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发海 王 超

“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守望着北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如碎金般洒在巴尔鲁克雪山之上,婉转动人的歌声便从哨所传来。

自1984年歌曲被歌唱家阎维文首次唱响,30多年来,伴随歌声传遍大江南北,小白杨精神深植一代代哨所官兵心间,成为其戍边守防的力量之源。

小白杨哨所原名塔斯提边防站前哨班,隶属新疆塔城军分区。塔斯提,蒙语意为石头滩。因环境恶劣,这里曾经寸草不生,更没有一棵树。

1982年春天,在哨所服役的锡伯族战士程富胜回家探亲,将哨所周围的环境及官兵卫国戍边的故事讲给母亲听,母亲听得泪流满面。返回时,母亲默默地把10棵白杨树苗装进程富胜的背包:“你们以后想家时就看看白杨树,要像白杨树一样扎根边疆。”

为了使这些树苗成活,战士们轮流从10多公里外的地方背来黑土,把树苗小心翼翼地栽种在哨所屋前屋后。从那时起,原本吃水都要到一公里外的布尔干河去挑水的官兵们,把每天一点一滴省下来的水用来浇灌小树苗,并为树苗垒起防风墙。即便如此,由于土质含碱量太高,只有一棵白杨树顽强地活了下来。

这棵小白杨日夜伴随哨所官兵,成为他们扎根边疆、无私奉献的象征。1983年,总政歌舞团创作人员来塔城边防采风,词作家梁上泉感动之余,满怀深情写出了歌词。著名作曲家士心对这首来自大西北边防的作品十分看好,连夜为之谱曲。后经阎维文动情演唱,一时间传唱军营内外,塔斯提边防站前哨班为此更名为小白杨哨所。

“这首歌见证了中国很多重大事件。在’98抗洪的大堤上,在抗击非典的小汤山,在汶川、玉树地震的重灾区,在远离祖国大陆的西沙群岛,在京郊的阅兵村……在人民军队经历的很多大事件中,我唱响,就是想让更多的战友了解小白杨的故事、了解小白杨精神。”来过哨所3次的著名军旅歌唱家阎维文曾动情地说。

塔斯提边防连新营区建成后,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哨兵上哨前,要给新哨楼前的小白杨浇水。老兵王克怀说:“这个习惯已经延续10多年。树苗不易成活,前前后后补种过好多次,大家都很珍惜。”

通往新哨楼的台阶一共276级,平均坡度超过40°。因为连队的生活用水是山泉水,自然水压不足,官兵们只能用盆端水来浇树。

小白杨哨所官兵爱种树,战士们驻守在哪里树就种到哪里。连队的季节性执勤板房靠近边境前沿配置,从这里沿边境线几十公里没有一棵树。执勤点旁边虽有一条塔斯提河,但由于水质混浊不能饮用,生活用水依旧靠水车补给。

还有几个月即将复员的安喜生为执勤未归的战友们准备午饭,洗菜、淘米的水被收集起来浇树。入伍前曾是二人转演员的他一直是大家心中的开心果,战士们说,在荒无人烟的边防线上只要有他在就不觉得孤单。

平日幽默风趣的东北汉子近些日子眉宇紧锁,寡言少语。探其究竟得知他认领结对的那棵小白杨最近患了食叶虫病,自己在执勤点照顾不上。这个事成了安喜生的心病,他每天都盼着执勤点换防的日子早点到来。

虽然连队的各项基础设施逐渐完善,但因自然环境恶劣,种树仍旧不容易存活。连队每年春天都会补种一些新树苗。去年冬天的大风将连队中心马路旁碗口粗的松树拦腰折断,今年春天安喜生亲手种下一棵小白杨,连队把他的名字做成吊牌挂在树上。从那以后,安喜生和战友们一样多了一个习惯,每天只要有空就去看看自己的树。

执勤结束的那一天,巡逻车刚刚停稳,安喜生顾不得卸下装具,直奔自己的那棵小白杨。眼前的苍翠让他湿了眼眶:“好好活着,就算我退伍了还有战友们帮忙照顾你,你一定要扎下根,替我守着这边防线。”

防区204号界标附近的钢架哨楼下面有一根硕大的横木,这根长约10米、直径1.5米的树干,是执勤官兵费了很大劲从河道里抬上来的。“家国情怀”4个红字篆刻其上,在充满枯黄和草绿的边境线上格外醒目。

对于“家国情怀”,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士官杨鹏依然记得老班长退伍时曾对他说过要牢记的一句话:绝不把领土守小了,绝不把领土弄丢了。

杨鹏家庭富裕,两年前家里就在沈阳市给他找好了工作,劝他复员回家。当年女儿出生,他只见过一次面。但他仍旧选择留下。用他的话说,舍不得离开,这里也是家。

杨鹏非常崇敬程富胜。他们有着共同的岗位——驾驶员,在哨所守防17年的程富胜是杨鹏一直以来的榜样。作为边防驾驶员,最重要的就是熟知路况,路上的沟沟坎坎都要牢记于心。杨鹏在这条边境线上已走过10个年头。

