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四季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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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药人。
所谓的“药人”,就是从小吃药、缪药、熏制,到了14周岁就被送进皇宫,给注定不到30岁的皇族们随时可以带走的救生丹丸。
我不明白,既然已经定了三十,开战了,为什么还要冒另一条命。(莎士比亚)。
妈妈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含着眼泪看着我。
我不想让她哭。
“妈妈,请放心,我是太子殿下的药剂师。宫中没有人敢欺负我。”
药人,那也是等级。
例如,我天生气息纯正,所以从小被誉为太子的弱者。(莎士比亚)。
旁边的人想拿就要太子点头。
妈妈看了一眼我圆圆的体格,摇了摇头。
“妈妈不是担心你受到欺负,妈妈只是担心总有一天你会煮成一碗肉汤!(莎士比亚,莎士比亚。)"
这句话我收不到。
太子因为早产身体虚弱,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我和他到底谁吃药多了。
传闻他快死了。
我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眼玻璃石头楼梯上的“快要死了”男人,果然透着苍白的气息。(莎士比亚)。
他注意到了我的小动作。
“你的名字叫玉竹吗?”
声音很好听,但淡的像雾一样,下一秒可能会散开。
“你是今年第四个孤独的药人,害怕吗?单击
我害怕,死了谁不害怕。
但是我闭口不谈的是另一句话。
“从大臣官殿下的脸色来看,你知道你的五脏都很虚,肾很严重,这还不如让大臣为你看病。(莎士比亚。)
我要牢记我的本分,拿着刀放血。
石阶上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你一路辛苦,先和阿希休息一下。单击
得到赦免后,我毫不犹豫地走了。
哪知道编队在这里还不到一百步。
“你好爸爸,皇家土地很紧张吗?单击
我很好奇堂堂太子的住处比我在灵药谷的地盘小。(莎士比亚)。
脸色有点低迷。“玉姑娘,你住得很近。殿下召唤也很方便。”
哦,我知道了。
他们担心,如果太子病了,我的这些药丸离得太远,来不及治疗。
但是我必须纠正他,我不是玉。
“玉竹是我的艺名,味道有点苦,阴润干燥,俗称‘胃萎缩’。”
希的脸色更加僵硬了。
我急忙闭上嘴。
太阳,我怎么忘了,他家主人肾虚,好像听不到“枯萎”的话。
[02]
成建宫的日子并不好过。
太子还没有吃我的计划,但在门口找茬的人也不少。
就像现在一样。
“你的名字叫玉竹吗?”
眼前的女人瞪着我,眉间都是蛮横的。
“你这个体格和‘竹子’配在哪里?单击
嗯,我承认我的样子确实和“三小玉质、清润郎朗”的竹君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我是药人,谁该和她比!
所以我跪下,挺直腰板,郑重地大声回答。
“回到公主身边吧,你说得对!”
月桥公主有两种休息方式,挥手是鞭子。
“我侮辱你,你要反驳和诅咒!你沉默不语,是看不起本公主吗?”
只有半英寸,那鞭子会在我身上扩散。
我颤抖着肩膀,头发垂得更低。"公主明鉴,大臣们不敢违抗公主。"
“没意思!不好玩!”
月桥接连吐了两次,“希望你能比三个垃圾活得久一点!”留下了狠话。" "
我站起来,趁人们不注意,迅速撕下了铺在膝盖下面的厚布。
希关心地说。“小姐不生气吗?”
太子虽然没有见到我,但叫他来照顾。
岁月久了,我和他反而无话可说了。
“公主的嘴有毒,但心是善的。我生气什么。"
我瞥见他手里的食盒,咽了口水。“今天又是什么?桂花糕?杏仁露?还是桃子蝴蝶酥?单击
希希笑着摇摇头,打开饭盒,有一段时间我没听过的香气穿过口鼻,向上面扑去。(莎士比亚)。
"红烧狮子头。"
他拿起了和饭盒一起附上的唯一的银筷子。“姑娘真的不尝尝吗?”" "
蜂蜜——
糟糕,口水吞得更大了。
我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不!”" "
太子这个人正好和月教相反,表面上是人选,内心却无比阴毒。
明知道我只能吃难吃的草根树皮,每天都让人送饭,几个月不等重的东西。(莎士比亚)。
杀人先杀胃!
