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都第四章 贾平凹《废都》

《废都》出版史

简英(简英咋)给她一个奇怪的名字，因为她写了一篇关于杜菲的长文章，(16)可能是为了吸引英语读者的注意力，不管效果如何，这篇长文章在内容上确实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查剑英没有用他的玄学理论，只靠阅读理解和实地考察。他以大散文的形式向英国读者发送了《废都》出版前后的各种古都夕阳场景、贾平凹的写作经历、鲜为人知的故事。

文章指出，在“革命的火焰早已熄灭”之后，中国男女的胸膛里燃烧着一种更古老、更永恒的火焰:性(仿佛外国人不吃烟花)。对于Xi古城的人来说，没有性的生活有什么意义？除了性之外，弥漫在古城城墙上的是吃喝嫖赌、收受贿赂、勾心斗角和欺骗。而在这样一座古城里，现代意义上的作家贾平凹在他的《废都》出版后风靡文坛，被称为“引发1993年文学出版大地震的小说”。出版几个月之内，50万本就卖光了，诞生了十几本盗版。

褒贬不一。讴歌者称《废都》是描述中国知识分子灵魂的史诗，是“中国当代文学的里程碑”。批评家把矛头指向性描写，说小说中的一些词语“粗俗”、“下流男人的性心理”，没有D.H .劳伦斯的《查太莱夫人的情人》那么深刻优雅。“扫黄办”里的人都不知道怎么办:“废都”出自贾平凹，一个一直很认真的作家。他怎么会写色情小说？许多自封的精英批评家哀叹中国作家的想象力正在迅速萎缩，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满足饥饿的公众读者以生存，文学的庸俗化是推动《废都》的第一步。有人希望通过《废都》的成功，“中国文学能走出低谷”。批评家张颐武从文学史的角度指出，《废都》是一个分水岭，中国文学所谓的高点和低点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文学读物正在重新获得20世纪二三十年代纯读物的地位。不管评论家们的态度如何，到1993年底，《被遗弃的首都》几乎为中国的妇女和儿童所熟知。那一年，贾平凹四十一岁。

此前，贾平凹的作品以农村为主题，为中国农村描绘出纯净、温暖、多彩的画面。《废都》是他的突然转折，他的第一部以“城市”为主题的小说，有人称之为他的第一部成熟小说或“中年”小说。显然，在他看来，城市里没有太多感人的地方，但却是人们藏污纳垢、修行的地方。社会政治制度已经生锈，城里人要么满腹牢骚胆小怕事，要么自满不进取。正如作者所说，Xi安是历史上十二王朝的古都。虽然不如从前，但祖先的遗风依然存在，骄傲和骄傲并存，形成了自卑和骄傲交织的心态。因为无能，所以生出冷智慧，因为尴尬，所以生出说不出的痛苦。因此，Xi人的文化心态是最典型的。也可以说，Xi安是中国的废都。贾平凹的哲学预言没有引起麻烦，也没有引起必要的关注。性和金钱是人们追求的目标。

查剑英在文章中说，有人称《废都》为现代版《红楼梦》，在中国的地位与日本的《源氏物语》或英国的莎士比亚戏剧相当。《红楼梦》写了四大世家的故事，《废都》也写了四大才子。后来的叙述集中在庄之蝶身上。《废都》也像《红楼梦》一样，把场景安排在一个大院子里，各种关系，各种人物，几乎和《红楼梦》里的一模一样。两者都没有提到历史事件，都有对人物的深入描写。曹雪芹刻画的是贾宝玉的原型，贾平凹的《庄之蝶》成年后也可以叫贾宝玉。他们与不同女性的关系构成了故事的线索。《红楼梦》以悲剧结尾，人到楼空，废都里绝望的英雄终于走了。小说下到印刷厂后，据说《废都》是现代版的《金瓶梅》。这部以写男女关系著称的作品，在文学上也是可以称道的，《红楼梦》深受其影响。《金瓶梅》是禁书。将杜菲与它相比较大大提高了读者的兴趣。还有人猜测贾平凹是要写现代版《红楼梦》，后来不知怎么变成了《金瓶梅》。

小说出版于当年7月。不到一个月，48万册的第一版就被读者抢走了，出版社又印了17万册。到1993年底，至少印刷了100万份，盗版仍然没有出现。这时，有消息传来，有关部门将公开批评《废都》。负责编辑田振英告诉查建英，小说出版后，她和社区的同事可以感受到来自上面的压力，外面有很多传言，但没有正式通知。俱乐部第二版不能马上上市。第二频道的盗版书赚了不少钱。

