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勇光老师,字是斋月、何勇公、清光绪五年(1879年),出生于惠安县禹城等价店。

他的父亲自己读书无成,便将功名成就、光宗耀祖的愿望寄托在儿子身上,但苦于家徒四壁,无力供其入塾。他的三伯是一名优贡生,每天晚上都课子读书至深夜。先生求学心切,很想旁听,却屡屡被三伯借口拒之门外,至亲的冷漠,更激发了先生向学的意志。他发愤自学,刻苦攻读,终于19岁考上秀才,24岁中了举人,在我县城乡轰动一时。

先生中举后,谦和自重,诚敬待人,口碑甚佳。不久,便被简拔进京,任六品内阁中书,在闽籍同寅中受到器重和推崇。清朝末年,皇室被迫接受“立宪”,各省先后成立谘议机构。先生出任福建谘议局议员,由于他刚正不阿,每每仗义执言,遂被推为议长。尔后又任省议会全会委员长。民国初年,他顺理成章地当上国会众议院议员,以其人格魅力,泛舟宦海。

惠安素有“地瘠栽松柏,家贫子读书”之说,向学风气甚盛。十九、二十世纪之交,西学东渐,科学民主风起云涌,私塾教育已远远跟不上社会前进的步伐。先生闯荡京师省城,见多识广,深知学校教育对启发民智、培育人材、兴邦富民的重要性,更兼儿时求学,坎坷亲历,艰苦备尝,乃决心在家乡兴办新学,培养符合时代需要的人材。

这样,凭先生之名望,数年筹划,几经周折,惠安一中前身惠安县立中学,终于1916年11月8日假明伦堂旧址,隆重开学,学制四年,先生出任首任校长。惠安近代史上第一所新式中等学校于是诞生。

接着,先生即着手兴建苍埔校舍。虽四方筹募,奈工程浩大,左支右绌,捉襟见肘。先生矢志不移,义无反顾,决心倾家兴学,铢两悉罂。根据后人回忆,先生一生无论是在北京、上海,还是香港、厦门都是租赁房屋居住。

尤其寓港期间,一家三口挤住15平米斗室,食宿、读书、会客均在此蜗居,先生却安之若素。那么,其为官多年的积蓄呢?从蓉光夫人当年偶尔流露的埋怨可知一二:“人家攒下点钱,总是先建自家的厝宅,哪个像你田没买一丘(Ku),厝没起一都(du),却把一万多块大洋全拿去建中学。你人在北京,工匠要钱,我连娘家陪嫁的首饰都只好拿去变卖抵帐了。当初要是留点余地,也不致今天这么窘迫!”

可见,蓉光先生创建苍埔新校是何等艰难。然而,面对夫人的埋怨,先生总是朗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作为回答:“…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鸣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斯景斯情,就是我们今天想来,也不能不为先生那种倾家兴学、公而忘私、茹苦曰甘的豪情壮举所折服。

1920年7月,惠安县中首届学生18人修业期满毕业。蓉光先生特地自京返乡,亲临学校,分别与全体师生及首届毕业生合影留念,勉励有加。至此,全校学生已逾百人,设四个教学班。苍埔新校建设历时三年,占地廿多亩,规模初具,为学校发展打下坚实基础。

今日惠安教育,早已蔚为大观。悉心竭力为之奋斗者不可胜数,而蓉光先生实为筚路蓝褛开辟荆榛第一人。

先生自成名之后,多奔波在外,服务家乡日浅。但他始终无忘“摇篮血迹”,总想为家乡父老尽其绵薄。在京供职时,凡我乡人上门,无论亲疏贵贱曾否相识,均一视同仁,热情接待,因此门庭若市,每日午餐,除家人外,总得多开两桌接待乡亲,且登门者多为赴京求学青年,遇有因难,先生从不吝济助,并不望回报。

每次返乡,先生都要购买大量同仁堂京药,诸如镇惊锭、紫金锭、硇沙膏、济众水……放置大门口,供需要者索取,不收分文。其心拳拳,其情款款,时隔多年,佳话依旧。

1926年,先生出任厦门商埠督办,前后80多天,即因政局变幻去职,从此赋闲隐退,息影政坛。但他谦和诚敬,德高望重,仍广受邑人崇敬,不愧为一代名绅。四乡乡民每有以睚眦之怨、水土之争酿成宗族寻仇、群殴械斗者,常请先生出面调解、斡旋,他从不受人钱帛,谢绝盛宴款待,喝薯渣、啖豆豉。不偏不倚,秉公裁决,每每能化干戈为玉帛。

当年,惠安县城,乃至山边海角,提起“蕴老”、“蕴斋伯”,几乎家喻户晓,妇孺皆知。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日寇加紧侵华,东北沦陷,举国震动。先生痛心疾首,举家南迁,蛰居厦门鼓浪屿,依靠南洋女儿侨教收入维持生活,淡泊自安。1936年,原国会众议院议长王揖唐投敌,在东北筹组伪政权,来信邀先生北上。先生义愤填膺,复信严词斥责。为免骚扰,他只身远赴印尼,于长女漱玉处暂住。虽身处天涯异域,仍然忧国忧民,在当地华侨中开展抗日救亡宣传活动。

1940年,先生在香港为次女漱风与抗日军人郭志雄(惠安百崎人)完婚。蜜月未央,父女一致支持新郎重返福建抗日前线。未几,志雄竟在大湖战役中壮烈殉国。先生闻讯,老泪纵横,为其甫降人世的外孙女命名汉英,以志纪念。

1941年香港沦陷,侨汇断绝,先生一家无以为生。仍亲自为因战事滞港处境维艰的五六位惠北贫穷华工送去返乡盘缠。而他自己一家嗣后则作为难民被从海路遺返厦门。在鹭岛困顿的日子里,他全靠变卖度日,但泾渭分明,绝不苟且。1944年春节,汉奸伪市长李思贤惺惺作态,向“社会贤达”每人寄奉四百元“度岁金”。不少名流糊涂失恃垢面终生,惟独先生义不受馈,将“毒祟金”原封退回,宁守老病贏弱之躯,誓保炎黄子孙之民族正气。高风亮节,在鹭岛一时传为佳话,实堪为惠邑桑梓之骄傲。

1944年仲春朔日,蓉光先生于鼓浪屿寓所病逝,享年六十有六。临终前,他的遗言是:“俟抗战胜利,吾愿足矣!惟望骸骨归葬故土。”爱国爱乡,情溢言表,令人动容。1946年9月,先生灵柩返归桑梓,四乡五里,万人空巷,吊唁祭拜,执绋送殡,极尽哀荣。

可惜的是,先生生前创作并广为印发的《花甲自寿百韵》及其他诗文二百余篇,今已散失无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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