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君子 君子与伪君子 —— 一个史的观察

作者简介:雷海宗，原名雷德义，原名博伦。著名历史学家，南开大学、清华大学等高校教授。著有《中国文化与中国兵》、《文化形态史》、《西方国家通史》、《中国通史》等。主张考证与综合并重，是战国政策学派和清华学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与梁启超、蒋廷黻、郑天挺并称“南开历史四大家”。

纵观中国的整个历史，有许多可能的线索，每一条线索都可以贯穿古今，并在当前的抗日战争中被吸引到中国。“君子”一词由来已久，现在可以作为讨论的出发点。

“君子”是封建制度下的名词。封建时代，人分贵贱，贵人叫“士”，卑贱人叫“普”。“君子”是士族阶层的普通尊称；有时这两个词一起用来表示“绅士”。

当时学者处于政治和社会领袖的地位，行政和战争都是学者的义务和权利。而且一般来说，所有的绅士都是文武双全的。行政和战争不是两个人之间的分工，而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种合作。当然，殷周封建全盛时期，虽然春秋时期封建主义衰落，但这种情况依然存在。六艺中，礼、乐、书、数是文学的教育，射、服是武术的教育，这仍然是春秋时期所有君子必备的训练。从《左传》和《国语》可以看出，当时没有一个不参战的政治人物。国君也经常亲自上阵，金被俘。王子的儿子、侄子和兄弟也练习武术。晋国公的弟弟甘阳，最多十五岁就参军了；他受到了惩罚，因为他太小了，不能打扰他的公司。就连天子的雕像都亲自出门，甚至在战斗中受伤。举个例子，周桓王带领群臣伐郑时，被当场击毙。当兵绝不是低人一等的事情，而是上流社会的荣誉职位。只有少数平民有参军的机会。对大多数庶人人来说，当兵是他们无法获得的伟大权利。

在这种氛围下，所有人，尤其是君子，都培养出了刚毅不屈、慷慨悲壮、光明磊落的人格。“秀才可杀不可辱”不是当时穷学者的口头禅，而是一个严肃的事实。原来受到郑厉公的无数责备，立即自杀了。金龚辉责怪瑞克，而瑞克自杀了。如果你认罪，你会惩罚自己或杀死自己，即使你原谅自己，不自责。拳脚斗楚王，楚王不从；楚王听了，害怕极了。事成之后，拳头弄巧成拙，以为威胁你罪有应得。接受任务后，如果你因为任何原因拿不回我的命，就必须自杀来实现你的野心。

金陵大臣勒克斯去刺杀赵盾，到了赵盾府后发现赵盾是国家的顶梁柱，被不适当地刺死。但是，考虑到国家的利益，他必然会侵犯君主的生命；从君主的生活来说，必然会危害国家。所以这个力士死在门前。以上只是一两个明显的例子。这样的事情很多，是当时普遍风气的自然表现。这些慷慨的绅士绝不是纯粹的暴力。他们不仅能在行政上有所成就，还能写诗、懂礼仪、会修辞，不仅仅是为了文武双全的全才。直到春秋末期，后世文人的始祖孔子还在教导弟子们使用六艺。孔子本人就是一个能射皇权的人，绝不是后世酸儒那种人。

到了战国时期，风气变了。春秋战国时期的混乱之后，文化的整个面貌发生了变化。士族阶级被推翻，文武双全的人格理想被消灭。社会再次稳定后，人格理想一分为二，军民对峙开始。学者叫说客，武术家叫游侠。前者和张仪以及所有先秦诸子一样，多是用三寸不烂之舌和读书时学到的一些理论来游说人。如果你幸运的话，你可以获得香清的地位；运气不好可以丢脸。张仪落选时，被楚湘殴打，诬告为贼。但张仪不肯自杀，对妻子吹嘘道:只要舌头不被割掉，总有一天会露馅的。相反，像聂政和荆轲这样的人专门从事武术，他们尽力为那些提供好价格的人服务，甚至努力工作。至于政治见解，礼仪，文化，教育，我们完全不能和这些人谈。所以这个时候，活跃在政治社会的人，一半是软弱无耻的，另一半是粗鲁无礼的。两者各有弊端，都是不健全文化的象征。

