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世界的云门事件,指的是1951年大陆“镇压反革命”运动中,发生的云门寺僧受迫害之事件,当时寺中一百多名僧人全部都被关起来,有兴趣的朋友,一起来了解一下佛源回忆当年的年云门事变……

  佛源青年时代

  余名佛源,法号妙心。民国十二年二月二十七日出生于湖南桃江县花果山莫家。父讳芳有,母贾孺人。有三兄三姊及四个弟弟。

  佛源青年时代

  民国三十年九月从舅父上智下晖法师落发于益阳会龙山棲霞寺,出家时取名真空,法号心净。次年就读于南岳祝圣寺佛学讲习所。灵涛法师以“为人难,为僧亦不易”为题考试,因优,遂推荐入衡阳佛学院讲习所,所长乃空也法师兼职。当时湖南抗战惨烈,日军飞机空袭频繁,时有空战,故于七月仍回祝圣寺插班,明真、了达、心专、灵根诸翁为法师,空也老人为所长。灵涛师父执掌教务,并兼讲课。四十名青年学僧生气勃勃,如法海之龙,一派兴旺。谁知日寇侵凌,政府强制青年僧人亦须服兵役。在十月的一个深夜,几十名同学为逃避兵役而各自西东。朗耀同学投奔广东南华寺亲近虚(云)公,我则由宁乡返回,隐于桃江浮邱山。

  民国三十五年二月,余受戒于南岳福严寺七祖怀让禅师道场,上镇下清为戒和尚。受戒后即在南台寺读佛学研究班。秋际,益阳佛教会派我赴焦山参加太虚大师创办的佛教会会务人员训练班,芝峰法师为班副主任,每天为学员讲课。当时《佛教中流砥柱》月刊办在焦山定慧寺,并有焦山佛学院,雪烦和尚为院长。我于训练班毕业后,留在焦山佛学院深造。奈时局又趋紧张,到处闹学潮,工人罢工,上海、南京的火车也有时不通,其他站的铁轨亦被破坏。三十六年春,乃往宁波观宗寺佛学院(云峰法师为院长),听根慧和尚(方丈)讲《楞严经》,张圣慧女居士复讲,学僧不服,罢课大闹,动用刀棍,开水、石灰、绳索,我的右肩也被捅一刀,幸有棉衣,伤势不重。

  是年,太虚大师在上海圆寂,灵骨奉送到奉化雪窦寺建塔,我们到宁波码头迎接,我与一位同学举着旗额在前走,一直到延庆寺,我当时十分难过,但又觉得举旗迎接太虚大师灵骨,非常幸福,希望能生生世世追随太虚大师。

  五月端阳后,乃朝普陀山,遇一罗汉,能以大悲水医治一切疾病,他为我买好回宁波的船票。当时我与江西及湖南两位同学一起去普陀山的。在后寺住了几天,便去潮音洞礼拜观音菩萨,三人所见,各不相同。一人见紫竹林,一人见韦陀菩萨,我见到的则是一尊白衣观音趺坐于洞,头戴黑色纱带,其态正如现今云门寺大殿中的玉佛一般。

  离开普陀后,又赴天童、阿育王寺参学,并到老阿育王参观利宾菩萨拜舍利的地方。在阿育王寺看舍利,由一老师父请出一小塔,捧在手里,由各人去瞻仰。我看到的如绿豆大、灰白色,有好几粒。天童禅堂里也有舍利,说是由印度请回的。天童禅堂很大,师父们认为我是观宗寺的学僧,对我很客气。当时过万松关一路步行,心中无限轻安,深庆自己能做一个出家人,能到这些胜地参学,喜悦之心,十分宽慰。

  七月由宁波到杭州,在灵隐寺挂单,并有幸见到满觉法师,他比我年长十来岁,有老参禅师的风格。不久,巨赞法师要我到灵峰佛学院读书,院长会觉法师也是湖南人。入学不到半年,弘畅老和尚病重,数次来电,催我回益阳白鹿寺。深感弘老对我的培育之恩,乃毅然辍学返湘,朝夕侍其汤药。弘老临终前付我法券,嘱继任住持。我自忖年轻德浅,不敢勉为,唯尽力协助白鹿寺佛学讲习所,兼讲《弥陀经》。当时已接近解放,南岳、长沙各寺均组织自力更生办织布厂、麻袋厂等,白鹿寺也组织办起了织布厂。当时德真师等均在织布厂搞生产。

