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孩子送进国际高中前,北京家长刘静的内心“挣扎了两个月”。
按照最初设想,孩子读完国际高中后就出国留学。然而,突如其来的疫情成为“最大的不确定因素”。对于是否选择国际高中,刘静一直犹豫不决。中考前,孩子说,想读普通高中,考国内高校,不想出国了。
疫情让留学计划遭遇变数。
面对部分出国留学计划遇阻的学生,9月16日,教育部决定临时允许部分合作办学机构和项目扩招,清华、北大、上海交大等知名高校90个项目均在其列。
看到这个消息,刘静“松了口气”。
尽管,来自国家的政策兜底,让刘静压力减轻。但她始终需要面对这些,“怎么也绕不过”的问题:课程与国内普通高中不兼容,绝大部分人无法注册国内高中学籍,很难转回普高,无法参加高考。
是搁置留学计划中断学业,还是硬着头皮继续往下走?每个决定背后,不仅仅是对两种教育模式的考量,还涉及国际高中生面临的诸多实际问题。
踏上这条路,需要投入更大的勇气应对“不确定性”
“不再有固定的班级概念,实行‘走班制’。”“没有纸质课本。”坐在记者面前,郭天利这样描述他在国际学校的学习生活。
这是北京一所开办较早的公立学校的国际部,具有相当知名度。
在国际部就读,让原本痴迷于数学竞赛的郭天利发现,文学课竟然比数学还有趣,“唯一的遗憾是,英语戏剧课的外教还没能返回中国。”这只是疫情带来诸多不便之一,而更大的影响,将事关郭天利留学计划能否顺利进行。今年,很多国际高中或公立学校国际部毕业生,在拿到国外大学录取通知书后,无法前往当地就读,被迫在家上网课。
“选择国际高中的人最需要回答一个问题:为什么要出国留学?”浙江宁波某国际学校管理者马智认为,“有的学生是为了增长见识,有的学生只是为了回避高考,寻找解决替代方案。疫情对后者的影响可能更大。在综合考量成本、安全和灵活性等各种因素后,一些原本对国际高中抱有兴趣的家长,最后还是选择了普高。”
但是,刘静属于前者。她告诉记者,离孩子国际高中毕业还有两年。她笃信,到时候顺利出国留学“应该不成问题”。
记者采访发现,虽然对于国际高中的态度不一,但是无可争议的是,一旦决定踏上这条路,需要比以往投入更大的勇气,以应对“不确定性”。
上半年,托福、SAT考试接连被取消。尽管孩子刚读高一,但为了刷分,刘静还是着手为他报考了托福,可一进报考系统,就发现北京、上海等地考点爆满,她不得不“舍近求远”,报考12月徐州考点,“还有朋友的孩子为了参加考试,报了蒙古国考点”。
国际高中招生遇冷,部分学校招生断档
一家国际教育研发与服务机构发布的《高中国际项目发展状况(2019)》显示,截至2019年年底,国内已有公办学校国际部(国际班)、国际化特色民办中学等校近1000所,在校生总规模约50万人。
国际高中,一直被中国家长视为另一条“跑道”,需要家庭持续的经济投入。北京、上海等地国际高中每年收费10万至20万元不等,二、三线城市基本不超过10万元。
该报告称,北京、上海两地都有百余所学校实施高中国际项目,新生人数约占当地高中招生人数的8%到10%。
疫情突至,国际高中境况如何?记者调查发现,今年各地多所公办校国际班、民办学校中外课程项目招生遇冷。部分学校没有招满,一批次录取剩余空额与去年相比几乎翻番。
8月初,南京教育招生考试院发布了普通高中补招信息,多所国际班、民办高中招生缺额达到181人,部分项目出现断档。此外,与2019年相比,部分学校的录取分数线和位次下降明显。南外剑桥国际班录取分数下降8分,录取排名下降了3052名。
几乎同时,郑州外国语学校、郑州一中、成都七中万达学校等多所高中国际班启动补录。
其实,国际高中招生遇冷不仅仅来自疫情的影响,还有一个不可忽视的事实:在疫情发生之前,出国留学已经增长乏力。
根据美国国际教育协会发布的《2019美国门户开放报告》,2018至2019学年,中国赴美留学人数仍然是第一位,超过37万人。但仅比上年增长了6000人,是近10年最少的一年,仅有最高峰时的1/7,连续下降了6年。
赴美留学一直被视为留学市场的风向标,也是国际高中生的首选。
曾丽在一所国际学校山东校区担任高中教学主管。这家国际学校在国内多地开办分校。“受疫情影响,学生们的出国意愿确实有所降低。”她说。