希尽情地吃了,我怎么能忍受呢。
“明天你也不能吃,为了讨好公主留着!”
[03]
完全没想到月教最终会中毒。
我被关在黑暗潮湿的牢房里,有四周的霉味。
你怎么能这样?
这个宫殿里谁想伤害我?
我实在想不通,趁被审问的时候问。
“你是卑贱的药人,别人对你做什么!显然你恨公主很久了,想毒死她!”
食指板不是闹着玩的。上一次就疼得晕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双手已经肿得像萝卜一样。(莎士比亚)。
那天晚上我发高烧了。
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皇后的脸。
“妈妈,我骗了你。这座宫殿不比任何人的血更有用。欺负我的人很多。”
这几个月我每天都过得提心吊胆,怕太子来吃我的肉,怕喝我的血,怕他突然让我送葬。
还要克制自己,拒绝他随时失去的、不安和亲切的食物的诱惑。(莎士比亚)。
我太委屈了。
——据阿喜事后回忆,我那天哭得比对着狮子头咽口水还响。
“娘,你怎么这么硬啊?”
我抱着她,埋头在她身上嗅了一口,“还这么虚。”
娘亲身子一僵,旋即温柔地拉起我。
“玉竹,跟我回去。”
回?
回灵药谷吗?
我一个轱辘爬起来,像从前那般攥着她的袖口。
身后似乎有人来拉我,被她轻轻拂开。
“玉竹,宫里的饭好吃吗?”
“好闻。”
“嗯?”
“我没吃,我得保持药性纯净。”
娘亲默了一瞬,“玉竹不必这么辛苦,太子他未必会用你。”
“娘亲这话,是担心太子骨骼惊奇,会掠过救治直接狗带?”
我跳起来去捂她的嘴。
“这话可说不得!他虽然肾虚,但我也不能因此放弃他呀!”
咦?
娘亲和我身量相仿,我为什么要跳起来?
总觉得分开这几月,娘亲像是长高了不少。
“玉竹。”
娘亲轻声训斥,反手扣住我的腕子,力气出奇地大。
拉扯间碰到了我的萝卜指,我嘶吼着弹开。
娘亲遂又柔和下来。
“别乱动,先让大夫看看你的手。”
微凉的药膏缓解了十指的刺痛,我攥着她的袖口,终于在熟悉的药香中沉沉睡去。
压根就忘了,娘亲从不唤我“玉竹”。
【04】
“臣有罪,公主是代臣受过,请让臣为公主救治吧!”
醒后,我跪求太子让我去探望月桥。
这一次他没有坐在高高的琉璃石阶上,而是坐在我的塌前,手边还放着一碗药汤。
“月桥无恙,先喝药。”
那只端着药碗的手就这么撞进我眼里,皮肤透白,仿佛裹在血管上的一层薄纸,直晃得我眼晕。
只是那袖子怎么皱成抹布一样?
我慌忙低下头,“臣无需,臣自己就是药。”
“是药也是人,人发热,就该吃药。”
上位者的威严不容分辩,我只好一口闷。
临出门前,阿喜追了上来。
“姑娘,让奴随您一同去吧。”
我懂,他是担心我被月桥抽。
可床上那人虚汗满额,恐怕连拿鞭子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抽了。
“你、你还敢过来!?”
月桥挣扎着撑起上半身,脸上红晕未褪,气势倒恢复了七八成。
“来人呀,把这颗丸子给本宫拖出去,蒸了!”
没人动。
除了我。
噗通——!
饶是垫了厚布,两膝仍是一阵钝痛。
我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要那么狰狞。
“臣特来向公主请罪!臣已获太子应允,这就取血奉与公主!”
手起刀落,阿喜甚至没来得及阻止我。
月桥的脸刹那变得扭曲。
“你说,太子应允?”