《废都》出版前，各出版社竞相报价，最后北京出版社拿下手稿，10月又出了一期。据说贾平凹之所以把《废都》送到北京出版社，是因为社里有一位女编辑也是陕西人，连续看了十遍稿子，都表现出深刻的理解，深深打动了贾平凹。还有人说贾平凹拿了几百万酬金。实际上，记者把一千字一百五十元看做“1000150”，后来作为一百万稿酬流传下来。至于作者的收入几何，目前还没人知道。

为了解开这个谜团，查建英在田振英的安排下，前往Xi安看望因病住院的贾平凹。以下是她对近二十年前的老Xi安和贾平凹的几行描述。

我到达Xi的那天，下着小雪。从机场开车到城市需要将近两个小时。黄河缓缓流过，前后左右各有一片寂寞的大平原。平原尽头的Xi城就像一只疲惫的老动物，站在空的荒凉土地上。普通的商店和餐馆以一种局促的方式排列在通往中央鼓楼的街道两侧。虽然刚下过雪，但街道看起来还是凌乱肮脏，房子的建筑风格一点都没有灵感。它周围唯一宏伟的建筑是古墙。墙下是Xi著名的老市场...

查剑英的描写堪比《废都》的风格。她在医院遇到了贾平凹。

贾平凹相貌平平，和照片一模一样。我在北京到处都能看到他的照片。他中等身材，一头柔软的黑发，大头，皮肤白皙，一双棕色的眼睛。他还在生病，脸色发白，行动迟缓，看起来比四十出头的年纪还大一点。他穿着随便，说话带着浓重的乡音——我得请老宋翻译几遍——你很容易把他当成第一次进城的人的表弟。我立刻发现他思维敏捷，知道自己是谁。

接下来，贾平凹耐心地向来访者讲述了《废都》的起因、结构、主题、中心人物，并告诉她哪些描写可能会引起争议，说自己没有在后面炒作过。第一版被删的原因是怕他在排版上惹麻烦。他自己删了一部分，编辑删了一部分。他不是庄之蝶，《废都》是虚构小说，不是自传。中国读者传统上习惯于小说，小说中知识分子要体面，但不要写性，要有好的结局。《废都》打破了这三条定律，颠覆了传统知识分子形象，公开写作，结局不欢而散，没有一丝希望。我写知识分子是因为他很了解他们。他们属于即将灭绝的悲剧阶级。国内精英也是如此，其他可想而知。有评论说，人是想生一个可爱的宝宝，但是一出生，宝宝身上就满是屎和尿。贾平凹指出:“中国的老人离不开我们的过去，离不开我们的历史。连我们这一代四十多岁的人都出不去。我为此感到难过。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我们的国家和民族。”这大概就是《废都》的由来吧。

一位欧洲汉学家关于如何解读《废都》的评论可能更有价值。他说:“这是小说，不是政治论文。女权主义者指责性和性别问题，他们说得有道理。但性描写是小说最无聊的部分——贾对性行为知之甚少，但却是以中国古代小说为蓝本。小说吸引人而精彩的地方在于，它用如此清晰而无情的文字从里到外描述了中国社会制度的运作……这是一种熟悉的生活方式，他们知道所有的潜规则和社会规范。他们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个体系，也知道这个老游戏可以继续玩下去。这是中国！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当代作家比贾平凹画得更好。”

1994年1月底，北京新闻出版局发出通知:“废资”，尚未出售的予以没收，北京出版社将支付小说利润三倍的罚款，同时写书面检讨。

贾平凹的怀旧情节

罗鹏(20)在研究《废都》方面与查建英明显不同。从历时的角度来看，查剑英梳理了小说出版前后的许多文化现象，描述了中外读者的看法。她用女权主义的态度和优越感来评判《废都》的长短，因为它总是被小说的外表所牵引，离不开“颜色”这个词。罗鹏在2006年出版了《苍蝇的眼睛:残余和贾平凹的怀旧》。这时，“杜菲”的文学价值已经显现。时间清洗后，小说的真面目变得清晰起来。研究者可以看看《秦砖汉瓦》，逐步研究一下曾经被认为是写“性”的《杜菲》。以下是罗鹏的长篇总结。

