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善”墓的断代
1976年5月16日,在安阳殷墟考古现场,考古学家意外发现了一座未被盗墓贼触及的古墓。出土随葬品总数达1928件,其中青铜器仅468件,超过历年殷墟出土青铜器总数。这是曾经轰动一时的“傅浩”墓的发掘。
曾涛(《科学与生活》电视节目主持人,以下简称“曾”):伏号墓的发现是中国商代考古中的一件大事。当时“伏号”墓最重要的发现是什么?
李雪芹(著名考古学家,以下简称“李”):在殷墟的整个发掘过程中,像“伏号”墓这样的重大发现是罕见的。但那个墓在考古学上不能称之为大墓地,因为它的长度只有5米多一点,但在这样一个墓中出土的青铜礼器却有200多件,而从1928年到1937年在殷墟的15次发掘中获得的青铜礼器也就200多件。从考古学的角度来看,这些文物无论在工艺美术方面都特别发达。据说有个外国专家,看了这些文物的照片,生气了,说这些东西都是假的。他没想到中国这么早就有这么发达的工艺美术。这样,判断这个墓的年代,对殷墟考古,包括我们的科技史和艺术史,都有着重要的意义。
其实早在很多年前,李雪芹在研究殷墟甲骨文的时候,就知道“傅浩”,而且“傅浩”的身份已经被郭沫若和唐兰先生考证过了。这是中国考古界首次将甲骨文记录与考古发现进行比对。因此,研究人员迫切需要准确确定该墓的年代。1979年,李学勤发表文章《论“妇善”墓的年代及相关问题》,对“妇善”墓的年代及甲骨文的标准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组装和研究丝绸书籍
1971年,在湖南长沙东郊马王堆发现墓葬,这是新中国成立以来震惊世界的最重要的考古发现。1973年,马王堆三号墓开始发掘。在墓的东侧,考古学家发现了一个长60厘米、高20多厘米的长方形漆盒。漆盒打开时,里面全是帛书,这在当时是一个非常惊人的发现。这一发现不仅记载在中国考古史上,也记载在世界考古史上。这个发现就像打开了一个丰富的地下图书馆。
李雪芹奉命进行帛书的拼接和研究。李雪芹虽然有很深的甲骨文镶嵌基础,但要镶嵌帛书还是比较困难的。
曾:后来你对帛书做了专门的研究,就是把它的碎片全部拼凑起来,应该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吧?
李:是的。众所周知,帛书是用白绢书写或绘画的,比甲骨文难多了。因为甲骨坚硬坚实,拼的时候不需要甲骨本身,用甲骨拓片就行;拓片拼不出丝绸。丝绸柔软,会变形。因此,丝绸书籍的组合不仅要考虑其形状与文字的关系,还要考虑丝绸织物的经纬度之间的联系,这似乎在各个方面都是合适的。所以这个拼接工作真的很难。
随着分裂,李雪芹惊讶地发现,帛书中有许多医书。汉初的医书《五十二病方》、《养生方》、《杂方》、《生命书》数量众多,内容丰富,令当代人目瞪口呆。
曾:拼完这样一本书有什么重要发现?
李:比如我们平时讲人的十二经脉,帛书上只有十一经脉,没有十二经脉,所以少了一条。为什么?因为天数五,地知六,五加六等于十一,少了一条经线。后来我们研究了现有的《内经》、《灵枢》、《苏文》等文献,发现其中也有十一经脉的痕迹。这对于中医理论来说是一个非常震撼的发现。经研究,帛书记载的医学著作已延伸到先秦时期。当时的医学方法让参与研究的医学专家大吃一惊,甚至很多方法已经失传,没有完全继承。所以中医的传统源远流长,这么多珍贵的遗产被一代又一代的医生传承下来,我们真的要好好发掘,好好保护。
提出“重写学术史”的口号
更神奇的是,在出土的帛书中,不仅有《老子》、《周易》、《五行书》等著作,还有《黄帝四经》,原本认为是汉代以后失传的。
曾:马王堆帛书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发现,就是帛书《老子》《黄帝书》。为什么这两本书的发现会在世界范围内引起如此大的关注?
李:这个问题很值得在这里讨论。你刚才说了,帛书里不仅有老子,还有黄帝书,黄帝书加老子,叫“黄老”。中国自古有“黄老之书”之称。其实在马王堆发现帛书之前,我们并不知道它叫什么。因为我们只知道“老”,不知道“黄”(不管是叫《黄帝书》还是《黄帝四经》)。我们不知道“黄”是什么样子的,是什么东西,因为它早就失传了,从汉朝开始就不存在了。现在我们知道他们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在过去,我们对道教的看法是,它的思想非常消极。其实这个印象不是来自老子,主要是来自庄子和列子的书。如果要看《黄老》,那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因为《黄帝内经》里说的是道教的基本范畴和内容,但完全是攻击性的,还讲战斗和军事科学。他想用一种教义来统一世界。这一发现带来了观念的根本转变。
曾:你考证过帛书《老子》的内容吗?
