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大选 深度 | 乌克兰大选：这位喜剧演员能击败其他38位候选人吗？

乌克兰会成为下一个“反建制派”局外人大获全胜的国家吗？英国广播公司（BBC）网站27日如是发问。本周日，乌克兰将迎来新一届总统选举。在最近多次民调中，现年41岁的喜剧演员泽连斯基一马当先，甚至把现任总统波罗申科和前总理季莫申科都甩在身后。   “在政治动荡和安全感匮乏的当下，世界正逐渐习惯这种惊人的胜利。”美国罗格斯大学乌克兰问题专家亚历山大·莫蒂尔指出，人们已经在美国（特朗普当选）、法国（马克龙当选）和意大利（五星运动党崛起）看到了这种情况。这根接力棒可能正在传给乌克兰。

又一个“特朗普”？   这是乌克兰自2014年遭遇一系列动荡以来的首次总统选举。   5年前的2月，时任亲俄总统亚努科维奇在独立广场事件中下台，逾100人在街头冲突中丧生。同年，俄罗斯“接管”克里米亚地区，乌克兰东部顿巴斯发生冲突。数周以后，乌克兰最富有的寡头之一、糖果业大亨波罗申科在提前举行的总统大选首轮投票中赢得近55%的支持，上演了较为罕见的“一锤定音”（如果无人得票率超过50%，将举行第二轮投票）式选情。   5年后的今天，新一届总统大选即将开幕，候选人名单上赫然印着39个名字。“许多人希望在10月议会选举前扬名立万，参加总统竞选能获得知名度，”美国智库大西洋理事会乌克兰问题专家安德斯·阿斯伦德表示。   舆论普遍认为，大部分人都是陪跑，真正的较量将在现总统波罗申科、前总理季莫申科和喜剧演员泽连斯基三人之间展开。多项最新民调显示，泽连斯基人气领先（20%—25%）。彭博社指出，他是一名不折不扣的政治素人，唯一的“政治经验”是在热门电视剧《人民公仆》中扮演平民总统。如今，他的目标是把剧本“演”成现实。排在他身后的是总统波罗申科（支持率约11%），以及“祖国”党领导人、前总理季莫申科（得票率为8%—10%）。   手握政治资源、现年53岁的在任总统为何比不过一名喜剧演员？有观点称，泽连斯基凭借三件法宝——民众的幻灭感、自己的新面孔、没有任何的政治“包袱”——吸引选民，有点像“乌克兰版特朗普”。   “泽连斯基依靠社交媒体展开一场巧妙的现代竞选，”阿斯伦德表示，270万社交媒体“粉丝”是其天然票仓，他正在吸引40岁以下选民的支持。他没有详细的施政计划，但也不是一个民粹主义者，他更像马克龙，而不是特朗普。   路透社认为，不是对手多强大，而是自己太糟糕。尽管波罗申科取得了一些可以夸耀的成绩——欧盟批准免签旅行；国内改革已经开始；政府仍留在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纾困计划中；国防开支占GDp的比例从3%提高至5%——但许多乌克兰人仍然贫穷，关键的经济领域（能源和重工业）仍掌握在寡头手中，权力大到足以操纵价格并吓退挑战者。于是，他们对国家的政治幻想破灭，反对当权派。   另有观点指出，选民对泽连斯基的支持或许并不像乍看起来那么不理性。他的“无竞选纲领”只比其他总统候选人“可有可无”的纲领略显怪异而已。无论是经济发展、公共治理、结束东部地区冲突，还是处理克里米亚问题，其他候选人几乎都没有提供切实可行的策略。

“他们都有缺陷”   “三个人的支持率其实都不高，即使是领先的泽连斯基支持率也才20%多，远低于确保首轮投票获胜的水平，”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研究员李新指出，这说明三个候选人各有各的问题。   波罗申科的表现的确无法让人满意——俄乌关系恶化，入欧未能兑现，最近又卷入军火交易丑闻。他打着“语言、军队和教堂”的口号开展竞选活动，这种保守的议程在乌克兰年轻一代中非常不受欢迎。   “祖国”党领导人、前总理季莫申科虽说也是乌克兰政坛知名人物，但一直以来，绝大多数民众认为，她不适合从政。   美联社指出，季莫申科以民粹主义者、不妥协的激进女性“人设”吸引着支持者。但事实上，她是来自乌克兰旧体制的政治精英，很难摆脱已有的刻板印象，支持者往往是老年人，农村人。去年她组织一场数千人参与的宪法改革运动，旨在把乌克兰变成一个全面议会制的国家。“除此之外，她的竞选活动乏善可陈。”BBC指出。   至于泽连斯基，李新认为，其草根出生，贴近群众，但被视为经验不足。彭博社的报道也说，在西方外交官眼中，他仍是个谜。   “波罗申科推行改革不力，但至少在纸面上对抵制俄罗斯和亲欧洲有非常明确的立场。我们了解他，一直与他打交道，”一位驻布鲁塞尔的欧盟外交官表示，泽连斯基不一样。他没有完整的竞选纲领和施政计划，给人留下的印象是不重视实质内容。英国风险咨询公司“特尼奥情报”分析师奥德利亚·丹德指出，他不仅缺乏政治经验和影响力，也缺乏驾驭乌克兰笨拙的政治体系的能力。   路透社称，仍有很大一部分乌克兰人认为，国家需要一支强大的军队，而不是一个没有政治经验的家伙。另有评论指出，乌克兰最成功的喜剧明星注定不会活在“真空”中：他的工作室曾与多家俄罗斯公司密切来往，他的一个重要合作方则是乌国内数一数二的寡头科罗莫伊斯基。“他到时候会不会成为一名傀儡？”   “他们都有缺陷，”一名驻基辅的西方外交人士说。外媒认为，最后可能还是现任总统在第二轮投票中（如果首轮投票没有候选人选票过半，将在4月21日对得票领先的两名候选人进行第二轮投票）胜出。