  不久解放,各寺不断受到土改的影响,我师父智晖法师死后,我将其遗体安放在白鹿寺化身窑时,有人要抓我,我急忙逃走。我连夜跑到沅江的白沙杨梅山,与妙成师住在茅蓬里,以芋叶、麻叶、蒿根充饥,不敢回益阳。后在智超、常应诸师安排下,与觉民师在五一年正月初三,由益阳马良堡趁天未亮,向广东遯去。

  虚云老和尚与佛源法师在云门寺

  南华寺驻有军队

  离开益阳,一路南奔,先到韶关南华寺。当时南华寺已驻有军队,本焕和尚等住在六祖殿后面,便由后门进去。本焕和尚见我与觉民是湖南人,想留下我们搞生产。我们得知(虚云)老和尚在云门,于是只住了一夜,便由马坝沿河滩向龙归方向走,走了一天方到云门,在云门寺见到虚云老和尚,心里十分庆慰。当时朗耀向老和尚介绍了我的情况,老和尚听说我读过佛学院,便安排我到客堂。那时因各地僧人四处逃难,都在找安身之处,所以到云门亲近老和尚的天天都有。

  那时有不少来求戒者,要求老和尚传戒,老人悯之,乃于六月十九抱病与之授戒,我为引礼,并在老人前增受戒品。老人并赐我法名佛源。八月初三,老和尚在六祖真身之前将云门法券付与我与朗耀、法云、净慧等五人,均为云门宗第十三代,老人又赐我法号为妙心。

  五一年春,乳源县实行土改,有人鼓动农民向云门寺清算。一天,数十农民入寺,将全寺衣被等物拿到方丈,逼老和尚承认是云门寺欠了他们的钱,要云门寺清还。但此衣被等物折价后仍不够,农民又逼老和尚写欠条,并要限期还清。时值解放初期,地处粤北山区的乳源县又在清匪反霸,所以每天都有公安局的人入寺清查户口。一天查出一个逃亡保长,事情引起波动。有的年轻僧人胆小乱供,胡说寺内藏有电台、手枪等物。公安局信以为真,便到寺内严查。我与明空、智悟当家师等被拘于县城,关在州街碉堡内,直到北京来人,五月时被无罪放归云门。

  五二年初,老人预知此乃大祸临头,若北京不来人解决,全寺僧人将难以幸免。乃招大家于方丈内开会,望能有人去北京求助,但众僧摄于威胁,无人敢去,老人焦急万分。当时事态万分危急,老和尚被囚在方丈,有数人昼夜看守,百余僧人分囚于禅堂、法堂不许外出。有关人员遍搜寺内,上至瓦盖,下及地砖,佛祖尊像,法器经藏,无不一一细查,甚至挖地三尺。严查两日,均一无所获,遂将监院明空、智悟和我等拘去。又将册籍部录及往来书扎及老人百年来所著法语、经疏等一并搜去。此皆为工作组误信寺内藏有电台、枪械及黄金白银等物所致。数日之内,连拘去僧人二十六人,严刑逼供,至使妙云法师被打死,体智等手臂断折,法云等亦因之致残。众僧恐惧至极,又有数人逃走失踪。虽严加囚刑十日,工作组一无所获,更迁怒于老和尚。

  老和尚三月初一便遭囚禁,并连遭审讯,勒令交出金银枪械。老和尚或言无有,或默默不应。初三,工作组按捺不住,用木棒、铁棒将老和尚打得头破血流,肋骨断折。老和尚跏趺入定,坚忍不对。工作组愤怒,更用力殴打,乃于昏死,后二日方醒。初五工作组又至,见老和尚端坐养息,又暴殴之,以为必死。老和尚被侍者抱坐禅榻,趺坐如故。初十老和尚不支,方作吉祥卧下,经一日一夜,全无动静,众以为涅槃矣。次日晨,老和尚方苏醒。

