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蝉与澜翠是魏嬿婉在花房的旧日同事,魏嬿婉被皇帝封为官女子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她俩调到身边侍候。

魏嬿婉这个做法就体现出了她的聪明,与其等别人来安插眼线,不如自己趁早寻两个有交情的靠谱侍女,这件事只需要进忠知会内务府一声,并不难办。

而春婵和澜翠在花房差役辛劳,能被拨到永寿宫侍候皇帝的女人,这当然算是“上迁”,一时间主仆三人俱欢颜。

第一次前往养心殿侍寝的路上,春蝉扶着她的主子曾道:“不枉奴婢和澜翠跟着小主。小主虽然在嘉妃那儿受苦,仍不忘记挂提携花房的奴婢和澜翠。奴婢一定忠心小主,至死不忘。如今小主的前程已经到了,只要今夜侍寝后皇上喜欢,封了答应,那便是真正的小主了。”

春婵的忠心,说到做到,自此她开启了一心一意的护主模式。

魏嬿婉在翊坤宫外看到新后如懿亲自将母亲搀扶出来,不免叹息自己家世,想见额娘一面也不能够。春婵鼓励她去请皇后娘娘的恩典,因为嘉贵妃的事魏嬿婉是出了力的,皇后娘娘自会疼她,何况皇后刚被册封,自然是肯施恩惠下的。

不得不说,春婵见事甚明,嬿婉去求了如懿,如懿果然允准。

舒妃有孕,魏嬿婉大受刺激,回宫狂喝坐胎药,却是春婵突然想到,宫里的药难说得很,她提议把药渣包起来送出去找大夫瞧瞧。

几个大夫瞧下来,结论都是“避孕去胎,此方极佳,事后服用,可保一时之效。”

可以说没有春婵的警觉就没有魏嬿婉二女四子的依靠。

魏嬿婉三度得宠后,很重要的一项事业就是离间帝后,而许多话怎么讲她都是和春婵商量过的,对于有些话会让皇帝不豫,春婵的看法是——话自然是要说的。就好比您刚喝上嘴的汤总嫌烫,您耐着性子慢慢吹了再喝,一口比一口能下嘴,一口比一口暖您的心窝。等不烫嘴了,就是贴心的好东西了。

魏嬿婉深以为然——是啊,喝着喝着,一个味道喝多了便惯了,不仅不烫嘴,还又香又甜呢。

春婵的可贵之处还在于主子落难,她仍一心追随。

因谋害十三阿哥的嫌疑,魏嬿婉再度失宠,拼死生下的七公主也被抱去给了颖嫔抚养。

彼时永寿宫人心涣散,魏嬿婉也是灰心丧气,澜翠只会手忙脚乱地劝,春蝉却冷言而谏:“小主如今成壮士了。壮士断腕固然痛,可只有痛才能提醒自己还活着。小主忘记当年和奴婢在花房受苦的日子了么?皮肉之苦已然熬过,再受得住这离丧之苦,小主便再无畏惧了”。

“小主舍得夫人,舍得在宫外的荣耀,从花房的奴婢到启祥宫的宫女,从官女子的位分上开始熬起,都是为了什么?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她斩钉截铁,“都为了自己的尊荣,这也是奴婢跟着您死心塌地的原因,咱们都盼着自己好。您的娘家,您的额娘和弟弟,其实说白了帮不上小主分毫,甚至夫人还偏心,拿着小主的体己一味宠着舅少爷。”

这话极厉害,魏嬿婉什么都没有了,无牵无挂,正好置之死地而后生。

激励之后,春蝉又安慰这个落魄主子,既然生下了公主,可知以后生养无碍,能生公主,就能生皇子。

还给魏嬿婉照镜子,夸她虽然生下公主才三天,又经丧母之痛,但容颜未减,反增楚楚可怜。皇帝最爱的,便是这种柔弱美人。

这番劝导,收效颇佳,魏嬿婉又立起了壮志雄心——皇后她断了本宫的荣耀、家族的指望。额娘死了,家也没了,但只要本宫剩着,就不算完!