“是。”
“太子应允?”
“是。”
“太子应允?!”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她已经充分表达了自己的惊愕,我也同样。
“臣不敢欺骗公主,的确是太子应允啊!”
月桥盯着那碗血,脸上缓缓绽起一抹笑,血色下尤显诡异。
“行了,你回去吧。”
她放过了我,我却更担心了。
“阿喜,太医有没有说,公主是中了什么毒?”
竟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的性情发生这么大变化,这毒性,都可以和《毒物妖妖灵》上排行第一的“永炎”比肩了。
阿喜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他替我裹了手腕。
“姑娘下次莫要动不动就割腕了,伤口这么深,瞧着怪骇人的。”
我狐疑地看着他,“你是新来的吧?”
“奴从小就在承乾殿伺候。”
“那你没见过这类伤口?”
“未曾。”
咦?
难道从前那三个药人,连取血的过程都没经历,就直接被送进蒸屉了?
药人血乃大补之物,太子这么做,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呀!
我再次跪了下去。
不是为我那三位前辈的可悲命运哭泣,而是有人拿石头打了我的膝盖窝。
我是被打跪的。
“就是她!那个害了皇姐的药人!”
“别瞎说,她哪是什么药人,分明是药猪!”
“对对,是药猪!哈哈哈哈!”
阿喜急忙在我身侧蹲下,“姑娘且忍忍,这几位小祖宗是皇叔家眷,可惹不得!”
我懂,奚落谩骂,乃属皇族特权。
我死死按着腕子,血色弥漫,疼得我笑了出来。
我朝这几位小主子恭顺行礼,他们却还不肯放过我。
弹弓再一次抬起,这一回,他们瞄准的是我的眼睛。
疼。
错觉,不疼。
“是二殿下!快跑啊!”
一息之间,鸟兽散。
那人挡在我身前,一袭玄色长袍,头顶的玉冠比太阳还耀眼。
他捡起地上的弹弓,塞到我手里。
“怂货!下回再看见这几只崽子,你就和他们对打!出了事老子给你兜着!”
我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多谢二殿下。”
【05】
传闻二皇子生性阴鸷,手段狠辣。
曾有宫女不慎将他心爱盆栽的叶子碰掉了一片,第二天就被他种进池塘,要她长出一模一样的一片出来。
实乃皇室第一歹人也。
可我面前的这个人,护我于苦难,挽我以尊严,我实在不能把他和“歹人”画上等号。
“二殿下,茶要凉了。”
那是我亲手晒制的花茶,太阳花热烈如火,最配他。
“二什么二,我没名字吗?”
他瞪着我,我连忙改口,“远煊殿下。”
远煊许是对我的茶没怀什么期待,是以才轻轻呷了一小口。
然后那双眸子就亮了。
“好茶!没想到你这丸...不是,你这竹子还有这等手艺!”
“谢殿下夸奖。”
我乐呵呵地准备给他拿一包带走,起身转头,竟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太子。
风掀起他宽大的衣摆,脊背挺直,整个人似被扯成一面旗帜。
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没错过他声音里透出的阴凉。
“是孤来的不巧,打扰了。”
远煊起身便走,“小竹子,下回再来找你喝茶啊!”
经过太子身侧时,他故意一撞。
那面旗摇摇欲坠。
我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几尺的距离,足以让我看清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挣扎。
我以为他会同我说什么,可稳住身形后,他又是那个高高在上,矜漠自持的太子饶风了。
想了想,我还是决定同他解释。
“远煊殿下只是顺手救下了险些被弹弓打伤的臣,臣也只是在谢他的恩而已。哦,这是臣亲自配制的花茶,绝对无毒,太子您要不要尝尝?”
他没有动手,只动了动唇。
“远煊,太子,你倒是亲疏分明。”
“额......”
好在他并未就此事继续纠结,而是直接进入了下一话题。
“自今日起,未经孤的允许,你不得踏出承乾宫半步。违者,立斩。”
???
“不是,殿下,殿下?”