李:我在帛书《老子》中,结合《黄帝内经》对这方面做了一些研究,因为我在这方面的主要兴趣是所谓的“黄老研究”。在当时的文化历史中起到了什么作用?它的本质是什么?我以前完全不知道,现在知道它对学术史的影响很大。前几年我提出一个口号叫“重写学术史”,就是要对学术史上的道家有新的认识,对儒家也要有新的认识。
对青铜器着迷
李雪芹无论是甲骨文、青铜器、帛书简牍,在古代文献学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这一切都源于他年轻时的一个奇怪爱好,就是“对一切象征性的东西都特别感兴趣”。在甲骨文接合方面,他为学术界提供了一批完整的甲骨文材料,为推动甲骨文分期的深入研究做出了重要贡献。同时,他还将现代科学手段引入甲骨文研究领域,为甲骨文研究的现代化做出了重要贡献。20世纪60年代,李学勤将研究重点转向金文研究,成为著名的青铜器鉴定专家之一。有媒体评论说,他是一个疯狂迷恋青铜器的学者。
2002年,香港古玩市场出现了一只锈迹斑斑的青铜杯,在香港市场上已经很久了。北京保利博物馆的专家抱着试试的态度买回来,请李雪芹鉴定。在除锈之前,李雪芹第一次看到这个杯子,立马惊呼太重要了。
李:青铜器第一次被发现的时候,大家都没注意,因为盖子没了,只剩下一个底了。那是一件长方形的青铜器,没什么好看的。它被土锈覆盖着。虽然看起来有很多字,但它没有头也没有尾。我看了之后就认出来了。开头写的是大禹治水。其中有一句话叫“天命喻施土,以山深川”。这句话和《尚书·龚宇》中“龚宇”的顺序一模一样,非常了不起。因为过去关于大禹治水的传说早在春秋时期就只能在考古资料中计算,春秋晚期的铜杯是西周的青铜器,差不多在公元前900年或者更晚。这样就可以把大禹治水的传说往前推,把“商虞书公”的时代往前推。这个物体被发现后,在学术界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20世纪80年代,耶鲁大学出版了李雪芹的《东周秦文明》,由世界著名考古学家张广智教授翻译成英文。该书以考古发掘和历史文献为依据,描绘了春秋战国秦数百年的历史图景,成为研究东周的一部力作。
参与夏商周断代项目
在中华世纪坛前,有一个常年恒定水流的水槽。槽底铺着青铜板,上面刻着一年一年记载的中国历史。但是从公元前841年,也就是西周晚期民国元年开始,历次历史事件都失去了绝对的时间尺度。从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朝代夏朝开始,大约1000年后的历史时期是模糊的。作为世界四大文明之一,中国五千年的文明因为这一段空是白色而留下了深深的遗憾。于是国家开始了夏商周断代工程,李雪芹是这个工程的首席专家。
大约3000年前,在一个叫木叶的地方,发生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争,标志着商朝的灭亡和周朝的建立。战争发生在哪一年,成为夏商周研究的重中之重。
后来,通过研究青铜器上的铭文“理子”,专家组确定这是甲子日。同时根据“木星”(Jupiter)的记载,通过天文计算,进一步确定了吴王伐它的时间:公元前1046年。2000年,经过5年艰难而复杂的研究,夏商周断代工程出版了完整的夏商周断代表,将中国古代文明断代表延长了1229年。
曾:能否简单介绍一下夏商周断代工程的一些主要成果?
李:这个项目的成果很简单,就是夏商周断代。以公元前1046年为的截年,是我们夏商周断代工程的研究成果之一,现在我们很高兴也很乐意在很多方面采纳这一成果。我们的夏商周年表可以印在一张报纸上,但是不多,但是它的研究背景和支撑这个研究的各个学科的研究工作很多。我们有几十本书要出版,支持这个年表。这个年表大家很容易理解,就像我们用望远镜看空之间的距离一样。越近越看越清晰,越远越模糊,时间也是如此。这是我们的年表。从史书上肯定可以判断出一个年代,也就是公元前841年,西周晚期民国元年,这是公认的,没有问题。但一年前,还不清楚,有过争论。在此之前,我们向前推进。对于西周的国王,从武王,王乘,和康王,直到共和国的第一年,哪一个国王是从哪一年到哪一年,我们给每个国王一个我们假定的年龄。当然我不敢说绝对准确,但是他们都给出了一个年龄,而且都有科学依据。我们用天文学、科技断代法、古代文献学研究、历史研究等方法来计算这个年表。
夏商周断代工程是我国第一个大型跨学科、多学科合作研究项目,涉及历史、考古、天文、科技断代等多个学科,共分9个专题和44个专题,有200名专家学者直接参与。自从《工程》的《汇总表》出版以来,海外学者对此产生了极大的质疑,先后举行了三次大规模的辩论。2000年11月,争议主要集中在夏朝的存在。在西方关于中国古代史的教科书中,夏朝只是一个传说中的朝代,而商朝被认为是中国的第一个朝代,因为甲骨文已经证明了商朝的存在。因此,有西方学者批评“工程”把夏作为商朝前朝是理所当然的,把二里头定为夏都,但目前证据不足。
曾:国外学者认为中国夏朝不存在,国内很多学者认为确实存在。那么这种分歧在哪里呢?
