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人终究会抵达生命的终点,每个时代也都有自己结束的那一天。在欧洲中世纪长达千年的漫长岁月里,历史学家将纷繁复杂的历史事件归类整理,根据不同的历史事件的特点和影响划分出了许多的时间阶段,例如查士丁尼时代、查理曼大帝时代、十字军东征时代等等,但如果要遴选出一个对整个欧洲历史进程影响极为剧烈的时代,则非维京时代莫属。历时长达300年的维京时代给欧洲带来的冲击和剧变是难以估量的,这些祖祖辈辈隐居于北方寒冷峡湾的人们一向在历史上毫不起眼,古希腊古罗马的历史学家对他们的记载也不过寥寥数笔,乏善可陈。但风水轮流转,每一个民族都有着属于自己的MVP时代,一旦登上历史舞台的号角开始吹响,他们扮演的角色必将不负众望。
公元5世纪,在三世纪危机的严重摧残和无法抑制的内战的打击下,罗马帝国不可逆转地走向衰亡。在这一过程中诞生了许多对帝国的衰亡起到了推波助澜作用的日耳曼人王国,例如汪达尔王国、勃艮第王国、西哥特王国、东哥特王国等。这些蛮族王国将西罗马帝国彻底肢解,使原本处于一个中央权威政府统治下的西欧地区再也没能形成一个长期统一的国家。
如果要追根溯源进行考察,就会发现这些日耳曼蛮族基本都起源于北方寒冷的斯堪的纳维亚地区,也就是说,他们都是维京人的祖先。不论是公元前100年从日德兰半岛举族南下与罗马共和国大战的条顿人,抑或是在三世纪危机中在多瑙河畔阵斩罗马皇帝德西乌斯的哥特人,还是在378年的阿德里安堡战役中全歼罗马军团的西哥特人,他们都是从斯堪的纳维亚向南迁徙而来的凶悍部落。更不用提罗马帝国衰落之后,涌入帝国境内的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勃艮第人、鲁吉人、伦巴底人、汪达尔人,他们全都是从北欧起源的日耳曼民族。因此历史已经多次证明,这些北方来的战士们始终是萦绕在南方帝国头顶的战争乌云,每一次南下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构建出新的秩序。
时间来到维京人登场的公元9世纪,与这些早已南下的祖先一样,维京人同样将战争的波澜推向南方。在他们到来之前,南方大陆四分五裂、群雄割据的混乱局面已经持续了数百年。在不列颠,盎格鲁撒克逊人后代分裂成了七个王国;在法兰克,查理曼大帝的子嗣们彼此敌视,征战不休;在德意志,斯拉夫人与日耳曼人正不断激战,这种极为混乱的局面对于准备伺机而入的维京人来说有如神助。在北国重锤的猛击下,欧洲的政治格局正发生着自罗马帝国覆灭以来从未有过的剧变。
在不列颠,原先七个王国混战不休的局面被维京人亲手终结,孕育出了英格兰的雏形。多个王国被摧枯拉朽的维京大军彻底消灭,最终只剩下一个幸存的威塞克斯王国,这个国家后来恢复了元气对外扩张,统一的英格兰王国呼之欲出。若没有维京人的强势介入,不列颠的混乱局面恐将长期存在。在苏格兰,原先的皮克特王国、不列颠人建立的斯克拉斯克莱德王国统统被维京人歼灭,为苏格兰人——即说盖尔语的爱尔兰移民建立苏格兰王国打下了基础。
在法兰克,维京人的到来大大加速了查理曼帝国的分裂和瓦解,西罗马帝国复兴的希望化为泡影,法兰西王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的建立则指日可待,这就是如今法国和德国的最早形态。此外,维京人自己建立的诺曼底公国也改写了欧洲的历史。诺曼底公爵威廉率领他的封建骑士横跨海峡登临英格兰的土地,在黑斯廷斯战役一举大获全胜,成功问鼎英格兰之王的宝座,英国人的命运从此改变。从今以后,英吉利海峡两岸剪不断理还乱,这就为日后的英法百年战争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在地中海的西西里岛,从斯堪的纳维亚一路南迁而来的维京人也被称为诺曼人,他们在这建立起富裕的西西里王国。这个王国扼守地中海的交通贸易要道,逐渐积累起惊人的巨额财富,其经济实力甚至不亚于中世纪欧洲第一城市君士坦丁堡。诺曼人建立的西西里王国不仅对邻近的拜占庭帝国施加了重要影响,而且凭借着其地中海枢纽的险要位置充当着基督教之盾的角色,为意大利抵挡着来自北非的穆斯林势力的入侵。西西里王国依靠多年的苦心经营,直到近代一直在南欧的政治版图上占有重要的一席之地。