春婵的长处,还在极擅于察颜观色,对答如流。

魏嬿婉跳入冬日冰冷的湖水“救”了和敬公主的独子庆佑,皇帝来看望她,随之而来的颖嫔挑着眉眼,似笑非笑:“也真是巧。庆佑偷溜出来,偏姐姐瞧见了,偏姐姐跳下水去救。当真无巧不成书,好像天意是要成全姐姐似的。”

春婵眼珠一转,立刻难过道:“可不是!小主从未见过世子,却能不顾自己不懂水性就往下跳。唉,小主真是喜欢孩子的人。”

这里春婵强调的是魏嬿婉“从未见过世子”和“喜欢孩子”。

皇帝问:“这个时辰,你怎么在那儿?”

魏嬿婉一滞,回答不出,只能先流泪装可怜。

春婵却甚机敏:“皇上有所不知。自从七公主养在颖嫔宫中,小主日夜思念,总盼着见一见公主才好。御花园离颖嫔宫里不远,小主就盼着颖嫔能抱公主去御花园玩耍,小主能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颖嫔轻嗤:“皇上,那个时辰正是午睡的时候,冬日里风大,臣妾再不懂事,也不会抱着公主往风口上去呀。”

魏嬿婉顺势凄然开口:“皇上,如今是冬日吗?风很大吗?臣妾都不觉得。臣妾甚至分不清白天黑夜的区别。臣妾只想自己的孩子,臣妾的孩子……”

春婵又含泪接上:“皇上,自从七公主抱养在颖嫔宫中,小主日夜思念,神思恍……”她犹豫着看了一眼嬿婉,难过道:“小主的神志与往常不同……”

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极具默契。这番殿堂级表演为魏嬿婉带来两次侍寝,再度怀孕,开启巅峰之旅。

在坐实了如懿和凌云彻的奸情后,为避免日后翻案,春婵奉魏嬿婉之命,将人证赵九宵在流放途中料理掉。

而用来挟制赵九宵的澜翠,因她年纪也大了,魏嬿婉原本答应过,此事一了便会放她出宫,春婵打算安排人送她还乡。哪知魏嬿婉咬了咬唇,说既要不留后患,澜翠也别留着了,一并料理干净。

春婵自花房起便与澜翠一道,又一起拨来服侍魏嬿婉十几年,澜翠虽不比她与魏嬿婉亲近,却也一贯忠心得力。冷不防听魏嬿婉要除掉澜翠,当真是惊心动魄,只得忍泪应下。

王蟾告诉春婵,赏了澜翠一顿饭菜,都是有毒的,跟内务府报了澜翠得绞肠痧,已经送去火场化了。

一贯事主至忠的春婵这一天起害怕了,兼之心冷。

因此魏嬿婉四十九岁那年,在婉嫔同皇帝一夜长谈后,皇帝召来春婵,春婵再无隐瞒,爽快地竹筒倒了豆子。

几十年的龌龊事,几十年的恩怨生死,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宠遇与野心。

原著中并没有魏嬿婉给春婵涂毒口红,引起春婵反水报复的情节。春婵只是怕极了,因为澜翠死了,进忠也死了,说不定哪日皇贵妃就要她的性命了。

正月二十九的清晨,魏嬿婉死于改良版牵机。春婵按照李玉的吩咐进去料理,这位纵横六宫多年的皇贵妃,全身僵成怪异可怖的姿势,七窍间流下乌黑的血迹。春婵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即抹去那些血痕,然后悲伤地告知众人,皇贵妃因为心悸之症遽然离世。

世人眼里,皇帝对令懿皇贵妃情深爱重,连侍奉她多年的贴身奴婢春婵,皇帝也格外优待,赐了一所三进的宅子,还拨了两个婢女伺候,准她出宫安居,这是宫里的奴才一辈子难以企及的福泽。

而唯有李玉知道,被一乘小轿抬着离开的春婵,除了惊恐地发出啊啊之声,再不能言语。皇帝虽留了春婵一条命,却灌了一碗哑药,还派了嬷嬷守她终老。

然而春婵惜福,无论她做了什么,今后如何,到底澜翠死了,进忠死了,皇贵妃也死了,唯有她活着,哪怕是永远缄默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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