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时代,爱情每年都需要一个真实的归宿,而不是浪漫。——题[玫瑰]
阿星唱着那《九百九十九朵玫瑰》首歌闯进了我的生活。
那一年我十七岁,刚刚离别父母亲人和一个暗恋着我的男孩仲秋,一个人到了东莞一家台资鞋厂坐针车,成天忙碌而单调,最奢侈的享受就莫过于下班后回到宿舍,一个人蒙在被子里悄悄听上半小时“随身听”——50元钱的那种,听的多半也就是那些年走红的港台流行歌星的录音带,诸如什么“四大天王”啦,徐小凤啊,周华健啦,林忆莲啊……我也都知道了,其中又特别喜欢林子祥和叶倩文唱的《选择》以及邰正宵的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阿城是我们针车课的课长,那时也就二十来岁的模样,很帅的一个小哥儿,在车间里却显出一副少年老成的精明和干练。我们针车课的女孩子大都对他既爱又怕的,当然我也不例外,只是我认为他跟我心中所崇拜的那几个歌星相比可又差得远了,所以就常常冷眼旁观别的女同胞对他暗送秋波,自己却无动于衷。但是凭着少女敏锐的直觉,我感到阿城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有些特别,跟他看别的女孩子不大一样,总是贼亮贼亮的,还闪着火星子……对他这种成天生活在花丛中的男孩我是心存疑忌的,怎么也不敢正视他的眼神,尽管每次我都低头装着不懂,却仍然止不住暗暗脸红心跳不已,除开工作的事情,我平常都有点害怕和他多说一两句话。
2003年2月14日,我第一次知道这世上还有个“情人节”。看来西方的节日舶到我们这里来远比我们的节日传到他们那儿去要容易得多,要不,为何厂里每年都要放“圣诞假”而西方人却不会放“中秋”和“端午节”的假呢?
我没想到阿城竟然这么勇敢,居然买了三支玫瑰[玫瑰][玫瑰][玫瑰]闯进了我们女工宿舍来。
这天,厂里破天荒地放了一天大假,我们宿舍的八位女同胞有六个都出去约会了,只剩下我跟紫萝两人。当我们仔细地将宿舍整理了一遍,然后便舒舒服服地各自躺在床上做我们自己喜欢的事:紫萝在看席绢新出的言情小说,我终于也可以就在被子外面放心大胆地听歌了……刚好听到那首《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就发觉有人在外面敲门,不轻不重地很有节奏的三下一停顿那种非常礼貌的声音——是紫萝去开的门,等我转过头来看时,就见阿城已一脸粲然地坐在我们斜铺的床沿上了。紫萝笑嘻嘻地推我:“阿艳啊,人家阿城是专门来找你的哦!快起来吧……看来,我也只好出去啦。”说完就扔下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独自面对阿城……这天,阿城深情地为我唱起了《九百九十九朵玫瑰》,还让我知道了今天是情人节!我把他送来的三支玫瑰细心地插在大家共用的暖瓶中,然后放到靠墙一侧的餐具柜上面。
阿城是今生第一个送花给我的人,我接受了他的玫瑰,也接纳了他的爱情。阿城说他以后每年都给我送花,一年加一支,直到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幸福得不知所措:原来爱情竟是这么美好的事啊——怪不得我的女同胞们一有机会总是忙着出去约会了!我和阿城就这么开始了恋爱。
知道我爱听歌,阿城就抽空陪我到处去买歌带,只要我所喜欢的歌星一有新歌出来,我们就不惜上广州去买随身听磁带,然后一起挤在某个角落里边听边傻笑……那些日子成了我少女时代最美好的回忆。
一年后,我自己也当上了针车组长,阿城也通过成人高考,上了广州一所大专院校去读经济管理专业,他离开了我们鞋厂,却依然没忘了在那年的情人节给我送来了四支玫瑰。平常只要是学校或厂里一放假,我们都尽可能地赶到对方的所在地去约会爱情;而更多的时候,我和阿城只能在广州与东莞之间鸿雁往返……于是那段百来公里的旅途,便洒落了我们无数幸福与相思的种子,记不清有多少个流泪的雾晨和雨夜,我们就在这段路上相拥相送,依依泣别……
到了阿城送我六支玫瑰的那个情人节时,他已经毕业到了深圳,而且还把我也带了过来。他在一家广告公司做文案,我仍然进了一家鞋厂上班,只是没当组长,工资也比原来在东莞时少了许多,然而为了我们的爱情,这又算得了什么呢?——我终于每天都能和阿城见面了!每当阿城带着我从深圳那一家又一家情调各异的咖啡屋出来后,我常常就会深深地陶醉在他深情的歌声里——阿城说他这辈子只为我一个人歌唱!于是我就快乐得像个小傻瓜似的,从来也不去想我们的未来。
可惜阿城工作的那个广告公司效益并不好,后来他跳了好几家公司也都不如意,我劝他到鞋厂上班他又不愿,还说:“我如果不去上学,就在原来那个鞋厂一直做下去,早干到经理了;现在你又让我到鞋厂从员工做起,那我这两年的大学不就白上了吗?”失业的痛苦让他渐渐变得忧虑而焦躁,尤其是在深圳这个快节奏的新兴工业城市里,人一旦丢了工作就根本没法生存下来,而我们的积蓄也都已在他这两年上学时耗费得差不多了,于是接下来的约会就再也没了往日的幸福与欢乐,虽然阿城仍然还为我唱歌,但他的声音却变得干涩喑暗,失去了住昔的激情与雄浑柔和的磁音,看得出已非常勉强;我发现这些时候就连他的笑容也是挤出来的,有那么一种说不出的空洞和苍凉意味……看着看着,我常常就止不住也跟着悲从中来泪流满面,却又不知道该怎样来安慰他……就在这些阴霾的日子里,我把自己完完全全地交给了阿城。
