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来到师父家，双八师叔和来宝师叔早就到了，只是没见着马师叔。悄悄一问，才知道是昨晚又喝多了，起不了身。
“嗐，这个醉鬼师叔。”夜猴心里嘀咕了一句。
夜猴以前在武校，学的都是南拳，长拳，刀枪剑棍等表演套路，当然也练习散打之类的。毕业后，在一个私人开的培训班当武术教练时认识了现在的师父。自己又酷爱传统拳，所以又专门拜了师。
师父是传统少林门，据说他们师兄弟都师从一个山东的卖艺和尚。早年间打出了名头，在这一带也颇有威望。
临走前，愣猴打听了一下要去见什么人。师父说，城里有一帮以前练内家拳的老相识。前段时间打电话，让师父他们过去聚聚。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帮老家伙虽说都是老友，但是谁也瞧不上谁。内家那帮人说师父他们练得是耍猴的拳，只会使些蛮牛力气。师父他们呢，又说练内家那帮人练得是娘们儿拳，绵软无力，只配挠痒痒用。
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夜猴一行四人就进城了。
这座古城以前被人叫做“缺角卧牛城”。因地处边塞，城里以前习武之风盛行，不过现在已经没什么人练了。
转眼间就到了目的地，车在一家古董店门前停下。里面有五六个人迎了出来。
当头一人是个身形高大的老头，穿一身黑绸练功服，大灯笼裤，脚下一双运动鞋，大背头梳的锃亮，神采飞扬。后面跟着两个中年人，一个又矮又瘦，长的也不怎么起眼。另一个长的五大三粗，大光头，跟庙里护法韦陀似的。后面跟着两个年轻后生，应该是徒弟。
进屋落座之后，有人沏茶上来，众人互相寒暄一阵。师父顺便给愣猴介绍。那身材高大的老头姓王，家中行五，大家都叫他王五爷。年轻时好勇斗狠，下手又重，人送外号“五阎王”。家传的“棒槌拳”，也是撂跤的好手。曾跟随民国时西关的大响马“张三没牙”学过形意拳。后来年纪大了，开了这家古董店，顺便带几个徒弟。
夜猴以前就听人说过古城中“东关的郡马，西关的响马”，远近闻名。就问师父，是以前西关那个大名鼎鼎的响马不是。师父点点头，又说：“那张大响马有一次劫商队，遇着高人，被一棒打掉三颗牙，所以人称‘张三没牙’ ”。
师父接着介绍，那个身材矮瘦的是螳螂门的，使得一手好鞭杆，人称“鬼手张”；另一个大光头是练大成拳的，为人慷慨侠义，性烈如火，大伙都叫他“火燎金刚”。后边两个是王五爷的徒弟，那个长相清秀的，在县公安科上班，另一个看着挺憨厚的，是做生意的。
等师父介绍完毕，夜猴挨个儿上前施礼问好。
众人坐着喝茶，闲聊了一会儿，看看将近中午了。王五爷起身说，在隔壁酒店订了酒席，到那儿再边吃边聊。于是众人移步到了酒店，边喝边聊。酒过三巡之后，大家的兴致也都高昂起来，吆五喝六，侃侃而谈。互叙交情，谈论些拳棒，说些各自引以为傲的往事。
夜猴敬了一圈酒回来，也去找那两个后生去聊天，顺便跟人讨教些拳脚上的事儿。
酒足饭饱之后，回到的古董店。王五爷说，不能让你们白来，咱们到我后院切磋比划比划，看看你们这些老东西这几年手上这点东西丢了没。师父师叔他们兴致也高，齐声附和。夜猴心里一乐：“嗬，这下来着了，咱也开开眼。”
