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士榘回忆,1纵未得命令后撤受到批评之后,“求战心切,要求将功补过”。于是,陈士榘给1纵下达指示,要求:“1、向东出击,扩大战果;2、和三师【旅】取得联系,你们统一指挥;3、切断敌十一师和六十九师的联系,保证八师和其它部队全歼六十九师”。[1]
鉴于能否割裂国民党军这两个整编师的联系,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1纵这一次坚决地贯彻了穿插任务,决心以第1旅在前,第2旅在后,打开老虎洞,直插傅家湖;以第3旅第7团之一个营(第3营)攻占许庄,保障全纵翼侧安全,其余两个营沿晓店子以东山麓向南直插,控制三台山高地及其以东张林、蔡林一线阵地。战斗发起后,纵队指挥所进入何庄。[2]
老虎洞位于峰山与晓店子之间的宿新公路旁,是预3旅和第60旅联系的要点,也是整11师与整69师联系的纽带与通道,“进可以长驱直入,守可扼亢拊背,拒敌于门外”,17日凌晨3时20分,1纵第2旅第6团和第1旅第2团到达指定地点,略加调整后即向老虎洞发起猛烈的攻击,第1旅第2团由东南向西北、第2旅第6团由西北向东南攻击,不多时就占领了老虎洞,击溃敌一营,歼敌一部。随即第2旅令第6团坚守老虎洞阵地。[3]同时,第1旅第1团占领了高庄,并以第1团、第2团各一个连攻占蔡庄,歼敌一部,前锋直指傅家湖。第2旅第4团包围了罗庄以南高庄之敌。[4]“由于这一出敌意外的机动,把敌预3旅与敌69师主力完全割断了联系,使敌预3旅陷于我四面包围中”。[5]
17日4时,第3旅第7团由旅参谋长谢忠良率领,自老虎洞西南地域楔入,团令第3营攻占晓店子以北的许庄,随即转入防御,团率第1、第2营进至沈庄。时天已破晓,第7团利用山沟和浓雾,继续隐蔽猛插。第1营占领了张林、蔡林、三台山,守敌向晓店子逃去。此时,浓雾尚未散去,第2营向高家洼之敌又发起了攻击。[6]第一次攻击因突破点选择不妥,未能奏效。第2营调上第8连(欠一个排)后,分三个箭头再次猛攻,终于12时攻取了该庄,全歼敌工兵第5团第1营之五个排。由于控制了三台山、高家洼,解除了第3旅第7团侧翼的威胁,该团遂得以用全力来阻击北援之敌。[7]
至17日晨,1纵经一夜穿插,已完成对敌整11师和整69师的战役分割,也完成了对敌预3旅与第60旅、第41旅的战术分割,随即调整兵力、火力,改造工事,积极准备抗击南逃、北援之敌。[8]战场之上,战机稍纵即逝,国民党军整11师16日浪费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夜晚又不敢行动,战役主动权转眼间就又回到了华野这边。
17日10时20分,陈粟指示“1C【纵】拿一个b【营】监视敌人,其余打增援。今晚决定五旅、八师、九纵【按:应为一纵】统一由陈参谋长指挥,二纵队统一指挥九纵队,消灭60B【旅】,二纵九旅应集中全力解决人和圩”,得知已占三台山之后,又“令今天白日集中一纵全力(除控制该山外)解决井【儿头】11D【师】增援”。[9]
1纵楔入敌纵深之内,在敌整个战役布势的腹心地带夺取了十几个庄子,控制了一块长约六、七公里,宽约一、二公里的三角区域,构成向北、向西、向东南的三面防御,予敌以严重威胁。但1纵本身亦处于四面受敌之状况,即西有晓店子之预3旅,北有并肩相靠之第60、第41旅,南有整11师的三个旅。1纵既要阻止预3旅与第60旅、第41旅东西相互靠拢或南逃,又要南堵整11师的北援,任务极为艰巨繁重。[10]
17日8时,整编11师第118旅之先头部队,在飞机、炮火掩护下,沿宿新公路猛犯1纵第3旅第7团之三台山、蔡林、菴庄阵地。晓店子的国民党军亦同时向南、向北反扑第7团的三台山、许庄阵地。第7团在敌南北夹击下,顽强抗击,战至近午,连续击退敌数次进攻,阵地屹立未动。13时整11师118旅在8架飞机和大量炮兵掩护下,分路向蔡林、菴庄阵地猛攻,经激烈战斗夺占了这两个庄子。第18旅之一个团也进至叶庄、上涧沼地域。第118旅攻占蔡林、菴庄后,继用两个团兵力,向张林、高家洼阵地进攻;第18旅进占叶庄、上涧沼之后,也向高家洼阵地发起进攻。1纵观察到宿新公路上敌汽车川流不息、纷纷北调,同时国民党空军亦猛轰峰山阵地。就在这个紧张时刻,据1纵军史记载:“在此情况下,野司曾电令我纵后撤。纵队鉴于敌已向我发起疯狂进攻,并以大量飞机、炮火封锁我后路,如此时后撤,将使整个战役企图落空,并将造成部队极大混乱和伤亡。乃下定与敌死拼坚守到底的决心,全纵虽有拼垮的危险,但为顾全大局,应当在所不惜”。[11]
