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重山 西岩揽胜，文天祥几时成为安定隍爷？

谷雨前后，我从岭南回到陇中探亲。就像踏着春天的节拍，才别木棉，又见杏花。一年花月两度春，除了我，谁还能有这么幸运？

乍暖还寒时节，山桃烂漫，杏花欲放。我在乡下盘桓几日，行完应有的规程，便与牛哥、令兄、南公诸君相约，到安定城一聚。这几位爷是安定本土文人，但平时也聚少离多，来了我这个“远乡人”，自然是一拍即合。南公是“群主”，便招呼大家在安定区政府门前集合，然后登西岩山揽胜——典型的文人做派。

虽然是重访，但与记忆中完全不同。那时的“县政府”在城里，西岩山还是“野狐子念经”的古岭荒郊。如今安定区政府将驻地搬到西岩山脚，面对西河春浪，背靠佛国仙境，是不是意味着，政府的同仁们需修得菩萨心肠，才好解决安定缺水问题？

南公、令兄、牛哥依约而至，一番问候，一番调侃，我们便出发了。穿过公园路，就是登山道。大家兴致颇高，说说笑笑，拾级而上。城里的春天比乡下来得早，去得也快。山花凋尽，只有成串的榆钱在卖弄风情。榆钱可食，我们叫“榆蝶”，绿色天然，但易生虫。我捋下几瓣，微渣，略甜，带着春天独有的草腥味儿。

如今的西岩山面目一新，植被覆盖率高，被辟为“西岩山公园”，有西岩寺、关帝庙、慧源寺等古迹，是当地有故事的名胜。说起来，安定贵为定西市府所在地，但文化建设乏善可陈，所以通常被其他区县的人民抱怨。放眼安定城，游冶的佳处，自是以西岩山为最。南公好石，除在祖厉河寻石访玉，这西岩寺的山门，他恐怕是最爱踏入的了。

西岩寺始建于明朝，屡遭毁圮，几经重建。现存明清风格院落五进，多属民国时期的建筑作品。占地面积虽广，但没有太多“古今”，影响不出定西。旁边一座单独的关帝庙，香火还算旺盛。佛教是外来的和尚，关帝是本地的财神，不知几时，二者居然融合，和谐相处。

山门悬“西岩寺”金字匾额，为赵朴初先生所题，字大得有些夸张，显得头重脚轻。山门或谓“三门”，即智慧、慈悲、方便三解脱门，平时仅开侧门。入内，院落简朴，香客零星，泡桐花开得正闹。最后一院殿宇为新修，气派宏伟，我想拍张照片留念，但一个貌似“能管事”的人挥手阻止，颇为费解。我仅拍一座新建筑的外观，有什么干系呢？

令兄说，此人大概想极力使用他手头仅有的一点“权利”，免得“过期作废”。不记得谁说过，“底层互害，是人性最大的恶”，实在是至理名言，佛祖也无奈。

其实，我对西岩山记忆，印象最深者，莫过于“隍爷”，即安定城隍文天祥。少年时候——也许在某一个考试前？曾随家人朝拜西岩山，光阴荏苒，记忆模糊，只有“隍爷”的影子还在。原来的城隍庙位于大城，与西岩寺属同一时期的建筑，1958年被毁，隍爷去向不明。改革开放后，隍爷再次归来，人们在西岩寺安置文天祥汉白玉雕像。

文天祥是南宋抗元名臣，民族英雄，与陆秀夫、张世杰被后世称“宋末三杰”。可他和安定有什么瓜葛呢？故事还得从清朝说起，相传康熙年间，安定县令许珌上任前，夜梦文天祥邀他同赴安定，谓“汝为阳司，吾为城隍”。许珌到任后即筹银扩建城隍庙，尊文天祥为“隍爷”，亲题“自信飘零如武部，不知昭假有文山”楹联和“信国灵长”匾额，以文天祥诞辰五月十八日为安定城隍庙会。

值得一提的是，许县令是福州闽侯人，世居光禄坊。“月光光，照洪塘；骑竹马，过洪塘。洪塘水深不得渡，娘子撑船来接郎。”沿乌龙江过洪塘，一头是福州，另一头便是闽侯。许珌为官清廉，深受安定人爱戴，称其为“许爷”，并造祠祀奉。“梦遇文山”显然是假托，究其原因，还是根植于福建人骨子里的民族主义情怀和文化渊源。君不见，“福州府城隍威灵公”也是南宋抗元名臣陈文龙。显然，这不是巧合。

是不是觉得，安定人的信仰有些随意？将一个道教神仙请进佛教寺庙，共享香火，各显神通。细想，不觉晒然，神也好，佛也罢，但求心安而已，反正都管用，抑或都不管用。

隍爷终究还是幸运，有了自己的衙门。安定人于1993年在玉湖公园重建城隍庙，隍爷乔迁新居，结束了寄人篱下的日子。

出西岩寺，见牡丹园。洛阳、荷泽的牡丹花会已经消歇，再过一个月，安定的牡丹才能开吧？夕阳点点，松风飒飒，路过安定先贤墓，折枝为香，聊表敬意。

山顶有座密宗小庙，名曰慧源寺。寺名以汉藏双语书成，算是定西曾经被“番子”统治过的见证。梵音微茫，人迹罕至，山墙有几段古篆佛谒，令兄兴致盎然，逐一解读，颇得章法。这里是个制高点，远眺安定城，从北到南尽收眼底。原来的麦田菜地，如今高楼林立，一直绵延到天际线。城市的扩张实在疯狂，让人始料未及，甚至吞掉了南公家的自留地。

牛哥是摄影师，他说运气好时，在这里就能拍到云海中的安定城。

宿鸟归飞，落日欲下。令兄说今晚吃烧烤，要“偷闲学少年”。当然，一定要喝上几杯，才不负这个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