众人来到后院，见院子边上放了些石锁石墩，还有一架兵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样样俱全。五爷先让那个长相敦厚的徒弟打了一趟“五行连环”拳，见那后生步伐稳健，出手迅捷带风，确实练得有模有样。
这边双八师叔一把将夜猴薅过来，吩咐说你小子也上去给他们露一手。愣猴一听，也不拿捏，抄出随身带的九节鞭就上去了。
来在院子中间，双手抱拳施礼。也不废话，上步跃起一个腾空飞脚接旋风腿，单腿一落地，纵身就是一个侧空翻，打开场地后，手一抖，“刷啦”一声抖开九节鞭，出手先打个十字花，接着“风摆杨柳”，“脱脖拐肘”，“狮子摇头”，“神龙摆尾”，“霸王脱靴”，“张飞片马”，一条鞭舞的虎虎生风，看的人眼花缭乱，末了使一招“黑狗钻档”，从腿间把鞭抽出来一横，俯身打个旋子，两手一倒，左右贴身鞭花，接“苏秦背剑”，将鞭从背后搭上肩头，拉个高虚步收式。一拱手，走下场来。众人齐声叫好。师父扭头瞥了他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夜猴心里得意：“嘿嘿，论实战我不一定行，论花哨么，他们差多了！”
夜猴下场后，王五爷那边，大光头抬出一根长棍，一丈多长，比鸡蛋还粗。夜猴知道这是内家门练功力的大杆子。只见大光头在场间扎个马步，单手一提杆子，横在胸前，然后慢慢把棍推了出去，手臂不见丝毫抖动。夜猴心里暗叫一声“好！”这光头果然功力深厚。只见他把长棍往怀里一拉，做个拉枪式，接着将棍一抖，做了几个拦拿扎，棍头带起碗大的枪花。长棍甩开，劈、点、崩、拦、压、盖。就着这杆长棍练了一趟枪法，势如游龙，威风八面。一趟枪扎下来，面不改色，气不长出。大家齐声喝彩。
光头练完把棍往边上一扔，冲着来宝师叔喊了一声：“来宝，把你的少林刀使一趟来瞧瞧，只怕是天天喝酒功夫都还给你师傅了吧！”来宝师叔听了哈哈一笑：“秃金刚，兄弟我可没把这点儿玩意儿给就着烧酒喝了，睁大眼睛瞧好吧你！”
来宝师叔拿出一条巴掌宽的板儿带系在腰间，抬脚走到兵器架前，抽了一把单刀出来。刀交左手，抱在胸前，抬手施礼，上步起腿一个单拍脚，随后“怪蟒翻身”，右手接过刀来，使个内外剪腕刀花，转身一刀带着风声劈下。缠头裹脑，密不透风，劈砍撩拨，章法不乱。当真是“刀如猛虎，人似游龙”，刚猛无比。就连王五爷看了也连连点头，众人又是一片叫好声。
来宝师叔收刀之后，王五爷又站了出来，笑着说：“武艺演练的也差不多了，搭搭手吧。”夜猴一听，这是要开打了？回头看了师父一眼，师傅说：“没事，我们搭手也多是点到为止，老胳膊老腿的也折腾不动了，不像你们年轻后生龙精虎猛的，你也去找人玩玩吧。”
众人散开各自去找对手，推手的推手，拆招的拆招。夜猴则四处溜达，看他们讲手。回头一瞧，见师父奔王五爷去了，心想这机会可不能错过，于是跟在后面去看。
王五爷见夜猴师父奔他而来，笑着骂了一声，也不推辞。两人也没那么多客套，五爷左手握拳拉到腮边，右手自胸口闪电般穿出，一个炮拳就奔师父耳根处打来，果然出手狠辣。师父自知五爷力大，也不硬架。身子一矮，从他胳膊下滑了过去，顺手还了一记“推窗望月”，一掌就朝五爷软肋上拍过去。俗话说“拳轻掌重，肘要命”，这要一掌拍实了，可够五爷喝一壶的。五爷一错身，躲开了，也不回头，抬腿向后就是一招“老驴弹蹄”，正中师父大腿。师父微微皱了一下眉，看来这下挨的不轻。这边五爷刚回过身来，师父一个垫步上去当头就是一记“冲天炮”。五爷使个“猫洗脸”，用手拨开。