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甲胺”是世界上毒性最强的化学物质之一,常温常压,一甲胺是无色气体状态,散发出强烈的刺激性气味,与氨相似,但碱性比氨强。一旦吸入,会对皮肤和呼吸道黏膜产生强烈的腐蚀,导致中毒者的呼吸循环和器官衰竭。
虽然一甲胺的毒性太大,但它被广泛用于农药、染料等众多领域,所以国际和国内对于一甲胺这种剧毒化学品的运输和存储都有非常严格的要求,其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在运输和存储过程中出现泄露,进而造成不可预估的灾难性后果。
然而,在30年前的江西上饶附近却发生了一起特大的一甲胺泄露事件,这起事件也是中国有史以来首例特大泄毒事件。
因为一甲胺发生泄露后相关当事人处理不及时,加上那时候国内针对这种突发事件制定和采取的应急机制还不完善,最终导致了39人死亡,600多人不同程度受伤,大批农作物和牲畜死亡的特大伤亡事件。
如今,30年已经过去了,当故史君再回过头去深入了解那起泄毒事件后却发现,事件发生的起因之一竟然是10块钱!
1979年,江西省贵溪县农药厂购买了两个槽罐车,一个是专门用来装一甲胺的,另一个则是用来装运丙烯的。
丙烯也是一种有毒性化学品,但毒性要低于一甲胺,其运输和存储要求也要低于一甲胺,所以用来运输丙烯的槽罐车若不经过专业的改造和测试的话是不允许运输一甲胺的。但是,10年后,贵溪农药厂因为运输一甲胺的槽罐车其维护费用太高,所以领导决定将运输一甲胺的槽罐车转卖给其他农药厂,然后将原来装运丙烯的槽罐车经过改装后继续运输一甲胺等其他毒性大的化学品!
注意,从始至终,贵溪农药厂都是自己找人进行改装槽罐车,而没有经过任何专业部门的检测和认可!
也就是说,那辆槽罐车究竟符不符合当时国家对于运输一甲胺等重毒性化学品的相关规定不得而知,而根据后来的事态发展来看,那辆槽罐车的改装很显然是不符合规定,也不符合运输标准的!
事实上,当时负责改装车辆的鹰潭压力容器检验所也曾提醒过贵溪农药厂,那种槽罐已经报废不能再用了,即便改造后也不符合规定,根本不能上路,但贵溪农药厂的领导为了节省成本,竟然视检验所的提醒于不顾,执意要求进行改装并投入使用!
贵溪农药厂的这种行为,其本质就是知法犯法,他们虽然明白用改装槽罐车运输一甲胺是具有非常大的安全隐患,但他们在利益面前却根本不顾及任何后果!这种行为实在令人愤慨!
而实际上,贵溪农药厂的违规违法行为还远不止这些!
1990年4月,改装后的槽罐车开始投入使用,第一站就是前往上海染料化工厂装载一甲胺!
按照相关规定,车辆运输一甲胺等剧毒性化学品必须要配备配备专职押运员和专职驾驶员,而要取得专职押运员和专职驾驶员必须要经过相应的培训和考试!
可是,贵溪农药厂为了节约成本并没有按照规定配备押运员和驾驶员,而是让本厂的一个名叫郑林平的采购员跟随临时雇佣的驾驶员同车前往上海!
当槽罐车开入上海化工厂后,本来负责为槽罐车灌气的罐装工是拒绝灌气的,而理由也只有一个——这种槽罐车在上海已经报废了,不符合标准,现在统一使用长沙化工机械厂生产的新式槽罐!
为此,罐装工还带着郑林平去观看了新式槽罐车,郑林平见了之后,也明白,自己厂子里的槽罐车确实落后太多了,不仅落后还不符合规定,如果罐装工以这条理由坚决不给灌气的话,那么自己也无可奈何,只能空车而回。
但是,郑林平负责贵溪农药厂采购业务多年,他非常清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钱办不到的事!
所以,他将那个罐装工拉到一边,先是一番嘘寒问暖,然后表达了自己的各种苦衷以及难处,希望那个罐装工能够“格外开恩”给他们灌气,说完之后,郑林平还拿出了10元钱,而那个罐装工也半推半就的收下了。
就这样,因为10块钱,那个罐装工出卖了自己的职业操守,他打开了灌气阀门,让一甲胺灌入了那辆改装后的槽罐车里。
从那以后,贵溪农药厂的那辆槽罐车在上海化工厂里便没有遭到任何的拒加,因为郑林平自此成为负责押运一甲胺的专业人员,注意,这里的“专业”针对的是贵溪农药厂而言,毕竟对于他们来说,郑林平每次跟车前去灌气只用10元钱就能解决所有的问题。
时间来到1991年的4月,槽罐车又来到浙江江山化工厂灌气,那一次该厂的罐装工发现了槽罐车的阀门漏气,而压力表和液位计也不能正常工作了,于是便向郑林平提出要停止灌气然后对车辆进行维修,但郑林平以时间紧迫为由给予了拒绝,但为了防止出现意外,他还是让罐装工在阀门口上加了一块垫片,然后对液位计进行校正,那么,罐装工答应了吗?
