、90后农村青少年在外在生活方式、对生命内在意义的理解、对人与社会关系的处理以及从社会中获得生命的意义和价值等方面,与他们的祖先和父亲完全不同。面对城里人,不再一味的自卑,胆怯,顺从。他们逐渐成为独立健全的人格,拥有了比上一代人更加冷静独立的面孔。正是这种变化,让文学有了更多令人痛心的方向和联系。《半夏》中的马田然就是这样一个乡下孩子。我试图通过他的自强不息,不退缩,处事节俭,爱玩手游,不接受有损尊严的施舍,不避词交女朋友,被人可怜,来写一些他和他那一代人新的精神层面。这只是我的尝试和开始。

-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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