两重分裂   说到乌克兰政坛局外人，泽连斯基并非第一个。5年前糖果商人波罗申科被提名为候选人时也贴着“局外人”的鲜明标签。但5年过去了，当年的大获全胜已经沦为风光不再。有观点认为，乌克兰建制派的失败似乎不是值得一议的新鲜话题。   “总统竞选活动正是对政治现状的控诉，”英国伯明翰大学国际安全教授斯蒂芬·沃尔夫指出，大多数候选人都采取民粹主义策略，民众对政治体系信任度极低（只有16%的乌克兰人信任总统），这个国家深陷分裂和系统性危机之中。   有评论认为，从竞选活动看，裂痕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个是地理上的，另一个是代际上的。   地理上说，自苏联解体以来，乌克兰一直享受和承受着来自俄罗斯和欧洲两边的争取和压力。尽管俄罗斯“接管”了克里米亚，但乌克兰传统的“东西”分裂仍然存在。一方面，“乌克兰化”政策和经济由盛到衰的变化，加深了南部和东部民众对中央政府的不信任。在那里，现任总统支持率仅为6%至8%。另一方面，在乌克兰西部，现任总统仍是他们的首选，他鲜明的反俄保守立场仍然奏效。   路透社称，与普通乌克兰人相比，西部选民更关心战争，而不是不断上涨的公用事业费。乌克兰政治分析人士奥格涅·吉瑞涅夫说，以苏联解体后乌克兰首位总统列昂尼德·克拉夫丘克为例，“当他在东部地区旅行时，人们问他袜子的价格、汽油是否会降价；当他到达西部时，只有一个问题——这个国家是否会完好无损。”   李新指出，这很好理解，西部多讲乌克兰语，持反俄立场，对领土安全更警惕也更恐慌；东部相对亲俄罗斯，也是重工业区，自然更关注经济发展。   不过，多少有点让人费解的是，在此次乌克兰大选中，东西部精英之间的直接竞争并不明显。斯蒂芬·沃尔夫认为，部分原因是，东西部地区也在忙着搞“内讧”，瓜分选票，他们都同样感受到来自泽连斯基的威胁。   这种态势在东南部地区尤其明显。反对派集团内部争斗不断，迟迟选不出一名地区利益代言人。即便是最受欢迎的亲俄派候选人、60岁的尤里·博伊科在全国的支持率也只能排到第四位。难怪有评论称，莫斯科因素在这次选举中的影响有限。   第二个分裂是代沟。法新社称，泽连斯基垄断了乌克兰所有地区18至40岁人群的支持，也在40至50岁年龄段处于领先地位。在50至60岁年龄段，他仅略落后于现任总统波罗申科。然而，在60岁以上的人群中，他根本得不到任何支持。而季莫申科收割了一大批老年人的好感。   “国家的分裂是社会各界所关注的重要问题。”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胡键指出，这个问题也必然引向乌克兰民众对俄罗斯的“爱恨情仇”。

“东摇西晃”？   有评论称，自苏联解体以来，乌克兰政治一直在俄罗斯和欧洲之间钟摆运动。

从历史上看，李新指出，前两任总统基本奉行两边平衡的外交方针；但第三任总统尤先科明显亲西方，要求加大码入北约；第四任总统亚努科维奇最初也想平衡发展，但在欧盟的“东方伙伴关系”计划和俄罗斯的“欧亚经济联盟”方案面前，他最终选择了俄罗斯，结果他被赶下台；反俄总统波罗申科取而代之。

本次大选不同，三位主要候选人都持亲西方、反俄罗斯的立场，只是亲西方的程度有所差别而已。“如果说在2014年前，乌克兰可能对俄罗斯爱恨交加的话，但在克里米亚事件之后，俄罗斯留给乌克兰的只有恨。”胡键认为。

“钟摆”如果不再摇摆，对乌克兰意味着什么？胡键指出，自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历次政治危机都表现为亲俄罗斯还是回归欧洲的选择上：从2003年“颜色革命”到始于2013年的危机，再到克里米亚半岛以及黑海重要军港的丧失，这都是乌克兰政治“选边站”所引发的国家悲剧。从这个角度看，政坛集体“向欧洲看齐”，乌克兰政治上的危机也就化解了，只剩下正常的政党政治角逐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乌克兰真能“融入”西方。路透社指出，一方面，欧盟是矛盾的。它一心希望看到乌克兰成为能够抵御俄罗斯攻击的防线，但西方的团结始终脆弱：意大利、希腊、匈牙利等与莫斯科联系密切的国家，一直渴望修复它们的经济关系。另一方面，欧盟也是担忧的。德国外交关系委员会分析师斯特凡·迈斯特指出，德国领导人认为，为乌克兰打开北约大门将进一步恶化他们与俄罗斯的关系，共同防御的承诺可能会让他们卷入与俄罗斯的公开冲突。“在这个问题上，美国和盟国或多或少达成了共识。”   “事实上，当前乌克兰民众面临的最大问题不是向西、向俄的选择问题，而是政治人物的注意力不能回归到提高民众生活水平上来。”胡键指出。李新认为，“每个总统都有寡头背景，都围绕寡头利益来展开竞选，上台后都会为自身利益着想，谁又会真正关心整个国家经济？”

乌克兰能否解决国内的难题，不单由乌克兰人自己决定。胡键认为，这取决于欧盟、北约两大组织的态度，也取决于俄罗斯与欧洲能在多大程度上相互拥抱，还取决于俄罗斯能在多大程度上对乌克兰“放手”。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