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宝九年(976年)十月十九,东京开封大雪纷飞,此时大宋皇帝——宋太祖赵匡胤已经染病十余天,身体很是不适,且心情烦躁不安。为平息焦躁的情绪,太祖召皇弟、开封尹晋王赵光义前来皇宫万岁殿陪同自己饮酒,以解心忧。当时,侍从宫女们都被遣出殿外守候,殿内只有太祖兄弟二人单独饮酒并低声交谈。殿外的侍从们从窗户上隐隐约约看见殿内烛影摇动,然后听见殿内有人拿着斧子戳地。当夜四更,宫中突然有惊天有消息传:在位十六年、时年五十岁的宋太祖赵匡胤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驾崩于万岁殿!
太祖驾崩之后,晋王赵光义立即在心腹人等的帮助下掌控了皇宫及开封府各紧要处。十月二十一,晋王在太祖的灵前正式继位,并改名为赵炅,改开宝九年为太平兴国元年,大宋第二代皇帝——宋太宗,从此走上了历史舞台。
太祖和太宗兄弟之间,究竟是在何种情况下进行了皇位的更替,开宝九年(976年)十月十九那天夜里的皇宫万岁殿内,“烛影斧声”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千古迷案,这里就不再详细探究了,单单对太祖去世后,他的后裔于建炎南渡之前,在北宋时期是怎样的一种待遇和实际的社会地位加以介绍;同时一并介绍继承了兄长皇位的太宗赵光义,以及后来的北宋历代皇帝们是以何种态度和实际行动来对待开创了大宋基业的太祖皇帝子孙后代的。
太祖共有四子六女,而长子滕王赵德秀、三子舒王赵德林早夭,就连“赵德秀”、“赵德林”这两个名字,都是在一百多年后的元符三年(1100年)三月,由刚刚登基的徽宗赵佶所赐名。这两个年少夭折的皇子就不再加以详述了。
太祖六个皇女中,申国、成国、永国三位公主早夭,无事可说。昭庆公主(魏国大长公主)、延庆公主(鲁国大长公主)、永庆公主(陈国大长公主)则平安长大,并分别下嫁王承衍、石保吉、魏咸信(分别是北宋功臣元勋王审琦、石守信、魏仁浦的儿子)。作为皇女,也不过多叙述了。
真正顺利成长的皇子,只有太祖第二子赵德昭、第四子赵德芳,这也是太祖仅有的两位成年皇子,下面就对他们以及他们的后裔于太祖驾崩之后,在北宋一朝的具体事迹及待遇加以详解,方便有兴趣的读者朋友们了解和指正。
赵德昭,宋太祖次子,后周广顺元年(951年)在汴京出生,当时其父赵匡胤还只是后周太祖郭威帐下的一名普通将领,任后周东西班行首、兼滑州副指挥使,而赵德昭的生母则是赵匡胤的原配发妻贺氏(孝惠皇后)。因为其兄赵德秀早夭,所以赵德昭是赵匡胤实际上的长子。
建隆元年(960年),已经是后周殿前都点检、归德军节度使、检校太尉的赵匡胤趁后周世宗新丧、后周朝廷孤儿寡母、社稷不稳的机会发动了陈桥兵变、自己仿效后周太祖郭威当年曾经做过的“黄袍加身”旧事,夺取了后周江山,登基称帝,建立了大宋王朝,赵匡胤即宋太祖。
太祖登基之时,长子赵德昭只有十岁,年少不谙世事,而之前的五代王朝更替,嗣皇帝年幼不能掌控实权、从而被权臣发动兵变、或者外敌大举进攻而导致江山易主的事情层出不穷,太祖本人就是这一“故事”的亲历者。因此,为了稳固社稷,使自己建立的大宋王朝不至于成为“后宋”,太祖在称帝后没有立(实际上的)皇长子赵德昭为储君,而是以三弟、时年二十二岁的赵光义为同中书门下平章政事、开封尹、兼中书令,随后在出征割据太原的北汉政权途中,太祖又晋封开封尹赵光义为晋王,别赐门戟,朝班位列诸宰相之上。