尽管如此,这些国际高中生依然没有“刹车”停止学业,而开始选择“转向”。曾丽向记者展示了一份对校内学生的摸底调查:作为留学目的地,美国的吸引力下降了6.48%。许多学生和家长把留学目的地从美国改为英国等欧洲国家。据调查,在宁波的一些国际学校中,很多家长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课程不兼容,转回普高难度大
疫情是突如其来的,但是,国际高中生的困扰则长期存在。在顺利毕业前,因故离开国际高中,还能转回国内普高吗?绝大部分的国际高中生没有这样的选择权。原因在于,他们没有国内高中学籍。
“通过中考进入中外合作办学高中项目的学生拥有国内高中学籍的,因为这些项目在教育部门有备案。”马智坦言,“但这种情况涉及学生人数非常少”。
“从政策上讲,国际学校颁发的高中文凭被国内认可,国际高中生就可参加高考。”华中师范大学调查评估中心主任胡向东认为,即使没有国内高中学籍,地方教育行政部门也可以考虑从“高中同等学力”的途径出发,经程序化认定这部分高中生的学力水平,为其确认高考报考资格。
“真正难的是这部分学生学习的内容可能与国内高中有一定差异。”胡向东分析,在现有高考体系中,国际高中生没有优势,他们的英语水平可能略高,但这个优势在高考中体现并不明显。
记者调查发现:目前,国内各类国际学校的课程主要分为三类,分别是IB文凭、AP和A-Level课程——前者是国际文凭组织开发的预科课程,后两者分别是美国和英国的课程。
“国际课程与国内高中教育存在的差异,主要体现在国际课程要求多样,成绩只是其中一个环节,志愿服务、文书、课外活动等其他考核指标对学生有着具体要求。”马智所在的宁波某国际学校采用A-Level课程体系。
在马智看来,“疫情下,国际高中生出国留学受阻,参考A-Level成绩,进入国内中外合作办学大学,应该可以成为一个出路”。
分类消化吸纳国际高中生,搞好教育“内循环”
谁来接纳疫情影响下不愿意出国,或者在留学道路上面临困境的国际高中生?
9月9日起,宁波诺丁汉大学、西交利物浦大学等中外合作办学的高校接连发布增额录取招生信息,向持有国外优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中国籍学生敞开大门,学生毕业后直接获得海外高校的学位证书。
西交利物浦大学招生简章称,此次招生是由于中国学生留学路径遇阻,为解决这一群体的实际困难和需求,“在有关部门的指导和安排下”设置。
教育部国际司(港澳台办)负责人介绍,此次扩大合作办学招生不纳入国家统一招生计划,不占用高校原有招生指标,对高校其他各类招生不产生影响。招生工作遵循双向选择、择优录取、保证质量的原则。
事实上,宁波诺丁汉大学从2004年筹建开始到现在,一直要求拥有中国国籍的学生,必须通过高考进入宁波诺丁汉大学。宁波诺丁汉大学副校长沈伟其回复记者:“希望通过综合评价体系增额录取部分国际高中生,分类消化吸纳优质生源,以培养多元化的人才。”
“当前,要打通国际高中的‘断头路’,需搞好教育‘内循环’。”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常务理事、留学分会副理事长陈志文建议,“目前,我们有必要调整相关政策,对这类办学模式适当放开,鼓励更多国外优秀大学到中国办学。在尊重这类大学举办模式的同时,也尊重他们的申请审核制招生模式,方便和国内的国际学校对接,同时,也需要在学历认证上给予必要的配套调整。”
陈志文提醒,在鼓励建立这种独立法人模式的中外合作办学高校,形成国内国际化教育“内循环”的同时,其录取制度一定要保持一致。“比如都是申请审核制,但不宜一部分搞申请审核制,一部分按高考分数。”这次,多所高校增加录取招生,就是鼓励它们搞单独的申请审核制,只发外方文凭。陈志文说,在不影响高考公平的基础上,这一举措给了一些已经走上国际高中教育道路的学生回头的机会。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部分采用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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