很显然,罐装工答应了郑林平这一非专业且没有任何效果的维修要求,而他之所以答应郑林平是因为郑林平付给了他100元!
这时候,在规定和安全面前,金钱再次发挥了决定性作用!
于是,一甲胺被再次顺利地灌入了槽罐车内!
不过,郑林平虽然多次用钱“解决”了槽罐车的安全问题,但一甲胺毕竟是剧毒物质,如果真的发生泄漏的话,作为押运员,他的生命也必然会遭到威胁,所以出于自身安全因素的考虑,他还是将槽罐车的具体情况向领导做了汇报,但可惜的是,农药厂的各级领导都没有给予足够多的重视!
就这样,槽罐车继续以当时的状态一次次的运输一甲胺,而贵溪农药厂的这种肆无忌惮和有恃无恐也必将给国家带来难以预计的损失!
1991年8月末,郑林平敲开了谢启航的家,郑林平和谢启航是多年的老交情,郑林平就职于农药厂,而谢启航则是个体运输户。那一次郑林平找到谢启航是想让他帮忙跑一趟上海去拉一罐化学原料回来。
作为多年的老朋友,谢启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而后他们还叫上了共同的朋友余福荣和余福荣5岁的儿子,余福荣是想搭着他们的顺风车带着儿子去上海玩几天。
就这样,三个人在约定的时间踏上了前往上海的道路。
虽然谢启航原则上只是贵溪农药厂临时雇来的司机,但去了上海化工厂灌气的时候,他还是向郑林平提出了按有关规定应该在车身上挂危险物品标志旗的建议。
老友的建议还是要听的,所以,郑林平让搭车的余福荣在游玩的时候到附近的消防器材商购买,但余福荣回来后却告诉他们,商店明确告知他,那种黄底黑字的危险物品标志旗已经被弃用了,要买只能买插电源的危险品标志器,而这种插电的标志器价钱比较高,余福荣自己无法做主,所以回来将情况告诉郑林平。
郑林平听到价格后,也说自己无法做主,于是决定不购买。对于郑林平的决定,谢启航没有发表意见,或许他也认为这种东西也是可有可无的吧!
事实上,当大规模泄露真正发生以后,那些危险标志也确实起不到任何保护作用,因为那辆槽罐车的问题太多太严重了,而重大隐患也不仅仅是一个危险标志器所能解决的了的。
而后来他们的行为也表现出了他们对于危险物品运输方面的认知和防护意识是存在极大缺陷的,甚至是一无所知!
比如9月1日晚,他们竟然将没有任何危险标识的罐装车开进了杭州市区!其原因竟是因为他们四个人想要在杭州游玩一下,然后见见朋友!而直到第二天,他们才驱车离开。
9月2日,一行四人踏上返途,可是,这一路注定充满曲折!
当谢启航开车槽罐车经过龙游地段时,突然路边蹿出了几个人,只见那几个站到了路中央,然后手中挥舞着砍刀,开车多年的谢启航一看便知这是遇上抢劫的了!
如果,自己当时停下了车,那么他们一定会被抢的一无所有,甚至生命还会受到威胁,所以根据经验,他狠踩了油门,然后车辆便向前猛冲,那些歹徒见谢启航不仅没有停下车反而加了油门,于是骂骂咧咧的四散而去!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谢启航的一脚油门化解了。
然而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当他驾车经过广丰湖路段时,又遇到了一帮持刀的歹徒,不得不说,那个年代占路公然抢劫的歹徒是真多啊!
而这一回,谢启航遇到的歹徒更加凶狠,这些歹徒生怕谢启航不停车,于是他们在车辆开过时便用石头等各种工具对车辆的前挡风玻璃狠狠地砸下去,虽然挡风玻璃被砸碎了,但谢启航还是毫不犹豫的再次加油门冲了过去。
于是,危机再次被解除了,不过,脱离危险的谢启航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他恨不得马上开到家。
然而,郑林平和余福荣却表现得比谢启航平稳得多,或许他们认为只要人在车厢里就是安全的吧!
时间来到了9月3日凌晨2点,这时候车已经快要抵达沙溪附近,此时郑林平对谢启航说:“前面是沙溪,你到沙溪停一下,我想到沙溪街上看一下父母,你也顺便清理一下被打碎的挡风玻璃,等天亮以后我们再上路。”
听了郑林平的话后,谢启航也点了点头,于是顺着郑林平的指示,他将车开下了320国道。
当车辆在沙溪镇的街上行使时,谢启航突然发现前面道路旁有一个沙堆,出于避让,他下意识的打了方向盘,试图绕过沙堆。可是就在车辆转向时,车上的槽罐进气阀门与街道旁的一个树干发生了碰撞,因为年久失修,那个被各种化学药品腐蚀的锈迹斑斑的阀门与槽罐当场分离!
