稿件来源:白国华 公众号
2013年的6月15日,我在电视机前目睹了中国国家队在合肥1比5手机输给泰国队,我愤愤不平,写了一篇文章,叫《中国足球的逍遥津》。
核心思想,跟后来范大将军红极一时的视频一样:脸都不要了。
那一战,泰国青年军就像镇守逍遥津的张辽,把孙权杀得丢盔弃甲,从此江南小儿闻辽止哭,而对于中国足球来说,这一战,是永远的耻辱。
而这一战,也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一个是门将耿晓峰,一个是中卫赵鹏。
七年过去了,那么今天,来谈谈赵鹏吧。
2017年,我去合肥参加同事婚礼,当时的赵鹏,在中乙球队合肥桂冠效力,我特意约他,头天晚上大家吃饭的时候,我直接提出了采访的要求。
要采访,那场比赛是绕不开的话题,这个伤疤必须要揭,赵鹏犹豫了很长时间,开始并没有答应,我没有强求,按照原定计划准备第二天返回广州。但是到了上午赵鹏改变注意要接受采访,我于是把机票改成了高铁票,终于完成了这次采访。
赵鹏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虽然愿意接受采访,但因为是视频采访,所以赵鹏非常拘谨,尤其是面对范志毅这个话题的时候。
他当然感到委屈,但面对着范志毅这座“高峰”,有委屈也没法说。
这个采访是这么完成的:他想表达的观点先说出来,然后我帮他整理一下,然后他再对着镜头说。
他有委屈想诉说,但又不想反击范志毅,就这样拧巴着——从这一点看,我认为赵鹏的确缺乏一点踢中卫的霸气,采访完结束以后,赵鹏长舒了一口气,他的朋友在场边拍拍他的肩膀:
这一页总要揭过去的。
说了些什么呢,其实我也不太记得清楚了,因为表达得很温吞水,大意大概是,那场比赛,自己的确尽力了,1比5的惨败,实在是各方因素综合的结果,范志毅这么说,是前辈的一种鞭策和激励云云。
但那场比赛的惨败,范大将军的一条鞭子,一下子把赵鹏从人生巅峰鞭到了谷底。
那也是6.15以后,赵鹏第一次接受媒体的采访。
那一年,赵鹏29岁,那一年,赵鹏刚从河南建业转会广州恒大。
他已经是国家队的常客,这场看起来再正常不过的热身赛因为安排在合肥进行,主教练卡马乔把队长的袖标给了赵鹏。
对于赵鹏来说,这是衣锦还乡的一战,所以他买了很多票,送给亲戚朋友——谁都希望在亲戚朋友面前风光一把。2014年,国足一场热身赛在鞍山进行,时任主教练佩兰没有把鞍山人张文钊上场比赛,这让张文钊一直耿耿于怀。
回到这场1比5的比赛。赛后一直有人坚持认为这是队员们要做掉卡马乔,所以采取了这种方式。
是否要做掉卡马乔,我这里不下结论,但如果真的有人要做掉卡马乔,我认为,这批人里,不会包括赵鹏。
要做掉主教练,这不是一两个人就能决定的,必须是核心队员,队中有领导的队员参与才行,而赵鹏,从他的履历看,在国家队中,即使戴上了队长袖标,也不过是普通球员。
通俗地说,他不是大佬,大佬们带不带他玩,那都很难说呢。
这一年刚刚转会恒大,他在俱乐部是主力替补而已,他需要在国家队表现得更出色,来争取俱乐部的位置,再加上在家门口作战,有什么理由去故意惨败做掉给足他面子的卡马乔呢?