五代旧制,如果宗室成员封亲王,并加授京尹的话,那么他就被视同为实际上的皇储,当年后唐末帝李从珂、后晋出帝石重贵、后汉隐帝刘承祐、后周世宗郭荣,都是以亲王加京尹的身份最后继位登基的。太祖称帝后,越过未成年的皇子而立年长的弟弟为晋王兼开封尹,就是有以已经成年的弟弟赵光义为王朝继承人、保持国本稳固、社稷稳安定的意思。
太祖当初发动陈桥兵变、“黄袍加身”时,二十二岁的赵光义以殿前司供奉都知的身份全程参与了谋划和兵变过程,并作为主谋策划了安排太祖心腹郭延斌秘密从陈桥驿返回汴京开封,与留在京城的同党石守信、王审琦把汴京各城门控制在手的计划,使得太祖在陈桥驿完成“黄袍加身”之后,能够轻而易举地返回开封,拿下后周社稷。赵光义可以说是太祖陈桥兵变、“黄袍加身”并最终篡夺后周江山、建立大宋王朝的重要功臣,其政治经验丰富、办事能力强悍,在急需稳固国本、保持朝野安定的北宋初年,确实是皇储的第一人选。而当时年仅十岁、无尺寸之功、又不谙世事的赵德昭,是没有任何资格和三叔相比的。
虽然太祖延续了五代以来的传统,封弟弟亲王兼京尹作为事实上的皇储,但是他内心始终没有放弃过立皇子为储君的念头。从建隆元年(960年)至开宝八年(975年),在这十多年里宋军先后平定荆南、湖南、后蜀、南汉、南唐,统一天下之势已不可阻挡,而赵德昭、赵德芳兄弟也在逐步成长,“主少国疑、社稷不稳”的情况,在大宋出现的几率越来越小。因此,太祖逐渐有了“易储”念头,准备趁合适的机会将储君之位从弟弟手中拿回来,改立亲儿子为皇储,“父子相继、血胤传承”,是每一个皇帝的内心愿望,太祖当然也不例外。
早在乾德二年(964年),赵德昭满十四岁时便按照制度出阁,太祖授其为贵州防御使。开宝六年(973年),赵德昭二十三岁,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太祖鉴于皇长子已经成年,便在这一年晋封他为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赵德昭因此正式进入大宋朝堂,成为宰相的一员,和叔父晋王赵光义几乎平起平坐。
但太祖没有第一时间册立赵德昭为亲王,这是为了避免引起三弟的激烈反弹。在晋封皇子官爵的同时,太祖又将四弟赵光美一并晋封为同平章事、侍中、京兆尹,以此制衡权力过大的三弟晋王赵光义,这也是为了制衡势力越来越大的晋王。
开宝六年(973年)的太祖不过四十六岁,也没有什么大的隐疾,皇长子赵德昭已经成年,假以时日的话,赵德昭必将在父亲的大力支持下被提升到越来越高的位置上,从而最终接替叔父晋王成为大宋新一代皇储。
开宝九年(976年)正月,十七岁的皇子赵德芳也终于出阁,太祖在幼子出阁后晋封他为检校太保、贵州防御使,这也是其兄赵德昭当年出阁时初任的官职。这些迹象表明,太祖即将大力栽培自己的皇子,而将执政大权乃至国家储君的位置从原本的皇储、晋王赵光义手中收回了。
当年三月,太祖巡查东都洛阳,在洛阳时太祖直接向随驾的群臣说出了预备将国都迁到洛阳的心思,太祖的意思是将朝廷中枢搬离东京开封,使得势力庞大、羽翼已成的晋王不再能够管辖京师重地,从而慢慢削弱晋王的势力,以达到最终易储的目的。
但是随驾的诸臣都没有出言附和,而一起随太祖来视察洛阳的晋王却直接对太祖说:“国家安定长久,在德而不在险”。表面上晋王是劝太祖以仁德治国、而不仅仅依靠地利,但他内在的意思其实是提醒太祖自己有足够多的人心支持,德业稳固,兄长不要轻易做出导致国家动乱的事情来。
史载太祖听到晋王的回答后“默然不答”,然后意兴阑珊地返回了开封。但从这以后,太祖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更换皇储的决心,从当年五月开始,太祖先后提拔多人为宰相,进入政事堂参预国政,以分在朝堂上势力庞大的晋王权力。而晋王也察觉到了兄长的易储心思,于是不甘示弱地展开了对抗,以抵制皇兄更易皇储的念头。