  我先于二月十九燃指供佛,数日后禀明老人,毅赴北京。先到武汉见陈铭枢,陈说,这是农民运动,谁也不敢阻拦,要我立即上北京见老人弟子李济深。

云门寺僧人出坡种田

  佛源老和尚自述传略

  李济深乃民革主席,与刘少奇、宋庆龄、张澜同为建国时中央政府副主席。到北京后,李济深对我很客气,我将云门和老和尚的事一一向他汇报,他立即去找周总理。周总理得知情况后,也立即与身在广东任上的叶剑英通了电话,要叶剑英立即采取行动保护老和尚的安危,并派人护送到北京。李济深回到家里,要我火速回云门,请老和尚立即离开云门寺,因为云门寺在农村,下面政策水平差,不离开恐怕出事。次日我乘火车南下,到了韶关不敢回云门,怕人知我到了北京报信,回去必受报复。故托天性、提辉二师赴云门,将李副主席的话一一转告。

  老和尚便于四月初四离开云门,在大鉴寺过五一节(四月初八)。当时韶关负责的官员要他带头在大街上参加庆祝游行,可怜老和尚当时一身病苦,游行回来,汗水湿透全身。

  当时中央已派专员南下,准备接老和尚进京,次年正月至三月,北京更四次来电相催。四月初八,我与觉民、宽度、法云侍奉,乘车北上。到武汉时,老和尚病重不支,便在三佛寺常住上治病。在武昌下车时,车站派出所仍详加盘查,看行李中有无异物。但老和尚除一套旧灰布的换洗衣物外,还有什麽呢?三佛寺的大鑫和尚接老人住下后,常住僧人及居士们都来顶礼。说也奇怪,早课时大殿梁上一条大蛇出现,大殿佛座后又有一大龟同时出现,而下午老和尚到来。僧俗都说是龟蛇相会,是吉祥之象。

  老人住下后,陈铭枢先生和中南局的几位政要也来看望,问云门的情况。并劝老和尚安心养病,说云门之事慢慢会弄好的。老和尚怎麽也放心不下,虽然有病,仍一一口述,要我记好整理,交给陈铭枢先生,请他以老乡的关系向叶剑英讲讲情(陈与叶都是梅县人),把云门寺被关的僧人全部放回。谁知陈铭枢看了这份材料,认为全是冤枉,乃交与上面,要中央加以解决。老人得知陈铭枢未将材料交与叶剑英而上告于中央,认为会把事情搞糟。但陈铭枢认为这麽大的冤案,不能不让中央知道,否则不能解决问题。不出老人所料,中央的确电令处理好云门事变,并将材料转回广东。于是工作组撤了,公安局长也调走了,僧人们也放了。但韶关方面也就知道是我上北京告的状,写的材料,因而埋下了我日后坐牢的种子。五八年反右时,便成了我坐牢的罪证,说我胆敢控告公安局。老和尚预知这事的因果,虽没法补救而听天由命,但心里却暗自焦急,以至病情日渐加重。大鑫和尚请了武汉的四大名医前来会诊,医生见老人舌苔上厚厚一层黄黑,脉象微弱,几付药下来不见起色,都束手无术。大鑫和尚也只好为老人打佛七,准备后事。

  那时武昌有一位医师,父子皆精于中西医学,曾在高旻寺皈依来果和尚,认为来果和尚传法有什麽密印。他得知老人到了三佛寺,就前来请老人开示,并要求老人传授心印。见面时方知老人有病,他诊断为肺炎,需要用进口链霉素。当时药行很难买到,时正夏天,武汉又是火炉,酷热难耐。为买此药,汉口城大街小巷我都跑遍了,终于在一家药店买到了两瓶进口的,满心欢喜,请那位居士每日为老人注射,他教我学会打针。真是菩萨加被,两瓶药打完后,老人便渐渐好转。说也奇怪,一天早上,老人起来小解,穿鞋时鞋里竟有一只乌龟在里面睡觉。俗话说龟鹤延年,老人果然应验,却病延年了。