复盘那场比赛,赵鹏说了两点:“第一,当时球队的状态的确不太好,第二,大家都有点轻敌了。”
我问:“是不是有人要做掉卡马乔。”
赵鹏摇摇头:“真的没有这回事。”
轻敌的中国队,碰上越踢越兴奋的泰国队,最后输了1比5。
赵鹏的中卫搭档先是冯潇霆,冯潇霆第29分钟被郎征换下。
现在再看看那场比赛的阵容:12-耿晓峰;16-郑铮、4-赵鹏、6-冯潇霆、19-周云;11¬-秦升、17-刘健;20-于汉超、8-王永珀、26-武磊;22¬-于大宝——要背锅的话,其实个个队员都有份。
赵鹏那场比赛当然踢得很差,但要说句公道话,如果防守最后只变成防线的事情,那么范戴克在梅西面前,也只能”且战且退“——我印象最深刻的比赛之一,那是03-04赛季,欧冠阿森纳5比1屠戮国际米兰的比赛,那一场比赛,老当益壮的萨内蒂在一对一面对亨利的时候,同样被过成了木头桩子。
那场比赛结束以后,赵鹏看了很多次录像,他不认同自己是表现最差的队员。
他问我:“你觉得我真是表现最差的队员吗?我真的尽力了……”
我忘了是怎么回答的了。
本来,赵鹏是个草根逆袭的励志典范。
出生于安徽蚌埠,从回民小学开始足球生涯,虽然蚌埠培养出不少足球人才,然而安徽足球的式微,让赵鹏早早就去了邻省的河南建业梯队。
在建业这个平民球队,赵鹏一步步成长,他最辉煌的时候,是在2009年,那一年,建业一直到最后时刻都有夺取冠军的希望,最终他们名列第三,获得了亚冠资格。
建业26年,这是他们唯一有拿中超冠军的机会,也是唯一去踢了亚冠。
然后,赵鹏慢慢成为国家队的常客,高洪波、卡马乔,两任主教练都会把他招进国家队,在合肥一战,赵鹏更是戴上了队长袖标。
在恒大进入中超以后,一直和赵鹏联系,直到2013年,赵鹏和曾诚一起加盟恒大,其中曾诚属于自由转会,赵鹏的转会费大约是1000万左右。
赵鹏特意跟我强调:“外界说我是曾诚转会到恒大的添头,他们都不了解情况。”
很在意外界的看法,从赵鹏的经历看,也不难理解——从“职业足球荒漠”出身,在平民球队成长,每一步都步步惊心,容不得半点差池。
本来他的国脚生涯,可以更早。2009年他和吴昊搭档中卫,当时的国家队主教练福拉多认为他表现不错:“建业那个中卫不错,让他来国家队”,结果最后去了国家队的却是吴昊。
这是无意的乌龙还是人为的错误,谁知道呢?
到了2013年,转会恒大以后,赵鹏迈出了职业生涯的重要一步,然而等待他的,是队内激烈的竞争,还有广州酷热的天气。
来广州踢球,天气是第一关,赵鹏这关过得很辛苦,同时,冯潇霆和金英权的中卫组合坚如磐石,他只能担当中卫的第一替补。
然后,他在国家队遭遇了致命一击。
我一直在揣摩,范志毅为什么会单独把赵鹏拎出来。明的有两方面原因:第一,范大将军心直口快,暴怒之下,金句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第二,赵鹏是中卫,范大将军也是中卫,恨铁不成钢。
当然,暗的方面,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范大将军是柿子挑软的捏——从赵鹏的经历看,没有过硬的靠山,安徽,河南,从潜意识上里,范大将军就不大“看得起”这些地方成长起来的球员。
当然,赵鹏的能力,确实无法和范志毅相比,竞技体育,实力是王道,菜是原罪。
范志毅当众喷赵鹏的言论出来以后,我看了一下舆论反应,只有霍顿当年的翻译谢强不怕得罪范志毅,说了几句公道话:“这样批评自己的后辈,不厚道。”
毕竟,当中卫,应该知道中卫的难处,强如范大将军,也有被卡塔尔人球分过进球的时候,强如范大将军,也有点球罚丢,葬送中国队出线希望的时候……
试想,如果当时贾秀全这样喷范志毅:“他范志毅能踢中卫吗?没有这个能力。”
那我估计两个人最后会打起来。
没有人愿意为赵鹏说话,当然,更多的是“不屑于”,在中国队踢成一坨屎的时候,谁愿意为一个被拎出来游街示众的“可怜虫”说话呢?
在经历了这场惨败以后的赵鹏,其后在恒大也更加黯淡。
很快,他离开了恒大,然后开始进入低级别联赛,2017年那次采访他,他所在的合肥桂冠刚从中冠冲到中乙,赵鹏本来想大展拳脚,但合肥桂冠被取消了注册资格。
再次见面,已经是2018年的赛季末,他所在的陕西长安竞技和梅县铁汉生态进行中甲中乙附加赛,最终双方主客场都战成1比1,但在梅县,他们被叶伟超加时赛绝杀。
本来想再次见面聊聊,但终于结果的不如意,以及他们球队行程的紧张,最终只能取消见面。
然后,赵鹏退役了。
一场比赛,一段话语,让赵鹏的球员轨迹从此改变。
每个人都会碰到考验的关键时刻,但并非每个人都能安然迈过去,这需要大心脏,大智慧。
但遗憾的是,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具备这些要素,运动员同样如是,虽然在场上,中卫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但在场下,也只是个普通人。
你,我,皆凡人,人生中,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
6/15这一道坎,赵鹏有没有真正迈过去,我不知道,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无所谓了,毕竟,在中国足球的长河里,赵鹏算什么呢?看着范大将军的视频,不是很解气,很搞笑吗?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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