甚至在遥远的东欧平原,维京人也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在陌生的土地上坐上领导者的宝座,按照自己的意志塑造这里的游戏规则。瑞典维京领袖留里克接受了斯拉夫部落的邀请,率领瑞典人入驻罗斯平原,被推举为这里的共主,基辅罗斯公国就此诞生,成为了俄罗斯帝国的前身。俄罗斯人能够登上历史舞台,与维京人在这里的军事活动密切相关。
维京人凭借强有力的军事征服重新塑造了中世纪欧洲北部的政治格局,有力推动了如今英国、法国、德国、俄罗斯、爱尔兰等国家的形成和崛起。北欧三国丹麦、挪威、瑞典的雏形也最早出现于维京时代。维京人的劫掠频繁而又成功,这让大陆国家的中央政府权威急剧下降,由于无力为遭受攻击的地方政府提供有效的安全保护,那么以分封土地、层层效忠、给予地方极大自治权为特征的封建制度便广泛建立起来,成为了中世纪欧洲主流的统治模式。
2. 走出黑暗时代的欧洲经济
维京人的形象虽然已经和血腥的暴力、无情的劫掠和大规模的破坏牢牢绑定在了一起,但历史上他们不仅是勇敢的战士,也是出色的商人。如果仔细观察维京时代的经济活动就会发现,维京人在商贸领域同样成果斐然,他们编织起一张复杂的贸易网络,有力地推动了欧洲国际贸易的繁荣、商业城市的大量兴起和人员货币的广泛流通。这些要素为中世纪欧洲经济的复苏注入了鲜活的血液。
人们长期以来对维京人一直有一个刻板印象,即维京人只是一群四处破坏的海盗而已。这其实是对维京人一种有失偏颇的误解。如果维京人只是依靠武力劫掠来夺得财富的话,这并不会让其收益实现最大化,因为海外的探索和征战风险相当之高,如果出现了大量的人员伤亡,往往会让他们得不偿失。因此,借助自己打造的性能优异的船只,垄断了海洋的他们担当起了中世纪早期"海上马车夫"的重要角色,通过商业谋取利益的诱惑丝毫不亚于武装劫掠。
能够各地联通起来的不止有维京人的船队,还有流通的货币。自罗马帝国衰亡以来,蛮族的入侵、丛生的匪盗让人们不再有安全感,原先用作货币的金银贵金属被人们藏匿起来,或者大量捐赠给了修道院以求死后能够升入天堂。由于从前商路的断绝和各地区逐渐内化封闭的发展趋势,失去了流通功能的金银贵金属只能被制作成精美的宗教器具用以敬神。失去了足值货币的支撑,地区经济的发展陷入停滞,甚至有许多地方退回到原始的以物易物的交易模式,形成了一个无法自我突破的恶性循环。
维京人的到来打破了这个怪圈。缺乏防护的基督教修道院成为其主要攻击目标之一,由于他们并不信奉上帝,这些金银制成的宗教器具就被带回国内,一部分用于赏赐和工艺,一部分被制成了货币用于商贸流通。就这样,贵金属货币的流通与商贸发展的需要互为吻合,西欧地区的经济复苏就指日可待了。
出于通商的需求,维京人在商贸路线途中的地理优越之处修建起了许多商站。这些地方为维京商人和探险者提供了必要的生活基础设施,让他们有一个可以从劳顿的旅途中得以休憩片刻的落脚点。此外,用于交易买卖的市场也随之出现,商人们可以在商站的市场里交换到自己满意的商品。久而久之,这些商站的常住人口和生活设施越来越多,占地面积越来越大,客流量和商品交易量不断增加,安全防卫力量也开始设立,一连串新兴城市就开始诞生了。如今欧洲的许多大城市,例如安特卫普、阿姆斯特丹、都柏林、基辅、诺夫哥罗德、奥斯陆、哥本哈根等城市都是从维京人的商站演化而来,许多原先既有的城市如伦敦、温彻斯特、约克乃至君士坦丁堡,都从维京人的国际贸易网络中获益颇丰,实现了自身的进一步发展。
3.维京时代的落幕
公元793年不列颠诺森布里亚的基督教中心林迪斯法恩修道院被一群乘船而来的异教徒突袭摧毁,消息震惊了整个英格兰。在随后的300多年里,从斯堪的纳维亚蜂拥而出的维京人称霸海洋进击大陆,"北方人的时代"到来了。1066年9月25日的斯坦福德桥战役中,从诺森布里亚海岸登陆的挪威国王"无情者"哈罗德的命运在此画上了句点,恰巧成为了维京时代的尾声。维京时代起始于不列颠,也终结于不列颠,不得不说是历史上的绝妙巧合。
11世纪之后的维京人为何不再像他们的祖先一样袭扰西欧了呢?维京人的时代因什么而终结?是什么原因让他们不再愿意出海征战了呢?