  那时蛇山有不少看相算命的,写字画画的,有一位山东人,姓赵,三十余岁,两手可同时写对联,书法很不错。他写了幅乾隆皇帝的四季赋供养老人(后来我裱好后,挂在云门方丈里,可惜五八年我进牢时被人拿走了)。一日,老人要去蛇山散步,走到黄鹤楼,大兴感慨,随口念诗一首,有“无心欲跨楼头鹤,有愿同登选佛场”之句。但他心中总念念不忘云门被关的僧人,又急着到北京去看李济深等,乃于七月二十九日坚辞大鑫和尚北上。当时武汉四众弟子都渴望老人在三佛寺过生日,但老人从不喜欢过生日,更不愿因此劳累大众,终于生日前一日乘车离开武昌。

  在北上的火车上,我每日按时给老人打针,尽力照看好老人。抵京时,李济深先生与夫人及叶恭绰、周叔迦等数十人在车站迎接。随即驱车前往广化寺,后因主持亚太和平法会,改住广济寺西厢客寮。北京生活习惯是早上吃大米或小米粥送馒头。但厨房有时将晚上剩下的米饭在早上用开水煲一煲权作稀粥。老人照食无言,但我心头有火。有天早上又是如此,我发火倒在地上,说:“这哪里是稀饭,老和尚一百多岁了怎麽吃?太不像话!”这麽一闹,后来厨房再也不敢拿水泡饭给老人吃了,但我也因此惹了祸,他们说我不该闹。中国佛教协会成立时,他们把我排开,只让觉民随侍老人。我也不在乎,反正不平的事我就要讲。

  老人是八月初一到达北京的,主持和平法会后,身体仍然有病。北京的医生以肖龙友最著名,每天只看十个病人,都是有地位的干部去看病,并且要预约。老人也去他寓所一次,肖龙友执弟子礼侍奉老人,并为老人诊脉。从此龙友常去广济寺给老人看病,并请益佛法,也曾有诗书赠老人。老人除看病外,总是想到在京的故友,如原云南省长龙云、李根源等都在北京,老人都一一去看望他们。那时龙云府第摆布得很气势,大厅内铺有虎皮作地毯,太师椅上也有虎皮。但李根源的府第就没有这些铺张,家里人很多,过着简朴的生活。

佛源老和尚(前排右二)与广东省佛教界人士在一起(前排右三为惟因长老、左四为本焕长老)

  老人离开云门后

  那时北京广济寺、法源寺的方丈都是湖南人,显宗和尚是广济寺方丈。日本投降后,说他与日本人有关系,把他关了几年,解放后才得以释放,住在另一个寺院内,不见客。我侍老人去看他,他不过五十来岁,有一女居士侍奉他。天文是法源寺的方丈,那时已还俗,他来看老人,感觉很痛苦。据说他是天性的师兄,天性是云门寺的当家,后派他到大鉴寺负责管理织布厂,五八年也还俗了,后住韶关西河制药厂隔壁,过退休生活。

  在中国佛教协会筹备会议中,老人说了一句冤亲平等的话,有人反对,说不能搞冤亲平等,要搞阶级斗争,争得很激烈。但老人只争取政府立法保护信仰自由,保护名山道场,保护僧尼不要被强迫还俗。后来,这些要求在佛教协会成立时都写成了文件,对解放后的宗教政策起了很大的作用。

  老人在广济寺主持和平法会时,北京居士林请老和尚传授三皈五戒,拍了一张照片留念。我写了:“今朝九月十九日,佛历二九七九年,燕都显现阿师相,寿世庄严良福田。海印光辉腾海宇,斯民依止颂斯天。谛观喜舍慈悲面,不是凡夫不是仙。”法会后,上海诸山长老及赵朴初等,恭请到玉佛寺主持祈祷世界和平法会,并到杭州净慈寺,苏州西园寺主持和平法会。老人曾在玉佛寺主持禅七,每晚的开示我都细心记录下来,后来编印成《禅七开示》一书流通。这些在老人的《年谱》中都有详细的记载。