“北段比较危险,基本都是弯路,上坡、下坡,尤其到了冬天,雪盖上去以后,风一吹,三四米深的坑看上去也是平平的。”杨鹏口中的情况,俗称“风吹雪”,低于-30℃,积雪比人都高,加上狂风肆虐,树也被吹得连根拔起。

“我们冬天骑马执勤,风一大,马眼睛睁不开,雪地的脚印瞬间被吹散。走了5个多小时的冤枉路,马也累得一动不动,人只能拽着马,深一脚浅一脚挪移。”新兵时的一次执勤让杨鹏现在回忆起来仍心有余悸,“我当时只有一个信念,只要能找到边境线上的铁丝网,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历经14个小时的跋涉,杨鹏终于回到哨所。从那天起,每次出勤他都带着一幅军用地图,如今,哪儿有沟、哪儿有坎儿,行进多少公里,会出现哪些方位物,闭上眼都如数家珍。

班长南夸才让来自青海,新兵时听了小白杨哨所的故事,特别向往这个地方。然而,刚到连队就发现,每天陪伴他的就是漫天飞雪。

“选择当兵就是想走出大山,却发现自己又来到山里当兵,我就向连队提出复员回家。”自然环境和心理上的落差,让藏族士兵南夸才让陷入彷徨。

在日复一日的传唱中,在小白杨无声的注视与陪伴下,南夸才让把心扎在了这儿。6年后的今天,这个起初连汉语都讲不好的小伙儿不仅当上了班长,还成了连队训练标兵。去年团里组织“小白杨杯”比武竞赛,他和几名战友代表连队参加多个课目,冒着严寒,在双手受伤的情况下血性突击,勇夺“小白杨杯”。

时任团参谋长雒志顺看到这名藏族士兵冻得发紫的手,心疼不已,边给他焐手取暖边问他为啥这么拼。“‘小白杨杯’必须放在我们连队的荣誉室里,就算拼命我也得替山上的兄弟们拿回去。”在南夸才让的心中,“小白杨”的荣誉重于自己的生命。

是夜,窗外忽然起风。士官杨珂熙披着大衣打着手电,来到连队蔬菜大棚里,细心检查篷布和窗户,防止新种菜苗被冻着。为了让战友们能吃上新鲜蔬菜,寒来暑往,杨珂熙从不敢怠慢。

温室大棚门口有块中国地图格栅,那是连队文化活动剩余的板材,杨珂熙看到有中国地图不舍得丢掉,刷上红油漆郑重地挂在大棚最显眼的位置。用杨珂熙的话讲,每次看到红色的中国地图,感觉就俩字——踏实。

曾被大家戏称“粪倌”的杨珂熙是连队养殖员,由于承担起连队所有家禽牲畜的喂养,免不了和粪便打交道。5年前,连队新大棚刚改造完成,由于土质太差,蔬菜根本种不活。当时的猪圈离蔬菜大棚七八百米,中途还要翻越一道山梁。当时刚接手养殖工作的杨珂熙每天往返于猪圈和大棚之间,途经的小山梁被踩出一条蜿蜒小路。

如今的温室大棚,温控系统和喷灌系统一应俱全,在大棚周围新猪舍、鸡舍也配套搭建。在杨珂熙的精心照料下,大棚里各种新鲜蔬菜长势喜人,每年为连队节约经费近万余元。

身处边关,见证哨所小白杨的成长,杨珂熙说小白杨精神已深深融入自己的血脉,在连队一天,就要多为这个大家做点事,哪怕再小,也是一份责任。

漫步营区,在长廊、根雕、石头等特色文化的装点下,连队宛若一颗戈壁明珠,颇有家的味道。官兵们说,这一切,士官车延聪功不可没。

来自甘肃的车延聪爱好雕刻。一次执勤途中,他发现一根木头,外形很像一条龙。捡回来认真修饰成龙吐珠的形状,摆到营区中,成为一道亮丽的风景。此后,他创作出多件根雕和石刻作品,成为连队的一大文化特色。

“我因白杨而自豪,白杨因我而骄傲。”指导员路亚杰说,这是连队门口张贴的两句话,见证着官兵们对连队的独特情感和价值追求,折射着每名小白杨传人的家国情怀。

连队有个传统,每天起床广播放的第一首歌就是,晚点名时要呼点“小白杨”,全体官兵答“到”;每逢新兵下连、老兵退伍,都要在小白杨树下宣誓。

风雨37年,小白杨精神不仅成为塔斯提边防连官兵的精神支柱,还激励一代代戍边官兵茁壮成长,一棵棵“小白杨”在边防一线成长为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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