当2008年的曙光刚刚升起的时候,阿城应他两位同学的邀请去了上海,他们想在那边开创出一番事业来。我不明白他们男人成天挂在嘴上的所谓事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非得要前呼后拥呼风唤雨叱咤风云才算得上事业有成么?这样的话,那么如今又有几个人配得上谈事业二字呢?——我就没有事业,许多人也都没有,大家都还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吗!爱情没能留住阿城的脚步,他又丢下了我一个人在深圳,说是等他在上海那边打开了局面就来接我过去。于是,我又开始了漫长得似乎永无尽头的等待。
自从阿城走了以后,我又开始一个人悄悄地蒙在被窝里听随声听了,只是这些时候的心情跟从前相比已经大不一样,有了许多“风住尘香花已尽,物是人非万事休”的孤寂和落寞,怎么也无法再回复到往昔的安然与宁静了……阿城在上海那边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只是他给我的电话和书信却日渐稀疏起来,总说他很忙,但究竟在忙些什么,他却不屑于告诉我这个在异乡为他日夜痴情守候的女友,这让我终于开始为我们爱情的前途担忧起来。
收到阿城从上海给我订送过来那十一支玫瑰的时候,正是2011年的情人节,这离我们开始相爱的日子已经整整八年过去了,我似乎注定了还要为这份爱情孤独地守望——一个人一生能有多少个八年可以在守望中消磨啊?!望着眼前火焰般燃烧着的那十一支鲜艳的玫瑰,我突然沮丧到了极点:已经一年多时间都没听到阿城的声音了,这些玫瑰又能代表什么呢——难道仅仅就为了那个八年前的浪漫承诺?——这些可怜的玫瑰啊!我呆怔在花前,心中无限凄楚,终于止不住潸然泪下。
终于,我下定了决心,就写信去问阿城: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娶我?阿城在回信中吱吱唔唔:……等我事业有成,能够在上海或是广州为我们安上一个舒适的窝再说吧。我绝望了——我的阿城,浪漫虚荣的阿城啊:你可知道女人最大的幸福就在于情有所托爱有所依么?!——哪怕就一间茅屋、一张土炕、一碗稀粥……只要能守着自己心爱的人过日子,我也便知足了——可惜这么多年过去,你却依然不懂!
到春节也,没等到阿城的电话,我决心回一趟老家。
仲秋是在知道我回来的第二天到我家来的,他在家乡为我守候,一如我在异乡守候着阿城一样……仲秋的父母跟着就央人来我家提亲,父亲答允了。于是我就跟着阿妈去了一趟仲秋家里——一个朴实无华的农家小院,有鸡有狗、有草有树……也有花,是腊梅,这里养不起可怜的玫瑰!仲秋的母亲陪着阿妈闲话家常,还不住地向我嘘寒问暖,我一边答应着她一边在心头默默地流泪——为我的阿城,也为那些年复一年凋谢在情人节里的玫瑰,更为了我们飘零在异乡那份绝望的爱情!
仲秋做了一桌很丰盛的饭菜来招待我们。在为我添饭时,他没经意地说:“阿艳哎,这几年我也相过十几回亲了,可每次人家来了我总把饭煮成夹生!连自己都感到奇怪:平常在家里都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对象一来就煮出了夹生饭呢?你尝尝这回的饭煮熟了没有?”说完他就痴痴地凝望着我,我低头尝了几口:“饭煮得蛮香的!”仲秋于是便放心地舒展了眉头,深深叹出一口气:“看来,我们还当真有缘呐!阿艳哎,我们也都老大不小了,你还要漂泊到几时啊?——难道非得要让我等到白头么?”倏忽之间,我猛然明白了仲秋这些年在家乡为我痴情守望的心情,其实就跟我这些年在异乡守望阿城一般,也是那样的孤寂无助啊……我终于回望着仲秋,眼里焕出了女性柔和的光芒。
当阿城依旧在上海为我们的第九个情人节给我寄来十二支玫瑰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仲秋的新娘。仲秋看着这些滴血的玫瑰,蹙了蹙眉头,然后轻轻对我说:“阿艳哎,既然你这么喜欢,那我们就在院里种几株吧;这些剪下来的花再美,又能活得了几天?”我无语。
婚后,我渐渐习惯了仲秋和家人对我的呵护,再也无心漂泊;也不能说我与仲秋之间就完全没有爱情——比如现在,我终于发现爱情原本非常简单:就是那种出自内心深处的彼此痛惜和真真切切的关怀;而从爱情到婚姻的那段路也并不遥远,就那么一个实实在在的家:一间屋、一张床、一碗米饭,再加上几句温馨的话语和一个关切的眼神而已……可就是这么一条很短很短的路,我与阿城却走了好长好长的岁月,最终都还没能抵达婚姻的彼岸……怨谁呢?——如今,我只能在梦里为那些可怜的玫瑰而哭泣!
其实,无论在什么年代,爱情都需要一份实实在在的归宿,而不是年复一年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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