一瞬间!死神——白雾状的一甲胺嗞嗞的向外喷射!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郑林平、谢启航等人根本来不及反应,当他们听到车厢后有响声时,郑林平才隐约感到不妙,他立即让谢启航停车,然后与谢启航一起下车查看,当郑林平看到白雾在向外喷射时,他用变了声调的声音冲着谢启航大声的喊:“快!出大事了!快!快打开门叫人逃跑!快敲门让镇上的人逃跑!车会爆炸的!快!”
谢启航虽然不知道一甲胺的毒性有多大,但从郑林平扭曲的脸和变了调的声音以及那失魂落魄的神态上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叫醒了已经睡着的余福荣和他的儿子,然后跟着郑林平沿着街道挨家挨户的使劲敲门,边敲门边喊:“有毒了,快跑啊,有毒了,快跑啊......”
就在他们奋力敲门、奋力呼喊的时候,车上的一甲胺正以最快的速度吞噬着这个几个小时前还充满生机的小镇。
此时小镇的居民们早已入睡,可是他们并不知道死神已经降临了!
当毫无准备的居民们被一阵阵嘈杂的声音惊醒时,他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更无法从逃跑的人群中得到任何答案,他们只能扶老携幼,跌跌撞撞的跑出家门,朝着人潮涌动的方向奔去。
可是很多人打开门后,便被一团团毒雾包围了,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们倾尽全力去摆脱毒雾,但一切都是徒劳的,很快他们倒下了......
浓度越来越大的毒气向钢针一样刺透了那些还未来得及跑出去的居民的眼睛、鼻子,灼烧着他们的喉咙和身体中的每一个器官,中毒倒地的居民感到身体里的所有器官都在被一只无形的利爪撕扯着、蹂躏着,他们蜷缩在地上痛苦的呻吟,等待他们的却只有死亡......
人们声嘶力竭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小镇,呼喊声中又夹杂着剧烈的咳嗽,小镇仿佛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令人感到恐怖而窒息!人群中越来越多的人们跌倒在地,他们口吐泡沫,痛苦的翻滚着,抽搐着,最后昏死过去,带着愤怒和不解,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不幸中的万幸是,那天凌晨刮的是东南风,毒雾在镇的北面没有停留多久,便逐渐向镇的西北方向飘移,然后向上空缓慢扩散,最终消失。
可是,毒气的泄露发生的太突然,而且还是在凌晨,所以即便毒雾没有侵害整个小镇,但依旧带来了严重的后果。
经过统计,泄露的毒气造成39人死亡,600多人不同程度的受伤,受到污染的农田菜地近40亩,水塘12口,各工厂、单位及其他公共设施、场所40余家,私人住宅近200户,中毒死亡的牲畜和养殖的淡水鱼更是不计其数。
最终毒气泄露造成的直接经济损失达260万元人民币。
由此,这起毒气泄露事件成为了新中国成立以来首例特大泄毒事件,而这起事件也震惊了国家,当时政府各级领导相继赶到事故现场视察灾情、慰问灾民及伤病员。
后来,根据党中央、国务院的指示部署,化工部和上海市委、市政府派出了一个由多名专家组组成的医疗抢救小组,紧急抽调全国最好的医生和药品奔赴上饶,而上饶地、市、县十多家设备交好的医院通力协作,全部投入到抢救伤病员的工作中。
1992年2月24日,上饶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这起震惊全国的“9.3特大泄毒案”,最终判处郑林平有期徒刑7年,谢启航有期徒刑6年,而贵溪农药厂的有关人员也接到了人民检察院的传唤通知书,经过调查,检察院依法对贵溪农药厂厂长徐志刚、供销科科长朱华林提起公诉,等待他们的也必将是法律的制裁!
在审理的过程中,人们惊奇地发现,那是一个已经报废且年久失修的槽罐,一个未受过专业训练的非押运员,一个不懂得专业运输知识且临时雇佣的个体驾驶员,还有一辆未挂危险物品运输标志的车辆,搭乘着其他无关人员,在没有任何安全防范措施的情况下,悠然自得的进上海,然后招摇于杭州市区,最后将这辆车开进了人员密集的居民区......
人们不得不去反思,究竟是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才能让这么一辆槽罐车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它本不该出现的场所?
如果执意追究下去的话,毫无疑问,问题的源头是当初那个私下接受了郑林平10元钱的罐装工,但问题只是出在那个罐装工身上吗?答案很显然是否的,如果将这种运输安全完全寄托在一个普通的罐装工身上的话,那么安全问题将永远得不到彻底的解决。
时隔30年,“9.3特大泄毒案”依旧发人深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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