当然,如果一切正常的话,太祖作为皇帝,手握权柄,掌握绝对的优势,他一定要来硬的,强行罢免晋王的实际皇储位置,那么即使晋王有多么庞大的朝堂势力、得到多少人的私下拥护,也绝不可能是兄长的对手。但太祖终究是宽厚仁德之君,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残酷的手段来解决和弟弟的争端的。他内心还是寄希望再来一次“杯酒释储位”,和平地拿回被弟弟占据了十六年的储君之位,在一片详和宁静之中完成大宋储位的更替。
可事情就是这么诡异,就在太祖抓紧布局、为赵德昭最终取代赵光义的皇储地位而进行最后的政治安排的紧要关头,开宝九年(976年)十月十九夜的那场漫天大雪中,“烛影斧声”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发生,太祖猝然离世,而晋王凭借十六年的实际皇储地位、以及在朝堂上深厚无比的势力,波澜不惊地继承了兄长开创的王朝,成为大宋第二代君主——宋太宗。从此,宋朝的帝系由太祖系转到了太宗系,并持续了一百八十六年之久,直至建炎南渡三十六年后,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无后且失去了生育能力的太宗六世孙——高宗赵构将皇位禅让给太祖七世孙——也即高宗的养子赵眘之时,宋朝的帝系才由太宗系转回到太祖系,这些都是后话了。
为了显示自己继位的合法性以及对“烛影斧声”事件的遮掩,同时表示对兄长的尊崇和礼敬,太宗在即位的当年就加封皇侄赵德昭为京兆尹,移镇永兴军(即西安),兼领门下侍中,晋爵武功郡王。当年才出阁的皇侄赵德芳则接任兄长赵德昭所遗下的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等官职,同时让太祖的子女继续称皇子、皇女。而太宗的儿子中,长子赵元佐不过是检校太傅、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其他皇子更是还未出阁,没有任何官爵。
赵德昭的王爵加京尹身份,正如十六年前叔父太宗在大宋开国之初时的位置一般,也是事实上的大宋储君,而太宗将侄子立为潜在储君的做法,也大大缓解了太祖突然离世时“烛影斧声”所带来的负面影响,朝野内外和天下臣民对太宗继位的合法性和正统性的质疑也开始逐渐消除,帝系转移所引起的震动,由此消弭于无形。
太宗继位初年,京兆尹、武功郡王赵德昭在朝中的地位很高,和叔父表面上的关系尚可,看起来很有希望效法叔父的例子,坐稳事实上的大宋皇储这个位置(太宗的长子赵元佐,此时只有十四岁,还未成年,也承担不了重任)。
太平兴国四年(979年)二月,太宗率军亲征最后的五代割据政权北汉,准备一鼓作气消灭北汉,完成国家一统的大业,也让世人看看,自己并不比开创了王朝基业的兄长差。为了激励三军,太宗在出兵前向诸将许诺,攻克太原(北汉国都)后就重赏犒劳全军。
在皇帝亲自出征和重金犒赏的激励之下,宋军气势如虹,连战连胜,击退了援救北汉的辽军,扫平北汉各地,并包围了太原城。当年五月初六,北汉主刘继元在内外交困之下无奈地出城投降,北汉灭亡,北宋王朝至此一统中原(此时尚有西北的定难军节度使和南方的静海军节度使尚未平定,以后也没有真正收复。定难军后来发展为西夏,静海军就是安南)。而在此次大举出兵攻打北汉的军事行动中,京兆尹、武功郡王赵德昭一直随侍在叔父太宗左右,小心侍候。
消灭北汉后,太宗决心趁此大胜的军威直驱幽州(北京),一举收复故土,恢复幽云。宋军在太宗的严厉督促下,一度收复了易州、涿州,抵达幽州城下,但迟迟不能攻破幽州城。
