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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圈的黑色喜剧暂时告一段落。
但下一场惊悚片即将开始。
复旦大学的沈逸教授批评饭圈文化是“身份政治”,而仅仅用身份政治来解释是否还是有所保留呢?
1967年,一名历史教师为了让学生们理解专制主义和集体无意识,曾经做过一场简单的社会实验。他只用了五天的时间,就在自己的班上重建了一个微型的纳粹德国。
“他们无法理解法西斯主义,但突然间,他们就成了这场运动的一部分。”有人曾这样描述道。
这名老师叫做Ron Jones,这就是震撼学界的“第三浪潮”实验。
(2008年,第三浪潮实验曾被德国导演丹尼斯甘塞尔翻拍成电影,的确,世界上或许没有那个国家比德国更了解法西斯。)
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饭圈中见到的种种,赫然与第三浪潮一模一样。
“纪律铸造力量”
“我邀请——不,我命令整个班级练习并采用了一种新的就座方式。”
“你们难道不感觉更好吗?”
“这种对于纪律与一致的渴望是一种本能需要吗?”
熟悉饭圈的人都会承认,任何一个饭圈群体,都有高度的纪律性。不,不是社会中的公序良俗;是的,他们有一个或一些完整的组织,奉行一套共有的纪律。
早前的饭圈纪律性其实来自于日系或韩系偶像的应援活动。在应援活动中,会有许多资深粉丝,与艺人工作室的代表,共同组成艺人的后援会,这是一个半官方的组织。后援会将会“指导”粉丝们,用整齐划一的手势、动作、口号为艺人应援,有的还会配发统一的应援装备——这样会让艺人的演出更有气势。
一开始粉丝们都不是很统一,但神奇的事情发生了:粉丝们都在自发的向一个统一的节奏靠拢。个别仍然坚持自己行动的人,则会被周围的人提醒,最终仍然遵守这个规则。
而当下的饭圈,其纪律性已经远不止艺人的演出场合了。他们甚至建立了粉丝组织的纲领与行为规范,及一系列配套的组织和文件。
例如,大家非常熟悉的“不带别家姓名,使用缩写”这一规定。一开始是为了避免引战、同时避免别家名字出现曝光而产生的潜规则(很显然,当你说zyl的坏话的时候,没人知道你在说朱一龙、郑云龙还是张云雷);但是随着饭圈组织度的提高与活动的频繁,它被越来越多的粉丝群体写到了自己的行为规范中。
纪律是中性的,但是纪律的作用显而易见:它会显著的增强一个群体的组织度,并让每一个参与者感觉良好。
(饭圈常见的守则内容)
(吊诡的是,连限制执行之前的纪律,都需要以新的纪律为形式。虽然名为“倡议”,但是实际执行中若不响应倡议,则会被“开出粉籍”,不被承认是自家粉丝。)
“团结铸造力量”
“你觉得自己是本人以外的某种的东西的一部分,一个团队,一种动机、目标或理想。”
“我受着这个团体的支配,正如我也在引导它。”
“这个实验很快吸引来更多的注意力。许多本班级之外的学生询问他们能否加入。”
在饭圈,大部分人被以粉籍来进行划分了。这在年龄稍大的人看来或许有些难以理解:我可以爱吃鱼香肉丝,也可以同时爱吃西红柿炒蛋;我可以喜欢周杰伦,也可以喜欢周杰,这不冲突啊?
但这并不符合饭圈的逻辑。
一个很简单的推理:
1.娱乐圈是高度马太效应的,资源有限,而且会尽可能的往头部倾斜;
2.谁是头部则是以排名来判断,想要排名,粉丝就需要付出自己的金钱和精力;
3.粉丝自己的金钱和精力同样是有限的。
所以,饭圈的逻辑并不是“消费”,不能够挑挑拣拣,吃一个菜付一分钱;而是“竞争”和“牺牲”,为了让所谓“自家的艺人”获得更多曝光,拼尽全力进行竞争。唯一但最重要的回报就是,感到自己的存在,感到自己的力量,感到自己被关心。
而同时喜欢几个不同的艺人,自然会分散自己的投入,也意味着自己并不太需要被关心和认同。虽然也不会被怎么样,但是在饭圈内部的鄙视链中,终究是缺少话语权的那一拨。
正因如此,有了粉籍,就意味着有了天然的立场;一群人有了共同的立场,自然就会构成群体——并且是互相之间敌对的群体。
这些群体首先会有自己的名字、应援色、应援口号等等,这就是他们在赛博空间的制服和敬礼,他们借此区分敌我。同时他们也会创造性的给“对家”(即与其竞争激烈的团体)起黑称,将对方的名字或口号贬义化,这像不像战争中用敌军的钢盔当夜壶的行为?