李:其实王国维先生在20世纪20年代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王国维先生对古代研究最大的贡献就是在甲骨文中发现了的石器,与《史记》中的殷本纪基本相同,所以几乎没有区别。这充分证明了两点:一是商朝存在;第二,由于《殷本纪史记》等史书中关于商朝的记载基本属实,所以国内外没有关于商朝的争论。那么王国维先生说,既然《史记》殷本纪是这样,夏本纪是不是完全错了?夏本纪总有一定的依据,夏本纪也有其依据。夏朝有471或472年的历史。有17个国王都有着著名的名字。你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王国维先生无法给出更多的证据。他只是举了一些春秋时期的青铜器。他说秦国和齐国两大国都承认夏朝的存在,就是这样一种观点。后来郭沫若先生在《中国古代社会研究》一书中也谈到了这个问题。他也相信夏朝的存在,还举了春秋时期的青铜器为例。所以中国学者普遍有这样的态度。
曾:那么国外学者质疑的重点在哪里呢?
李:因为大家都想证明夏朝,就像殷墟证明商朝一样。70年代末,当时开会,说夏朝的证明不能和商朝一样。为什么?因为商朝的证明是有甲骨文的。甲骨文是因为商朝后期,商王室和一些贵族有一个习惯,就是用龟甲骨占卜。在占卜中,有时会用刀在龟甲骨上刻上与占卜有关的占卜文字。你要知道这是一个很特殊的习惯,不是必然的。如果没有这样的习惯,甲骨文就不存在。如果甲骨文不存在,商朝的情况和夏朝差不多,没有太大区别
1959年,徐通过调查发现了二里头遗址,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在此遗址进一步发现了宫城城墙,这是目前为止中国能确认的最早的宫城遗址,基本确定了宫城城墙和宫城路的范围、结构和年代。夏商周断代工程对二里头遗址采集的一系列含碳样品进行了碳14(14C)定年和拟合,并结合考古分期结果,初步推断了二里头文化各时期的时代范围。现在大多数学者认为二里头文化属于夏文化。
曾:国外学者对相亲项目有这么多的争论和质疑,似乎给人一种项目不太成功的印象。作为这个项目的首席科学家,你怎么看?
李:我不这样认为。在政府的支持下,我们,大约200名学者,在20世纪的最后几年里尽了最大努力。当然,我们做的工作也有不足之处。但是目前的成就,也就是这个年表,应该说是一个很好的年表,一个可以使用的年表。年表本身和其他学科一样,不是说(发表)结论,也不是做结论,而是逐渐接近真理,这就是我们所做的。
曾:那么到现在为止,你的研究能把中国古代文明史往前推多少年呢?
李:这项工作到现在还在做。科学是一种方法,我们还在研究这个结果。但是我们估计(当然这是我自己的估计)肯定是比夏朝早,比夏朝早,这是没有问题的。我们的夏商周断代工程是推算到公元前21世纪,我们给出了公元前2070年的数字。当然,这不是一个准确的数字。古籍基本上都是这么说的。我们的研究至少把中国古代文明史向前推进了一千年。
曾:张广智教授认为,中华文明的形式是世界文明化进程中的一种主要形式。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
李:中国的考古研究应该对研究社会发展的普遍规律作出非常重要的贡献。以前在谈历史上的法律时,所用的具体例子都是西方学者提出的,没有提到或者很少提到中国。那么,作为一个历史如此悠久、地域如此辽阔、人口如此众多、占世界人口重要比例的国家,其文明的形成和发展必然对整个人类社会发展的研究具有重要意义。如何通过不同文明进一步丰富我们对人类普遍规律的认识,是我们研究的重要内容,也是我们考古界可以对理论研究做出的重要贡献。
李雪芹,1933年生于北京,就读于清华大学哲学系。1952年至1953年,在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参与编写《殷墟文字组合》。1954年,在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工作。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所长、研究员,清华大学国际汉学研究所所长、教授。自1996年以来,他一直是夏商周断代项目的首席科学家和组长。主要著作有:《殷地理概论》(1959年)、《中国青铜器之谜》(1980年)、《东周秦代文明》(1984年)、《新青铜器研究》(1990年)、《竹帛失传与学术史》(1994年)、《疑古无疑》这是他在最近的电视节目《科学与生活》中的独家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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