七月初六,宋、辽两军在幽州城外高粱河展开激战,宋军先胜后败,被辽军大将耶律休哥和幽州守将耶律斜轸乘夜色夹击,宋军首尾不能顾,同时太宗的御营也被辽军击破,顿时全军崩溃。一片慌乱中,和诸将走散的太宗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抛弃大军夺路而走,期间太宗的大腿还被流矢射中两箭,不能骑马,只能找了一辆驴车乘坐,急速南逃。
当时战场上鼎沸至极,又混乱不堪,武功郡王赵德昭也在大乱中和叔父走散。他见宋军战败,皇帝又失去踪影,生死不明,为了保持军阵稳定不被辽军继续围攻,于是主动出面召集诸将,收拢溃散的败兵,一面抵抗一面南撤,总算保住了大部分军队。当时宋军主力已经和皇帝失去了联系,不知他的生死,为了保持军心稳定,军中诸将都有奉武功郡王为新君之意,但赵德昭没有答应,吩咐大家赶紧先撤军回到涿州,以稳定军心为先。
太宗从高粱河弃军逃走后,率亲卫一直退到金台屯才敢停驾观望。此后得知宋军退回涿州的太宗令殿前都虞侯崔翰前往宣诏,命宋军班师。崔翰宣诏完毕返回御营后将诸将欲在危急时刻奉武功郡王为新君的消息告诉了太宗,太宗对此事耿耿于怀,借从征失律的名义严惩了诸将,其中大部分都被贬官外放,当初承诺的攻克太原后的封赏也一并免除。
辛辛苦苦出了大力,却被皇帝寻隙打击报复,太宗的这个做法让群臣很是不满,私下的抱怨纷纷扬扬。武功郡王赵德昭出于维护叔父颜面和国家信誉的目的,决心帮助诸臣讨还公道,于是他找到机会进宫向太宗谏言说:“惟陛下赏罚分明是从,乞愿先行破太原之赏,再行失幽州之罚,如此诸臣得以心悦诚服。”
赵德昭这话没有半点错误,可是太宗本来就因为武将们当初差一点拥立侄子为新主的举动而愤恨不满,赵德昭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又“不识好歹”地出面为武将们请赏,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勃然大怒之下的太宗再也无法忍受,冷冷地对赵德昭说:“令汝自为天子时,再行封赏,犹未晚也!”说完拂袖而去。
赵德昭没想到叔父的反应这么激烈,同时也彻底明白了叔父对自己的真实看法,顿时大惊失色,惶惶然不知所措。深知叔父已经猜忌怨恨自己的赵德昭在无言以自明、又进退不得的两难境地下,为了保护妻子儿女不受牵连,连家都没有回,马上返回门下省官衙(赵德昭兼领门下侍中,官署在门下省),找了个借口让门下省属吏给自己寻找了一把裁纸刀,然后趁人不备,在门下省官署内自刎而亡,时年二十九岁。
刚刚对着侄子发泄了一通的太宗回宫后怒气依旧未曾消减,还想着对侄子加以惩处,让他以后老实做人,突然间闻报噩耗:侄子在被自己的诛心之言斥责后居然承受不住,在门下省自刎以明志了!先是目瞪口呆,继而悔恨万分的太宗急匆匆赶到门下省,看到了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尸体的侄子,顿时嚎啕大哭,抱着侄子的尸体悲切地说:“我儿何至于此!”(当然,此时太宗内心的真实感受是什么,没有人会知道了)。
赵德昭自尽后,太宗给了这个侄子莫大的身后哀荣,追封他为魏王、谥号“懿”,并追赠中书令。此后,赵德昭在北宋一朝被历代皇帝们不断晋封,先后追赠为太傅、太师,爵位也从魏王晋封为吴王、越王、燕王,最终的谥号是“燕懿王”。
太祖第四子、也是最幼子的赵德芳,生于后周显德六年(959年),生母不明。赵德芳刚满一岁时,太祖就发动了陈桥兵变,称帝建国了。此后年幼的赵德芳先后由太祖王皇后(孝明皇后)、宋皇后(孝章皇后)所抚养,尤其受孝章皇后所宠爱,几乎视同亲子。