首先,不列颠与欧洲大陆的王国在历经了漫长而又苦不堪言的频繁袭扰之后开始纷纷实施改革转变策略,加强防御措施,让维京人的劫掠变得更加困难、风险更大。
从793年林迪斯法恩修道院遭劫直到878年爱丁顿之战威塞克斯国王阿尔弗雷德大帝重挫维京首领古瑟伦的这段时期内,是维京人海外劫掠的黄金时代。他们凭借机动性极强的水上交通工具和灵活的作战方式,在劫掠行动中屡屡得手。从爱尔兰到里海,从苏格兰到地中海,他们的身影无处不在。此外,这一时间西欧国家的分裂混乱也给了他们以可乘之机。面对陌生的北欧人,这些国家的君主一时也是手足无措无法应对,国内的混乱也让他们无暇他顾,只能通过金钱购买和平,助长了维京人的贪婪。虽然早期维京人的海外经历非常成功,但他们的频繁入侵也开始让英格兰、法兰克等国的君主开始思考如何建立起有效的防御体系。
在器具层面上,他们将反败为胜的法宝寄托在坚固的城堡和职业化的骑兵。广泛修筑的城堡让缺乏攻城器械的维京人一筹莫展,沿岸修建的大量防御工事让维京人溯河而上的难度大大增加。此外,配备重甲、训练有素、机动性强劲的骑兵可以在第一时间追击到来犯的劫掠者。因此,维京人的入侵在无形之中有力推动了中世纪欧洲骑士的崛起和城堡的大量出现。
在制度层面上,中世纪欧洲封建制度的产生与大陆王国对维京人的抵抗直接相关,因为这种制度有效遏制了维京人的入侵。面对难以追踪、多线攻击的维京劫掠者,中央的军队往往来不及反应,频频遭殃的地方政府逐渐失去了对国王的信任和依赖,为了保持国家统一笼络人心,君主不得不许给地方极大的自治权,地方的长官开始脱离国王的任免变成世袭的公爵,他们继续向国王保持忠诚,并继续分封下面的封臣,同时他们训练骑士、修筑堡垒以保持自己有足够的武装力量。就这样,拥有足够自主权和武力的地方政府就可以自己应对来袭的维京人,封建制度也因此在大陆遍地开花。
面对焕然一新的老对手,维京人逐渐发现,昔日屡试不爽的小规模机动劫掠的方法已经过时,这会给他们带来极大的风险,唯一能够破解对手防御的办法就是在维京国王的率领下举兵远征,让国战代替劫掠,在战争中发财成为唯一的出路。于是斯堪的纳维亚的部落开始统合成统一的王国。在国王的带领下集中力量办大事变成了维京人眼下最现实的选择。
然而,发动国战则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财力,斯堪的纳维亚的自然条件远比不列颠和法兰克更为寒瘠,无力生产和供养足够的战争资源,这让他们在和南方大陆打大规模会战的时候无法占据优势,资源不足+劳师远征往往让维京人无功而返。唯有大陆王国的政局出现动荡和严重内讧时,维京人才能有机可乘。但当不列颠和法兰克的王国步入正轨、日趋稳定之后,维京人发现机会之门已不再对他们打开。
其次,北欧本土的中央集权和政治统一的要求让维京国王们不再容许臣民们肆意出海劫掠。通过早期的劫掠,从海外涌入的巨大财富让斯堪的纳维亚本土的政治格局发生前所未有的剧变。富得流油的维京领主们不再甘于区区酋长之位,稳握大量士兵和财富让他们有实力展开兼并战争统一地区。因此到公元1000年左右,丹麦、挪威、瑞典三个王国的雏形基本建立起来,原先林林总总的部落被一扫而空,每一个王国都要听从国王的统一号令。
每个统治者最关心的问题就是国内的稳定。维京国王们认为,原先不设限制的随意出海劫掠不仅会让民众桀骜不驯难以管制,而且他们私自从海外掠夺的财富也会助长他们的野心,对自己的王位构成威胁。因此,以往家家户户有条船就可以出海劫掠的现象被国王明令禁止,任何对外军事行动都必须在国王的统一领导下进行。在这种限制下,普通维京人的出海意愿被严重压制,他们的私人武装力量被国王剥夺,如果想有所成就只能作为国王大军的一员出征海外。不可避免地,维京人的劫掠频率和力度就随着王权的崛起而急剧下降,属于他们的时代也一去不复返。
第三,维京人的基督化让他们逐渐失去了维京人的身份认同。维京人的扩张史同样也是一部自身基督化的历史,他们是最后一群保持着古老多神信仰的日耳曼人,但是最后也不可避免地走上了基督的道路。原因有很多,但可以发现的是,维京人的基督化与本土的中央集权化是同步发生的,也就是说,出于建立统一王朝的需要,维京的王族们选择了新的信仰。因为基督教所宣扬的唯一真神和君权神授理念非常符合维京国王们的新政策需要和维护社会稳定的考虑。如果一个社会的权力顶层实现了意识形态的转换,那么普通民众的跟进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失去了北欧多神信仰的维京人如今与欧洲大陆国家的信仰实现了同一,这是他们不再把自己作为"局外人"的第一步,借助基督教他们也逐渐接纳了欧洲的艺术思想、军事战术和贸易模式。当斯堪的纳维亚人蜕变成国王的顺民和普世教会的一份子后,他们就不再是维京人了,属于他们的旧时代已然过去,但是转变了信仰和身份认同的他们依旧勇猛善战。"新维京人"将会把自己从祖先那里传承下来的尚武血性以十字军精神的方式展现出来,维京人的时代落下了帷幕,但即将来临的十字军时代让他们依旧是历史舞台上那不可或缺的闪亮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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