  老人离开云门后,常住的两百多僧人心中都十分难过,不知谁来维持,故有不少人渐渐各自离去,但久随老人的老参上座们仍是不愿离开云门,但谁也不肯出来负责领众。印开、宽度二人便到上海请求老人回云门。但苇航、来果、妙真及赵朴初等均不同意老人回云门,怕又出祸端。老人亦要印开等回去,另选一人来领众。印开那时是代理当家,他也不肯负责。老人即指示印开告知云门众僧,既然大家都怕,都不敢负责,那就学过去归元寺那样,在韦驮菩萨前拈阄,拈到谁就是谁。印开无可奈何,回去后将老人指示转告云门众僧,大家一致同意。于是将全寺僧人名字一一写好,捋成纸团,放在筒里,在韦驮菩萨前上了供,敲木鱼念韦驮圣号,每人各拈三次。有的名字曾拈出两次,一直拈到下午,没有一个名字拈到三次,大家都很着急。上晚殿时又拈,便将“佛源”拈出三次,大家很高兴,放鞭炮祝贺。印开等便函告老人,催我回云门负责。那时我心里十分紧张,不肯回云门。

  待中国佛教协会成立开大会会毕,老人天天催我回云门。我则天天到时居士家躲避。老人很烦,说我不回云门,是没有良心,云门是祖师道场,有这麽多人盼你回去,你是韦驮菩萨要你去的,云门寺不搞好不行。当时李济深也劝我,要我先回云门,待云门平静了,老人身体好了,政府就要送老人回云门。我见如此,若不回,老人必不会安心,只好答应。乃于五月中旬与老人一起离开北京,到武汉政府招待所住下,即与宽度师(当时在三佛寺)带了两箱蜜蜂回云门。我离开后,老人便到洪山宝通寺。当时我心里十分痛苦,如失去父母一样,与老人含泪而别。

  回到韶关西河,恰巧碰到公安局的人,我心里很恐慌,也是菩萨加被,他们见我回来了,倒很客气,主动与我招呼,我才放下心来。心想,这次回云门是韦驮菩萨点我,是来还宿债的,怕也怕不了,就这样回到了云门。

  寺里老少僧众见我回来,很是欢喜,有的从田里拿着锄头,都来给我“接驾”。那时都是各人生产,各自煮饭吃,过着单干、住茅蓬一样的生活,真是好可怜啊!

  广州太平莲舍宽定法师,是老和尚的得力弟子,知道我回到云门,便派其弟子宏愿师带着广州十位护法居士(多是老和尚的皈依弟子),在六月初一来到云门,推我升座做方丈。六月初三是韦驮菩萨圣诞,云门当时只剩三四十人了,由宽度师为首,给我挂珠,送上方丈座。从此,全寺僧人又开始集中上殿过堂,集体生产。广州十位护法中罗伟雪(即罗明慧)、老志英、植宽晓、余宽志等皈依。他们每人回广州发动十人,共一百人,每人每月三元,共计三百元送来云门,补助生活费用。有了护法,同住的道友都很安心,每天吃了饭都去搞生产。

  寺前放生池下有十多亩水田,农场一片旱地有二三十亩,水田有十亩左右,云门亭有五六亩水田,共计田四十多亩,每人平均有一亩多。每年种有花生五六亩,一亩能收乾花生三百斤。一百斤花生能榨三十斤油,到一六街冰江渡去榨。这样,每年自种的花生油基本可以自给,粮食也自耕自食有余。还种有芝麻、眉豆、木薯等杂粮。农闲时到桂花潭山上砍些杂柴,挑到乳源街上去卖,可以换回盐、茶、豆腐等物。寺里还养有水牛五六头,出牛粪时,每人每天挑到云门亭,最少也得来回七八遍。那时我每担都是一百斤以上,一天十个来回。

  五五年的一天,午饭后送式桂师回浙江,我帮他挑行李,送到云门亭,他不让我送了。我回到现在的山庄,忽然肚痛翻滚难受,大量呕吐。此是胃痛,渐渐背胸也痛,行路辛苦。罗居士、老居士见我痛得不轻,乃带我到南海西樵山疗养,因罗居士有一表哥在白云寺做和尚。