开宝九年(976年)正月,赵德芳在十七岁时出阁,比兄长赵德昭当年出阁时的年纪要长了三岁,这应该是太祖和孝章皇后对他格外优待和宠爱,这才在宫中多住了三年。赵德芳出阁后,太祖晋封其为检校太保、贵州防御使,如果不出意外,将来还会按部就班地逐步晋封,就如同他的兄长赵德昭一样。
开宝九年(976年)十月,赵德芳出阁十个月的时候,他的父亲太祖皇帝就在“烛影斧声”的疑团中驾崩于皇宫中,而赵德芳的叔父——晋王、开封尹赵光义则在一片疑云之中登基继位,承袭了太祖留下的江山,即宋太宗。太宗继位后,为了平息朝野议论,显示自己继位的合法性,于是晋封太祖长子赵德昭为京兆尹,永兴军节度使,兼侍中,爵武功郡王,以王爵加京尹的身份,让赵德昭成为了大宋新的潜在储君。而赵德昭之前的官职:兴元尹、山南西道节度使、同平章事则转封给另一个皇侄赵德芳。太宗用这种方式来向天下人表明,赵宋皇室内部团结依旧。
在“烛影斧声”事件中,后世史书还记载有另一个版本:太祖突然驾崩于皇宫万岁殿时,晋王赵光义、皇子赵德昭都不在宫中,孝章皇后在慌乱中派内宦王继恩去召养子赵德芳进宫,意在使赵德芳抢先于赵光义、赵德昭之前登基,造成既成事实。但王继恩并没有去接赵德芳,而是直接前往开封府衙,将太祖驾崩的消息告诉了晋王、开封尹赵光义。
赵光义于是带着亲信、开封府左押衙左押衙程德玄与王继恩冒雪前往皇宫,并在王继恩的协助下直入大内,控制了皇宫内外的局势。然后赵光义才前往万岁殿。在殿内等候的孝章皇后听见殿外的脚步声,急忙询问:“是德芳到了吗?”陪同赵光义一起前来的王继恩则大声回答说:“是晋王来了!”
孝章皇后存有私心、准备趁太祖驾崩之后的混乱局面立养子赵德芳为新帝,但她没有想到王继恩和赵光义会勾连在一起,迅速控制了皇宫内外,这让身为女流之辈、也并没有多少政治能力的她大惊失色,又无计可施,只得审时度势地向赵光义示弱说:“我母子性命,就都托付给官家了!”(官家是宋朝臣民对皇帝的口语化称呼),赵光义也放马上低姿态,哭泣着回答说:“请皇后放心,我们共保富贵。”
在孝章皇后和赵光义的相互利益交换之下,太祖驾崩后的大局就此安定,赵光义由此登基称帝,即宋太宗。此后孝章皇后以“开宝皇后”的尊号被奉养于大内,于至道元年(995年)四月才薨逝,安享半生富贵。
而在懵懵懂懂之间,就和皇位擦肩而过的赵德芳在太平兴国三年(978年)被叔父加授检校太尉,也是个虚职。太平兴国四年(979年),赵德芳的兄长京兆尹、武功郡王赵德昭因在幽州之战中曾经被诸将想要封为新君,以及事后出面奏请封赏武将之事被太宗猜忌、训斥,无言自辩而惶恐自尽后,赵德芳也时常处于惊惧之中,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唯恐叔父会进一步斩草除根,对唯一在世的太祖皇子、也就是自己下手。
太平兴国六年(981年)三月,距离武功郡王赵德昭自尽不过才一年五个月,最后在世的太祖皇子赵德芳也病薨了,年仅二十二岁,史书上对于他的去世用了“寝疾薨”三个字来表述,大约是心肌梗塞之类的病,导致睡觉时心脏骤停而去世,也有可能是长期心理压力过大而造成心脏不堪重负,最后病发而亡。
皇侄去世后,太宗亲临他的府邸哭祭奠酒,并辍朝五日以示哀悼,然后追赠皇侄为中书令、岐王,赐谥号“康惠”。之后,北宋历代皇帝给赵德芳不断加官,追赠太师,先后晋封楚王、秦王,最后的谥号是“秦康惠王”。
就这样,太宗登基不过才六年,太祖的两个儿子就在两年内因为各种原因去世了,由此彻底消除了太宗心头对太祖一系皇子的担忧和猜忌之心。而没有了赵德昭、赵德芳对皇权和帝统的潜在威胁后,太宗出于显示自己重视亲情、宽厚仁德的目的,对于两位皇侄所遗下的家眷子女统统予以优厚待遇,并给诸侄孙加授高官厚禄,妥善安置,以此向天下臣民彰显帝室的仁心。