到了汉朝，游侠被政府取缔。后人在社会上没有公认的地位，但人们仍然崇拜他们。水浒英雄写的水浒是民间心理的产物。

汉代以后，所谓的士大夫或士大夫完全属于战国时期的游说体系。汉武帝推崇儒家，文士获得了固定的地位。一个纯粹的学者，再怎么真诚，也难免软弱、寒酸、虚伪；脑子不好的分子，更别说脑子不好的了。春秋时期留下的唯一武术痕迹，就是临危不乱、舍命的精神。但是，有这种精神的人太少，无法营造社会氛围。因为一个只受过纯文学教育的人很难发挥出刚毅的精神，除非这个人有着特别优越的天生秉性。不幸的是，这种秉性在任何时代都是罕见的。

至于大部分绅士，他们有意无意的都成了伪君子。都是白面学者，没办法。身体和性格不是一回事，但一般来说，物质血气不足的人在精神上不容易发展。他们身处险境，只能自怨自艾，悲叹不已，即使不退缩。至于日常生活方式，想想也很恶心。按照荀子的说法，战国时期很多儒家的生活方式已经很悲惨了。后世越来越差。汉朝的董仲舒，因为三年不踏进家门后的花园而受到称赞。典型的一代人韩愈，据他的自白，“不到四十岁，看苍茫，却花容失色，牙齿都在抖。”可想而知，这个年轻成熟的人在日常生活中是拘谨迂腐的。宋明理学兴起，少数人才可能发挥作用。大多数士大夫只有另一个虚假生命的护身符。清初，一个理学老师，走路一定要方方正正。有一天他在路上淋了雨，突然就忘乎所以跑了。走了几步，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行为是错的。我回到我开始跑步的地方，大摇大摆地走了一遍。这个人，是真诚的。另外，与此同时，还有一位理学先生也避雨匆匆离去。被别人看到批评后，他立马掏钱贿赂那人不宣传！虽然这些都是极端的例子，但足以说明一般绅士社会的虚伪。虽然这一切虚伪可以用各方面来解释，但是完全脱离武术伦理的训练应该承担最大的责任。一个纯文学的人，既没有为自己辩护的能力，也没有悲剧精神。不知不觉中，他只懂得利用心机，从而自然而然地生出一种虚伪阴险的空精神。

我们不应该认为这种情况现在已经过去。虽然今天的知识阶层正在接受西方的新教育，但仅限于西方文化和教育，西方的尚武精神还没有学会。抗日战争的这种情况就彻底暴露了。虽然普通人因为这两千年的征兵制度一直很听话，但是在日本侵略的刺激下，大部分都能站出来反抗，成为英勇的战士。官方士兵的勇气是平民从未被腐化的证明。至于知识阶级，他们还是伪君子。当然也有少数例外，但普通知识分子在后一种策略受到威胁的情况下，不增加社会秩序的混乱是非常罕见的。新君也和老君一样有气魄。一旦后方局势稍有缓和，大家都在搞鸡虫之争；一枚炸弹会使鸟兽四散。这是多么可耻的行为！但严格来说，这不是个人失误，而是根本的训练问题。未来的中国必须恢复春秋时期军民兼备的理想。

征兵的必要性大家都认识到了，现在只是处理方法的问题。目前，征兵特别强调没有受过教育或只受过低水平教育的人，而那些知识较高的人几乎总是免服兵役。在当今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太少的情况下，这可能是情有可原的，但绝不是长久之计。今后，知识分子不仅会被不公正地免除服役，而且永远不会免除服役。人民的力量再大，社会文化氛围也大多是少数领导造成的。中国文化要健全，征兵当然势在必行，但伪君子阶级也必须消灭。任何一个在社会上占有一席之地的人，都必须是一个真正的文武双全的君子。除非做到这一点，否则传统社会的虚伪和污秽是无法清除的。

——摘自雷海宗《中国士兵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