粉丝们在这种行为中构建了认同感和归属感。粉丝们组建超话和粉丝群,日常互相问候;当一个粉丝炫耀自己身份的伟大时,粉籍会为他们背书;而当他在外受到委屈,他也会召集其他粉丝反击,他感到了粉籍背后的强大力量;而他也将时刻恐惧着被“开除粉籍”,失去集体的力量让他畏惧。
他们借此形成一个真正的集体。
(这就是沈逸教授重点批判的“身份政治”。正是因为长期处于饭圈的对抗性环境中,让粉丝们已经习惯性的以利益、目的进行“非粉即黑”的阵营划分,从而产生了种种匪夷所思的言论和行为。)
“行动铸造力量”
“我告诉他们,如果没有行动,纪律与团结将变得毫无意义。”
“他们并不聪明,不能参加体育团队,也不为吸引注意而标新立异。”
“至少他与每个人都是平等的。他可以做些事情。参与。有意义。”
饭圈之所以被称为“破坏力惊人”的集体,正在于他们的几乎永不休止的行动。
他们首先将自身严密的组织起来:一个成熟的粉丝群体,有宣发组、美工组、控评组、反黑组、打投组、安利组、辟谣组等等,分工明确,秩序俨然。
它们往往由大粉、粉头、站姐等负责,并且能够直接和艺人的工作室进行交流;有时候,工作室甚至会亲自派驻人员入驻合作或指导。
在此之下,则是每个小组的具体执行粉丝。加入他们甚至有一定的门槛(“跟上班似的”,我认识的某前粉丝语);但是也会有一点小福利(事实上聊胜于无)。不过更重要的是,一旦入选,那么就似乎成为了这个粉丝群体的“干部”,对于一般粉丝而言,是巨大的荣耀。
没有被选中的粉丝,也会积极响应,去做一些能做的事情,争取下次入选,甚至互相形成竞争。
这种近乎无限度的热情,加上严密的组织,粉丝群体中的所有人都有一种近似呼风唤雨的感觉:原来自己有可以发挥的价值,原来我们的群体这么强大。
这让群体中的粉丝们自我感觉良好;一切看起来荒唐的言论、大帽子等等,不过是这种傲慢而不受控的行动力的注脚罢了。
但被打扰的却往往是圈外人。
(某两位艺人相应组织的成立与招新公告)
“荣耀铸造力量”
“‘第三浪潮’成为了他们生活的中心。”
“荣耀就是自知自己是最好的……这是不可破坏的……”
“一股狂热的兴奋席卷整个屋子。‘我们能行!’”
虽然粉丝们口口声声说自家哥哥的作品多么多么好,但却罕有受到大众一致好评的作品,所以数据就成了流量艺人们对比的标的物。
数据意味着流量艺人的人气、资源、曝光率,数据就是流量艺人的生命线。
(题外话:奇怪的是,当一个流量艺人真的拥有了高口碑的作品,粉丝们反而不再在意数据了,对家也不会再和他对比数据。)
而决定数据的,就是转发、评论、点赞和各类榜单。
数据好的艺人的粉丝,在饭圈中就可以自称“顶流”,走到哪里都可以不可一世,享受着脚下人群的仰望;而数据不太好的艺人的粉丝,则只好咬牙切齿,卧薪尝胆。
为此,粉丝们不惜一人同时手持五六个账号,齐刷刷的肝其数据,直到把这些榜单刷成圈外人没人爱看的“野鸡榜”;但那又如何?只要别家都在刷,那自家比别家高,这就是光荣!
出现自家的“黑热搜”时,也是一窝蜂去反黑、控评。文案全是复制粘贴的又如何?只要把黑子的话挤掉,就是自家的胜利!挤不掉?那就举报!
这种凝聚在同一目标下的责任感,让他们感到光荣和快乐。
他们为哥哥而战。
(某位艺人粉头说的“数据是立身之本”和另一位艺人粉丝新鲜出炉千篇一律的控评)
力量的崩溃
“第三浪潮”发起人Jones先生在自己的回忆中,给第五章起名为《理解的力量》,不带引号,用以讲述实验的结束。
然而真实的粉圈更为惨烈,但更为隐晦。
流量工业生产的偶像,本质上贩卖的是“人设”或“憧憬”,而不是作品,这也是流量艺人和普通演员、歌手等等最大的区别。当处于激进状态的粉丝面临“没办法在粉下去”这种灾难性后果时,采取的手段也往往同等极端:攻击一名艺人最激烈的力量甚至不是“职黑”,而是脱粉回踩的极端粉丝,甚至极端粉头。即便脱粉后没有回踩,这名前粉丝往往也对这段过往讳莫如深,缄口不言。
不过饭圈还有更魔幻的地方:挂黑制度。
挂黑制度本意是为了向粉丝们公告有哪些人是自家艺人的对家大粉、黑子,后来他们发明了一个新词,叫做披皮黑。
披皮黑指对家粉丝潜伏进自家粉丝群体,然后带着自家粉籍刻意做出过激事态,来抹黑自家形象(的确有这样的,这些事很魔幻的一点)。
但是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路人一看便知是某家粉丝的大粉,因为行为激进,被紧急挂黑,说她是披皮黑。
这就很有趣。
更有趣的是这些人反而是“脱粉回踩”群体的主力军。
有趣之中带点可怕的是另一批人会对被挂黑甘之如饴,并说“只要对哥哥好我被挂黑又怎么样”。
不管怎么样,粉丝群体至少表现出了对这种极端行为的不认可。
但是不知道,他们可曾思考过,为什么极端行为一再发生。
第三帝国崩溃后,所有的德国人都不承认自己曾是那场罪恶的战争中的一份子。
有的人甚至还想继续。
(浪潮还没有结束)
福柯说,“不要看神话讲述的时代,而要看讲述神话的时代”。当下很难判断饭圈模式是流量工业规律下的必然,还是别有用心者刻意营造;但饭圈模式可能只是现代流量工业的第一波,而潮水源源不断。希望我们能在信息洪流的冲刷前做好准备,行大禹、李冰之事,疏川导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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