叶飞在其回忆录中,亦详细描述了这一过程。叶飞称:“正在这紧急情况下,山野前指负责同志给我来了电话。他说:飞机狂炸,大炮猛轰,敌人连续攻击,八师峰山阵地很难抵挡,要求撤退,他已经同意。当时,前指跟随第八师指挥,告诉我这情况后,要我一纵也撤退。我一听,好似晴空霹雳!谁都懂得:大白天,开阔地,又处在敌人纵深,四面受敌,一个纵队万余人,怎么撤?我告诉他:敌整十一师正向我纵阵地疯狂进攻,并以大量飞机、大炮封锁我纵后路,而且四面受敌,如果此时撤退,非但将使整个战役意图落空,而且还将使部队造成极大混乱和损失。我并且希望他来一纵加强指挥。他说:敌人封锁得很厉害,带一个警卫班也进不来。但他仍坚持要我纵撤退。我说:‘通路被敌人火力封锁,既然一个班也不能通过,一个纵队怎么能通过撤出来呢?’我建议就是退出战斗也要等到黄昏以后。他却回答说:‘八师已经撤了,你们撤不撤我不管了。’怎么能甩下一个纵队不管呢?!我一听,激动起来,他把电话挂断了,我气得摔掉了电话机”。[12]
这里的“山野前指负责同志”究竟何指?参与《叶飞回忆录》编写工作的王昊在一篇文章中点明了:
“关于山野前指负责人12月17日命令一纵白天后撤之事,《叶飞回忆录》中对野战军指挥系统和指挥关系写得很清楚的:‘山野前指’是‘山东野战军前方指挥所’,‘山东野战军前指随八师行动,直接指挥一纵和八师作战。’对‘原定任务有所改动’是‘山野前指’,以后命令一纵白天后撤的也是‘山野前指负责同志’。山东野战军司令部参谋主任王德在《华东战场参谋笔记》(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年7月版)一书中记述:‘陈士榘参谋长还谈了野指领导的分工:他负责指挥右路的一纵和八师,由西向东打’(第23页)。至于《叶飞回忆录》中所写的‘野司’、‘野战军司令部’指的是山东野战军司令部。根据中央军委电示,华中野战军司令员粟裕从盐城前线赶到山野指挥部报到,但山野、华野指挥机构此时中央军委并未明令合并,华东野战军也还未得明令组建,所以《叶飞回忆录》只能笼统地称陈毅的司令部为‘野战军司令部’,‘野司首长’指的是陈毅、粟裕(当时谭震林在涟水前线指挥作战);至于‘山野前指负责同志’,则是指的陈士榘同志”。“熟悉内情的人介绍《叶飞回忆录》写作情况时说:宿北战役的‘山野前指负责同志’,打印稿上是‘陈士榘参谋长’。叶飞在定稿时,回忆起当年陈毅宽厚待人的胸怀,也就改变了指名道姓的写法”[13]。
叶飞的回忆生动具体,然而却存在一个明显的疑问:17日整个白天8师都在准备攻击晓店子(当晚18时开始攻击),峰山当天并未受到威胁,怎么会有“敌人连续攻击,八师峰山阵地很难抵挡,要求撤退”的事呢?陈士榘无缘无故又怎么会同意8师撤出峰山要点呢?无论是山野的阵中日记、8师作战科魏学诚的日记,或是8师干部何以祥、丁秋生等人的回忆,或是战后的总结,甚至是叶飞本人战后的讲话中,都丝毫没有17日8师遭受敌人攻击、要求撤退一事的影子,和叶飞言之凿凿的回忆形成鲜明的对比。
事实上,8师最紧张的时候恰恰是1纵撤回后的16日白天。8师于16日晨占领峰山之后,整个16日白天遭到第60旅和预3旅的狂攻,至当天黄昏,8师将敌数次猛攻击退,才得以巩固了峰山阵地。如果叶飞回忆是误将16日的事错记到17日,那么16日凌晨1纵已经自行撤退至新店子一带,并未得到陈士榘的批准,何来陈士榘电话要求1纵大白天在敌人炮火下撤退的事呢?
另一个启人疑窦之处在于,17日的撤退电话,军史称来自“野司”,而《叶飞回忆录》中则称来自“山野前指”和“山野前指负责同志”。《叶飞回忆录》中关于战役基本进程的叙述均来自1963年11月编印的第20军军史,许多段落甚至用词都是一样的,但为什么要偏偏要将这个地方改过来呢?该军史的“编后记”里记述:“编写期间,又曾三次外出访问了原第一纵队老首长叶飞、谭启龙、刘飞、张翼翔、廖政国、曾如清、张文碧、刘亨云等四十五位同志”,为什么六十年代审定军史时叶飞没有提出“野司”应该是“山野前指”之误,而到八十年代却突然想起来改口了呢?
按照王昊的解释,“野司”是指山野司令部,‘山野前指’是指‘山东野战军前方指挥所’,‘山野前指负责同志’,则是指的陈士榘同志。显然,《叶飞回忆录》中的改动是有意为之。可以推测,六十年代编写军史时,叶飞不清楚当年陈士榘和山野司令部并不在一起;而到了八十年代末出版回忆录时(《叶飞回忆录》及《征战纪事》均是1988年出版),叶飞已经看到了陈士榘回忆录的征求意见稿(《内线还击 驰骋华东——忆解放战争第一年的华东战场(征求意见稿)》成稿于1985年5月),得知陈士榘当时率领一部分人员担任前线指挥,与山野司令部不在一起,故此才有了回忆录中的改动。
17日是否存在陈士榘打来的电话,以及电话的内容究竟是什么,现在已经无可究诘。唯按照作战进程来看,叶飞的回忆显然有值得怀疑之处。其所描述的争论过程,是否属实,尚有待进一步史料的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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