燕懿王赵德昭有五子:长子赵惟正、次子赵惟吉、三子赵惟固、四子赵惟忠、五子赵惟和。秦康惠王赵德芳有三子:长子赵惟叙、次子赵惟宪、三子赵惟能。
赵德昭和赵德芳先后离世后,太宗对于侄孙们多加厚赐并授予官爵,此后历代皇帝也对太祖一系后裔晋封官爵,太祖后裔在北宋时期,无论是待遇还是官职,都相当不错,这也可以看出赵宋皇族内部还是很讲亲情(也有朝野观瞻方面的考虑),相比前后其他王朝皇族内部动辄骨肉相残、血流漂橹的残酷争斗,太祖后裔在北宋一朝的境遇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优渥和安宁了。
赵德昭的儿子中,赵惟正生前封乐安郡公、建宁军节度使,身后追封同安郡王。赵惟吉生前封安定郡公、感德军节度使,身后追封南阳郡王。赵惟固早夭,赠官左千牛卫将军。赵惟忠生前封叙州刺史、昌州团练使,身后追封舒国公。赵惟和生前封澄州刺史、右千牛卫大将军,身后追封清源郡公。
赵德芳的儿子中:赵惟叙生前封左千牛卫大将军、勤州刺史,身后追封高平郡公。赵惟宪生前封左卫大将军、安德军节度使,身后追封英国公。赵惟能生前封右神武军将军、蔡州防御使,身后追封张掖侯、南康郡公。
太祖诸孙在太宗及其后裔统治时期,待遇都很不错,个个都是高官厚禄,虽然没有什么实际权力,但也是安享富贵终身。同时,他们的后裔和太宗的后裔在政治待遇上也没有差别,按宋代宗室制度的规定,宗室子弟几乎没有直接承袭父祖爵位的,在大多数情况下,亲王(郡王)诸子中,只有最长的一位(无论嫡庶)可以降封为国公,其余儿子基本不再封爵,只是如外臣一样入仕,担任专门为他们量身定做的环卫官(指按照隋唐旧制设立十六卫上将军、大将军官职,不是清扫街道的卫生部门),在朝会和出巡时环绕保卫在皇帝四周,听起来高大上,其实就是个虚衔、领一份俸禄工资而已。
同时,宗室子弟还必须按照资历、任期、功勋等要求,逐步晋升官爵,除非皇帝特旨,否则几乎不可能被封授王爵,即便得以封王,但其父、其祖当年的王爵位也不可以继承,得另称王号。而且,两宋三百年间,可以世袭的王爵少之又少,绝大部分王爵都是降封,几代以后,远一层宗室子弟就连担任环卫官的资格也没有了,只能按照承荫制度出仕为官。当然,宋朝对宗室为官不是很限制(只要不在特别重要的位置上),运气好的宗室子弟出任地方州县正任长官也不是不可能,那比顶个空头爵位领一份不死不活的俸禄是要强得多!
以赵德昭为例,他去世后,最初被追封为魏王,但他的儿子们不能承袭魏王的爵位,而是被太宗以及继任的皇帝们加授为外官节度使、刺史,兼领环卫官,然后降等授予宗室封爵(郡公、侯),身后才追封为郡王或者国公。等再过一代,到赵德昭的孙子们长大时,除了最长那一个的可以降等封爵(一般是侯爵)外,其余的便失去了封爵资格,而只能恩荫入仕,担任如广州观察使、西染院使、供备库副使、西头供奉官这样的中低级官职,成为当时数万文武官员中普通一员了。
庆历四年(1044年),已经是太宗的孙子仁宗赵祯在位时期了,由于北宋宗室封爵制度过于严谨和苛刻,且近支皇族子嗣繁衍不盛,造成了当时“宗姓几无一王”的尴尬局面出现。为了强化帝统本支、拱卫皇室大宗,仁宗在这一年七月下诏:“皇族封王者物故,本宫之长封国公、祖宗之子皆择其后一人为宗,世世承袭”,将远支宗室中太祖太宗的弟弟魏悼王(时称涪悼王)赵廷美、太祖两个儿子燕懿王(时称越懿王)赵德昭、秦康惠王(时称楚康惠王)赵德芳、太宗除了真宗之外其他七个儿子,一共十家远支宗室后裔,按照始封亲王之子封郡王、孙封国公,曾孙封郡公的原则,在十家宗亲中各选在世的年资最长一人为代表,授以高等宗爵,其中封了六个郡王、三个国公、一个郡公。其中,赵德昭的孙子赵从蔼封颖国公、赵从信封楚国公,赵德芳的孙子赵从古封安国公。