阿喜拦住我,“姑娘,殿下这么做,许是为了你好。”
“那还等什么,快去求他别对我好啊!”
我推开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扇朱漆大门在我面前缓缓阖上。
我的天,从此真正变成了四角四方。
伺候的宫人得了命令,禁止和我说话,整个偏殿安静的如鬼宅一般可怕。
就连我唯一的朋友阿喜,也在三日后被调走了。
“姑娘放心,奴会来看您的。”
我含泪攥着他的手,几乎快把他薅秃了皮。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我等着你!”
“嗤——”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轻笑。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儿挥泪送情郎呢。”
我虚心请教,“情郎是什么?有狮子头好吃吗?”
“你能不能别光记着吃!”
远煊恨铁不成钢,从怀里掏出话两沓话本子甩在我脸上。
“好好看!看完你就知道情郎好不好吃了!”
没错,这里之所以没有彻底沦为鬼宅,是因为他时常溜进来看我。
还每次都给我带些阳间的小玩意儿。
他对我这么好,我只有,唉。
“第七十八声。”
他斜倚在塌上,鞋底毫不客气地踩在我睡觉的地方,“说吧,有什么烦心事?”
“唉,我不纯了。”
【06】
噗——!
我刚泡好的花茶就这么被他喷了出来。
远煊见鬼一样地看着我。
“你和那个、小太监?”
我双眼迷茫。
“难不成是和、太子?!”
我表情困惑。
他直接跳了起来。
“还真是太子啊!快给我讲讲,你是生扑还是硬上?他是酒后还是迷情?”
我心疼地看着他脚下的荷纹锦衾,那可是今早才换的。
“这事儿吧,还得从三天前我被禁足说起。”
从那一餐开始,太子就不允许我再吃草根树皮了,顿顿送过来的都是人类食物。
可恶的是还找人监督,彻底破坏了我绝食的计划。
“玫瑰酿、烂酥肉、雕花鸡……你说,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嗝——”
我一样样细数太子送来的罪行,远煊的表情一寸寸龟裂。
“我问你,你把他当什么?又把我当什么?”
嗯?
这话说的,怎么和灵药谷二丫出嫁前的那一晚,她的小竹马带哭腔的质问一模一样?
我想了想,老实回答,“衣食父母,异性兄弟。”
远煊笑出了泪光,眸中凶骇像是要把我撕掉。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兄弟和你的衣食父母有杀亲之仇!”
?!?
不等我有所反应,他从来时的窗户翻了出去,只丢下一句话。
“那些话本子,给老子好好看!”
哦,看。
我连晚膳都只囫囵吞了只醉鸡,窝在榻上哭得肝肠寸断。
“呜呜,公主远嫁和亲,将军入朝相护,真是太好哭了!”
月桥一鞭子把我抽起来。
“混账!本公主还在这儿呢,你就巴不得我去和亲!”
我看着到处纷飞的鹅羽,心头一阵抽痛。
好嘛,先是被踩,然后被抽,这锦衾算是彻底不能要了。
月桥是太子唯一允许可以进来看我的人,即便她毁了我的被子,我还是把话本子分享给了她。
在我们灵药谷,姐妹都是一起分享的。
谁知她感兴趣的却是送本子给我的人。
我看了看她手里的鞭子,立刻决定出卖远煊。
那一刻,月桥就像点燃了的烟花。
“你到底懂不懂!我哥把你关起来,就是不想让你和外界接触!他都是为你好啊!”
真的吗,我不信。
“自由,是除了灵魂外,唯一应该被你自己主宰的东西。”
那是话本子上,我最喜欢的一句话。
太子主宰了我的东西,剥夺了我的纯洁,还美其名曰“为我好”。
好个屁。
月桥肉眼可见地愤怒。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二皇子和我哥势同水火,他来见你,肯定是想先害死你,再谋害我哥!”
害死我?
我瞬间想到那个又阴又冷的地牢,“你的毒,是二皇子下的?”
“除了他还能是谁!”
