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眉鸟为什么不叫】画眉深浅入时无

作者：王燕

原文：

东方昨晚停止了红蜡烛。

清晨在教堂前膜拜舅舅姑姑。

妆罢低眉问夫婿，

画眉深浅入时无。

——《近试上张水部》（唐）朱庆馀

□解读：

这是唐代考生朱庆馀，借“画眉”向水部郎中张籍投石问路的一首七言绝句。唐代应进士科举的士子有向名人行卷的风气，临到考试，朱庆馀担心自己的作品不一定符合主考的要求，因此以新妇自比，以新郎比张籍，以公婆比主考，写这首诗来征求张籍的意见。

画眉的典故，好像跟张姓男子很有缘分。

汉代有张敞，长安城都知道这位京兆尹喜欢给夫人画眉，据说还惊动了皇上。张敞很傲娇，这不是其他人该管的事儿。

清代有张潮，说“大丈夫坐绿窗前，当晓妆时，为美人染螺子黛，亦殊不恶”，认为给女子画眉，是极美气的事儿。

《倚天屠龙记》的结尾，郡主赵敏嫣然一笑，对张无忌说道：“我的眉毛太淡，你给我画一画。”张无忌提起笔来，“从今而后，我天天给你画眉。”画眉，成了一个旖旎甜蜜的胜利仪式，当初“四美同舟”的张教主，到底卸了他的甲，归了她的田。金庸先生说无忌太软弱，政治才能远不如赵敏芷若双姝，不适合做霸主，我说，单凭画眉这一点，他就很适合做丈夫。

画眉，对古时女子来说，可是很重要的妆容步骤。眉型自然也讲究。有南北朝流行的长眉，“魏宫人好画长眉”；有唐朝流行的阔眉，“轻鬓丛梳阔扫眉”；有广眉，“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有细眉，“青黛点眉眉细长”。人们把眉型与实物相比照，起了贴切又好听的名字。

蛾眉。宋代朱熹在《诗集传》中说：“蛾，蚕蛾也，其眉细而长曲。”另一种解释说，“娥”作“蛾”之假借（《方言》中“娥”为“美好”之意）。关于蛾眉的诗词，尤其常见。《甄嬛传》里姚贝娜演唱的就是唐代温庭筠的《菩萨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宋代辛弃疾有《摸鱼儿》：“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金屋藏娇的正主儿陈阿娇失宠后，别居长门宫，奉黄金百斤，请司马相如写《长门赋》代为陈情，汉武帝感动，陈皇后复宠。唐代张祜的《集灵台》写到：“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虢国夫人是杨贵妃三姐的封号，她并非后妃，却“承主恩”，自恃美艳，不施粉黛，横冲直撞，足见其骄纵。

柳眉。眉型如柳叶，细长，中间圆润宽阔。唐诗中多见。白居易《长恨歌》“芙蓉如面柳如眉，对此如何不泪垂”。韩偓《复偶见三绝》“桃花脸薄难藏泪，柳叶眉长易觉愁”。韦庄《女冠子》“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诗词中的柳叶眉，多与“桃花面”“芙蓉面”这样的意象搭配。我特别喜欢的一句，还有欧阳修《阮郎归》中的“青梅如豆柳如眉，日长蝴蝶飞”。

月眉。月眉又称“却月眉”，却月，就是半月，半圆的月亮。月眉，其不为满月之形而呈现出却月之态。唐代王周《采桑女》“谁夸绮罗丛，新画学月眉”。唐代杜牧《闺情》有“娟娟却月眉，新鬓学鸦飞”。

远山眉。远山眉最早可追溯到汉代，刘歆《西京杂记》“文君姣好，眉色如望远山”，写卓文君眉色之淡雅秀美。远山眉细长、浅淡而舒扬，仿佛古典山水画中连绵的山脊浸润在迷蒙的雾气中。宋代黄庭坚《诉衷情》“清晨帘幕卷轻霜，呵手试梅妆。都缘自有离恨，固画作远山长。”唐代罗隐《江南曲》有“江烟湿雨鲛绡软，漠漠远山眉黛浅”。

就眉的色彩而言，古诗词中出现过黛眉、翠眉、绿眉、青眉、白眉、尧眉，赤眉等。黛，眉鬓黑而光净。翠，青羽雀也，翠色即为青色。青，黑色，李白诗有“朝如青丝暮成雪”。绿，也有黑色之意，李白《古风五十九首》有“中有绿发翁，披云卧松雪”。欧阳修《采桑子》诗中有“去年绿鬓今年白，不觉衰容”。

古时的画眉材料多为石墨，也叫黛石，其“性不坚，磨之如墨，可以画眉“。比较出名的是“螺子黛”，《隋遗录》记载“殿脚女争效为长蛾眉，司宫吏日给黛五斛，号为蛾绿。螺子黛，出波斯国，每颗值十金。后征赋不足，杂以铜黛给之。独（吴）绛仙得赐螺子黛不绝。”吴绛仙，原是隋炀帝下扬州船队中拉纤“殿脚女”，后为隋炀帝宠妃。她“善画长蛾眉”，画眉之际，隋炀帝总是“倚帘顾之，移时不去。”

除了这些绝世美人的眉毛，还有一位传奇才女的名号与“眉”有关。

扫眉才子，薛涛。

唐代王建《寄蜀中薛涛校书》中写道：“万里桥边女校书，枇杷花里闭门居。扫眉才子知多少，管领春风总不如”。薛涛“容姿既丽”，“通音律，善辩慧，工诗赋”。八岁时，父亲吟诵“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她随口便续“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家道中落后，她入乐籍为妓，得中书令韦皋赏识，助其整理公文、日常交际。因一首即席诗《谒巫山庙》声名鹊起：“朝朝夜夜阳台下，为雨为云楚国亡。惆怅庙前多少柳，春来空斗画眉长。”

韦皋深叹其才，向朝廷申请她做“校书郎”。校书郎主要负责公文撰写和典校藏书，按规定，进士才可以担任，我们熟知的大诗人白居易、王昌龄、李商隐、杜牧都任过此职。在当时，还从没有过女子任职的先例。封建男权社会，这个提议自然要被拒绝，但是，女校书的称谓，已传遍蜀地。后来，因薛涛“性亦狂逸”，恃宠而骄，韦皋将她发配松州。她感于自己的轻率张扬，写下了动人的《十离诗》，韦皋又将她召回成都。归后不久，她脱去乐籍，寓居浣花溪畔，院子里种满枇杷花。在这样闲雅幽静的环境里，她用木芙蓉皮作原料，加入芙蓉花汁，制成了桃红色的纸笺，后人称“薛涛笺”。

画眉，不论是看起来、听起来，还是想起来，都是温情绮美有趣的闺中画面。只是世间万事，瞬息万变，美好也潜藏危机，趣味也隐逸庸碎，平凡的日子不会总像静止的画面一样无可挑剔。扫眉才子的红笺小字，也难说尽平生意。无忌给赵敏画眉时，周芷若也会突然惊落他手中的笔。

但愿，对镜画眉的你，描上眉尖的均是喜悦，卸下心头的俱是烦忧。（王 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