不过即使赵德昭和赵德芳的孙子中有了三个国公爵位,但按照宋朝宗室封爵制度,他们去世后,诸子又得降等袭爵,数十年后太祖后裔还是会失去封爵资格,成为和平民无异的中低级文武官员了(还得运气好才行)。
熙宁元年(1068年),太宗的玄孙神宗赵顼继位后,感念于国家是太祖所开创,而太祖开基立业实属不易,后世子孙应永享其恩荫,世代保有爵禄,以彰显太祖的隆隆功业。所以神宗于这一年下旨,在太祖的后裔中选取了行辈最近、年德最尊的一人,晋封为郡王,且世袭其爵,以示对太祖皇帝的尊崇。这个王爵,是宋代第一个被明确为世袭不降的宗室爵位,神宗赐其王号为“安定郡王”。第一个受封安定郡王的太祖后裔,是秦康惠王(时称楚康惠王)赵德芳的孙子、追封英国公赵惟宪的儿子,时年已经六十二岁的彰化军节度观察留后赵从式。
为了防止太祖某一支后裔因世袭安定郡王而坐大且威胁到皇权,神宗在册立了安定郡王后又设置了特殊的的承袭制度,规定安定郡王不得由赵从式一系子孙世袭,也不由其他太祖支系后裔单独世袭,而是在太祖的全体后裔中按照辈分高低、年龄长幼原则挑选合适者轮流担任,如同外朝文武官员担任官职一样,“定爵而流任”。这样一来,在任的安定郡王不能把王爵传给自己的亲兄弟子侄,而下一代安定郡王也不是前代郡王的直系子孙,太祖后裔对帝系大宗的皇位不会产生威胁。
一方面,神宗设立世袭“安定郡王”以安抚太祖后裔,显示尊崇太祖之意,另一方面,神宗丝毫没有放松对太祖后裔的监控和管制,时刻在提防着他们。熙宁八年(1075年),因为牵扯到一桩莫名其妙的谋反案,太祖后裔、秦康惠王(时称楚康惠王)赵德芳曾孙、追封南康郡公赵惟能之孙、南阳侯赵从贽第三子,右羽林军大将军、秀州团练使赵世居被神宗穷追到底,最后以“收留叛逆,阅读图谶,语涉悖乱”的罪名赐自尽,家产抄没,其名“世居”以及其子“令少、令喾”名字中的“世、令”二字都被勒令革去,从宗谱中除名,儿孙们被夺官监禁,女眷则全部送禁寺出家为尼。除了赵世居一家外,他的亲兄弟及亲侄被追夺两官,停止授官,叔伯及堂兄弟、堂侄追夺一官,停止朝参资格。
神宗以“赵世居谋反案”为借口,严厉惩处并警告了太祖后裔,让他们此后更加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不敢再生事端,对皇权的觊觎之心(如果有的话)也立马消逝无踪。而帝系大统的至高无上地位,也在神宗对太祖后裔的严厉打击中更加稳固,高枕无忧。
北宋一朝,安定郡王前后传承了七代,除了第一代赵从式和第七代赵令盪是赵德芳的后裔外,第二代赵世清、第三代赵世凖、第四代赵世开、第五代赵世雄、第六代赵世福都是赵德昭的后裔,并且彼此之间血缘关系遥远,关系也不密切(甚至比较疏远),在地位尊崇的表面,是太宗一系帝室对太祖后裔深深的提防和猜忌之心。不过这样也好,安享荣华并地位尊崇,也不需要劳心劳心地操执政事,太祖的后裔们各安天命、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富贵闲人,享受着祖宗的恩荫和庇护所带来的幸福悠闲生活,福兮祸兮,一切都是天注定。
至于建炎南渡之后,太祖后裔在一系列内外环境因素的影响下、于机缘巧合中重新拿回失去一百八十多年的皇位,重新成为帝系大宗的过程,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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