随后脚趟鸡步一记钻拳照师父心窝打来，师父抽身退了一步闪开，同时飞起一脚，一招“君子开门”，踢向五爷膝盖，五爷不及躲闪，被踢的后退两步。师父也不客气，一个箭步蹿上去，当胸就是一记“铁山靠”，一个顶肘打的五爷“噔噔噔”紧退几步后才稳住身形。五爷大叫一声：“好身法！”揉揉胸脯，背一躬，一个虎扑打来，势如奔马。师父一看招架不住，拉个败势回身就走。五爷一击不中，顺势变掌为爪，一记“鹰捉”拿住师父臂膀。只听“呲啦”一声，师父衣袖被撕开一个口子。师父见手臂被拿住逃脱不得，计上心来，顺势一个仆步下潜，一条腿插进五爷两腿中间，肩膀顶住五爷裆部，来个“霸王扛鼎”，腰间发力，肩膀一顶，心说：“去你的吧，看你这下还不摔个狗吃屎？”哪料五爷见师父直切中线，失了重心，心说坏了，急忙两腿用力向后一蹬，使个“千斤坠”，上身死死压在师父身上。再说师父在那一连试着发了几次力，奈何实在不如五爷身沉力大，硬是顶不翻这“五阎王”，憋的脸红脖子粗，呼呼直喘气。五爷哈哈大笑，松开了手。师父也起身站了起来，两人相对一视，都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拍着肩膀喝茶去了。
夜猴在旁边看的热血澎湃，心说这些老家伙们还真有两手。这时，五爷的徒弟，那个相貌清秀的后生走了过来，说是想请教两招，夜猴客气两句，两人就来到场中。
夜猴起手摆个格斗式，那后生一看，也只好扎了个形意拳桩“三体式”。夜猴性急，低鞭腿开路，右手摆拳就抡了上去。那后生提膝抬手挡住进攻，身子一缩，就往夜猴怀里滚，同时右手劈拳奔下巴就砸过来。夜猴急忙跳步躲开，抬腿一个正蹬。却忘了这小子是五爷徒弟，还会摔跤。被一把搂住大腿，脚下使个绊子，“咣唧”就被摔那儿了。这时候正好师父端着茶杯出来了，哈哈一笑，说：“臭小子，起腿半边空，不知道么？”夜猴脸一红爬起来，对着师父说了声：“知道了，师父！”然后就谨慎多了，拉开距离打游斗，避免被那后生近身施展摔法。
夜猴一边游走，一边时不时出几个刺拳，对方近身就用低位侧踹控制距离。形意本来就算短打拳，近不了身也不好打，好在那后生防守严密，虽然挨了几拳，也无大碍。两人正周旋间，突然听见有人“哎呀”一声。停手一看，原来是双八师叔跟练螳螂拳那位师傅搭手，不小心被“鬼手张”一个勾手叨到鼻子上，血立马就顺着脸上淌了下来。
两人于是就此罢手，跑过去查看，还好没什么大事。
正好五爷出来喊大家进屋喝茶，于是众人纷纷停手，有说有笑的回去喝茶聊天了。
回来的路上，夜猴问师父：“师父，咱们跟这帮人不是不对眼吗，为啥我看你们关系还这么好？”
“傻小子，一码归一码。习武之人哪个不是眼高于顶，目中无人，自恃老子天下第一？自古就门派纷争不断，互相贬低，更何况我们？常言说‘文人相轻’，却不知武人更甚。但练拳之人却又大多是性情中人，豪迈不拘，义气为先，所以互相敬重也是必然。再者人在社会上行走，全靠人情世故。花花轿子众人抬，只有这点做好了，才能成就一个人的名望啊。我们老了，以后也只能斗斗嘴，斗不了拳了，哈哈！”
当夜，夜猴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一飞冲天，变成了众人仰慕的钻天夜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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