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杯酒下肚,焦三师傅面泛桃花,醉眼朦胧地拿起了唢呐。徒弟天鸣第一次以班主的身份出活回来,带着礼物来看他,他拿出藏了二十多年的好酒。

这一次,他吹得活泼明艳,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一旁的师母抬眼,脸上升起红晕。

唢呐是吹给谁听的?是给自己听的。他还说,唢呐是从骨头里吹出来的。

《百鸟朝凤》就是吴天明从骨头里吹出来的。

不过晚了十几年的工夫,天鸣就没赶上唢呐匠昂首挺胸的日子。

师傅早就看出,人们对唢呐的兴趣越来越淡了。寥寥无几的活,不过是后辈为家里的长辈做做样子,哄老人家高兴而已。吹了千百年的唢呐,已经入不了今天青年的耳了。

渐渐地,敷衍变成了排斥。师傅知道,不是没有钱,是心里荒了,心里乱了。

他们似乎喜欢新鲜的东西。西洋乐队进村了,豹纹超短裙的性感歌手上台了,他们眼中闪过好奇兴奋的光芒,粗暴地打断了唢呐吹奏。唢呐匠被激怒了,回击了一曲《南山松》。狂躁的青年早已不耐烦,冲上来夺下唢呐厮打起来。对台戏演变成一场流血斗殴,唢呐被踩烂了,唢呐匠的尊严也被踏扁了。

没有活,没有尊严,师兄弟外出打工谋生了,天鸣的游家班名存实亡了。好容易接到一个活,却怎么都凑不齐人手。病重的焦三师傅勉强出山,替高烧的天鸣为逝者吹百鸟朝凤。这是一个多么惨烈悲壮的场面——鲜血从唢呐沿滴下,焦三师傅已经无力再吹百鸟朝凤。他让天鸣继续吹唢呐,自己擂鼓,以命相搏,履行着唢呐匠的职责,捍卫着唢呐匠的尊严。

再多的水也救不活久旱的苗,半曲百鸟朝凤成了焦三师傅的绝唱。他让天鸣卖了家里的牛,不是为了给自己治病,而是再给天鸣置办一套新唢呐。人总会走,唢呐的根却不能断。这是一个老匠人的执拗,要想跨越生命的长度代代相传,就要有人把它看得和命一样重。

焦三师傅走了。高高的新坟前,天鸣独自一人为他吹奏百鸟朝凤。

从天鸣父亲求师傅收下儿子到天鸣出师,不过十年工夫,唢呐就失去了生存的土壤。如同无比锐利无比迅捷的一刀,看不见血却足以夺走呼吸。

即使县里文化局来人想为唢呐录音,天鸣也组不起一个完整的班子了。为了生活,一个师兄被木材厂的机器削去了手指,另一个在石器厂工作半年落下了肺病,拿不起也吹不成了。天鸣自己呢,空有唢呐班老板的名头,已经让母亲担忧到了让妹妹为他换亲的地步。

代代相传的唢呐手艺人挺过了数百年的漫长时光,却倒在了这个剧烈变动的时代的短短十数年。那些有幸进入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的尚且勉强度日,小小一个无双镇的唢呐匠又能到哪里去寻找希望?

坚守,是匠人苦熬的通行证,也是匠人光荣的墓志铭。为了一句誓言,天鸣在艰难的生活中坚守着饥不可食寒不可衣的唢呐。一诺千金,强硬得令人心折,悲壮得令人心疼。

《百鸟朝凤》展现的,是一个矛盾的时代。一些人视若珍宝的东西,却是另一些人不屑一顾的废物。一些人以命相搏泣血挽留的消逝,在另一些人眼里却是自然的淘汰,甚至主动的放弃。还有些颠覆,被冠以创新的名义颂扬着。旧的被打破被抛弃,新的尚在空中漂荡,只剩下焦躁的人们在原地徘徊。

这当然是一首惆怅哀怨的挽歌,却没有付诸简单的批判指责。在现代化的进程中,农村付出了更为惨烈的代价。就像《百鸟朝凤》里,人们抛弃了传统的唢呐,又无法从西洋乐器中获得共鸣,如此彷徨无依,才是矛盾的更加苦痛之处。

并非仅以逝者为尊。可以说吴天明入戏太深,可以说他的手法不够时髦,但他对现实的思索和体察,对底层的深情关怀,近乎悲壮的坚守以及杜鹃啼血般的投入,所能带给我们的感动和震撼,是那些与商业亲密无间的后辈导演难以企及的。

他似乎想说,电影不只是眼前的娱乐,还有广阔的现实和现实中的坚守。

《百鸟朝凤》值得你买张票去电影院。

本文原题《<百鸟朝凤>:泣血的唢呐,不屈的坚守》,写于“跪求增加排片”新闻出现前一周。所有图片均为剧照。  组稿、编辑:伍斌  邮箱:wbb037@jfdail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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