  在白云寺,方知那位表哥并不吃素,我们的修行感染了他,一天他要求为他烧戒疤。明代时有一吏部尚书为他母亲寻风水寻到宝峰寺,认为此地风水好,若改为坟山,可以出天子。他把和尚赶走了,把佛像丢入放生池,在大殿后葬了他的母亲。罗居士他们要找我去看,寺院的房子还有,只是没有僧人。我没有进去看,认为这不是寺庙,而是魔宫,不值一看。白云寺东边是白云观,住着老道,周围也有古迹,供有吕洞宾等。一天行走到饭盖岗,最上面是神仙床,山上有燕子岩,丹桂园、无叶井等。山虽不高,而水流成溪,有瀑布,一个整天都没有游完。

  罗居士为我的病想了不少办法,又带我到肇庆鼎湖山、七星岩等闲居。他平时喜欢到寺里烧香拜佛,与僧人有缘。鼎湖山的和尚都认得罗居士,他们得知我是云门寺的方丈,又是罗居士的师父,撞钟打鼓迎接我。山上气势澎湃,左右群山环抱,有瀑布。寺前有一片桂林,寺内原有大悲坛,解放前长年拜大悲忏,立有千手观音,新加坡及东南亚的信众常到山里做佛事。我来时山上也客满,香火旺盛,生活富裕。山上还有老鼎,憨山大师曾在鼎湖住过。老鼎湖有龙潭,深不见底,说是通南海云云。

  我在云门寺时,请得众做当家,杨智作维那,遍印为首座。除生产外,每年做清明法会、观音法会、盂兰法会,广州的居士都来。冬天四个禅七,大家精进办道,尽力搞好生产,没有妄想,十分安定。那时寺庙彼此不能来往,也不挂单,户口不能迁动,没有户口就没有油盐粮食布票等等,真是以寺为家,安居乐业。但我的心总是想着老和尚。

  五五年春,我与太平莲舍宏愿师送几十件棉衣上云居山,先是乘火车到南昌,再到永修县,雇民工挑运。经张公渡,过河上山。那时春雨多,行到山里,水涨溪深。宏愿是女众,胆小,我只能拖着她走,有的地方还要背着她走。见了老和尚,老人便要我休息,我与宏愿的心也才安定了。住了几天,才与宏愿辞别老人依依下山。在南昌住在一位居士家,那位居士有两房妻室,但无儿无女,三人都吃素,有一庄严佛堂,共修净业。三人同上殿,都会唱念,键、椎敲得很好,办了一个茶庄卖茶叶。我们次日便乘火车回广州。宏愿师徒尽心尽孝地护持老和尚,所以她们对云门特别关心,对我也特别爱护,真是法亲眷属,不可思议。

  记得老人到云居之前,住在庐山大林寺,我在云门升座之后,在秋天曾到庐山看望老人。那时大林寺的番茄、辣椒、萝卜长得很好,不缺吃的,我便住了十多天。老人要我去东林寺拜远公塔,我与觉民一路跑下山,在东林寺住了一晚,又一路上山,心里非常兴奋。那时庐山黄龙寺寺前的两棵松树,要三个人方可抱围,寺宇庄严,龙池里还有龙鱼。鄱阳岭上可以看见鄱阳湖。庐山周围有十几座大寺院,都是马祖手下的大善知识开的丛林,可惜我无缘去朝拜。离开老人时,是由九江乘船到武汉的,在武汉少不了在三佛寺住几天,拜拜大鑫和尚,会会延年法师、江青云居士等。那时智超师已在三佛寺住,参加糊纸盒,相见之情,好像都在逃难一样。

  五六年我又上云居去看老人,那时山上在大兴土木、造殿堂、塑佛像。西边有一片菜园,再进去有烧砖瓦的,住的人已不少,心里感到没有参与建寺,真是没有福气。一日老人要我去宝峰看看马祖的道场,我与觉民二人从早动身,下午四五点才到。那里的农民见到外地人都很警惕,我们快到宝峰了,几个农民在田里耕田,见到我们就问从哪里来的,来干什麽?当时觉民回答他们时不大和气,他们便把觉民带到村里吊打。幸好觉民身上有李济深给老和尚的信被他们搜出,才知道不是坏人,否则下场难料。

虚云和尚纪念堂

  