言外之意,她没有证据。
月桥带走了我的话本子,还让人封了窗户。
这回好了,我连四角四方的天都看不到了。
是夜,我被疯狂摇醒。
“姑娘醒醒!太子快不行了!”
【07】
太子好像真的快不行了。
他躺在榻上,分明是流火的七月,他却裹了两床棉被,还不住哆嗦。
我的高光时刻终于到了。
“来人啊!拿刀来!”
阿喜死死抱着我的腿,“姑娘!殿下尚在,你这是大逆——”
我不耐地敲了他的脑袋。
“逆个屁!老娘要放血救人!赶紧去拿!”
许是我的态度太过恶劣,整座大殿静了一瞬,旋即迅速恢复到了有序状态。
还是我娘说的对,你得恶,你得凶,别人才会听你的。
我握着刀,没想好是照着上次给月桥取血的疤原样剖开,还是新划一道。
犹豫不过转瞬,太子竟然醒了。
他看清了我的动作,眉宇间浓重的病色如潮水般褪去,铺上一层尖锐的凌厉。
“胡闹!”
我手抖刀落。
得到了月桥同款。
“你、你......”
他面若金纸,乌黑的眸子掀开又阖上,像是不想看见到我一样。
“你出去,唤太医进来。”
“哦。”
但割都割了,总不能浪费吧。
这可是大补。
我把血滴到碗里,嘱咐他,“殿下你趁热喝啊,凉了有腥气。”
回应我的是一阵猛咳。
寝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人,都是来探病的。
月桥看到我滴血的腕子,狠狠瞪了我一眼,便冲进了内殿。
那眼神,真冷啊。
“啧!不愧是同胞兄妹,心都一样狠。”
远煊踱步而来,啧啧两声,“走吧小竹子,哥哥带你包扎去。”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跟他走了。
远煊的动作很轻,洒药粉时还会为我吹气,像极了话本子的里情郎。
我老脸一红。
啊,我身在曹营,他是汉领,这样不好、不好。
“玉竹,跟我走吧。”
他忽然开口,幽沉的眸子看着我,又像不是在看我。
我奇道,“去哪儿?”
“去一个没有太子,没有人会把你蒸成肉丸,你也不用拼命吃狮子头的地方。”
我老脸又红。
他竟然看得出我是在以形补形。
“你若待在这里,下场就是比死还不如!”
远煊狭长的凤眼微微眯着,出口的不是话,而是来自地狱的阴风。
“你可知那三个药人根本没死,而是被太子制成了血库!”
不得不说,“制”这个字,成功让我打了个冷颤。
那道苍白的身影一分为二,一个温声小意,会在不见五指的地牢哄我入睡,一个浑身血痕,眼都不眨地,拧断了我的脖子。
我心忽然慌得厉害。
可不管前路如何,我都不能走。
我走了,灵药谷就完了。
【08】
其实远煊说的,我都知道。
而我之所以知道,还要多亏了阿喜。
他果真有办法溜进来看我。
“姑娘若想出去转转,奴有一计。”
在听到我第1008次抱怨四角四方天后,他提出了身份互换的法子。
于是承乾宫多了一个圆硕的小太监。
某日我溜达到后山,想起阿喜说的“有片禁地”,果断凑了上去。
那是一座废弃的殿宇,不知为何,空气里始终都弥散着一股的血腥味儿。
我看到有人端着血盆进进出出,领头的是太子身边最得力的公公。
我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换血”。
我想起这届皇族活不过三十的那个诅咒。
何以破咒,唯有换血。
看来,太子已经在行动了。
我失魂落魄地溜回偏殿,躺了足足两天,才想明白一件事。
我又被,骗了啊。
虽无人下令,但我要求自己必须随时侍奉在太子身侧,以备不时。
我喂他吃饭喝药,替他洗衣擦身,做了所有下人该做的事,却唯独不像一个药人。
每次我忍不住要提刀上阵,他总是能心有所感地掀开羽睫,斥上一句“胡闹”。
甚至到最后连这两个字也不肖开口,只眼波一扫,我就乖乖地放下屠刀。
唉,我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今夜阿喜又来找我。
“姑娘,奴打小就伺候在殿下身边,从未见殿下病得如此之重,这可怎么办呀?”