小说开篇后，庄之蝶拿起墙砖，以为是汉砖。他老婆反驳说，一块墙砖是汉朝的，屋里的苍蝇应该是唐朝的。汉画像砖和苍蝇是物化的历史文物，讲述了十二朝古都的兴衰。可悲的是，不可逆转的现代化进程将彻底扫除这些“文物”，但苍蝇总是飞回来，展示它们幽灵般的存在，连接现在和过去，为Xi安民欣赏前帝国的荣耀起到见证作用。在贾平凹那里，汉砖和苍蝇是怀旧的支撑，读者也能感受到夕阳下主人公的“颓废”心态。一方面是永恒的历史，另一方面是被迫遗忘的。《废都》是对二者关系无力而深刻的反思。

从收藏古物开始(现实中贾平凹也是如此)，主人公就迷上了女足，于是把鞋送给了唐婉儿。庄之蝶迷恋唐宛儿和刘悦的脚，进而混淆了女性与物的关系，视女性为收藏品，所以在他看来，反复玩耍可以证明他的宝藏。不仅庄之蝶，他的朋友阮也收藏了不少。阮表面上是收集女人的皮鞋，实质上是收集每一双鞋子背后的女人故事。所有的故事都与过去有关，所以他也是怀旧的种子。庄的另一个朋友王希眠也收藏:西汉的陶罐、东汉的陶粮仓、陶灶、陶蝉罐、唐代的三色马、陶俑，以及古瓶、古碗、佛头、铜盘等。至于赵，他最喜欢的收藏是砚台、粤砚、赵砚、惠砚和泥砚。而且制作时间长，每一个砚台都刻有制作人的名字。比起秦砖汉王，他的历史更真实，更有质感，几乎可以通过砚台与祖先对话。

小说中描述的古镜和古钱有着非同寻常的象征意义。庄之蝶送了一面古镜给唐婉儿，唐婉儿放不下，反复研究，以为自己是古美人，一直看着铜镜。小说快写完的时候，庄之蝶又送了一面铜镜给刘悦。刘悦发现这面镜子和唐婉儿卧室里的那面分不开。庄难过地告诉她:我再也看不到唐婉儿了，看到这面镜子就忍不住想起那面镜子...

同时，小说中的一枚古币因为在庄之蝶和他的女人之间不断循环而具有特殊的意义。十年前，庄初到西京，王希眠的妻子偷偷拿了他的一枚古币，然后挂在身上当吊坠。后来她向庄坦白:这是我去你家看牛月清时从你窗台上拿的铜钱。我想我不能得到你，但我想带着你的东西。王希眠对此一无所知。我今天都告诉你了，我会发给你的。这不是对赵的完美回归，而是穿在我身上十几年了。它侵蚀了我的汗水，我的油，我的狐臭，完全成了我的灵魂。我把它给了你，让你知道我是一个怎样的女人。

刘悦看见一枚铜币挂在浴室的水龙头上。她觉得很可爱，把它放在口袋里。庄在身上找到了这枚硬币，便向她要了。后来庄的妻子也发现了这枚铜钱，一定是哪个女人送给他的。硬币其实早已失去了本来的价值，之所以还能在上面流通，把庄和几个生活中的女人联系在一起，不能不说其中有怀旧的成分，铜钱成了前朝遗物的体现。几个女人可能不知道硬币的这种功能，但庄心里很清楚。硬币经过反复流通，地位变得不一样，既有原始文物价值，又增添了男女无言的情怀，使一枚物化的硬币起死回生，有着永恒的生命力。

《废都》里用物送情也体现在西京的墙上。贾平凹自己在《老Xi庵》里说，他对古代很着迷。他在20世纪80年代翻修了城墙，并从建筑工地方便地取回了三块旧砖。可以说，Xi人是舍不得古城的历史的，大多是通过大墙实现的。因为城墙，人们想起了古老古都的威严、繁荣、稳定、安全、先进、灵感、成功甚至傲慢。城墙不仅是Xi最著名的地标，也是贾平凹个人的心理支柱。小说中，周敏为了缓解胸口的停滞，在墙上吹了几下。庄听得懂他吹的曲子。于是，他，古墙，古城，历史，怀旧，形成了一种非女性的逻辑关系，这种逻辑关系更强。老婆牛月清，被老公对老人的爱迷惑，批评他收垃圾，反正捡的东西都没用。她被丈夫冷落，两人最后分道扬镳，与她的麻木有一定关系。

