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翡冷翠”这个词,是在徐志摩的诗文里。那时我还是个正在读初中的小孩,满脑子充满着诗意的幻想,对这座城市却一无所知。然而许多年后,命运竟把我从遥远的亚洲带到了佛罗伦萨身旁,看来这是我与佛罗伦萨特别的缘分。

  翡冷翠值得拜访的地方太多了,薄伽丘和比特拉克曾进行过精神交流的大学、但丁的故居以及达芬奇触摸过的天花板……甚至满城的街角处处有着可以探访的符号,反倒不知该往哪儿去了,也就不再着急。毕竟,翡冷翠是一次看不够的。

  刚来佛罗伦萨的那个下午,我就去了老桥。二战期间,阿诺河上的9座桥都毁于战火,唯有老桥得以幸免,据说是希特勒当年从翡冷翠撤兵时特意下令绕过此桥。这个战争狂人当时心里闪过什么念头我们已不得而知,幸运的是,后人今日还能见到这座见证了风雨沧桑的老桥。一句老桥多么亲切,不知为何翻译成中文却变成了“维奇奥”桥,硬要把意大利语中的“老”再音译一遍,让这个名字失去了原本的韵味。

  站在老桥上眺望圣三一桥时,忽然间想到当年但丁就是在那里偶遇贝特丽斯。仅此一瞥,造就了他《神曲》里的女神。这才恍悟,生活里发生的大多是期待之外的事,期待之中的往往很难如愿。生命的精彩便在于此,期待之外的,是机缘,也是宿命。

  阿诺河边的画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友好。他们展着画布,拿着笔低头在勾画着圣三一桥的轮廓,但却对路过的游人露出轻蔑的眼神。询价时,他们不耐烦地先开价75欧元。在得知你会说意大利语时,又降到50欧元。当你抱怨太贵时,他们又说算你30欧元的学生价吧。

  我想我是理解他们的,我觉得他们是真正懂得佛罗伦萨的人。他们画这里的桥景和人,而他们也有着生在这里的根。这么多年来,游人的熙熙攘攘扰乱了这座城市最原始、宁静的状态,他们大概也觉得烦吧。所以,对于艺术人的情绪,我向来是不讨厌的。我深深理解,毕竟有时候,艺术和饭碗不能兼顾。

  波光粼粼的河流背后伫立着久负盛名的乌斐奇画廊。排了3个小时的队后,我腰酸背痛。但当走入美术馆,疲惫感便瞬间消失殆尽。窗外廊桥美得如画,身处其中,觉得自己也踏入了画中。好的博物馆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这里曾赶上“天时”,因美第奇的光辉时代而出彩;又占尽了“地利”,从馆里的窗子望出去便可见对面的廊桥和更远处的圣母百花大教堂;至于“人和”,感谢美第奇赋予它生命,也得感谢它诞生在意大利这样一个充满艺术气息的国度。

  其实在我生活的城市米兰,也有着与美第奇齐名的豪门家族斯福尔扎,相比之下却似乎鲜有人知。文艺复兴的声波被米兰和佛罗伦萨均分,前者在现代社会改头换面,成为最彻底的时尚弄潮儿,后者还穿着古旧的衣着坐在托斯卡纳的艳阳里沉静微笑。我从收藏着《最后的晚餐》的时尚城市向东走向后者。佛罗伦萨的古老昏黄,让每一个去拜访它的人也学会了在路途上褪去华服。

  那天发完朋友圈,朋友在下面留言问我,“徐志摩的翡冷翠一夜到底什么意思啊,我真是看不懂。这下你都亲自去了,快给我解释一下”。

  喏,你看我都来过翡冷翠了,也依然不懂。但我们又何必尝试去读懂他人心里的翡冷翠呢?你一旦来过这座城,我想,你心中就有自己的翡冷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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