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

在华安上小学的第一天,我和他牵着手,穿过几条街来到维多利亚小学。很多很多孩子在操场上等着上课第一声铃响。小手,在爸爸妈妈手里转来转去,用胆怯的眼神看着四周。他们是幼儿园的毕业生,但还是不懂一个规律:从一件事毕业,永远是另一件事的开始。

铃声一响,人就迷糊了,往不同的方向跑,但在混乱的人群中,我看着孩子的背影看得很清楚——仿佛一百个婴儿同时啼哭,你还能准确地认出自己的位置。华安背着一个五颜六色的书包往前走,却一直回头看;就像穿越了一条无尽的时间之河空,他的视线每隔空都与我的目光相遇。我看着他瘦弱的身影消失在门里。

他排着长队,等待护照检查;我站在外面,用眼睛一寸一寸地跟着他的背影。最后,轮到他去海关窗口停留一分钟,然后拿回他的护照,闪过一道门,消失了。

我一直在等,等着他消失前的回眸。但他没有,一次也没有。

现在他二十一了,去了我教的大学。但即使这样,他也不会和我一起去兜风。即使在同一辆车里,他也带着耳机——只有一个人能听到的音乐是紧闭的门。有时他在街对面等公共汽车。我从高楼的窗户往下看:一个又高又瘦的年轻人用眼睛望着灰色的大海;我只能想象他的内心世界和我一样深,但我进不去。过了一会儿,公交车来了,挡住了他的影子。车开走了,有一条空街,只有一个邮箱站着。

慢慢的,慢慢的,我明白了所谓的“父女母”只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一辈子看着他背过身去。你站在小路的这一头,看着他在小路的转弯处渐渐消失,他背着你默默的告诉你:别追了。

我慢慢慢慢意识到,我的孤独好像和另一个背影有关。

博士毕业后回台湾教书。在我报大学的第一天,爸爸用他便宜的小货车送我长途。他没有开到大学的正门,而是停在了侧门的窄巷。卸完行李,他爬上车,准备回去。他显然发动了引擎,但还是摇下了车窗。他伸出头说:“女儿,爸爸觉得对不起你。这种车真的不是大学教授的车。”

从每周去医院看他到现在十几年了。推着轮椅散步,头低到胸前。有一次,我发现他裤子上全是屎。我蹲下来用手绢擦了擦他的裙子,裙子上沾了屎,却要赶回台北上班。护士拿走了他的轮椅。我拿起钱包,看了看轮椅后面,停在自动玻璃门前,然后就没上手。

火葬场前,棺材是一个巨大而沉重的抽屉,慢慢向前滑动。没想到站得这么近,却离炉门只有五米远。雨斜斜地飘进了长廊。我一扫额头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深深地凝视着,希望能记住这最后一块手表。

慢慢的,慢慢的,我明白了所谓的“父女母”只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一辈子看着他背过身去。你站在小路的这一头,看着他在小路的转弯处渐渐消失,他背着你默默的告诉你:别追了。

童星主播: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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