我“嗯嗯”地敷衍他。
他开始抹泪,“奴听太医说,殿下再不好转,就恐有性命之忧了。”
我继续“嗯嗯”。
阿喜猛地看向我,满眼失望。
“姑娘莫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现在能救殿下的,就只有你了!”
他急了他终于急了。
我欢快地吐掉了嘴里的狗尾巴草。
“来人啊!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给老娘捆了!”
阿喜转身欲跑,被月桥一鞭子抽在地上。
我蹲在地上,挑着他的下巴。
“你是远煊的人吧。”
非疑肯定句。
“你在送给公主的糕点里下毒,就想确认我的血究竟有没有用。那碗药血她没有喝,应是被你们的人带走了。”
“回来的路上你故意带我走了一条偏巷,设计让远煊救下我,我果然感恩于他。”
“后来你告诉我禁地,又换我出去,就是为了让我亲眼看到那些被换了血的药人,好进一步挑拨我与太子的关系。”
我踩上他的脸,微微用力。
“让我猜猜,若那天我真的和远煊走了,迎接我的,会是抓捕私逃药人的御林军吧?”
阿喜咬破了藏在齿间的毒药,问出最后一句话。
“你是,怎么发现的?”
我笑着哭出声,“因为太子他,从来都不相信药人啊。”
【09】
秋猎到来时,太子已经能奔御策马。
为此我不知熬了多少个通宵,翻烂了多少古籍。
“明明有简单的法子。”
我小声嘟囔。
饶风又横我一眼。
如今,我已经能直唤他名讳了。
他从不肯用我的血,又担心有人谋害我,没办法,我只能搬过来和他同住。
月桥管这叫“同居”。
“虎狼之词!”我红着脸骂她。
“这算什么,我会的可比这狼多了!”
她一言不合甩来话本子,竟是先前我送她的那一个,“轻拢慢捻、床笫之欢、鱼水......”
我慌忙去堵她的嘴。
要命!
饶风又咳了!
“月桥,出去。”
他哑着嗓子,苍白的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月桥逃也似地乱蹿,留下我一个人面对这人仰马翻的局面。
“殿下,喝水吗?”
“殿下,吃点心吗?”
“殿下,要不然臣给你讲个故事吧?”
“哦?”
饶风终于提起兴趣,单手枕在榻上,斜挑着眼尾乜我,“公主和将军的故事?”
这次换我猛咳。
我跪在塌侧,接住了他忽然滑落的青丝,趁他不察,一寸寸挽在掌心。
“不,是药人的故事。”
药人是人,也是盛药的容器。
其血可解百毒,其肉可医白骨。
是以除了死,他们没有第二种结局。
别问我怎么知道,我的父亲、爷爷、爷爷的爷爷,都是这么死去的。
而唯一能救他们的办法,就是让其彻底失去药性,失去被抢夺的资格。
“那三个药人,殿下是在帮他们换血吧。”
换了血,他们,也就不再是药人了。
饶风没有否认。
他征询我的意见,“你可也愿意?”
我化身拨浪鼓。
“为何?”
“臣怕疼。”
我可没忘记那日听到的嚎叫有多惨烈。
更何况,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茶凉了,我再去为殿下添壶热水。”
我生怕他叫人把我捆了去嚎叫,连忙掀开帐子跑出去。
身后一声轻笑,“德行。”
“呼——好险。”
我溜进另一侧的帐子,月桥已经候了多时。
“我哥不吃,怎么办?”
她打开食盒,一摞蝴蝶酥码得整整齐齐。
我拿起一块嗅了嗅,“颜色虽然深了一些,但没有腥味啊?”
“你不知道,他属狗。”
大意了。
这是用我的血做成的糕点,他不吃,那我只有另想他法。
“那要不然......”
我与月桥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敲晕了强灌!”