觉民种下了还俗的念头

  后来觉民很反感,说出家人受人欺负,出家没有益处,种下了还俗的念头,后来果然还俗了,可惜!觉民与我同在湖南,同路到广东亲近老和尚的,又与我一起奉侍老人到北京、上海,直到武汉分手。分手后他仍留在老人身边侍奉,并且在云居山做当家,结果还是稳不住。后来听人说,是九江一个叫“好师父”的老比丘尼看中了觉民,把她的徒弟介绍给他而还俗,真是业力不可思议。

  我和觉民在宝峰住了一夜,那里只有一个和尚看守,还是老和尚派去的。马祖的茔墓已被挖坏,里面很深,是空的,是青砖砌的。次日向靖安城绕道回云居,在一条溪河遇到一人提着一箩水鱼,我们向他买了,打了皈依就放到河里。我对那些鱼说:“现在放生你们,将来好好护持宝峰”。我想现在这些鱼一定已变成人或者出家到宝峰了。

  五七年四月,我带着我父母上云居拜老人,老人很慈悲,留我与父母在他住的茅蓬吃饭,并与我父母说五戒,赐我父亲名宽有,母亲名宽德。住了几天,便在九江乘船到武汉,与智超师等去五_台朝礼文殊菩萨。那时我父亲七十三岁,有胃病。在太原坐汽车到东冶,住在一个小庵内,庵里的老尼师是五台山清涼寺了常法师的母亲,五二年我去朝五台也在那里挂单。老师父很慈悲,生活艰苦,饮水都困难,每人早上只有一饭碗水,不准倒掉。从东冶到五台要走路,我父母不能走,因有两百多里,只能雇两匹骡马抬轿,轿上可以坐两个人并放行李。就这样一直抬到广济寺,那时是净如和尚住持,五二年我就在广济寺住了好几天。净如和尚见到我很高兴,要我在禅堂里讲开示。

  五二年上五台,是老和尚要我与灵意师送七衣去的。这次从北京到五台,时间是八月中旬,山上已经下雪。净如和尚见我带父母来朝山,更是热情招待,亲自雇骡轿,一路由东台到北台,在中台过夜。那里天气很好,但夜里风大,见到智慧灯在北面飘,我与智超师在中台外看了很久,这是我从来未见过的菩萨境界。晚上大家都睡在一个坑上,男的睡东边,女的睡西边。

  次日又朝西台、狮子窝,在清凉桥吃午饭。下午朝金阁寺,在清凉石过夜,了常法师十分客气的招待我们。清涼石的鸽子特别多,满天飞。那时山上还有很多鹿,都抬起头来望着我们,好像有不舍的样子。听说现在全都打光了,真是人心险恶,红尘可悲啊!次日我们又去朝南台,并朝万佛洞(佛母洞)。我带头先进去,洞口扁扁的,别人不敢进。洞里安有油灯,可以看见洞里的情境,石头的形状如人的五脏六腑,故说是佛母洞。若得进入一次佛母洞,可以不失人身,将来投佛母胎成佛。所以,凡朝五台的,都要去朝佛母洞。那里是喇嘛看管。

  返回广济寺后,我们又住了几天,先由知客师带我们到附近几处圣地去礼拜,文殊菩萨的圣迹很多。塔院寺有一间殿是密宗殿,有的用布遮着,不是随便让人看的,如双身佛是不给人看的。但我因有知客师带领,到处都可参观,感到不可思议。

  五台朝毕,天天出太阳,但北台还是有冰,山沟有万年雪,白皑皑的。在清凉石过夜,仍是用骡轿抬到东台,住在客栈里。动身时我父母说有一件衣服留在山上没有拿,我批评父亲记性太差,出来这麽远还讲什麽,我父亲一言不发。后来我很后悔,不应该批评父亲,年老之人岂能与年轻人比,子女对父母应以宽慰语言,以孝顺之心敬爱之,我没有安慰反而批评,乃不孝也,深自悔自责。一路乘车到北京,带我父母游了故宫、长城、雍和宫,父母很喜欢,病也不见了。离开北京,送我父母回到益阳,我就回广东了。不料此一别竟成永别,而父亲就在这一年去世了。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本师释迦牟尼佛,南无药师琉璃光如来,南无观世音菩萨,南无大势至菩萨,南无大愿地藏王菩萨,愿一切众生都皈依三宝,永不堕八难三途之苦。望云门事件,永不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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