按照的理解，古都安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文物古迹，里面充满了历朝历代的文化信息，鬼魅般的回声通过林的演绎不时传到主人公的耳朵里，这些都是他舍不得失去的，是他精神存在的支撑和证明。从这个角度分析主人公的颓废和怀旧，可能更接近他精神进化的轨迹，也可能理清收藏和抗失忆的关系。最后，正如一些批评家所指出的，《废都》中的性和色只是表面文章，知识分子中文化变迁导致的吏员的颓废和外化，未必能有效地传承文明，无论是Xi人还是一般中国人，是否能发扬光大过去。毫无疑问，庄之蝶会继续颓废下去。无论Xi安的苍蝇来自唐朝，还是Xi安的苍蝇有双眼皮，都改变不了古城已经过时的事实。如果庄之蝶还抱着守旧的心态，留在历史岗位上，迟早会成为他们收藏的“文物”。对此，贾平凹显然是有先知先觉的，所以二十年后再回头看《废都》及其人物，是一句警世之言。其实贾平凹早就在小说后记里指出了他的主题:写这本书真的给了我太多的安慰和惩罚。那是一团明亮而美丽的火焰，给了我这黑暗飞蛾的兴奋和追逐，却把我引诱得更近，灼伤了我。

我们不能拒绝一个为法律献出生命的作家的慷慨礼物。

叙述中国:贾平凹的文学世界

贾平凹的学术专著《王乙宴》(23)与上述批评家的长文相比，更厚、更系统、更公正、更全面。可以说是国外学者对贾平凹重要作品、创作过程、文本美学研究最深入的一次。这本书于2006年以英文出版，2012年再版。此时，由《废都》引发的争议已经尘埃落定，国内外的评论也将研究方向转向贾平凹小说的文学价值和社会价值。《叙述中国:贾平凹的文学世界》也是迄今为止第一本也是唯一一本聚焦贾平凹的英文书。叙述中国:贾平凹的《文坛》共分十一章。第一章为绪论，讲述贾平凹的成长历程，重点讲述贾平凹与鲁迅、沈从文、老舍等其他作家的传承关系，以及作家与家乡的渊源；第二章描述贾平凹从“乡土作家”到城市的转型；第三章写《废都》及其文化背景，从民族寓言形成的角度探讨所谓“文化游手好闲者”的存在。第四章描述了才子佳人小说中盛行的男性“女性气质”及其文化根源；第五章是关于被遗弃的首都及其女性角色在家庭中所扮演的角色。第六章转入《白夜》，分析小说的互文性；第七章写《图们》与故乡的失落，研究游走在故乡与都市现代性之间的农民；第八章写高老庄和反乌托邦的故乡；第九章描述地方事件与《怀念狼》的关系；第十章研究贾平凹的诗歌、散文和文本个性；第十一章是结论，分为两部分:“叙述中国与故乡文论”和“真实性与虚构性的疏离”。书的后面有四个附录:《贾平凹访谈录》，是“有价值的第一手资料”，《贾平凹生平创作年谱(1952-2005)》、《贾平凹自传及评注一览表(1981-2004)》、《贾平凹出版作品年谱(1977-2004)》

正如王乙宴所分析的那样，贾平凹的作品有一个明显的特点，那就是他能够以一种混合的方式将中国文化、叙事和故乡统一起来，并且在这个过程中不回避作者的目的。他的很多故事都发生在商州，证明作者有意从地理、历史、人类学的角度去塑造小说中的故乡，而且这个过程是连续而漫长的，因为贾平凹相信他的文字可以再造一个更接近现实的故乡。贾平凹在写作中告诉读者，商州在他的文学宇宙中是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他想通过自己的写作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以延续这一逐渐被遗忘的传统。就像他说的，没有商州就没有中国。

语言方面，贾平凹认为陕西是汉唐故地，这里的方言更能再现古代汉语的韵味。因此，他有意使用当地(尤其是农村)词汇来修饰他的文本。历史上，从文明开始到朝代更替，演绎了无数的史诗故事。贾平凹的文坛并不完全来自自己的想象。他不止一次去农村调查他家乡的历史和文化结构。从“寻根”到“国文”，他的民俗都有着深厚的文化根源。只有把他的商州故事读成一部文学地方志，才能了解这些故事的宽度和深度。

王乙宴认为，贾平凹的小说表现了明末清初以来中国现代小说中的乡土书写传统，包括对乡土的眷恋、对乡土落后状态的焦虑、对原始淳朴的民俗、乡村、城镇、街道、风俗的热爱。贾平凹的写作将商州系列故事中的各种现实材料聚合在一个侧面，为文学本土主义的定位和描写中国的构想提供了一个在本土领域进行文学表达的范例。这个文学例子包含三个要素:一个文学商州民族志；源于中国古典叙事传统的叙事结构；一种拒绝欧化和政治话语，传达纯汉语美感的叙事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