【10】
太子果然很好敲,啊不是,很好骗。
我说这是从古籍上看到的新方子,他信了,于是他晕了。
月桥负责去掰他的嘴,顺势还解开了他的衣袍,“衣已宽,丸子,上!”
我险些把碗洒出去。
真是不该给她看那么多话本子。
殷红的血珠顺着他苍白的唇线游走,少许顺着那棱角分明的下颚滑至喉结,我眨了眨眼睛,扑上去舔了一口。
时间在这一秒定格。
又被月桥的咋呼声打破。
“你你你、你得对我哥负责!”
糟糕。
隐藏属性就这么暴露了。
我一不做二不休。
“按我们灵药谷的规矩,喝了我的血,就是我的人。你放心,我离鸾是不会始乱终弃的。”
月桥瞬间歪了重点,“什么鸾?”
“没和你说过吗,我本名离鸾,是凤凰的远亲。”
“凤凰啊......”
月桥咂摸两声,像是难过又开心,“凤凰忠情又寡情,我哥怎么会看上你这种鸟。”
“唔,什么鸟?”
耳畔忽然传来一道不和谐的声音,饶风竟这么快就醒了。
我忘了自己还维持着趴在他身上的姿势,也忘了他此刻睁眼看到的,是一张正滴着血的血盆大口。
他眨了眨眼,又晕了过去。
月桥说出了我的心声。
“这么弱?看来以后得你在上面了。”
嗯,臣很难不附议。
两个时辰后,我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
饶风一直未醒,太医们束手无策,而我则再次被看押起来。
“让我出去!我要去守着太子!”
我被守卫推了一个趔趄,被人从身后接住。
是远煊。
我给他跪下,额头磕出了血。
“二殿下,求求你,让我去看看太子吧!”
他狞着嘴角,“你叫我什么?”
“远煊!”
我抚上他鞋面的金线,卑微仿若蝼蚁,只能拼命磕头祈求。
“求你了,远煊!”
他终于被我哭烦了,提着我的衣领,将我一路拖回了饶风的营帐。
月桥红着眼睛拦在帐外。
“远煊,你这是做什么!”
“让开!”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宫人口中的二殿下,那双仿佛永远在笑的桃花眼,沉下来看着人的时候,竟比地狱阴风更加恐怖。
月桥没有再拦。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远煊告诉了她一个秘密。
【11】
月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十七年前,皇后与娴妃几乎同时怀上身孕。
今上大喜,请来国师为国祝祷。
国师夜观星象,断言大周将迎来万世明君,开启绝代盛世。
今上赐国师黄金万两,不想国师回程途中遇到马匪,财散人亡。
后来两位皇子先后出世,亲如同胞兄弟。
“大约是在五年前,我哥忽然生一场大病,足足昏睡了三天三夜。他醒来后比之前更加寡言了,对远煊的态度也不如从前。”
我连忙追问,“为什么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醒后第二天,娴妃暴毙,人人都说是他做的。他呢,也不否认,从此兄弟反目,不死不休。”
“那二殿下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月桥低着头,眸中幽光闪烁,“他说阿喜,是父皇的人。”
我的心,如坠冰窖。
是啊,江山为盘,你我皆子。
我以为的厮杀正酣,却是因为我们都忽略了,一个叫皇帝的人。
没有人知道那天的营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自那以后,“二殿下”这三个字,就像是忽然从这座叫“承乾”的宫殿中消失了。
太子缠绵病榻,从每日清醒三五个时辰,逐渐变成每日昏睡七八个时辰。
他解散了太子府的所有幕僚,任他们跪在殿外求了半月,只传下最后一道死令。
扶持远煊。
双皇子对峙的局面维持了十余年,却在太子病重的一个月后瞬间打破。
远煊在朝中的势力如日中天,威势煊赫,直逼皇权。
半年后,太医终于宣布,饶风已药石无救。
我跪在门口不吃不喝,终于换来见他一面的机会。
“过来。”
他如从前一般斜靠在榻上,衣襟半解,露出小片苍白的胸膛。
我微笑着跪在他身侧,这一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捧起他的发丝。
“是永炎吗?”我问他。
他弯了唇角,眸中却没有丝毫起伏。
又翻过我的手腕,细细摩挲那道褐色的伤疤。
不断的愈合又割破,它已经长成一条蜈蚣,丑陋又可怖。
“你那么怕疼,何苦这样。”
我追问,“你体内的毒,是永炎吗?下毒的,是皇上吗?”
饶风封住我的口,手腕用力,将我带到塌上。
他伏在我身上轻咳。
“我自认一生宽和自持,可这最后时光,却只想自私一回。”
他的唇软而凉,带着淡淡的药香,我却只能尝到无尽的苦涩。
他为我擦去眼泪,与我相拥。
却又在最后推开了我。
“阿鸾,回去吧。灵药谷里,还有人在等你。”
他从枕下拿出一只玉佩,刻成鸾鸟形状。
“你,喜欢吗?”
他把它交到我的手上,那莹白的手指贴着我的掌心,终是在我声声的“喜欢”中,滑落了。
【12】
饶风死后,老皇帝的身子骨也一天不如一天。
他熬了两年,终于死在一个寒冷的冬夜。
次月远煊登基,追封先帝为黍孖祖。
“要不是我哥下了死令不许他胡来,他早一刀抹在那老家伙脖子上了,哪还能忍两年这么久!对亲生儿子都能痛下毒手,‘竖子’这个封号对得起他!”
月桥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坐在灵药谷后山新扎的秋千上,哄儿子认各种草药。
是的,我有一个儿子,如今已经两岁了。
鸾鸟不仅寡情,还心狠,送到嘴边的肉,岂有放过的道理。
“他们长得可真像。”
月桥弯腰逗他,“敦哥儿,姑姑教你耍鞭子好不好?”
儿子不大乐意,扭头往我怀里钻,留着口水念叨着“丸子”。
随我。
我很高兴,拍了拍他肉敦敦的小屁股,“好了,去和二丫姨玩儿吧。”
哒哒哒,肉敦儿跑远了。
直到那小小的影子消失在林荫后,月桥才收起满脸的姑母笑。
她忽然凑得很近。
“你知道远煊登基后的第一道密旨都写了什么吗?”
“没兴趣。”
月桥无视我的冷漠。
“他传令全国,寻一位爱看话本子的姑娘,那姑娘貌丰体圆,终日鸾形玉佩不离身。他还说,无论那姑娘是否嫁为人妇,只要她肯回来,他都会以皇后之礼待之,终生不弃!”
我狐疑地看着她,“既是密旨,你如何知晓?”
“我自有办法。哎,说真的,你不想给墩子找个后爹?”
我纠正他,“不是墩子,是敦哥儿。”
君子敦善。
随他。
月桥白我一眼,站起身,用她新学的凌波微步晃晃悠悠地朝谷外奔去。
水波微漾,送来她声声善意。
“你若有此心,我哥也一定会高兴的!”
我笑着看她左突右撞,将那枚已被握得温热的玉佩仔细收好。
躲在树后的儿子探出脑袋,我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娘带你吃丸子去!”
又过了两年,我下山采买,忽然听到一出戏文。
戏说先帝不仁,因国师“万世之君”的预言对两位皇子心生嫉恨,竟至给亲子下毒。又命灵药谷以人饲药,以求永寿。太子仁善,不忍药人为血所累,偷偷放活,以致先帝震怒,终下狠手。
这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民间怖怨载道,万人上书请求皇帝彻查当年真相。
帝勉为应允。
“娘,什么是药人呀?”
敦哥儿窝在我怀里,眉宇间已然有了他父亲的影子。
我轻轻捏着他的肉脸,“药是药,人是人,怎可混为一谈。”
“可那戏里说的,就是我们灵药谷呀!”
“胡扯,娘在灵药谷待了一辈子,什么‘药人’‘树人’的,从未曾听说过。”
“可是……”
“好啦,东市新开了家飘香楼,狮子头乃城中一绝,想不想吃?”
“哇!想!”
我笑着拉起他的手,眼角有泪,随风而逝。
【正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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